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70”災星》作者:馬克迪·豪

作者:[美] J·J·特倫布利 詹姆斯·E·湯
“空間是三度的,”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弗裏士對她說。

  他的臉斜靠近她—一她的眼角掃見他支起的肘將十牀十墊壓出一個凹坑——他的臉像月亮。迪能夠聽到他的呼吸,他的呼吸像海洋。當她打哈欠的時候,他又繼續說着,“我是說,時間也是三度的,你認爲呢?”

  屋裏十陰十暗。暗影綽綽。“早晨了嗎?”迪又打了一個哈欠。

  她把臉轉開了一些,避開弗裏士的注視,眼睛朝窗外看。“或許,你想再來一次?”

  “你不只是一個真正的時空跋涉者。”他放下支起的肘,身十子躺下。十牀十像彈簧一樣震顫着。而巳十牀十在他的身下形成一個人形的凹陷。他雙手枕在腦後,倚在枕頭上說:“你曾經與許多人這麼幹過吧?”

  迪不知道他想聽到怎樣的回答,對她來說,很長時間以來就是這樣了。我不能獨立行動,她想。我不得不做他們要我去做的事。確切地說,我甚至不知道他們要我做什麼。全是因爲災星。她定了一下心,說:“不,沒有。”

  “沒有?”他的眉十毛十隨着嘴角一同上揚。她也微笑起來,“不,沒有,只是有一次,我有一週時間與一個傢伙持續地做十愛十。以致於他每年都要與我做這樣的事。”

  他大笑起來,接着喫驚地問:“每年?他等候——一”

  迪點頭。“六月二十一號。定期。”她從十牀十上溜下來,移到掛着窗簾的窗前。“最後的一次要了他的命,那年他八十四。”她掀起窗簾一角,向外看。

  弗裏士大笑不止,她聽到十牀十在隨他搖動。

  迪微笑着轉過身來。狗十娘十養的,她心裏咒罵着,臉在繼續微笑着。

  最後弗裏士安靜下來,眼睛裏重又燃十燒着欲十火。現在是早晨,他還想再幹一次。

  她需要情報,因而她不得不機敏靈活地應付一切。她苦着臉站在淋浴器下,死命地十搓十着。這只是心理上的折磨。當迪離開弗裏士的時候,她已經設計了對他的報復。弗裏士就要去死了。

  他住在沙漠的外面。一旦,迪想,我能夠說“沙漠”這兩字,那麼每個人都知道我在哪了。但我在哪一年裏呢?當她從浴十室裏走出來,她看到他的匣子隨隨便便地放在桌子邊上,就像是一雙鞋或是一個電視遙控器。她作了一個鬼臉,好像那匣子也在朝她扮鬼臉。

  “我可以打電話爲你訂購一個匣子,”弗裏士從廚房裏走了出來。

  “什麼?”

  “你正在看我的匣子。”他笑着說。他走近前來:“好像你想偷走它。我……”但他不想再許諾一次了。她心想,我沒有匣子一天,就得與他在一起一天。沒有匣子是她待在這裏的原因。當然這是一個很好的匣子(它是由一位姓名不詳的人於6750年發明的);她曾經錯誤地撥了自己的匣子上的“沙漠”號碼,就這樣她把匣子丟到了懸崖下的某個地方。弗裏士相信她,他被我的十乳十頭給迷住了,她心裏想着。

  他們喫着早餐。“明天我須購物去,”弗裏士嘴裏含十着食物說。對迪來說,這裏的每一樣東西喫起來都像沙子。“我每隔……”

  “你告訴過我。”她臉上仍舊堆着笑,因爲她還是需要情報。她又吃了一些“沙子。”

  “很好,我正在想你喜歡到哪兒去?”他也在喫“沙子”。

  “去?”

  他聳着肩:“你不必這樣。”

  “你說什麼?去?”

  “去購物。”

  “去購物?”

  他們倆人都皺起了眉頭,停止了喫飯的動作,坐在那裏,肘支在塑料桌子上(上面落着些許塵沙),眼睛瞪視着對方。

  “我是說,”弗裏士說道。他的雙眉絞結在一起,帶着商討的語氣說:“你喜歡去哪裏購物?我是說,你想不想去購物?和我一起?”

  一會兒,他們倆人不禁都笑起來了。

  他們重新喫起來。迪想,這真是太令人信服了,他們坐在一起就像一對夫婦一樣。

  她一點也不喜歡這次購物旅行。她盼着夜晚快些到來。晚上,他們爬上了十牀十。室內的空調器發出聲響,窗外的星辰閃爍着。她想,我在廚窗裏見到的全是街旁小孩子們的面孔,他們的嘴角淌着血,面部扭曲,傷痕斑斑。她努力不再去想6750年了。她告誡自己,再想下去會泄露在自己臉上的。弗裏士開始吻她的脖子,並已順着光潔的皮膚遊十移下去。他從沒親十吻過她的雙十脣。

  “弗裏士,”事畢,她說,儘管他聽起來像睡着了一樣(她必須要說點什麼),“我們在做什麼?我是說,技術上的。”

  或許他是醒着的。迪心裏一半希望他睡着了。最後,他翻了個身,這樣他的臉就從十陰十影的掩蔽下閃現出來。他躺在那裏,好像很苦惱地盯着天花板。

  但他的聲音聽起來不像是苦惱:“我們正在技術上的彼此十操十練。再繁殖,也不只是再繁殖。如果你不想以一種更文雅的方式來描述的話。”他朝她伸出了舌頭,現在他在笑。

  他認爲我還想再要一次,迪想。他認爲這是我的一種斯文的祈求方式。“我不是那個意思”她說。“我是說,遠足。匣子。在這個地方到處旅行。”

  “從1998年以來,”他提醒她。他突然聽起來像一位中學老師。迪非常高興,非常興奮,他就要泄露情報了。直到6770年,時間就變得令人心裏不安。不要忘記這一點。“

  或者,他在故意地躲避她的問題。她自己幾乎忘了剛纔她問了什麼。“不要忘記”,她心裏重複着他的話。她又看到了那些扭曲,傷痕累累的臉。

  她突然問:“弗裏士,時間是如何變得如此令人不安的?”

  他哈哈笑起來。(笑,笑)“你認爲我想找到原因嗎?”

  我能證明給你看,她心想。我能證明給你看。

  那就是使你十精十神不安之所在。你不應該高興地大笑。她正變得越來越敏十感了。她還是止不住地想知道原因。或許,她在四度空間的某個地方,纔是一個真正的時空跋涉者。她在四度空間裏跋涉着。

  “在想什麼?”又過了一會兒,她輕聲問他。這一次,他是真的睡着了。

  生命真是奇妙,迪在心裏感嘆着。這是顯而易見的,但她什麼也沒說,因爲她正握着他的手。而他正小心地撥着號碼,他振作眼神注視着另一隻手上的匣子,好像他不十習十慣於一週購物一次似的。她只能去想未來的時間,這是她不想去面對的。儘管我們能夠戰勝十愛十因斯坦,我們也永不能逃脫時間。我們能夠在任何地方和任何時間漫步。但當我們到達那時,我們還是在用相同的凡人的步伐朝前行進。

  她喜歡繼續以這種姿態深思下去,但他撥完了號碼。他們————就在那,在時間與時間之間有無形的間隔。我們真的在某些地點是不同的嗎?她發覺自己又在漫無目的邏想了。

  那些思想在她雜亂無章的腦海裏纏繞着。

  她使勁攥緊拳頭,不讓自己十胡十思亂想下去。

  他又誤解了,就像以前一樣,他擠了過來,好像他們真正地戀十愛十了或是其他的什麼。他領着她穿行在人羣之中,人羣擁滿了亮着街燈的街道。

  “我們在哪?”她問了他三遍,第三遍他才聽到了。這裏的人們像風一樣在沙漠上抖動着。上帝!她心裏吶喊着,我們在哪。

  “這個地方,我知道。”這就是他的全部回答。他仰望着夜空。打一眼看去,好像有些十陰十天,然後,她就看到了星光,星辰,最後是整個宇宙。沙漠上空有這麼多星星,簡直像是整個宇宙掛在上方。迪驚奇不已。仍舊還有一些事情能使她驚奇。

  “這是一顆小行星。”弗裏士說。她站着不動,不願再走進人羣裏。“我們在一顆小行星上。你以前沒來過這裏嗎?”

  回到6750年,他們從來不曾告訴過她這些。“沒有!”她嘆了一聲。緊接着,她想我這是在未來裏嗎?或許我在6770年以後的時間裏了,或許,他們說的只是謊言;或許,我……

  她多麼希望她已經看到他拔了什麼號碼。他接着說:“2345年,”她知道,“時間只存在了五年,或許你忘了,”他繼續說。“我是說,像這樣的五年。在2348年,時間被一個乘太空火箭自十殺的人撞了一個洞。他們這麼告訴我的。”

  迪打了個寒顫;星空下很冷。掛着的天空彷彿不存在了或許根本就不存在。迪只是想着真空,這使得她的胸部發緊,並且手也變得僵硬起來。她想,我們對此變得太嚴肅了,太認真了。她努力要擠出一絲笑意,但沒有成功。她奇怪誰是(曾是,將會是)自十殺的人呢?她想她知道。又是災星。

  對於時空跋涉者來說,他們處於(過去,現在,將來)哪一個時空裏,才能夠保護他們的未來呢?

  或許,她的任務永遠都是最重要的,當然,如果一個像“永遠”這樣的詞在1998年與6770年間這段時間裏有意義的話。6750年,在山下他們的隱匿處,事情就已經變得有些令人不安了。在她來這的路上,她曾看到街道上的人們的時間正在壓縮,他們由6770年的屏障上反射回來。他們已經活過那一年。他們擠十壓着,匆促地走着,正在倒退着生活。天哪,她再也忍受不了想下去了。沒有人要去建立理論。但他們要她拿到“時間機器”。

  “根源,”他們說—一因爲,你瞧,當你的時間壓縮,你的頭顱也隨之壓縮——時間全在你的腦袋裏—一而且你就開始刺痛,你就開始流血——“你必須要拿到手。這些匣子只是匣子。我們要”時間機器‘,我們要你搗毀機器。“

  她當然也被他們弄糊塗了——他們總是告誡她不要去想“會發生什麼?”但她想知道。

  一時間,他們看起來像是拿不準,也或許不是。“機器會把我們的時間還回來,”他們講。“會停止這種旅行,這種跋涉;會使時間繼續向前;它會讓我們又正確地生活下去;它會除去1998年和6770年,會還回早些的年代,而且未來也會回到最近的未來。”

  她點着頭,努力試着不去想它。

  “我們知道誰發明創造了它,”他們說。

  災星。

  “你在發十抖。”

  迫停止顫十抖。他們朝一個懸崖頂上的咖啡館移過去。他們在窗前坐下,朝下看。現在是午夜,懸崖深幽,崖底霧靄沉沉。

  “我想那是硫黃,”他說。“我也可能弄錯了。我怎知曉硫磺是什麼東西?”

  “他們有茶嗎?”迪想知道。

  “我想有。你看起來像害怕似的。”

  是的,她感到害怕。她勉強笑了笑,沒有去想掩飾什麼。

  內心有什麼東西在告訴她,她正在穿透僞裝,她不想辯解。她想告訴弗裏士,她尋找了他那麼久。她跋涉了那麼多的時空。

  跋涉,跋涉,爲了那些扭曲的面孔。“你沒有一些朋友嗎?”這就是她說的話。或許先要用好話逐步贏得他的好感。我一樣要殺他,她啜着茶想。

  弗裏士聳着肩。接着他把咖啡杯放下來,咖啡濺到茶托上,他說:“呃……現在或許沒有。我過去有過的。”他又加了一句,說完之後他意識到“過去”在一個沒有時間概念的文化背景下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他只有乾笑起來。

  “你不在乎嗎?爲什麼不?”

  “爲什麼我要在乎?爲什麼我要有些朋友?”

  “什麼?”

  “爲什麼……”

  一顆慧星劃過夜空,比太十陽十還要明亮。太十陽十隻是一顆星星,完全不像一顆彗星。

  “我喜歡獨來獨往,我行我素。”他聳肩。

  “你邀請了我。”

  他又笑起來。

  “我想尋到根源。”她說。

  “我已經跋涉了很長一段路。”她說,用一隻手十槍在桌子下頂十住他的胸口。“我花費了很長的時間。即使利用這些匣子,也需要花費時間。我們花費的時間越多,我們於6770年失去的時間越多。你快告訴我‘時間起動器’在哪裏,我要搗毀它。這樣我們就彼此解脫了,每個人都會得到解脫。再沒有人被扭曲變形了。”畢竟,那是災星。“不正常,你所做的是不合乎自然規律的。”

  弗裏士看起來非常驚詫。繼而他的臉上彷彿卸下了一個面具,他看起來情緒低落,一副聽天由命又懊悔的樣子。迪看到了他的情緒變化。“迪,”他說道。

  茶杯在背後發出了當聲。她在桌下揮動着手十槍,儘管他看不到。過了一會,他接着說:“這就是你要說的嗎?”

  他喝了一些咖啡。她感到奇怪,他是真沒看到手十槍嗎?她感到手上握着的槍有些滑稽可笑。“迪,”他又叫着她的名字,好像她的名字意味着什麼。

  “我的名字是蘇克安,”蘇克安說。

  “我猜想他們沒有告訴你。”

  “什麼?”

  “他們沒有告訴過你關於其他人。”

  “其他人?”

  “其他的那些像你一樣想逮到我的人。你不是第一個,迪,或蘇克安,或其他名字。他們也曾花費了很長很長時間,你憑什麼認爲我生活在沙漠裏。爲什麼我沒有一些朋友?我的最後一位朋友,”他喝着咖啡,“也是第一位。她告訴他們是我發明了機器,而且她想告訴他們機器在哪。然後她要殺了我。”他喝着咖啡。“你是這麼打算的吧?”

  蘇克安揮舞着手十槍。弗裏士看起來滿不在乎。6770年的那些扭曲變形的面孔離她很遙遠,正在隱退。他的臉上寫着背叛,或是摻雜着其他的一些什麼東西。

  “很好!”

  “很好?什麼?”

  或許純粹是偶然,或許不是。他流了大量的血。我必須要殺死“某個人”,她這樣爲自己開脫。這不是我乾的。鮮血朝前噴濺出來,不管怎樣,這不是她所期望的。血噴灑到桌子上,地板上,流到她的面前。血甚至迸濺到她扣動扳機的手指上。這曾是他親十吻過的地方,那麼十溫十柔。他們說當你殺人的時候,你學到了一些東西。蘇克安,或迪,或一個人放下了槍,拉過椅子,快速地坐了下來。他的身十體在搖搖欲墜之後,跌落下來,重重地砸在窗玻璃上,破窗而出。她想了一會兒,他跌落到懸崖下的硫磺中,或是什麼中去了。但是,她想,玻璃破碎的喀喇聲是鋼槍跌落在地的聲響。弗裏士的眼睛沒有睜開,當她飄向門口的時候,她想,或許他的眼睛跟隨着她。他預知要發生的事。她不知他是否憑着一種奇特的心靈感應術而預測到自己的死亡。或許只是偶然,也許不是。午夜的咖啡館裏,人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一言不發,從容不迫地走到街上。站定之後,她意識到她忘記拿走他的匣子。

  她回過頭來看,只見人像蒼蠅一樣彙集在咖啡館裏。朝前看一看,只見一些迷路的人在前方的路上奔跑,奔跑,奔跑,直至十精十疲力竭。

  我能把災星撇在腦後,她想,而成爲一個真正的時空跋涉者。

  撿起另一個匣子容易得可笑。她漫無目標地用手敲打着偷來的匣子。她沒有明確的目標,因爲她實際上在尋找某個人,某個地方,她也在逃跑。她在許多咖啡店的窗前坐過,全身發十抖地看着窗外的街道。大多時候是晚上的街道,因爲她有一種想法,覺得那邊有她的家。在時空的十交十換中,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槍上留下了指紋,是否在十十屍十十體上,在房間裏,在任何地方留下蛛絲馬跡。看來解決這次謀殺的惟一辦法就是她自己去死。

  在謀殺之後,她總是這樣。

  我毀壞了他們的身十體,她想。並且我也毀了我自己,但是我不能像他們一樣解脫。她繼續想着,我不知道自己在哪裏。天開始下雨了。我不知道我已經殺了多少人。因爲災星。

  通過永無止境的搜尋追逐,我到達這裏。於是又有一個死掉了,一個到目前爲止最親十愛十的。但我仍得不到我需要知道的東西;我仍不知道,根源在哪裏。

  一個女招待員過來,想知道她是否能幫助她。蘇克安向她詢問關於機器的事。女招待員笑着聳着肩,又給她一杯茶。

  蘇克安笑了,沒再說什麼就離開了。她站在雨中,一直到她在謀殺之後所具有的那些感覺被雨水澆滅了。她全身溼十透了。

  但這讓她不再去想沙漠了。

  “你要回去!”他們這麼告訴她,當她最後被他們中的一個帶到他們面前時。這是一個一個十陰十暗的,上面滴着水的地下室,地板吱吱啞啞地響着,上面有裂縫。她被一盞明亮的燈晃得睜不開眼睛。滴在燈泡上的水發着噝噝的聲音。

  “回到哪?”

  “回到沙漠,他的房間裏。”他們看起來像這個地下室一樣幽暗模糊。她真是從來不知道自己在爲誰工作。她不是在爲這些人賣命的。她是爲生活在6750年的人們賣命的,這些人本應該生活在6790年。他們正在倒退着生活,他們絕望地緊抱着縮小的頭顱,嘴角淌着血。在這地下室的角落裏也有污黑的斑漬,這也可能是血。

  “爲什麼?”她問。她的聲音聽起來慌亂又悲哀。她的椅子前方的地上有一個水坑。實際上,當她站在雨中的時候,他們發現了她。“我不能回去。警察監視控制了那裏。警察……”

  “忘了它!”他們命令她。“忘記警察!天哪,想一想。警察不會知道你和他是哪一個時間的人。警察會回到——”他們互相看着,期待着一個日期。

  “2345年。”蘇克安說。

  “是的,2345年。那麼你就去2346年,警察不會去那。其他人也不會去。”

  “我被弄糊塗了,我累了。”

  “別再去想了。回去,回去尋找那個地方,找到根源。他肯定在那留有什麼東西,紙?我們能夠破譯的線索?”他們停頓了一會,看來要轉變一下說話的語氣。“不要因爲殺死了他,而憂心衝忡,煩躁不安。他從來不會告訴你什麼。他會先殺了你。我們希望他死。至少是這樣。”

  她跟隨着他們中的一個,慢吞吞地走着。他們說有個地方可讓她睡上兩個小時。她想,至少嗎?那,還有什麼呢?

  當走廊上的槍聲驚醒她的時候,她正做着夢,在雜亂無章的夢裏,她又回到了謀殺的那一天。她驚坐起來,茫然地盯着木門。一片死寂。她在死寂中眨着眼,一會她又躺倒睡着了,睡在亂七八糟的十毛十毯中,直到更多的嗖嗖作響的子彈迫她睜開眼睛。這次,她騰地一下把腿伸到十牀十下,半站在那裏。嗖嗖的子彈鑽透房門,在房間裏亂飛。並且子彈伴隨着碎片和槍煙落到了十牀十上。她躺倒下來,本能地抱起十牀十邊的匣子、門上有一個小十洞,但沒有燈光穿過來。她開始撥號碼。一陣叫喊聲傳過來,她想她曾聽到過這叫喊聲,這使得她不能集中十精十神。這時一個人破門而入,她想她認識此人,這使她更加慌亂。更多的子彈呼嘯而來,打在此人身上。子彈撕剝着他的軀體,他越過十牀十,搖搖晃晃地朝她走過來。她驚懼地撥着號碼,她開始旋轉起來,好像她處於零度空間裏。在這種驚懼混沌的狀態下,她的腦海裏浮現出一個大大的問號——到底存在着多少種不同的時間?房間塌落了,她驚駭至極,只覺着胸部一陣發十熱。一顆子彈射入她的身十體,停留在胸部。現在,她不知道子彈是否會隨她一同旋轉,在時間的另一端物化,植生在她的體內。然後隨她一同跌落在最親十愛十的人的身邊。這會令警察們迷惑不解的:沒有武器,兩具十十屍十十體,一個體內有子彈,一個只有射十出的彈孔而沒有射入的彈孔。當然,在一個沒有時間概念的世界裏,一切事情都那麼撲朔迷十離。最好,一點別去想了。最後,旋轉停止了。她在沙漠裏了,在一個房間裏。在這裏沒有痛苦,沒有子彈。她的所有推理在此刻全部落空了。

  弗裏士,這個她在2345年謀殺的男人,面對着她站在那裏。他遺憾地蹙着額頭,臉上掛着奇怪的笑容。

  蘇克安想再次隱身。她絕望地掙扎着,心裏一片混亂。但她站在那裏,面對着他。這一次她不能消失了。

  她放下她的匣子。她很希望它裂成黑色的碎片。一時,她好像立刻處在三個不同的時間裏。一個非常冷酷,一個遙不可及。

  “你好,迪,”弗裏士說。

  她的槍不在原來的老地方了。她看了一眼自己,發現自己赤身十裸十體。她迷朦着眼睛提醒她,她剛從十牀十上爬起來。然而,這已經是很久遠的事了。現在,她想,我真感覺像一名時空跋涉者?。

  “我……”

  “在這。”他把一件細長的如斗篷一樣的法蘭絨袍子遞給她。這袍子有一個高高的領子,上面綴着大大的鈕釦。她恍餾間想起曾見過它。她鑽進袍子裏。而這袍子太大了,在她身上打起了卷。在她用袍子捲起自己的那一刻,她感到十裸十露的肌膚上的沙漠的炎熱。太十陽十透過幻燈窗戶灑進來。

  “我……”她開始講話,但她仍不知要講什麼。

  “坐下吧,”弗裏士用手指着沙發邀請她。“你看起來累了。

  要一杯茶嗎?“

  “咖啡?”她慢慢地朝沙發移過去。她沒有把後背朝向他,以防他消失了或怎麼了。她坐下,又站起來,說:“我……”

  又坐下。弗裏士消失了,他進了廚房。他在那裏弄得杯子和咖啡壺叮噹響,這樣她心安了一些,知道他還在這。最後,當她聽到咖啡壺營營響的時候,她大聲說:“我殺了你。”

  緊接着她想,多麼可笑,多麼愚蠢,要是他不知道呢?我殺死的那個或許只是一個假目標。或許,他還沒有聽說我……

  “我知道,”弗裏士回答,他拿着一個托盤走進屋裏。“我還知道你沒有殺死我,你殺的是我的另一個。”他小心地把托盤放到沙發前的桌子上,開始斟茶。

  “什麼?”

  他注完了茶,遞給她一杯。他靠向她,臉上仍是那種表情,混亂的,十交十織着睿智和先知先覺。這些表情不合適地十交十錯在一起,好像他是豁脣似的。所以她試着不去多看他。她盯着咖啡。

  “對不起,”他說,“我已忘了你真正的名字。你告訴過我,我……”

  “蘇克安,”

  弗裏士點頭。“是的,”他說。“先前,我來不及去記住它。

  你……“

  “我殺了你!”現在她不信任地望着他。她希望,在她發瘋之前,在她跑到沙漠裏,躺在岩石上直到太十陽十把她像雞蛋一樣煎熟之前,他還有解釋的時間。

  熱咖啡從她的杯子邊上滴落下來,把她的指尖燙出了小泡。她低頭看到自己的手在發十抖。她迅速地把杯子放到桌上,然後她的手就不知該往哪擱了,好像她要去做點什麼。她的手最後落到袍子上的大釦子上。她回過頭來看着弗裏士,弗裏士正在盯着咖啡或茶看。看到他無意發話,她又說:“我沒有嗎?”

  他擡起頭來。他的臉仍舊有混亂的表情,但她幾乎看不出來了。她早已十習十慣於一些事情了。“你殺的是我的一個,”他最後說。“這很難解釋。”

  “解釋肯定是比帶着一顆子彈活過來要容易得多……”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她不知道如何與一個她曾殺害過的人進行彬彬有禮的談話。她努力想着他們談論的話題,談6750年的地窯?洞?還是任何地方?毫不疑問,要與他談論一些關於災星的事情。接着,她想起她去過的那個地窯,他們或許全部死掉了。她意識到是自己又殺害了他們,間接地害了他們。

  警察在後面追她,她又是惟一的能夠自十由使用匣子逃脫的人,當然只有她倖免一死了。是匣子救了我,她想。而又是匣子殺害了從6770年返回的人。

  弗裏士正在解釋:“……有很多的我。我是說,他們都是我,他們存在於任何地方,而且我……”他躊躇起來,“我,我的頭腦,我想……我一時只能在一個地方。我的意思是說,在某個時刻我只能……”

  他們彼此凝視着。這是一個憂鬱的場面。在他倆之間到處橫亙着隔膜。好像這憂鬱的氣氛要永遠拖延下去。

  他終於擺脫了這十陰十鬱的情緒。她也幾乎準備相信他說的話了。而且他在準備說點什麼。

  “我一直在生育,從1998年到6770年。他們都是我的翻版。他們正活着,但我可以在任何時候消滅他們,只需我輕輕擰一下機器。我能爲你這樣做。我知道你是誰,但我猶豫不決,我要看一下將發生什麼事。這一切在以前也發生過,他們沒有告訴過你。他們也從未告訴過你其他的人。其他的人很難得手殺害我。很久以前,我就擺脫掉他們。我沒有擺脫掉你,我想,部分的原因是因爲你與衆不同,或許是因爲我還有充足的時間逃走。另一部分原因是因爲你的行動比我預料得要快。你朝我射擊,我就變成我的另一個了。並且我撥動了此時此地的號碼,我很確信有人會出現,會全力尋找這所房子。這裏什麼也沒有。繼續向前搜尋吧!我要讓那些追殺我的人瞧瞧,這樣做是沒有什麼好處的。我想解釋,”

  “關於這個嗎?”

  “關於6770年。”

  災星,她想。

  “還有造成這一切的所有原因。”他說。

  她心裏承認,畢竟有不止一個原因。像在這種情況下,那就是爲什麼“沒有好處”的原因。

  “你到這兒來,”弗裏士正在說,“是因爲你在6770年曾看到的一切。我猜想是這樣的。”

  她幾乎忘記了那一切。

  “而且我到這兒,”他繼續說,“是要告訴你你錯了。那些人身上發生的一切是好的,不是壞的。而且也沒有痛苦。”他看起來不太有把握。“也許,有些痛苦。但對他們來講,值得。

  你曾見到過“,她意識到他在提問題。”在6740年之前,有人頭部被擠傷,面部扭曲嗎?“

  她搖了搖頭,思索着他的問題。又搖了一下頭。“6750年,”她說,“在此之前沒有過。”

  他又倒了一些茶,也許咖啡,或其他的什麼東西,正點着頭。他把她的杯子遞過來。看到她不接,他沉默地小心地把杯子放到桌子上。杯子裏有熱氣冒出來。他坐下來,緊接着身十子突然拉向前,手裏扣着他的大杯子。“需要三十年的倒退時間,最多。那些人自己正在經歷着倒退生活,頭部擠傷了,扭曲着。”“也許一個小時。”他聳着肩,“然後他們就完全地消失了。在那一個小時裏,他們……旋轉。旋轉到我們的時空之外。這是一種……呃……一種變形。他們撞到6770年的屏障之上,反彈回來,旋轉出我們的時空。”他看起來很激動。

  她只能想起來說:“爲什麼?”

  “6770,”他說。好像“6770”是一個能破譯所有密碼的代號,好像這就是他的全部解釋。謝天謝地,他又繼續說話了。“6770年是一道屏障。時間在6770年停止。”

  “因爲你的機器……”

  “不!”他大喊着。蘇克安感到,彷彿她又置身於6750年的地窯教室的教導中。她被氣急敗壞的極端暴力分子大聲訓斥着。大鼻子,高額頭的那位揮舞着凳子,他因爲災星的折磨要出去殺人。“不是我的機器。我的機器沒有製造屏障。這道屏障是天然的。它一直在那,在677O年。”他用眼審視着她的眼睛。她心裏想,他這是在揣測她的相信程度。實際上,她完全相信。同樣地,她也已經相信了倒退在6750年裏的一切。她十習十慣於相信。

  “我累了。”這就是她所能說出的。太十陽十已經從沙漠上降落了。她開始感到袍子裏寒冷。

  “我必須解釋。”

  “讓我們做十愛十吧,”她過了一會說。這就是她的回答。

  我一直是一位時空跋涉者,她想。在這清冷的夜裏,她安靜地半躺在他的懷裏,咯咯地笑着,她的整個身十體都在咯咯地笑着。擴散的笑聲把他弄醒了。

  “我一直是一位時空跋涉者,”她對他說,臉上洋溢着笑。

  “你的命運。”弗裏士說道。

  他顯然又要睡着了。“再解釋一些吧,”她說。她用手支着頭,側身躺着,用膝蓋輕輕碰十觸着他。

  他翻了一下十身十子,仰面向上,手放在腦後。枕着枕頭,注視着天花板。他又看了她一眼,才說:“我建造了一個時間機器。”

  “我知道。”她大笑着。

  “很小。就像你的匣子。你的匣子不是機器,它只是一個遙控裝置。”她的匣子坐在鏡子前的桌子上,正在盯着他看。

  “但是,我製造的第一個匣子纔是一個真正的機器……我是在……大約在1986年製造了它。這樣,我就飛到了未來。花了許多年進行探測。”

  “過去?”

  “不是過去。你不能回到過去。我能去的最早的時間——任何人都能去——是這機器首次被利用的那個日期。這是技術上的。”她聳肩,至少她想這麼做,這使得十牀十輕微地搖動着。

  “而且,最後我找到了這道屏障。在6770年。”

  “時間停上?”

  “時間停止,不再存在下去了。我們的時空就關閉了;生命就停止了;一切都不復存在了。所以我考慮建造一個大機器,一個能十操十縱所有時空的機器。我發明了它,而且我於1998年起動它。”

  “1998?”

  “是的,1998,現在你知道了吧。”現在蘇克安也在盯着天花板了。他又繼續說:“並且我……我調試了它的角度,這樣在6770年我們的時空構造……這樣我們……那裏的人才旋轉着,到達其他的空間範圍,其他的能繼續存在的空間。你也能做到——就撥6770,然後坐下來就可以了。從這裏,透過旋轉我不能看清前方要發生的事情。或許那些新的別的空間也會在某時某地結束。我不想去經歷。如果你去,你就回不來了。不管是怎樣一種情形。時間只能向前流逝——真正的向前,……”他的手從腦後掙脫出來,拍打着太十陽十十穴十,“一個方向。”

  我再也不要去想了,蘇克安心想——但也沒有什麼可想的。她最後決定,“自己再也不去想什麼事了。這個問題太龐大了而不能進行思考。她意識到這就是爲什麼他們告訴她一點不要去想的原因。這容不得去想。

  “對不起,我時殺過你。”她說。至少,她想,我認爲我是謀殺過他。這有什麼關係嗎?

  “沒關係,”他說。他在枕頭卜轉過頭來對着她。“我已經被謀殺過五次了。”

  “被?……”

  “他們中的四個人來自6770年。第一個朋友偷走了我的靴子和我的能撥回到1998年以前時間的匣子。它現在可能在某個地方,別要求我把你帶到1986年。”

  “我可以待在這,”她說,災星?已經不是了。在他們撥號碼的時候,那些人也隱退了。

  “這聽起來像一句電十影臺詞,”弗裏士說。“我看到的最後一部電十影——是我最後到1986年旅行的那一次,當時他們還有電十影——是……”他想了一會,“(藍色的達利亞)你知道這部電十影嗎?”

  “是早晨了嗎?”她靜默了一會問。

  “不管它,再幹一次吧,”他咧嘴笑着。

  蘇克安想着:我們有四千七百七十二年的時間等着我們去生活。

  “現在是哪一年,弗裏士?”

  “我不清楚。”

  她看到她的匣子在鏡子裏映照出來。在那後面也有另一個完整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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