19.第十九章

作者:藍色獅
拓城,大司徒府。

  曄雲起在屋中忐忑不安,本想提筆畫畫,才畫了兩筆便覺心浮氣躁,索性擱了畫筆;又去尋了本書來看,《度關經注》,翻了兩頁,心懶氣鬱,又把書擱下了……

  “公子,那些賬冊你還沒看完呢。”白察察好意提醒他。

  曄雲起搖頭:“不看了。”

  “不看了?”白察察奇道,“他們若做假矇蔽公子你,怎麼辦?”

  “他們想瞞着我的,無非就是叔父拉下的虧空,然後他們把賬面做平而已。這些虧空,我便是看出來,也沒法向叔父討要,到頭來還是落在我身上,我又何必再費這個勁兒作甚。”

  白察察忿忿不平道:“憑什麼他鬧出來的虧空要公子你來填!”

  曄雲起輕嘆口氣,沒再吭聲,但心裏卻是有數。這些年,爲了讓曄盛在大司徒的位置上呆下去,爹爹怕是暗地裏填補了不少銀兩。爹爹對於大司徒之位看得如此之重,寧可倒貼錢也不肯放棄……他捏捏眉心,不知葉景這趟回林泉谷送信,爹爹會作何回覆?若是爹爹堅決不允,自己又該如何,難不成當真掛印回鄉?

  正一徑愁眉苦思,胡文在門外朗聲稟道:“公子,大司空到訪。”

  曄雲起微微一驚,起身行到他面前:“大司空?他怎得會突然到訪?”雖說他來拓城多日,與丹澤見過數次,也曾到丹澤府上赴宴,但丹澤卻從未來過大司徒府。

  胡文補上一句:“同行的,還有丹青將軍。”

  聽到丹青二字,曄雲起立即復想起昨日之事,煩惱地推了推額頭,自言自語道:“她怎得來了?”

  “嗯?”胡文沒聽清。

  曄雲起顰眉問道:“可知曉他們的來意?”

  胡文搖搖頭:“大司空只說近日天降大雪,生怕司徒您水土不服,特地來探望,還帶了許多禮品……倒不像有惡意,公子是擔心?”他探究地看向曄雲起。

  對他自是不好說太多,曄雲起擺擺手:“無事無事,這樣……你先請他們至內堂,好生招待,我換身衣衫就來。”

  胡文領命而去。

  曄雲起在門口立了好一會兒,怔怔出神,尋思着丹澤的來意:會不會是丹青對自己實在看不上,硬拖着丹澤前來退婚?這樣的話,丹澤攜一堆禮品上門倒也說得通。又或者是丹澤想進一步促近兩人,硬拉着丹青登門拜訪?應該不會,丹青那般性情,又怎麼肯聽丹澤擺佈……

  白察察已替他將見客的衣袍拿出來,站在他身後道:“公子,更衣吧。”

  曄雲起轉身,看見白察察手上的衣袍吃了一驚:“拿這件做什麼?”

  白察察手上的衣袍,是一件雪白羅袍,以雪線羅絞金絲織成,青線羅緣邊,上面以銀線繡着白狐族徽,通體華貴,極爲隆重,是預備着上狐族祭壇受印時穿的衣袍。

  “公子,昨日你在她面前落了下風,今日就得好好讓她瞧瞧,公子你也是一表人材!”白察察心心念念都是如何替他爭回面子來,“這套衣袍最襯人,就憑公子你的相貌人品,保管叫她後悔。”

  曄雲起摸摸他腦袋,笑道:“我若穿這身衣袍,怕是要叫他們把我當做跳樑小醜了……快收起來,這是冬至授典那日要穿的,可別弄皺了。”

  白察察只得乖乖再把這套衣袍收起來。

  曄雲起自拿了一套見客的衣袍換上,躊躇片刻,暗歎了口氣,出門沿着廊下行去。

  銅製熏籠中新添的碳塊噼啪作響,丹澤雙手攏在袖中,靠着圈椅,打量着周遭,他已久未到過大司徒府,此時見屋舍陳列老舊,皆不能與他所住的大司空府相比。

  曄馳這老傢伙,抱着那麼多銀兩捨不得花,倒故意做出這等窮酸相來。丹澤在心中頗爲不屑。

  家僕們奉上香茶果品之後便退了下去。

  丹青斜靠在椅背上,神情百無聊賴,低聲道:“哥,你硬逼我來也沒用,這位二公子現下估計看見我就想退避三舍。”

  “在家教你的那幾句話可還記得?”丹澤不放心道。

  丹青翻了個白眼,簡短道:“忘了。”

  “你……”丹澤急道,“小姑奶奶,就三句話。第一句‘昨日我喝多了,酒後胡言,若有得罪之處……’”

  “行了行了行了!”丹青打斷他,忍無可忍道,“你覺得這話他能信?”

  “他信不信不打緊,要緊的是得讓他知曉你後悔了。”

  聞言,丹青惡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丹澤把嗓子壓得低低的:“想想那四百萬兩銀貝,若曄家能替你解決一半,你現下低這個頭一點也不虧。”

  丹青煩惱之極,左手扶額,右手扶在圈椅扶手上,不經意間忿忿一緊,只聽得一聲清脆的木頭斷裂聲,木圈椅扶手竟被她硬生生掰斷了一截。

  “你……”丹澤唉聲嘆氣,簡直不知該說什麼纔好,“你能不能收斂一點,咱們可是來做客的。”

  “桌椅不結實你也怪我!”丹青本就一肚子惱火,見狀乾脆起身,擡腳就要走。

  “好好好,我說錯了,我錯了行不行!”

  丹澤連忙上前相攔,正在這時,曄雲起走進內堂,與丹青迎面而對,兩人皆是一怔。

  看見丹青手中還操着半截圈椅扶手,曄雲起本能地不着痕跡地往後退了一小步,才問道:“……這是?”

  丹青此刻也有點尷尬,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丹澤忙上前道:“方纔我不小心一靠,沒曾想它竟斷了,想是桌椅已有些年月了吧?”

  “原來如此,失禮失禮!”曄雲起連忙喚家僕來收拾殘破桌椅,“這些桌椅還是叔父所留下的,我初來乍到,府上好些事兒也沒顧得上,若知曉老舊至此,早該再置辦一批纔是,還請大司空和丹將軍多多包涵。”

  丹澤上前執了他的手,溫言笑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雲起不必與我見外。什麼大司空、丹將軍,今日咱們只敘家常,不談國事。”

  這話分外親切,聽得曄雲起心裏直發毛,看丹澤的架勢,似乎是非得把這門親事做成才肯罷手。他望了一眼丹青,她也似對丹澤這番話反感之極,微低着頭,秀眉深顰。

  “司空請坐。”藉着相請的手勢,曄雲起把手抽了出來,被丹澤握着的時候,老讓他有種被人拿捏算計的不適。

  丹澤落座,同時朝丹青使了個眼色,後者不耐且無奈,但總算是坐下來了。

  “聽說昨日你二人在風雨神廟已經見過了?”細觀曄雲起神情,丹澤決定不多客套,先得解了曄雲起對此事的心結。

  曄雲起有點尷尬,望了眼丹青,想是她已經將此事告訴了丹澤,遂只能點頭。

  丹澤又朝丹青使眼色,她只作沒看見,目光落在堂外的一株梧桐樹上。丹澤重重咳了兩聲,她只作沒聽見,固執地不肯說話。

  “是這樣……”丹澤只好替她解釋,“我這妹妹不勝酒力,昨日在風雨神廟看見你,心中歡喜,又多喝了兩杯……”

  心中歡喜?曄雲起抖了抖,眼睛餘光瞥見丹青的背脊也不適地抖了兩抖。

  “她酒後說的那些胡話,你千萬莫往心裏去啊。”丹澤很是懇切地將他望着。

  原來是拉着丹青來賠禮,曄雲起暗鬆口氣,對於這樁親事,他心意已決,當下笑道:“司空說得哪裏話,丹將軍能與我把酒閒談,說些肺腑之言,我求之不得纔是,又怎會與她計較。”

  聞言,丹澤微怔,一時不明他的用意。丹青此時方偏頭,淡淡掃了曄雲起一眼。

  曄雲起接着溫和笑道:“丹將軍領兵多年,英姿颯爽,驍勇善戰,爲人足智多謀,令雲起佩服之至。只是雲起一介書生,胸無凌雲之志,手無縛雞之力,實在是配不上丹將軍……”

  生怕他下一句就要說出“親事就此作罷”的話來,丹澤連忙打斷他道:“雲起莫要自謙,你的性情品端衆人皆知,溫文儒雅,可謂是翩翩濁世佳公子,說起來是丹青高攀了纔是。”說到此處,他重重一咳,雙目瞪向丹青,示意她快說話。

  丹青看向曄雲起,眉間微蹙,顯然心中甚是不快,直過了好半晌也沒吭聲。丹澤咳了又咳,倒把自己弄得臉紅脖子粗,曄雲起不禁要擔心他把肺給咳出來。

  “昨日在風雨神廟的……那些話,其實是我故意爲之,因爲此前聽信了謠言,所以才故意出言相激,爲的是讓司徒知難而退,提出退婚。”丹青邊說邊撫額頭,顯然這些話讓她不適之極,卻又不得不說。

  丹澤總算不用咳了,頗感欣慰,只是方纔用力過猛,弄得嗓子眼有點疼。

  曄雲起只能看着丹青,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丹青擡頭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又移開目光,似接下來的話頗爲艱難,但也只能硬着頭皮道:“司徒爲人溫文爾雅,寬容厚道,是不可多得的好人,所以昨日我一走就後悔了。那些話,還請司徒不要放在心上。”

  “……”

  曄雲起還在發怔,丹澤已然喜道:“對對對,你瞧瞧,還是我妹妹爽利,就是這話!雲起,昨日她回到府中,那是越想越後悔,越想越懊惱,拉着我的手,和我說了大半宿的話,都是說你的好,後悔自己出言不遜。所以今日我趕緊拉着她來給你賠不是,你大人有大量,莫計較她小姑娘一時失言……”

  丹澤的話,十句裏頭大概只有一句能聽,還只能將信將疑。曄雲起自是不會去相信什麼丹青說了自己大半宿的好話這等事。只是眼下這場面,若自己執意退婚,會不會讓丹青下不來臺?曄雲起心中有些躊躇,尋思了片刻,還是覺得長痛不如短痛。

  “司空誤會了,丹將軍昨日之言,我並未放在心上。”曄雲起語氣愈發誠懇,“只是我思慮再三,我與將軍性情相差甚遠,各自喜好也不甚相同,實非將軍的良配!我族中青年才俊甚多,其中不乏佼佼者,若是將軍有意,我可……”

  話才說到此處,只聽見一聲清脆的木頭斷裂聲,丹青手中拿着半截圈椅扶手,淡淡道:“這張椅子也該換了。”

  “……”

  曄雲起怔了片刻,這才意識到半截圈椅扶手是被丹青生生從椅子上掰斷的。

  內堂陷入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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