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蚊之戰》作者:[俄] 康斯坦丁·西特尼科夫

作者:[美] J·J·特倫布利 詹姆斯·E·湯
外孫女娜斯佳先於謝明·尼基佛羅維奇(俄語MeBe譯,意爲“熊”)走進辦公室。“講故事!……講故事!”她一邊喊叫着,一邊坐在椅子裏蹦上蹦下,樂不可支,拿起一本彩色大畫冊放在膝蓋上。

  謝明·尼基佛羅維奇把外孫女抱起來,自己莊重地坐下去。他摟着娜斯佳,打開了畫冊,並念出了名稱:《熊蚊之戰》。

  “外公,爲什麼熊要跟蚊子打戰呢?”

  “哦,也許是它們想較量一下誰的力氣大。”

  “外公,它們怎麼能比較力氣的大小呢?米什卡(熊的謔稱)很大,而蚊子卻那麼……小。”

  “娜斯佳,這是一個狡猾的故事。米什卡很大,蚊子當然不能把它摔倒。”

  “它們本應該和睦相處嘛。”

  “嘿,你真是我的聰明寶貝!”謝明·尼基佛羅維奇誇獎道,“你瞧,米什卡就沒有想這一點……”

  這時候,守林員貝加索夫走進來說:“將軍,您的女婿依戈爾·安德烈依奇已經闖禍第三天了。”

  “此話怎講”謝明·尼基佛羅維奇感到喫驚。

  貝加索夫慢條斯理地取出一根菸卷,十抽十了起來。此後他才細細地道來:黑沼澤地島上,剛好在大地測量工作者的舊窯洞旁,有一套已經30多年無人問津的設備。人們都把它叫做“探測器”。設備很古怪,大概是鈦合金制的,已經生鏽。準是大地測量工作者扔在那兒的。此設備不久前還是完好無損的。但是,依戈爾到來的第三天就看到,那設備有一面被鑿穿了一個洞。從洞裏不斷地涌十出一股酸十奶十樣的東西。如今周圍的河水都完全變白了,就像摻進了牛十奶十一樣。

  “你憑什麼認爲,這是依戈爾乾的?”

  “他的傷痕唄!”貝加索夫早有準備地說,“要是他沒有到那裏去就好了。”他繼續說,“那裏的蚊子太毒了。三天前還什麼問題都沒有,還受得了。到了第三天中午,我從該島旁邊經過,由於蚊子,森林都快看不見了。”

  女兒瑪莉莎用力跺着腳走過來。“你們談論依戈爾些什麼?”她疑心重重地追問。

  “你不知道他到沼澤地去了嗎?”謝明·尼基佛羅維奇反問女兒。

  “你們幹嗎都在注意他?”瑪莉莎發火了。

  “你用不着發火,姑十娘十。”貝加索夫以教訓的口吻說,“將軍並非白十操十心。沼澤地的蚊子繁殖得太多了。”

  “你要是再去那裏一趟就好了,貝加索夫。”謝明·尼基佛羅維奇說,“隨便什麼……”

  “他到沼澤地去了!”瑪莉莎吼起來,“你們會看到的,他馬上就會回來。”

  “他昨天是10點鐘回來的。”謝明·尼基佛羅維奇說,“可現在已經一點半了。爲什麼他不帶上武器?”

  “他帶着相機就走了。”瑪莉莎說,“他昨晚上跟我講述了……我不完全懂……他在沼澤地那兒看到了一種東西。他說那跟宇宙有關。那東西跟火星有關……”

  謝明·尼基佛羅維奇不由自主地笑了笑。他知道女婿迷戀於宇航故事,但他卻認爲這是白白十浪十費時間。

  “我說,就是他。”貝加索夫說,“根據就是他的傷痕。”

  他沒有道別就回森林去了。

  “這跟火星有什麼關係?”謝明·尼基佛羅維奇問。

  “你等等,我這就去拿來給你看。”瑪莉莎跳起來,接着就跑出房間。她返回時,手裏拿着一本大大的相冊。這是在國外出版的,專供俄國宇航界用的冊子。

  “你瞧。”說着,瑪莉莎打開了相冊。相冊裏頁是一些黑白照片,是一些宇航器的照片。所有這些宇航器馬上就映入謝明·尼基佛羅維奇的眼簾,因爲在它們上面都標有同一個字樣——“探測器”,只是它們的系列號不同而已。在書籤頁上還有女婿所書的細小的文字。瑪莉莎念道:“配備有投放器的‘探測-4’型觀察站是1969年11月1號投放的。但是由於程序儲存器設備支架脫落,助推火箭發動機在啓動後的第33秒鐘就提前熄火。事故原因就在於第二級運載火箭劇烈振動時支架不夠牢固。觀察站就留在了偏64.7,高200~226千米,週期爲88.7分鐘一轉的人造地球衛星軌道上。據飛行指揮中心稱:‘它是11月底進入地球密集大氣層並燒燬的。’據官方講……好了,現在你明白了吧?”

  瑪莉莎到涼臺上等候依戈爾,而謝明·尼基佛羅維奇則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間。他被一種不祥的預感所困擾……鑽到餐桌下的特樂寓神經質地、深深地打着哈欠,開始不斷地哀怨吠叫。隨後謝明·尼基佛羅維奇聽到了瑪莉莎的喊叫十聲……他急忙跑到十陽十臺上,一眼就看到貝加索夫從森林方向拖着腳步走來,帽子不見了,樣子就像個野人。謝明·尼基佛羅維奇把目光投向森林,馬上就皺起了眉頭,他不明白,松樹林上方蔚藍色的天空裏那一片灰色的雲究竟是什麼。

  眼看着那灰雲體積在增長,密度在加大,向上隆十起,長得就像山丘一樣。突然間就急速向前衝來。貝加索夫加快了腳步。瑪莉莎急急忙忙地向他迎了上去。

  “依戈爾在哪裏?”她老遠就大聲問着。

  貝加索夫揮了揮手,嘴裏含糊不清地大聲說了句什麼,就匆匆從她身旁跑過……謝明·尼基佛羅維奇急忙下樓去,大聲地呼喚着管家菲利浦和保姆。但是當他看到眼前的貝加索夫時,馬上就把他們給忘了。貝加索夫完全變了個樣,臉龐十抽十搐,眼睛浮腫,上氣不接下氣,老是去抓自己的胸脯。

  “我對不住您!”他哭了起來,“我沒有找到他……我有罪呀,謝明·尼基佛羅維奇!……”

  謝明·尼基佛羅維奇把他推開,跑到門外臺階上……天變暗了,似乎那灰雲已經爬上了太十陽十,或者說,升起了一股龍捲風。眼前飛來了第一批大得出奇的蚊子。只是在此時,謝明·尼基佛羅維奇才注意到那滿耳充斥着的、低低的嗡嗡聲。這聲音又有點像高十壓水管噴水時發出的聲音……

  “娜斯佳在哪裏,”謝明·尼基佛羅維奇斷斷續續地問。

  “在她的房間裏。”保姆膽戰心驚地回答。

  “房間的窗戶關好了嗎?”

  “難道會有穿堂風?”

  謝明·尼基佛羅維奇點了點頭,可是他自己想的卻是另外一個問題。他總覺得。是忘了一件什麼事。玻璃門外,天已經黑壓壓的了,好像面臨着一場暴風雨似的。他匆忙走到門前,把門關嚴。他再怎麼也想不起來,他擔心的究竟是什麼。上百隻巨蚊像無數把小錘在敲打着玻璃窗。在昏暗的空中還彙集着上千只。雖然門已緊閉,它們發出的驚人嗡嗡聲仍然傳了進來……謝明·尼基佛羅維奇四處看了看,對形勢做了一番估計……

  “應當打電話給指揮所,”謝明·尼基佛羅維奇心裏想着,“要叫救援直升機來。”他竭力回憶着他把手機放到哪裏去了。突然間他想起了,究竟是什麼事一直在使他不安。原來他忘了關房間通十陽十臺的門!他剛剛想到這點,樓上就傳來了十愛十犬特樂富拼命的尖十叫十聲。它就像一枚出膛的炮彈那樣,一下飛到客廳的中央,驚惶失措。

  謝明·尼基佛羅維奇已經來到了石階上。被嚇壞了的娜斯佳立即飛到了他的懷裏,小十臉緊緊地貼着他的肩膀。她身後緊跟着的是保姆。保姆雙手捂着臉,緊張得差點就滾到石階下去了。

  “全都進屋去!”謝明·尼基佛羅維奇大喊道。

  他們一窩蜂地涌十入依戈爾的房間。特樂富率先進到屋裏,馬上就鑽到電腦桌下面去……”

  謝明·尼基佛羅維奇關好門之後,立刻打量起女婿的辦公室來。房間不大,六個人在這裏還顯得擁擠。貝加索夫笨拙地把手別在身下,躺在沙發上。瑪莉莎坐到計算機桌前。保姆把娜斯佳抱到另一張桌上坐好。菲利甫則去檢查窗子關好了沒有。

  “現在我們怎麼辦,女兒?”謝明·尼基佛羅維奇問。

  瑪莉莎看了看丈夫的電腦。

  “依戈爾經常利用電子通信。”她沒有把握地說着,“我可以試試跟某個人聯繫一下……”

  瑪莉莎皺起眉頭,回憶着丈夫所教的內容,毫不猶豫地抓住了鼠標……

  “現在我發一封信給依戈爾的一個朋友,他會把一切情況彙報給司令部的。”

  “讓他給司令部掛個電話,派一架救援直升機來。”謝明·尼基佛羅維奇說,“我們一定要找到依戈爾,一定!”

  瑪莉莎輕輕十咬了一下嘴脣,就開始在鍵盤上敲打起來。有個東西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急忙用鼠標一點,一張照片開始全屏顯現出來。

  “爸,你瞧!”她高興地叫了一聲,“這是依戈爾前天晚上給人家發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沼澤、小島。島上有幾棵白樺樹:照片的前景上有一個黑色帶紅斑點的東西。謝明·尼基佛羅維奇仔細看了看:那是某種成套設備的殘餘,就樣子而言,很像他在相冊裏看到的那種宇宙探測器。

  “你能找出,他把這張照片發到哪裏去嗎?”他問。

  “我這就試試看。”瑪莉莎用鼠標點了一下,“瞧,是發給一個來自莫斯科叫C.瓦列金的人。”

  計算機裏說了句什麼,接着就在下方彈出了一道窗口。窗口上即刻出現了一句問話:“依戈爾,你在崗位上嗎?”

  瑪莉莎回以反問:“您是哪一位?”

  窗口上又出了一句話:“得了吧。老朋友都認不出來了。我是瓦列金唄。”窗口上繼續出現着話語:“聽着,老兄,你是對的。正是那個問題。當院士得知情況的時候,他心情很沉重。他將火速趕到你們那裏去。跟他一同前往的還有整整一班子人。已經轟動了,好傢伙!你現在就要成爲大名鼎鼎的人物了。幹嗎不吭氣?啞掉啦?”

  “瓦列金,我不是依戈爾。依戈爾到森林裏去了,至今還沒有回來。我是他的妻子瑪莉莎。我們被迫躲在屋裏。周圍都是蚊子。我們不能出去。您必須給司令部打個電話,讓司令部派一架直升機來救我們……”

  窗口上又出現這樣的話語:“您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依戈爾,我知道,這就是你。別裝蒜了。”

  這時,瑪莉莎才輕鬆地嘆了口氣,立即回覆道:“我不是依戈爾,請相信我們。”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出現了簡短的回答:“好吧,我按你們的要求掛電話。到此結束。”

  瑪莉莎感謝父親,因爲他去勸說飛行員繞道走。飛行員是一位40來歲的男子,他拒絕了他們的要求。他堅持說,他還有任務,機上乘客又太多,燃料也不夠。瑪莉莎聽了他這番話,心裏很難過,她想,如果飛行員硬是不同意,那她會怎麼辦。她做好了一切準備……目的只是找到依戈爾……

  依戈爾……就在沼澤地的某個地方,他急需幫助。也許他受傷了,但是還活着。還活着!她對此深信不疑。她貼近粘滿灰塵的舷窗玻璃……眼前出現了一條架有高十壓線的林間通道。他們的正下方還有一條公路。瑪莉莎看到了一輛吉普車。她的心劇烈地跳了起來。她已經準備叫喊,讓飛機停下。

  謝明·尼基佛羅維奇俯身貼近飛行員的耳朵說了句什麼,並且向右邊沼澤方向揮了揮手。下面是一片受褐鐵礦堆壓而枯萎的植被。這裏的沼澤富含褐鐵礦。只是小草丘之間的水有一種奇怪的白色,就好像灌進了牛十奶十,大量的牛十奶十。沼澤上方瀰漫着青煙,彷彿這裏剛剛發生過一場火災……

  謝明·尼基佛羅維奇請求降低飛行高度,馬上整個場景就動了起來。首先顯現的是:沼澤上方升起了一股青煙。這煙顯得很奇怪。它似乎是有生命的。它從四面八方散開來,好似打掃了沼澤降落場之後,在往上躥,躥得高過了生長在沼澤沿岸的樹木。一種不協調的火紅色的東西奔到眼底。但是,瑪莉莎還未看清這是怎麼回事,灰雲就已變得密集起來,邊緣部分成了烏鴉巢的樣子,懸浮在樹梢,忽爾單個地散落開來,忽爾又重新集聚成一片完整濃密的烏雲……

  隨着時間一秒一秒的流逝,尋找依戈爾的希望越來越渺茫。飛行員最後堅決掉轉機頭,迎向太十陽十,謝明·尼基佛羅維奇沒再對他說什麼。瑪莉莎的心一落千丈。這意味着一點:完了。她的頭昏昏沉沉,如墜九霄雲中。一切她都看得到,聽得見,但是,幾乎沒有任何形跡、任何話語留在記憶之中。只有當週圍發生了某種離奇的情況時,她才彷彿從一個透明的繭殼之中掙脫而出。世界忽又有了聲音和色彩。首先她發現,飛行員臉色蒼白。他焦急不安地緊緊十握住方向盤,竭盡全力好不容易纔控制住它。隨後她就聽到父親驚慌的喊叫十聲,看見他瞪着大大的眼睛。接着,她聽出了主要問題:發動機出事了。均勻而有力的螺旋槳轉動聲開始變得不再有規律。飛行員努力採取措施,但螺旋槳勉強哼了兩聲便停止了。在這出事前夕的緊張寂靜中爆發出一聲積聚起來的呼嘯——他們墜十落了。下面掠過一塊水泥場、一些頂上有定十位器的建築、幾輛黑色的油罐車……接着是撞擊……黑暗……

  ……瑪莉莎醒來的時候是在一間白牆白頂的房間裏。她躺在一張又硬又窄的沙發十牀十上。頭枕在長圓形的皮靠枕上……她轉過頭來,看見了父親。

  “娜——斯佳。”她喫力地喊出了一聲。

  “娜斯佳一切都好,”父親急忙說,“她現在跟菲利浦和保姆在一起。倒是你怎麼樣?”

  瑪莉莎沒有回答。她又轉向窗口,看着遠方那灰雲十逼十近的森林。不知爲什麼她會覺得,那雲就是來自依戈爾的信息,她的眼睛頓時溼潤起來……謝明·尼基佛羅維奇摸了摸女兒的手,便起身走出去了。貝加索夫躺在治療室裏。他情況很不好。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口吐褐鐵色唾沫,深度昏迷已經好幾個小時了。這段時間裏他整個臉發生了可怕的改變。開始蛻皮,頭髮也失去了光澤,並一撮一撮地脫落。指甲破裂成片狀。貝加索夫的呼吸困難,並帶有響亮的噝噝聲。他好像就要死了。

  牆角擔架上躺着用十牀十單蓋着的飛行員。他在機場就已經死了。

  謝明·尼基佛羅維奇來到瑪莉莎身旁。這時他看到一些黑色的大型直升機一架接一架地悄悄降落在機場上。他站在那裏看着那些身着防護裝的人,像豆子從豆夾裏蹦出來似的,從飛機橢圓形的艙口裏一個個跳到地上。從莫斯科來的院士到了。

  “你太幸運了,將軍。”上校說着,用指甲掏了掏牙齒,又吹灰找裂縫地仔細查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當我們到達軍區司令部的時候,那裏幾乎不剩一個人了。全是密集的灰色十十團十十塊——蚊子。整幢建築裏總算還有一位將軍。這位將軍……怎麼稱呼來着……是叫巴布金呢?……還是巴巴耶夫?……您的副手……居然想出在全區森林裏撒放殺蟲劑的餿主意。一切結束得很糟。他自己卻想匆匆逃跑。結果被人們抓住了……”

  從治療室走出來一位軍醫,他邊走邊脫着橡膠手套……最後他蹲下,背靠着牆,十抽十起煙來。

  “他怎麼了?”謝明。尼基佛羅維奇問。

  “我好像說過,這是一種缺鐵十性十的貧血。”

  “貧血?血液過少?”

  醫生點了點頭,並補充說:“罕見的病症。這種病狀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他若有所思地說,“患缺鐵十性十貧血時,人十體的鐵含量會劇減,血液裏的血紅蛋白組成會受到破壞……”

  “請繼續說下去。”謝明·尼基佛羅維奇請求着。

  “往後一切就簡單了,”醫生活躍起來,“鐵是我們身十體裏分佈最廣泛的微量元素,也是自然界最常見的兩種元素之一。在它處於自十由離子狀態的時候,它是有毒的,因此它向來都處於化合狀態……可是現在,您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情況。一方面我們血液裏原來飽含十着的鐵幾乎蕩然無存——缺鐵十性十貧血表現的典型的症狀有:膚色蒼白、指甲易碎、心慌、哮喘、皮膚乾燥、頭髮脫落;另一方面,會出現大量自十由離子狀態的鐵,從而使機體嚴重中毒,在野外條件下,在小型試驗室裏的一切分析……”話沒說完,他突然打住,站起身來。

  謝明·尼基佛羅維奇扭頭一看,原來他跟前已經站着一位體格標緻的年輕少校。

  “將軍,院士在等您。”他得意洋洋地說。

  院士是一位矮小乾瘦的老頭,頭梳得溜光的。在他那又窄又蒼白的頭上留着朝一邊梳的劉海。他穿一身司令部的制十服,步履細碎、急促……

  “您親眼看到了吧?”他問。當他得知謝明·尼基佛羅維奇並沒有親身到達沼澤的時候,他感到很痛苦:“爲了到達那裏,我願做點貢獻。”

  謝明·尼基佛羅維奇什麼也沒有說。他覺得自己已完全衰老了,彷彿他生命的活力已經被人十抽十光了似的。

  院士又繼續說:“您的女婿很有預見十性十地給我提供了照片。的確很有預見十性十。但是現在您沒什麼可幫我們的了。這是科學家們的事。再說,您可以造成的都是災害。正像使用您的殺蟲劑那樣。在沒有徵求意見之前,究竟是誰出主意,讓你們在沼澤地施放殺蟲劑?請如實地說說吧。唉,多麼粗心啊!結果給我們增添了不少令人頭痛的麻煩。”

  謝明·尼基佛羅維奇不打算說明,向沼澤撒放殺蟲劑的命令不是他下達的。他氣沖沖地看了一眼院士額頭上那孩童般的劉海。院士引起了他的強烈反感。

  “我們正因爲您的魔鬼試驗而感到頭痛!”

  院士笑了起來,馬上又像山雀似的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您是在把地獄魔鬼的特徵加到我們身上,謝明·尼基佛羅維奇。其實一切都最簡單不過。也可以說,很平常。這只不過是偶然巧合的一根悲慘的鏈條。我聽說你們的沼澤富含赤鐵礦……20世紀60年代末,當時有誰會想得到呢?而現在許多事情已不再是祕密了。在我們的宇航史上經常會出現一些極其滑稽可笑的事故,如果恰當地表述的話,事故……”他笑了笑,似乎宇航史上那些滑稽可笑的事故很使他心理上得到滿足,“就拿火星來說吧……怎麼說呢?我們爲它已經付出了高昂的代價。但這有何用?、切幾乎都是美國人乾的。這是大失敗的時代、大謊言的時代。當然我們是有成功之舉的。我們終歸最先完成了在火星表面的軟着陸,的確如此。或者就拿那這個計劃來說吧。”他用鋼筆敲了敲照片,“這是一般智慧所達不到的。美國人只是到現在才認真考慮‘復十活’火星的問題。而我們早在約個世紀60年代末就已經這麼做了。”

  院士談得很有興致,但是,謝明·尼基佛羅維奇卻聽得心裏發悶。

  “這是一項超密計劃,甚至到現在還很少有人知道。我們的工作是與生物武器研製試驗室聯合進行的。我們蘇聯生物學家已經制造出了地球上的轉移基因微生物,這種微生物已經十習十慣在化合狀態條件下生存。獲取能量的鐵菌有賴於金屬的復十活。我們計劃把這種微生物投放到火星上去。火星的大氣是由碳酸氣組成的,裏邊沒有氮。火星表面受強烈的紫外線照射。您可以相信我,在那裏生活是極其艱難的:乾燥、寒冷而且十陽十光稀少。擺在我們年輕一代面前的任務是艱鉅的:要使那裏的大氣裏富含氧氣,要從火星礦石裏邊提取氧化碳和氮氣以此準備好土壤後,我們計劃地球具有轉移基因的地衣、樹木、昆蟲……移植到火星上去……”

  “……還有人。”謝明·尼基佛羅維奇嘲諷地補充道。

  “什麼,您說什麼?”院士沒有馬上悟出他的言外之意來,“哎,將軍,您真會開玩笑!……”

  “有一點,我始終弄不明白。”將軍說,“爲什麼要這樣做?”

  “爲了優先權,不對嗎?”

  “可現在您的優先權卻是在我的沼澤裏繁殖蚊子。而且任何殺蟲劑都保護不了我的沼澤。”

  “一點不假!”院士翹十起了大拇指,“傳統的殺蟲劑對我們的蚊子一點不起作用。相反,甚至還爲它提供了營養物質。這已經爲試驗室的試驗所證實。”

  “那麼,您現在下令對蚊子採取什麼措施呢?”

  “什麼都不採取,親十愛十的將軍。隨着時間的推移它會自行死絕的。當然是因飢餓而死。眼下主要的任務是:停止鐵菌的繁殖。說實話,該怎麼辦?我還沒有考慮成熟。請不要忘記,製造鐵菌是爲了改造整個比我們親十愛十的地球母親乾燥得多的火星。這種鐵菌沒有任何天敵,它們能以驚人的速度繁殖。因此請注意,它們整個的生命是建築在金屬,首先是鐵,復十活的基礎之上的。而鐵則是任何植物、任何機體的重要組成材料。您已經看到,鐵菌是怎樣影響人十體的。這就是爲什麼要儘快找到‘探測器’並把它和周圍環境隔離開來的原因。也許我們不得不用水泥將沼澤填封起來。我已經跟莫斯科說過了。在最短的時期內莫斯科就會派來運輸直升機。”

  “您究竟在幹什麼,壞蛋?”謝明·尼基佛羅維奇痛苦地說,“把這麼美的景色毀了。到火星戈壁灘去?哦,依戈爾呢?”他突然想起了瑪莉莎,“依戈爾怎麼樣啦?”

  院士兩手一攤。謝明·尼基佛羅維奇激憤爭論起來:“您親口說過,只要能看上一眼……您情願做出一點貢獻”……去您的吧!您只會在自己的辦公室裏鬼混,從來沒有勇氣正視你自己創造的怪跡!”

  他們把越野車丟在路邊吉普車旁,便徒步走去。院士走在前面。他身着鮮黃色帶黑色條紋的特種制十服,看起來就像一隻黃蜂。謝明·尼基佛羅維奇身穿膠裏防護服,感到又悶、又熱,經常汗流浹背。面部前面只開了一道三角形的窗口,連腳面都望不到。所有的灌木叢都落滿蚊子。蚊子懶洋洋地到處亂爬,偶然觸碰到的時候,就一十十團十十十團十十散開。森林得了病十分可怕。綠葉幾乎不再存在,都變成了淡灰色,用手指輕輕一捻就碎,就像燒過的紙一樣……

  謝明·尼基佛羅維奇聽到的只是自己的呼吸聲。聲音是從耳機裏傳來的,當然也可以聽到別人呼吸聲。在接近沼擇的地方,蚊子就變得更加瘋狂,更加兇狠。它們飛到特製防護服上,不斷地撞擊玻璃視窗,把嘴上的血、腸裏的排十泄物遺留在玻璃上。謝明·尼基佛羅維奇試圖用手把玻璃擦乾淨,但結果是越擦越髒。他加快了腳步,去追趕院士……院士黑黃條紋的背影在前面遠遠的地方閃動。謝明·尼基佛羅維奇發現,草丘之間的水全都是白色的,彷彿這裏倒了牛十奶十。到處散落着鳥兒的十十屍十十體。蚊子特別多,它在視窗前十胡十亂飛舞一陣,又匆匆離開,惹人生氣。謝明·尼基佛羅維奇開始用手去趕蚊子,但這沒多大作用。再說,他突然發現,他已經完全落後了。連院士的影子都看不到了。他本想打開手機,但是一想起院士那尖酸刻薄的語氣他就改變了主意。

  ……沼澤中間聳立着一個小島。島上長着幾棵白樺樹。院士登島,幾乎是偶然的。他扒十開光禿禿的山楂樹叢,馬上就看見了那個巨大的、栽到土裏的金屬圓筒。金屬已經氧化,呈紅色。這正是他要找的東西!它立在斜坡上,四腳落地,就像一名埃及西奈的朝聖者。院士走近圓筒。他面前既是人類的榮耀,又是人類的恥辱;既是智者的勝利,又是無知者的慶幸;既是一個控制着成千上萬人命運的殘暴的神靈,又是一隻被用做祭祀的十溫十順的小羊羔。他面前立着的就是一個火星自動探測站。從前它雪白而漂亮,如今已被燒焦,而且鏽跡斑斑。它還有一個如今已空空如也的帶降落傘的集裝箱。

  金屬圓筒的一側已經被鑿穿。從破孔裏邊流十出一股膠汁狀的白色液體。在流十出的過程中漸漸變稠,最後變成一十十團十十十團十十小塊,就像一些含脂酸十奶十。白色液體流向岸邊,流進沼澤,擠走澤水,浸十溼植物。轉移基因鐵菌已經十習十慣了極端條件下的生活。只不過它們墜十落之地不是火星乾旱死寂的戈壁,而是俄羅斯南方富含鐵礦、生機勃勃的沼澤……

  小島上空,蚊子肆虐。它們是在整個沼澤上空肆虐。森林因蚊子而搖晃。它們非同尋常,沒有天敵,貪婪無情地殺死鳥獸,有時還殺人。它們既是人類智慧的產物,又是人類無知的產物。

  院士圍繞略有彎曲的金屬圓筒轉了一圈。突然他的一隻腳陷進了一個洞裏。有個人的手指掐住了他的腳髁,一雙血跡斑斑、用破布纏着的人手從地下向他伸來,有如地獄的鬼怪。院士失聲大叫起來……

  ……謝明·尼基佛羅維奇滿身大汗,氣喘吁吁,在沼澤地艱難地行走着。他來這裏幹什麼呢?好吧,是院士帶他來的。院士應當感到內疚。總之是好奇心驅使他到這兒來的。他終歸是科學家嘛。

  “可我呢?我來這裏幹什麼?爲什麼要來這裏?我比這兒貪婪的蚊子強在什麼地方?難道就不得不跟蚊子幹上一戰嗎?跟自己幹上一戰嗎?只有這樣,”他突然清醒地意識到,“只有這樣。自己跟自己鬥爭一番!只有這樣方能戰勝蚊子!”

  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了一聲虛弱的叫喊。謝明·尼基佛羅維奇停下腳步,仔細聽了聽。聲音是從島那邊傳來的。他扒十開樹叢,馬上就看到了正在與依戈爾搏鬥的院士。

  依戈爾爲避免蚊子侵擾躲在大地測量工作者遺棄的小土窯裏。頭和手都已用撕十破的套衫布條包裹十着,兩頰下陷,十胡十子拉渣,目光呆滯,而且有點失去理智。人們把他從土窯裏拖出來,馬上給他穿上了防護服。

  “就這麼結束了。”謝明·尼基佛羅維奇自言自語說。

  他忽然驚奇地意識到,他既沒有感到高興,也沒有激怒。現在他心裏只想着一件事:似乎他已經到了家裏。他什麼都不再想,只想着扒掉自己身上的這套火星服,鑽到熱十乎十乎的澡堂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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