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球爭奪戰》作者:[英] 科林·卡普

作者:[美] J·J·特倫布利 詹姆斯·E·湯
黃澗忠譯

  科林·卡普(1929~),英國科幻小說家和電子工程專家。他的小說把緊張的情節和高科技細節的描寫有機地結合在一起,繼承了阿瑟·克拉克等人的“技術科幻小說”的傳統。他的第一篇小說《生命計劃》(1958)發表在英國著名科幻小說雜誌《新世界》上。著名作品有《非正統工程師》系列小說、《牢籠世界》系列小說等。

  《星球爭奪戰》實際上把人類戰爭移置到宇宙世界的廣闊背景之中,但其諷喻的還是地球上觀實世界的戰爭。科學技術越發達,戰爭就越殘酷,這已爲人類戰爭史所證明。如果將來真有什麼“星際大戰”的話,人類將蒙受更大的災難!

  小說對戰術和科技的細節描寫有餘,而對戰爭的社會根源挖掘不足,達不能不說是這篇小說的缺陷。

  ◇◇◇◇◇◇

  一、鮑曼

  “厄爾利!”

  厄爾利·安嫩代爾中尉從大型軍用運輸皇升飛機的旋梯走下來,第一眼就看見熱情的少校搖晃着帶夾子的寫字板,想引起她的注意。他匆忙跑到旋梯前迎接她。

  “厄爾利,我想準是你。戰爭技術部不可能有兩個中尉是同名同姓的。”

  “桑迪!”他們的重逢使她高興,也使她驚奇,這兩種感情同時在她活潑淘氣的臉上出現。“你現在在庫內特拉幹什麼事?”

  桑迪是裁維·鮑曼的綽號。當初他的頭髮呈黃棕色,所以大家給他取了桑迪這個雅號。如今鮑曼頭上沒有幾根頭髮了,看起來老了,老多了。住在庫內特拉的人老得快,如果他們有幸能夠活得這麼長的話。

  對她的問話他避而不答,卻說道,“讓我來看一看你吧,厄爾利。”他後退幾步,用贊慕的目光,端詳着她那勻稱、俏十麗的身姿,一身時髦的綠軍裝使她增添了幾分英俊的風度。“我的天,你真漂亮極了!”當他注意到她軍裝上的戰術情報部的肩章時,歡欣之色頓時從他的臉上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焦灼與疑懼。“你還在給他做事情嗎?”

  “是的,我還在給梅德門特上校做事情。”她看到鮑曼憂慮的目光,付之一笑,不過那只是淡淡的一笑。梅德門特上校是戰術情報部部長,是一個富有傳奇色彩的特殊人物,但並不是人人都喜歡的。梅德門特執行任務時絕不手軟,因此樹敵衆多,即使在他自己的一方,對他耿耿於懷的人也爲數不少。

  鮑曼不高興地搖搖頭說:“厄爾利,我不明白你爲什麼要做這種事情。說老實話,我實在弄不清楚。”

  “理由多着呢。”厄爾利十溫十和地說。

  “有理由給這個雜種做事?”

  “可是你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好說的。”她的聲音裏帶着一絲輕微的責備。

  他無言以對,聳聳肩膀,又回到眼前的問題。

  “貝爾利,你瞧,”他用手指着那座大型直升飛機,它的貨艙艙門正在開啓,“我得去監看一下下貨的情況,這些全是技術物品,我想大多數是你的。我叫一個駕駛員把你送到餐廳。我很快就來。不過你要好好聽我的話。駕駛員把你送到餐廳後他就走開了,你呆在餐廳,不要傻乎乎地走出去觀光。等我把許多事情向你講清楚後,你才能一個人走到庫內特拉城裏去。”

  “桑迪,我……”她正想表示異議,桑迪卻用力地擺了擺手,叫她別說。

  “厄爾利,你就照我的話做吧。過去兒你會明白的。我的天,那個梅德門特雜種居然把你送到庫內特拉來。在庫內特拉,只有一個人我真的想看看,他就是梅德門特。兄弟,我多麼想和你狹路相逢啊!”

  鮑曼對着手提收發機匆匆講了幾句話以後,一輛小型輕裝甲車從一座公園疾駛而來。他先把厄爾利的行李扔到車的後部,等她在駕駛員旁邊坐好,便向駕駛員點了點頭,示意可以開走了。車子準備開到哪裏,駕駛員既沒有動問,也沒有得到任何提示。厄爾利對這一切都注意到了,她稍稍揚起眉十毛十。在庫內特拉,爲了保護新來乍到者的生命,採取這種不尋常的防衛措施是十習十以爲常的事,這已成爲人們生活中不言而喻的組成部分。

  駕駛員年紀很輕,厄爾利猜想不超過18歲。他的軍裝雖然沾滿了汗漬,卻富有新意。他的乘客是一位女軍官,他爲之侷促不安,而且這位女軍官還楚楚動人,又喜歡問這問那。回答她的問題時,他結結巴巴,不知道怎樣稱呼她。稱她“中尉”?還是叫她“小十姐”?有一回,他昏了頭,竟然喊了她一聲“先生”。他來庫內特拉剛好兩個月,因爲庫內特拉死了一批士兵,他是作爲急需補充兵員應徵而來的。原來12名士兵中死了6個,又有一名士兵故意打傷自己的腳,被用飛機送出去醫治,同時押送到軍事法庭因恐懼病治罪。這個故事的敘述方式怎樣,且不去說。士兵們來了又去了:有的自己想辦法出去了,有的是機會找上門來而出去的。要觀察這一切,必須根據一個嚴峻的事實:庫內特拉是一座死城。

  鮑曼打算早些和厄爾利會合的願望落了空。直升飛機貨艙裏的技術物品由哈蒙德下士負責搬運。哈蒙德像一個運動員,又有一副大學教授的氣派。他身材高大,戴一副遠近兩用眼鏡,一點也不像軍士。哈蒙德下士十分清楚,箱子裏的儀器設備價值很高,構造複雜,他也很懂得怎樣搬動它們。他耐心地指揮着整個搬運過程,似乎並末留意鮑曼的官階比他高出許多。等到全部技術物品裝上幾天前就已準備好的戰爭技術部的備有空調設備的篷車之後,哈蒙德才鬆了口氣,抹了一下汗水,然後對派來幫忙的士兵駕了一通。

  隨後他回到鮑曼跟前,很有禮貌地向他敬了一個禮。他的胸前閃爍着戰爭技術部特種通信學校的徽章。鮑曼認爲他可能是十精十通電子學的天才,但是他太脫離實際生活,因此在軍官學校的訓練沒有合格。這個人身上有一種東西使鮑曼產生了一種模模糊糊的不安感,因爲有一件事他是確信無疑的,那就是此人並不是爲梅德門特工作的。梅德門特是一個大騙子,他能把謊話說得面面俱到,使你不得不信以爲真。

  “多謝你的合作,少校。要不要我捎個信給厄爾利中尉?”

  “安嫩代爾中尉。”鮑曼矯正他說。他把手腕上用繩子繫着的收發兩用機向上拋去,然後利索地把它抓住。“我想可以這樣安排,下士。你要跟她講些什麼嗎?”

  “不,先生。只是帶個信。全部設備完好無損,都已列出清單,我今天晚上就去測試,把它們安裝好,明天早晨就可以啓用啦,”

  “就是這些嗎?我自己告訴她好了。下士,請告訴我,你們在那邊準備了些什麼,如果這不是太大的祕密的話。”

  哈蒙德噘了一下嘴脣說:“對不起,少校。這不是我好說的。你是不是問問中尉?”

  “也許,”鮑曼少校不予肯定地說。“不過我想明天一早我就得起身,到我們的厄爾利那裏去,問個水落石出。假使你通夜工作的話,我就明天給你安排住的地方吧。”

  “不用了,先生。戰爭技術部的篷車上已經整理妥當,中尉和我可以住。”

  “單獨還是一起?”鮑曼開了個玩笑。

  哈蒙德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說,“單獨的。少校,你不是說,你要明天一早起來去找厄爾利中尉嗎?”

  鮑曼沒有叫輕裝甲車來,因爲車子已經開出,把卸貨的士兵送回軍營。他決定走去。此地離厄爾利被帶去的那個餐廳不過一里之遙。鮑曼日益感到需要僻靜。住在庫內特拉使他心情煩悶。無論在夢裏,還是在大白天,他的思緒中都徘徊着庫特拉的十陰十影。庫內特拉城一片死氣沉沉,然而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它竟然頑抗到底,堅決不肯死去。他的腦子已經被這應死城拴牢,有時候他不得不強迫自己設想死城之外還存在着另外一個世界。

  庫內特拉城被羣山環繞,是一處戰略要地,是西方軍隊進軍東部平原的一大障礙。該城有誇多爾將軍的部隊重兵把守,是一座難以攻克的城市,通往城市的道路也都防衛森嚴。它決心不陷入敵人之手,敵我雙方相持不下,使戰事至少延長了一年,戰死的士兵多至數百萬。爲了打破這種僵持的局面,西方軍隊司令部終於異想天開,決定出奇制勝。他們首先告誡該城駐軍與平民,要他們趕快撤出,然後在城市低空爆炸了一枚中子彈。這是—枚不產生放射塵埃的炸彈:殘餘放射能是低量的,達到可以接受的程度;對城市的結構損害微小,幾乎看不出來。可是就在中子彈爆發之後的瞬間,可怕的事情發生了,每一樣有生命的東西頃刻死去。中子彈放射能使庫內特拉失去了生命力。

  誇多爾也在運籌帕惺,他決意用同樣殘忍的手段,做出驚人之舉。他的這種秉十性十使他的名字流傳三洲,令人震驚。誇多爾將軍深知無法再守住庫內特拉,便決定付出高昂的代價,孤注一擲,使西方軍隊在全世界的眼中威風掃地,然而用這種辦法換來的將是無窮的後悔。他不聲不響,表面上好像在部署大規模撤軍,其實只是讓少數人撤離。當中子彈爆炸之際,將近一千人的一營軍隊及大多數居民還留在城裏。西方軍隊歡欣鼓舞地進入該城,當他們迅速地穿越城市,來到東部平原的時候,他們的心中好像失去了一切知覺,充滿厭惡的情緒,目光惶惶不安。戰爭對他們來說雖是家常便飯,可這場戰爭卻是一種全新的大屠十殺,而且是在他們的名義之下進行的。

  戰鬥部隊走過後,留守部隊接轉服進,他們的任務是做大屠十殺後的清理工作,這是整個戰爭中最可怕,也是最無聊的事。中子彈使全城失去了生機,危害是很大的。細菌由空氣傳播,會造成污染,如果不加以制止,其危害將不會終止。颳風下雨都無濟於事。要埋葬全部死難的人畜是沒有時間的,而且誰也不曾想到搞一個簡易火葬場。行之有效的快速辦法就是用汽油點燃柴堆,焚燒十十屍十十體。他們在全城挨家挨戶地搜尋這場災難中的男十女老幼、狗貓及其它牲畜的十十屍十十體,大多數十十屍十十體在找到時尚未腐爛,有一部分還未找到。十十屍十十體的氣味和焚燒時的氣味混合在一起,其臭無比,這種味道似乎將永遠留在這座城中。

  然而,誇多爾的復仇願望尚未得到消足。

  鮑曼找到機會和厄爾利會面時,已是傍晚。他讓她坐上輕裝甲車,向城外疾駛而去。沿着向上傾斜的公路,他們來到一座懸崖邊上,山谷的全景盡收眼底。一路上,他一直沉默不語。她看出他心裏在想着什麼事,便抑制住一向好問的十性十情,沒有開口。車子停下了,他才如夢初醒,突然意識到還有她坐在車子裏,於是輕微地一笑。

  “對不起,厄爾利。你以爲我在想什麼心事吧。我想的就是這個該死的地方。關於庫內特拉,他們給你講了許多事了吧?”

  “不多。我看過情報了,那裏面說得很不清楚。這也是我來這裏的一原因,我想弄清楚。”

  “你要想了解庫內特拉,就得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那時候你就會知道庫內將拉是一個什麼樣的城市,但你不會知道它爲什麼會成爲這樣的城市。”

  “那麼庫內特拉是什麼樣的城市呢?”

  “庫內特拉是一個病理殺人犯。上次我同你說,在我沒有找到機會告訴你之前,你不要進城,就是因爲這個緣故。”

  “我不明白你爲什麼說這個城市是殺人犯。”

  他伸開手,繞了一圈,指着他們腳下的整座城市說,“庫內特拉並沒有死亡,它只是看起來死寂罷了。誇多爾估計總有一天我們會來的。他知道我們只有這條路可走,我們不得不來。他爲此做了好幾年的準備。”

  東面,遠遠地傳來轟隆轟隆的爆炸聲,連續不斷。鮑曼帶着幾分期望的心情,若有所思地向那邊瞭望,似乎他最希望出現的事情莫過於公開的戰鬥了。過了一會兒,他回過頭來,環顧四周。城市被遙遠的羣山環抱着。一輪紅日漸漸西沉,有一半已經隱沒在遠處冰雪覆蓋着的峯巒後面了。長長的十陰十影籠罩着這座破敗的荒城,像鋪上一塊地毯,無情地遮蔽住被戰爭的烽火弄得瘡痍滿目的可怖景象。他的臉上沒有表情,可是從他眼角邊的皺紋可以看出,他的思緒在激盪。

  “誇多爾就是這樣的人,厄爾利。他和成吉思汗一樣,無論是勝利或者失敗,都令人恐怖。他曉得庫內特拉是守不住的,他就想了一個辦法,把我們取得的勝利變成我們的痛苦。他唯一的長處就是他與他的士兵共存亡。當我們把他放在火上時,他仍舊面露笑容。”

  他迴轉身,觀察着市內黑壓壓的屋頂。他們站在高坡上面,底下的一切歷歷在目。雜亂無章的街道,歪歪斜斜的房屋從這座牆垣圍繞的古城中心延伸開去。古城中心是一座城堡,相形之下,那一帶還保持着井然有序的狀態。幾百年來,多少軍隊曾經爲佔領庫內特拉開戰,但以往的戰勝者奪取的是一座活生生的城市,現在他眼前的這座城市卻是一片死寂。然而它並未死亡……

  “誇多爾在這座城市佈置了某種東西,等我們前來,厄爾利。這種東西不是人,但很機靈,是電子構成的。這是誇多爾出於惡毒的心計設想出來的。他留下的這種東西等待時機,選擇時機,伺機而動,突然襲擊,造成最大的災難,最大的傷亡。有時候進行大規模的襲擊,如果需要的話。但在通常情況下是有所節制的。如果可以把醫生殺死,就用不着把病人也置於死地了。”

  ‘我還是不明白,桑迪。”

  “你會明白的。在庫內特拉已經安裝了這種電子裝置,它是有史以來最危險的死亡陷阱。在有輻射能防衛的地下碉堡,一定裝上了這種殺人的先進電腦,不過它放在哪裏,也許我們永遠找不到。我想,在這座城裏,恐怕有一個房間裏放着這種殺人裝置,這種裝置和地下的電腦相互連接。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該怎麼辦?因爲,如果我們不能制止這種殺人機器的話,我們就無法派遣軍隊駐守此城。”

  “事情真的這麼嚴重嗎?”

  “豈止嚴重,簡直太殘酷了。先遣焚十十屍十十隊中有83名士兵喝了有毒的水死了,可是這些水早先已經檢驗過,證明是宜於飲用的。在最後時刻,通向某個水龍頭的水管給放進了微菌毒素。這些士兵喝了水,過了一個星期就死了。我們的醫師對此無能爲力。”

  厄爾利突然瑟瑟發十抖,這不僅僅是因爲夜晚的寒氣。

  “不可以放棄庫內特拉嗎?”

  “不可以。庫內特拉是我們最理想的供應基地。你要曉得,爲了東線進攻,我們的確非常需要它的供應。我們也不能把它夷爲平地。在古羅馬人沒有光臨以前,庫內特拉就巳存在了。羅馬人征服了它,但並沒有把它摧毀。他們給它增添了新的東西,他們把自己的一部分留在這裏。你眼前的這些街道,基督的門徒當年也曾在這裏走過,也許他們也曾經站在這些山丘之上向人們傳道。在戰爭中我們是不可戰勝的,但是我覺得我們對歷史的裁決太無知了,我們弄不好會過於莽撞,把庫內特拉從地圖上消除掉。不管怎麼樣,我們應該爲未來的美好前程而戰。”

  厄爾利又哆嗦了一下。他擡起手臂,抱着她的雙肩,擋住寒氣的侵襲。她輕輕地、堅決地移開了他的手臂。

  “對不起,我不是那麼想。”他說。“天冷起來了。我送你回家吧。回去前,我還得同你講講梅德門特的情況呢。”

  “梅德門將上校。”她矯正他說。

  “對。還有戰術情報部。我知道梅德門特對庫內特拉很感興趣。他已經派來了五個特工。厄爾利,你聽着。他們來到這裏之後24小時內死了三個,一星期內全部死光。庫內特拉早等着他們來送命。可是梅德門特爲什麼還要把你派來?是爲了湊個偶數嗎?”

  “我即使知道,也不能告訴你。”她毫不含糊地說。“桑迪,我……”

  “別提了,”鮑曼泄氣地說。他記起以前也出現過好幾次類似的情況。他取下帽子,用手指把稀琉的頭髮往後掠了一下說,“我送你回到你的篷車上去。”

  她用深思的眼光俯瞰全城。城市被逐漸十逼十近的夜色籠罩着。她迴轉身,背靠在石欄杆上,說道:“我還有點不明白。你說,誇多爾給我們留下的東西是有選擇十性十的。我想你的意思是說,這個東西對具體的人會作出不同的反應。它能夠這樣做嗎?”

  “這就是我們所能得出的唯一結論了。它是有選擇十性十的。我說過它會把醫生殺死,而留下病人的命,我不是隨便講講的。這件事果真發生了。醫生給殺死了,結果兩個人都死了。一件東西害了兩條生命。達就是誇多爾的邏輯。不過我敢打賭這件東西是有識別能力的。”

  “可是這麼個機器怎能識別誰是誰呢?”

  “你是從戰爭技術部來的,厄爾利。我倒希望你能告訴我呢。”

  她聳聳肩膀,把甲克衫肩部的扣子扣牢,然後爬到輕裝甲車裏單人圓背摺椅上。她說,“別問我,我只是普通一員。”

  鮑曼爬上車子,坐在她身邊,隨即開車。車子穩穩當當地行駛在黑暗的山坡上。她可以看出,戴維在夜色中驅車前來這個俯臨城市的懸巖,這已不是第一回了。她望了望他想說些什麼,可他似乎又像往日一樣,陷入了沉思。

  車子駛到半山腰時,路叉十開了。她抓住這個時機問道:“桑迪,誇多爾是什麼樣子?你和他會過面嗎?我是說,在戰前。”

  “沒有。只是浮光掠影地看見過一次,那是許多年以前的事了。如果你對誇多爾有興趣的話,你不是可以去問問梅德門特嗎?據說他們是牛津大學同學,而且住在一起。如果說,有人瞭解誇多爾的荒怪離奇的想法,那就是梅德門特了。梅德門特這個雜種自己不到庫內特拉來,也就不足爲怪了。”

  厄爾利正想回答,卻被車上電話機裏噼噼啪啪的響聲和不時的低聲十交十談打斷了。電話機裏的聲音突然之間變得清晰而響亮。

  “庫內特拉控制站找鮑曼少校。緊急事件。”

  鮑曼伸手拿起聽筒,同時照舊以原速度開車下山。“我是鮑曼。有什麼事,控制站?”

  “詳情不明,少校。憲兵隊長要你馬上去。地圖指示23,68。我重複一下,23,68。”

  “知道了,”鮑曼說,“我在路上。”他轉身對厄爾利說,“很抱歉,我得馬上到那裏去。你考慮一下,你是不是跟我一道去,對你也許會有幫助的,你可以直接瞭解這個緊急事件的情況。儀器板後面有一張地圖,你是不是把它找出來,看看上面指的是什麼地方。”

  厄爾利拿起一盞看地圖的燈,察看着折起的扉頁,然後說,“聖·西姆農教堂。”

  “見鬼!就是衛戍部隊教堂。”他看了看錶說,“神父的晚禱才做了一半呢。”

  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專注地開着車。街上一片漆黑,沒有別的車輛,好多地方鋪滿了殘磚碎瓦,很不好走。12分鐘後他們來到教堂,開到一個地方停下來,前面排列着12輛輕裝甲車和貨車。

  神父的胸膛正中央被鋼鉤刺穿,長18英寸,直徑一英寸。發射鋼鉤的裝置安在古色古香的讀經臺裏面。當財神父正在讀經臺前朗誦經文。鋼鉤發射時有一股巨大的衝力,這股衝力把這位不幸的人推到一個大木柱子上,把他釘在那裏,他的頭向前低垂,臉亡的神情表明他對頃刻之間從生命走向死亡的飛來橫禍難以置信而又驚惶不已,好像現在還心有餘悸呢。到會的教徒共有24個軍人和兩個文職技術人員,他們多已回到座位上,繼續祈禱。

  “被殺死的是醫生,不是病人。”鮑曼平靜地說,隨即轉身對憲兵隊長說:“你派幾個人來把這塊地方拆開,看看是不是能找到一架攝影機,那個東西有了攝影機才能發揮作用。再查找一下通向那個可惡的死亡陷阱的電路。”

  “今晚嗎,少校?”

  “今晚。”鮑曼說完就轉過身沿着教堂裏的通道往回走,憂傷地搖搖頭。厄爾利跟在他後面。

  “你怎麼會認爲那裏面有一架攝影機呢,桑迪?”

  “攝影機總是有的。有了攝影機,城裏的那個發射裝置就會知道我們是誰,我們在哪裏了。那個發射裝置也許幾年前就安裝在那裏了,它對於周圍的一切事物。任何人都無動於衷,只是當它想殺死的那個人在確切的時間站在預定的位置時,它才進行襲擊。它有極大的耐心,它有一萬隻眼睛,造就是庫內特拉這個殺人犯的面目。”

  “攝影機很難找到嗎?”

  “也許很難。你要知道,他們做的這架攝影機是非常非常小的。不過,如果你肯定那裏有一架攝影機,那麼找起來就容易得多了。”

  “你找到了攝影機,我想看一看。”

  ‘當然。不過恐怕不是一下子找得到的。”鮑曼環顧四周,困惑地看了看教堂裏複雜的結構,黑壓壓的屋樑、格子細工十交十織着的簾幕、裝飾華麗的走廊、宗教的象徵物、十精十致的浮雕、聖徒的塑像,凡此種種,把基督教和伊斯蘭教的藝術融爲一體。“那個東西一定在上面什麼地方。遺憾的是,等一個人死了,我們才知道到那裏去找。不管怎麼樣,我們一定要把它找到。”

  “等我們找到了,這架攝影機肯定已經達到它的目的了。”

  “厄爾利,你敢用生命打賭,這裏不會再有第二個或第三個這種殺人器械了嗎?也許有一個器械已經對準了你的心臟,如果你向左或向右再動一步,它就會向你射擊。我不會打這個賭的。”站在教堂的燈光下,鮑曼面色蒼白,他好像又老了一年似的。“這個器械已經殺害了5個戰術情報部工作人員了。如果我碰上梅德門特,我一定親由把他殺死,因爲他把你派到達裏來。走吧,我送你回篷車去。”

  二、厄爾利

  鮑曼在戰爭技術部汽車停車場附近讓厄爾利下了車。那裏的全部車輛罩在黑暗中,只有一輛篷車還亮着微弱的燈光,大概是哈蒙德下士在通夜幹活吧。厄爾利向陪她回來的鮑曼說了聲再見,使站在停車場邊上,望着輕裝甲車轉了彎,就徑直走向那輛篷車。

  車門開着。從直升飛機上卸下來的設備多數已經從箱子裏取出,但尚未安置就緒。在零亂的箱子中間放着一張臨時搭起來的泡沫塑料十牀十,哈蒙德正在十牀十上酣然入睡。十牀十邊擺着半瓶白蘭地酒。

  厄爾利走近躺在十牀十上的下士,調皮地笑了笑,拿起一隻鞋子在他的肋骨上戳了一記。

  “上次你給我的信中說,你準備花整整一十夜來測試和安裝全部設備。你有沒有碰壞一隻腿或者什麼的?”

  哈蒙德坐了起來,做了個鬼臉,他的另外一個名字就是戰術情報部的梅德門特上校。上校說,“一點也沒有碰壞,可是厄爾利,你知道我對於焊接鐵的兩頭有什麼區別是分不清楚的。”

  “如果你把焊接鐵倒過來拿你就會分清楚了。這是立竿見影的學十習十方法。”她認真地回答。然後她把散滿一地的各個部件迅速拼合起來,安裝到牆壁四周的架子上。當最後一個部件放到固定位置上後,她扭開了總開關,整個機器立刻運行起來。

  梅德門特眨眨眼底好奇地看着,然後說:“你是不是把每樣東西先測試一下?”

  “不用了。在使用這類設備上,失敗機會是很少的,失敗次數之間的間隔時間很長,一直要延伸到太十陽十變冷的時候。”

  梅德門特細心地觀察厄爾利調整好視覺顯示器,再開始把主程式裝進電腦。梅德門特說:“厄爾利,你可知道,我有時在想,如果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呢。你和戴維·鮑曼聊些什麼?有沒有講我的壞話?”

  “他覺得你的十性十格並不可取,不過他肯定不知道你是誰。”

  “你說得對。”

  “可憐的戴維很不高興,因爲你把我派到這麼個危險的地方來。他發誓要殺死你。”

  梅德門特輕輕一笑說:“越來越多的人想做出一鳴驚人的事。在這一點上,他和他們同流合污了。可是我很幸運,不容易給殺死。如果我這副化裝能騙過他的話,就有可能達到預期的目的。話又說回來,我做了那麼大的整形手術,可不單單是爲了騙過他。你還了解了哪些事?”

  “主要證實了我們從情報中所瞭解的內容。那件東西能夠識別具體的人,而且看起來是按照次序殺死它的目標的。它也有選擇時機的十性十能。我想神父今晚佈道當守恐怕剛巧遇到了這個迅雷不及掩耳的災星,給釘死在十字架上了。”

  梅德門特不自覺地笑了起來,說;“厄爾利,我很欣賞你的這句話:遇到迅雷不及掩耳的災星,給釘死在十字架上。這句話裏有一種玄妙的幽默情趣。有時候我想,我們兩人究竟哪一個更強些?”

  “這和我的夥伴是分不開的。”厄爾利講得含而不露。“重要的是,這件東西不但會選擇具體的人還能選擇適當的時機。從這座教堂啓用之日起,神父就一直在這個讀經臺前佈道了,恐怕不下兩百次了吧。可是今天晚上他被擊倒了,爲什麼偏偏在今天晚上?”

  “也許按照次序,這次該輪到他了吧。”

  “也許是的,不過我還是懷疑。今晚到會的雖然不算很多,但對神父來說,這是最多的一次。”

  “這就符合災難最大、傷亡人數最多的原則。這一點很重要。”

  “如果你想一想今天是星期幾,那這事就更重要了。”

  梅德門特慚然不悅,他從口袋裏拿出一本日記簿。“我的天。是星期五,耶好受難日!如果不是巧合的話,這裏面就大有文章啦!”

  “上校,這裏面的文章就是;誇多爾的技術人員爲他搞了一個模擬情報系統、這個模擬情報系統達到了情報人員的水平,也許還大大超過他們。我以爲我們現在要對付的這個模擬情報系統不僅會識別人,會作出反應,而且還會等待時機,採取詭祕的行動,不到顯最佳時刻,它是絕不會輕易泄露天機的。戴維·鮑曼說過,‘如果它可以殺死醫生的話,就用不着置病人於死地了。’我覺得還需要再加一句話:如果病人不需要動手術的話,也許醫生也不會給殺死的。”

  梅德門特兩眼盯着牆壁,實際上並沒有在看。他的額角佈滿了思考時常有的皺紋,即使做了大幅度整形手術,也無法消除。他的強壯的軀體看上去輕鬆自如,實際上侶像盤繞着的彈簧一樣,繃得緊緊的。

  “但願你對模擬情報系統的看法不對,厄爾利,因爲耍是那樣,事情搞得太複雜,我們就處境困難了。”

  “而且還很危險,上校。毫無疑問,你的儀容已經給它記錄在案了。你給誇多爾的創傷太大,他們不會放過你的。你很可能己被列入他們優先打擊的名單中了。你來的時候是化了裝的。但你不知道你的化裝是否給識破,等你知道了,也許爲時已晚。”

  “說得對,今天上午你提醒我了,你是不是想告訴我,我做的整形手術恐怕一點用處也沒有?”

  “我想說的是,有用還是沒有用,你是無法知道的。只有當你被擊中的時候,你才知道。當然,也可能你會倖免於難。”

  “你講的話還不能使我信服,孩子。對方的力量有多大呢?”

  “大極了。誇多爾屬下負責圖像識別與視覺人物識別的頭目是阿卜杜勒·費倫克。他出生在國內,後赴法國和美國受訓,戰爭即將爆發前,他回國和誇多爾一起工作。我們想,他是專門負責這裏的人員識別系統的。”

  ‘是不是模擬情報系統?”

  “不是這麼明確。我們的名單上有兩個模擬情報人員,但都平平。還有一個叫做易卜拉欣·沙班的人,在西方,關於他的情況基本上一無所知,只聽說他做了一個電腦象棋程式,根據這個程式可以在任何時候擊敗棋壇高手。”

  “那麼他可以入選了?”

  “是的,因爲他制定的象棋程式不採用任何標準方式。他用的是一種非固定十性十模擬情報方式。使用這種方法可以有效地製造出一種靈敏度強的機器,這種機器有種目標感,這就是一切爲了取勝。”

  “那麼我投沙班一票了。看來這就是我們要對付的事情了。貓捉老鼠,這可是一場持久十戰呢。我現在纔開始明白,做一個卒子是什麼滋味。”

  “你說卒子嗎,上校?從我所做的統計來分析,可以肯定庫內特拉殺人電腦有兩個主要的次序組。第一組已根據偵察情報預先作好了準備,儲存了信息。它有視覺,能識別圖像,可以識別西方統帥部大多數人員、高級軍官、以及像你一樣的很多人。有些人可望不久前來庫內特拉,他們屬於首先被消滅的一批。”

  “第二組是什麼樣的呢?”

  “那就比較次要了。這一組曲目標是那些應徵入伍的人,他們都有些用處,但並不構成特別威脅。鮑曼少校以及剛來的新兵均屆屬此類。他們如果給殺死,並不是因爲他們是什麼特殊人物,而是因爲他們造成麻煩和不安。我想我們那個不露面的小朋友還得根據這些人的角色列出一個名單,然後排十出一個次序。這些人才是棋局中名符其實的卒子。”

  “你做的統計太妙了。”

  “可不是!但是你得注意,其中所包含的寓意。你到這裏來,是一副陌生的面孔,你的身分是下士,這就是你的角色。你可能已被列入這類人的名單中了。如果你繼續以下士的身分出現,你是比較安全的,因爲你屬於第二個次序組。但是,如果你開始以上校的身分行動,那你就可能受到嚴密的注視,那個東西就會重新審查識別資料,把你提升到第一組去,或者乾脆把你作爲有潛在危險十性十的未知數消滅掉。”

  “我把你帶來就是這個緣故,厄爾利。這樣,我的化裝就不會被識破了。”

  厄爾利迴轉身,緊盯着視覺顯示器上的熒光屏,熒光屏上逐步顯示統計分折情況。

  “你真會耍花招,梅德門特上校!”

  “我知道,厄爾利,可是這個十習十慣我可戒不掉。”

  “看來,我剛剛講的這些,你來以前都知道了。”

  “說法不一樣。”

  “管它什麼說法不說法!如果你把這盤棋的規則重新訂過,你自己做一名卒子,你給我派什麼角色?”

  “我讓你當白皇后。”梅德門特輕柔地說。

  三、梅德門特

  辦公室的門剛打開,哈蒙德下士就邁着大步走了進來。鮑曼少校詫異地擡起頭望了望。顯然,下士從戰爭技術部車隊出發,一路上是走來的。雖然時間還早,十陽十光已經非常強烈了,汗水沾溼了下士的甲克衫。鮑曼隨便地回了個敬禮,便在辦公桌後面坐下了。

  “早展好,下士。昨天晚上把事情都幹好了嗎?”

  “今天早晨五時全部搞好了,少校。中尉——噢——安嫩代爾中尉已經把它開動起來了。”

  “你一定睡得很少吧。”

  “在通訊學校是常有的事,少校。”

  哈蒙德摘下遠近兩用眼鏡,用一塊布細細地擦了擦說;“安嫩代爾中尉向你問好,她請你把庫內特拉駐軍全部人員的檔案十交十給我帶去,包括軍官和士兵的,過去和當前的檔案。”

  “我不會給她。這些檔案她有沒有資格看,還成問題,她怎麼可以拿去。”

  “她說,只用24小時。”

  “24秒也不行。”

  “她叫我把這個十交十給你,少校。”哈蒙德說着就從甲克衫的口袋裏拿出一個封好的信封,信封不整齊地一折爲三。他把信封攤平了,十交十給鮑曼。信封上有些汗漬,鮑曼不愉快地看了看。

  鮑曼筆挺地站着,展閱着信的內容,然後說:“中尉像是有幾個顯赫的朋友。我去和指揮官商量一下。你在這裏等一等。”他沿着走廊走過去,過了五分鐘又回來了,一臉受委屈的神情。“你得勝了。”他說道,口氣流露着一種不祥之兆。等會兒我要就這件事跟她談一談。居然這樣耍弄我。”

  “耍弄先生?”哈蒙德好像一無所知地問道。

  “噢,別管它。你打算怎樣把它們運去?”

  “我想借一輛輕裝甲車。”

  鮑曼搖搖頭,好像剛從迷十離恍惚中清醒過來似的。他說,“輕裝甲車要去,全部人員檔案也帶去,可現在還不到八點鐘呢。今天是個鬼日子。我去找個人幫你把東西搬上車。軍官的檔案全部鎖在檔案櫃裏。只有安嫩代爾中尉可以有檔案櫃的鑰匙。明白了嗎?”

  “全明白了,先生。”

  “你是不是繼續留在庫內特拉?”

  “不能肯定。要看中尉是不是需要我。”

  “關於檔案問題,我不反對看你的檔案,下士。她的檔案也可以看。你考慮一下吧。你畢竟屬於這裏的駐軍。”

  “這些檔案運來的時使也許會在郵局裏耽擱一下吧,先生。”

  “庫內特拉沒有郵局。全部檔案和信件都是通過無線電傳真處理的,不大會耽擱。”

  “這件事我去同中尉說一下,先生。她也許知道。”

  “好的。”鮑曼回了個敬禮,那姿勢似在表明他可以去了。然後他疲乏地回到寫字檯前,整理一下桌上的東西。

  哈蒙德下士把車上的物件整理好,對要走的路徑稍作思考之後,便決定迂迴而行。到此時爲止,他實際上還沒有看見庫內特拉城的真實面貌,現在作一番簡短的非正式觀光,與他冒充的身分恰好相符。他不是沿着環城馬路直馳而去,而是向城區進發。不一會兒,他來到一片亂糟糟的地帶,四周擠滿了空無一人的房屋,商店和市場。舊房子的牆壁由泥土和乾草砌成,外面塗上一層薄薄的堅十硬十物質,如今這層薄薄的物質多已剝落。新一些的建築物由鋼筋水泥柱子和磚石構成,它們和舊的房屋同樣難看,平的屋頂上豎十起百無聊賴的鋼杆,以備有朝一日在這上面添磚加瓦,更上一層。整個郊區初具新建城市的規模,但尚未造好。他懷疑,是否會造得好。

  舊城截然不同。房子比新城高大,街道比新城狹窄,他好不容易駕駛着輕裝甲車經過這樣的街道。房屋的木粱佈滿節巴,彎彎曲曲,招搖欲墜,樓上的部分向前伸展,垂懸於房子的前部,因此街道兩旁的房屋幾乎相十交十於街中央的上空。當年塞繆爾·佩皮斯曾記述過倫敦古城遭火劫之前的街景,如果與此作一比較,他將會發現這兩者之間有多麼相似。

  突然間,輕裝甲車駛上一條寬闊的現代化道路,在一座華麗的清真寺的拐角上轉了個彎,便嘎然而止,停在一羣工程兵前面,他們正在挖一條橫穿馬路的深溝。

  一個憲警揮揮手,示意他後退一些。“對不起,下士。你要麼原路回去,要麼等20分鐘左右,等他們把溝的一頭填平。”

  “這是幹什麼的?”哈蒙德問。

  “我們在追蹤那個殺害神父的裝置的電路。現在追蹤到這條街上,準備進一步查明它的去向。”

  “看來很困難啦。”

  “困難?根本不可能!你看看這個東西。”

  他遞給哈蒙德一根黑色塑料絲,直徑不過1/32英寸。

  “這是什麼?”哈蒙德問,“不像金屬絲。”

  “不是金屬絲,這是一根視覺纖維絲。我們所發現的大多數裝置都有使用期很長的電池,在這些電池上面覆蓋着隱蔽着的太十陽十能電池,而指令是通過這種視覺纖維絲傳入的。攝影機也是通過這種方法拍攝的,它使用的是數字影像信號。棘手的問題是怎樣查出視覺纖維絲的來龍去脈。在這條路上查找的時候,這種視覺纖維絲已經給掐斷大約60次了。我們早就知道這樣做是沒有用的。”

  “怎麼會這樣困難呢?”

  “因爲每隔一段距離纖維絲就嵌進一塊混凝土裏。你發現纖維絲從哪裏嵌進去,但是你不知道纖維絲又會從哪裏露出。如果你把混凝土打碎,纖維絲也就給弄斷了。簡直沒有辦法。你要回去了嗎?”

  “不,我等等。這種事情我第一次看見。”

  ‘請便。我見得多了,終身受用不盡呢。”

  路溝的另外一端,大約40英寸遠的地方,氣氛突然活躍起來,一位軍官正在指揮一小隊汗流俠背、疲憊不堪的工程兵,告誡他們動作要謹慎。看來他們已經碰到那個混凝土塊了。從原理上講,如果能把混凝土上的路面小心翼翼地挖掉,他們就可能,但也只是可能,找到纖維絲的走向。拿着鶴嘴鋤的工程兵對這種想法似乎無動於衷。要想在用瀝青、焦油、細石子凝結起來的混凝土層塊裏查出一很細小的纖維絲的位置,實在難乎其難。即使戴着拳擊手套在乾草堆裏尋覓一枚小針,也比這樁事容易得多。然而行動還是開始了。

  哈蒙德——梅德門特對行動開始後的一連串事件的記憶是很模糊的。他似乎記得混凝土塊和馬路“嘣”的一聲裂開了,人十體被射上天空。隨後,他被一根鐵棒一樣的東西擊中,鐵棒以一小時一千哩的速度向他衝擊,把他打昏了。不知過了多久,他迷迷濛濛地甦醒過來,發現自己遍體鱗傷,血流不止,躺在馬路上。輕裝甲車倒在他的身邊。

  說來也巧,輕裝甲車翻倒時距他僅一英寸,差點沒把他的腿撞碎,車身卻爲他擋住了爆炸的襲擊和碎片的傷害。急救車的喇叭聲從周圍一陣一陣傳來,使他弄不清楚它們駛來的方向。身邊有一個人在高聲尖十叫,這尖十叫十聲壓倒了一切。而路溝另一端的工程兵已經無需這樣叫喊了。

  他艱難地站起來,步履蹣跚地繞到翻倒的車子的前面,停了下來。眼前的景物使他驚呆了,幾分鐘前他還在觀察着的街道現在只是依稀可辨了。街道當中有一個很大的彈坑,街道一邊的商店和另一邊的教堂受到很大的破壞,屋頂和屋子的前部全都不翼而飛。只有那個憲警和兩個挖壕的工程兵死裏逃生,他們是回到路溝的近端填土的,但也都負了傷。至於那個負責清理混凝土塊的軍官和12個工程兵,已經覓無蹤影,唯有血肉模糊的斷肢殘臂還偶然可見。久候在混凝土厚塊中的地雷猛烈地爆炸了。梅德門特九死一生,他知道這是天大的幸運。

  急救車隊旋即開來,包括一輛救護車、一輛救火車、二輛輕裝甲車。鮑曼坐在最前面的車子上,開到哈蒙德那輛翻倒的輕裝甲車旁,他立刻跳下。

  “你好嗎,下士?”

  “受了傷,但不要緊。”

  鮑曼繼續驅車向前,儘量使車子靠近受傷的士兵。擔架隊開始執行任務時,他走近彈坑邊上,然後又回到哈蒙德身邊,搖搖頭。

  “這件事太糟糕了。爆炸的時候有多少人在場?”

  “我想大約12人吧。有沒有救活的希望?”

  “沒有希望,只剩下殘缺的肢十體了。他們一定正好站在那個壞傢伙的上面。”

  “他們正準備把混凝土塊上的路面挖掉。”

  “早已有跡象告誡他們不要那麼好奇心重。這種事情以前也發生過。不過要想找到那件東西,制止它的活動,我們唯一的機會就是追蹤纖維絲的走向。”鮑曼凝視着翻倒的輕裝甲車和撒滿一地的人員檔案,好像剛剛發現它們似的。他回過頭望着哈蒙德,眼睛裏閃着一線詢問的目光:“你稍微偏離了路線,對嗎,下士?”

  “我想趁運送檔案的機會匆匆觀光一下。這是第一次呢。”

  “第一次差點成了最後一次呢。如果你再靠前20碼,你就到那裏面去了。”說着,他點點頭,指向彈坑。“聽我的命令,不能在庫內特拉觀光。”這時,他審視着哈蒙德的臉孔,好像這張臉孔使他回憶起一件往事。“你眼睛上方的傷口很不好,你最好回到營地讓軍醫給你治一治。冒險是沒有必要的。”

  此時,鮑曼突然被叫去接救火車上無線電收發機的電話。另一輛帶有鐵鏈的輕裝甲車開過來,把哈蒙德的翻倒的車子扶正。哈蒙德拾起多數人員檔案,重新放在車上。救護車在一陣喇叭聲中揚塵而去,把傷兵送往營地醫院。剩下的事就是派一個人收拾一下被炸死士兵的肢十體,達些士兵在炸彈爆炸時離得太近了。鮑曼往回走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十分十陰十慘,就像剛纔看見了自己的鬼魂。

  “用不看到軍醫那裏去了。他死了。他的心臟給什麼東西射穿,血流如注。”

  “還有待證實。”厄爾利說,“我們的對手是模擬情報系統。”她動作熟練地治療梅德門特的傷口。“我希望他們指揮官不要流血太多。”

  “如果你把傷口開大,把鹽擦上去,那當然要流血的。”

  “這不是鹽。我要給你打一針抗破傷風注射劑,即使把你弄昏過去,也要給你打。”

  “我同你說過,我會好的。”

  “對,你會好的,你治療及時,那些可憐的人受了傷,身臨危境。軍醫死了。”

  “還有其他懂醫的人嗎?”

  “爆炸發生後再沒有了。在庫內持拉,技術高明的醫生死得很多。爲什麼不讓我到下面去,給傷兵們治療治療,至少等到他們可以空運出去的時候?”

  “我考慮過,決定不派你到那邊去,太危險了。”

  “對於白皇后太危險嗎?”

  “是的,特別因爲白皇后肩上有戰術情報部的徽章,而且還懂得醫道。我敢肯定它一定會毫不遲疑地把你擊倒。我可不能丟掉你呵,厄爾利。哎呀!”這聲喊叫是由於厄爾利在暗中準備好皮下注射器,把針頭刺進他的手臂裏引起的。接着他又說,“而且,你在這裏還有任務。”

  “這任務是不是比挽救三個士兵的生命還重要?”

  “對。就像還要挽救3000個士兵的生命那麼重要。情報參謀部決定位用庫內特拉作爲供應基地,不管會付出怎樣的代價。我們既然無法查出那個鬼東西藏在城裏什麼地方,無法摧毀,我們攻擊的目標就應針對十操十縱那些鬼東西的東西了。”他點點頭,指向人員檔案箱子說,“我們把它們列表成冊,裝進電腦。”

  “我們想找的是什麼呢?”

  “只有天曉得。什麼都找或者什麼都不找,也許是一種圖像。有的人經過庫內特拉的劫難還是活着,而且活得很長,也有的人活得不怎麼長。我們要我的是一個窗口。從這個窗口可以看清我們敵人的思想活動過程,它的長處與弱點,也許還有它的面貌。”

  “我知道它的面貌是怎樣的,是戴維·鮑曼告訴我的:‘長久的耐心和一萬隻眼睛——造就是庫內特拉殺人犯的面貌’。”

  “很有詩意。但是我想不一定對。”梅德門特注視着手臂上皮下注射器的針十孔,接着說,“如果是那樣,那麼我們叫它失去耐心的話會出現什麼情況呢?”他舉目凝望,陌生的額角上劃上了一道道專心思考時所常見的富有力度的皺紋。“厄爾利,如果叫模擬情報系統發瘋的話,那它會幹什麼呢?”

  接下去的幾個小時消磨在單純的事務十性十工作上。梅德門特負責把衛戍部隊檔案中的全部有關情報記在打了孔的卡片上。厄爾利開動電腦,從子程序找到她想做的各類統計分析程序,再把這些統計分析程序作些更改,以適應各種顯示方式的需要。最後,當卡片通過攝像鏡時,電腦開始進行吸收和分析,於是她迴轉身對梅德門特說:“誇多爾是什麼樣的?我是說他這個人的十性十格是怎麼樣的。”

  “我可不清楚。”

  “不過你過去認識他的,是嗎?在牛律大學的時候?”

  他像一個學童在玩惡作劇時給捉住一樣,咧開嘴笑了起來,說道:“這種事你是不應該知道的。”

  “關於梅德門特上校的許多事情我都知道。你不是說,這些事情我也是不應該知道的嗎?”

  “那我跟你說吧。關於誇多爾的記載很多,但是全是廢紙。我認識這個人的時候是在他成長的年齡,真實情況和那些記載完全不一樣。在他一生中,他最需要的東西就是和平。事實上,他的確是滿腔熱情地獻身於和平。他準備把世界打爛,就是爲了獲得和平。”

  “他真的這樣做了——我是說,他真的把世界打爛了。”

  “這種說法聽起來不對,其實是對的。這就是誇多爾的邏輯。打是爲了爭取和平,因爲和平是你最需要的東西。他錯了嗎,厄爾利?如果你不爲和平而戰,你怎會求得和平呢?”

  “可是如果你老是打仗,還會得到和平嗎?這就是安嫩代爾的邏輯。”她反駁說。

  梅德門特帶着疑問的目光望着她說:“究竟是什麼使你提出誇多爾的問題的,厄爾利?”

  “聽說他給放在焚化十十屍十十體的柴堆上的時候還面帶笑容。我想他至少已經獲得了個人的和平了。”

  “你怎麼想呢?”

  “我們好像是在觀察一個模擬情報系統,這個模擬情報系統可能是根據易卜拉欣·沙班的常勝象棋程式設計的。這是一種具有目標感的機器。如果我們知道它的目標是什麼,我們的工作就容易得多了。”

  “那麼你是說這個機器是按照誇多爾自己的思維方式設計出來的?”

  “我不知道,我只是偶然這麼想。”她看着視覺顯示器的屏幕,屏幕上一條綠線逐漸形成一個曲線圖時,她說:“第一組曲線圖顯示了我原先在基地實驗室裏得出的數字。庫內特拉的殺人計劃對於要殺害的人制定了不同期限。有兩種明顯不同的類型。左邊是第一類,爲第一優先類,屬於這類的人期限短,被殺死的方式快而殘忍。右邊是第二類,屬於這—類的人是小卒子,他們被殺死的時間大致按照一條普通的分佈防錢。”

  “這裏沒有什麼令人驚奇的地方。我們再看一看最近被殺死的一批人的情況吧。”

  厄爾利在鍵盤上撳了幾個鍵。於是第三條呈紅色的曲線慢慢地出現在第一條曲線上面。這兩條曲線可以說貌合神離。

  “不同。”梅德門特搖搖頭說。

  “沒有相同之點,可是爲什麼會造成這種不一致的情況呢?弄清楚其中道理倒是挺有趣的。”說着,她就欠身對着電腦的傳送器。在靈活的手指的撥十弄下,半分鐘後,一串串數字迅速地通過熒屏。最後,排版機噼噼啪啪地響起來,給她送來一小批卡片。她凝神地讀着這些卡片上所寫的東西,突然靈機一動,把它們塞十進上衣口袋裏。

  “想起什麼了嗎?”梅德門特問道。

  “不是庫內持拉這個殺人犯,我想起另外一個殺人犯。你知不知道是什麼引起這兩條曲線的不一致,上校?”

  “我倒要請教你呢。”

  “我就告訴你吧。這種不一致的情況是由五個戰術情報部的工作人員被殺死一事所引起的,這五個人在我們之前就已來此地。”

  “這麼說,庫內特拉殺人犯是不喜歡戰術情報部的囉。這並不奇怪。”

  “想一想,上校。達五個人都是非技術人員,而且是從遠離戰火紛飛的地區來的,他們之中誰也沒有料到會被派到庫內特拉來,因此第一類優先記億庫裏不會放入他們的識別圖像卡。他們顯然屬於第二類。一定是在他們來到庫內特拉後,根據他們所扮演的角色,給他們作了鑑定。上校,你知不知道他們扮演的是什麼角色?”

  “都寫在你口袋裏的卡片上了。”梅德門特說,他的眼睛卻沒有移動。

  “是寫在卡片上面。兩個挖壕士兵,一個駕駛員,一個廚師,還有一個是衛生員。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人。但是在他們到達後24小時之內就有3人死去,其他2人分別在5天和7天后也死了。從統計來分析,找不到適當的理由。也許他們沒有格守自己的角色而被發現,或者……”

  “或者什麼,厄爾利?”

  “或者他們給出賣了。”

  梅德門特咬了咬嘴脣說:“這種說法不大站得住腳,即使想要向庫內特拉殺人犯出賣什麼人,可怎麼做啊?是不是走到門口,高聲喊叫他的名字?你不要忘記:凡是認識這幾個人的都不能來庫內特拉,而在庫內特拉是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即使鮑曼也不認識他們,至少在這幾個人被殺死之前,他是不認識他們的。肯定有另外的答案。”

  “我想是有的。”厄爾利說。“我肯定有另外的答案。我和你共事這麼久,不會輕易相信巧合的事的,上校。”

  “你講什麼,厄爾利?”

  “我是說這是你故意搞的圈套。你怎麼搞,爲什麼要搞,我不知道。不過我發覺你與這件事有關,你的污穢的手伸進去了。”

  “孩子,你這麼缺乏信任,摧毀了……”

  “五個人的生命,上校。你自己的人啊!你能夠講出理由嗎?”

  “當然能夠。你很清楚,我總是首先考慮各種各樣理由的。”

  “那麼,如果還要繼續同你共事的話,我很想聽聽你的解釋。”

  梅德門特帶着倦意嘆了口氣說:“庫內特拉被攻佔後不久,我們的一個先遣機動部隊佔領了一座離城東面約300公里的小型無線電臺。起初,我們不知道這座電臺有什麼重要用途。那裏原先有一個翻譯情報密碼的設備,但這個設備已毀於戰火,工作人員有的逃走,有的被殺死了。然而,從固定的碟形天線的方位來看,我們終於明白:誇多爾的技術人員就是從這個電臺向庫內特技殺人系統發出特別指示的。那時候我們就知道要想找出那個殺人系統將會十分困難,但是如果給它選送假情報;它就會不知所措,失去效用。這樣的機會我們還是不能忽視的。”

  厄爾利目不轉睛地盯着視覺顯示器的熒屏,好像在等待一條毒蛇在那裏誕生。然後她說:“講下去吧,上校。”

  “擺在我們面前的問題是:怎樣有效地利用這個電臺。關於情報密碼,或者說,給庫內持拉殺人犯發出的指示的密碼,我們一無所知。我們可以向庫內特拉輸送情報,但我們卻收不到對方的回覆。這樣,我們就無法估計我們的情報是否已經收到,對方是否瞭解情報的內容。所以,我們只得用一個巧計。”

  “巧計,上校?我們在談五個人的生命呢!”

  “你聽了我的話,你的良心就會感到寬慰了。我告訴你,他們根本不是戰術情報部的人,他們是誇多爾的人,他們鑽進我們的隊伍裏,被我們發覺了。我們無法重新制造誇多爾手下的人所使用的那種識別圖像,因此我們就另闢蹊徑,大膽嘗試。我們從這些嫌疑分子中選出一人,把他的名字、官階、爵號,連同假情報,寫得清清楚楚,從電臺發送出去,說他是戰術情報部的人,然後我們招募他,把他送到庫內特拉來。七天後他就被殺死了。”

  “從統計數字看,他可能被列入第二類待殺人員中。”厄爾利看了看數字,調皮地說,“你那時候還準備怎麼做呢?”

  “你彆着急嘛,厄爾利。”梅德門特神情嚴肅地說,“如果你再看一看這些數字,你就會發現他很可能也屬於第一類待殺人員。根據我們已經獲得的一點兒證據,我們又給第二個人做了一次試驗,結果在四天之內他也被殺死了。”

  “我的天!”

  “這下子你知道我的想法了吧。通過對那次被殺害的三個人的試驗,我們獲得了百分之百的證據,他們之間的情況是密切關聯的,他們在到達庫內特拉之後二十四小時內全都死去。我們由此和庫內特拉殺人犯建立了聯繫。”

  “這是不可能的!”厄爾利說,“那個殺人系統怎麼能夠單憑番號、官階,名字就能識別一個人?”

  “這個問題我們曾經考慮過,其實非常簡單。到庫內特拉的全部人員及其動十態都已經記錄在案,然後通過傳真輸送給庫內特拉殺人系統。各種資料證明:這個殺人系統能夠收到,能夠釋譯送去的情報。看來,它把兩項情報放在一起,同時使用,當某個人一走下直升飛機,它就根據這兩項情報把這個人識別清楚。然後,它造了一個識別圖像,在適當的問候把他殺死。”

  “爲什麼先來的後殺死,後來的先殺死呢?”

  “我們認爲這是信任程度的問題。當我們知道庫內特拉殺人系統能夠釋譯我們的傳真情報,我們就在每死一個人後向鮑曼傳送情報,說那個被殺害的人的確是暗藏的戰術情報部的特工。你一定明白,我們的命中率明顯提高了。信任已經確立,現在庫內特拉殺人系統完全相信我給它的情報。”

  “哎呀!過去從未想過會爲一架機器傷心的,可現在真差點熬不住了。從統計上看,第二個人死後你獲得了你所需要的情報。你利用另外三個人來加強你進攻的陣地。不管這些人是不是可疑分子,你這樣做總是故意謀殺。你是一個沒有理十性十的壞蛋。這句話我過去說過,現在我再說一遍,上校。”

  “是這樣,不過倒是挺聰明的,”梅德門特和顏悅色地說,他的兩隻手相互十交十叉着。

  “那麼這個……”她揚起手,揮了一圈,指着戰爭技術部的那輛篷車和擺了一車的電感與儀器。於是她提高了嗓門說,“你既然懂得這麼多,幹嗎派我到這裏來?”

  她煩躁地向四周望了望,眼淚即將奪眶而出,她趕快衝到裏間去。

  梅德門特端詳着他那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指甲,大約有一秒鐘的時間。她的臉蒙上了一層像獅子一樣的難以名狀的表情。他從盤子裏拿起一枝畫曲線圖的鉛筆,走到視覺顯示器前面,那上面仍然留着兩條曲線。曲線頂端顯示出高度優先死亡統計數字。梅德門特在這頂端最高處畫了一個代表白皇后的符號,然後用鉛筆若有所思地在熒屏上輕輕敲了一下。

  “親十愛十的厄爾利,”他十溫十柔地對心不在焉的同伴說,“在這局棋裏你是一個舉足輕重的棋子。這一點你似乎至今還不理解。”

  厄爾利的心理危機持續了整整5分鐘。門外響起了一陣輕裝甲車的聲音,車子剛剛停下,戴維·鮑曼隨即走了進來,手裏拿着一個小紙板盒。厄爾利揩乾了眼淚,從裏間走出來,她帶着感激的心情拿起了這件禮品。

  “這是什麼?”梅德門特盯着那枝纖細的玻璃鉛筆問道。少校已經走了,這枝鉛筆仍舊捏在她的手裏。

  “這是一架攝影機,誇多爾在庫內特拉安置了上千架這種攝影機。戴維想辦法挖出了一架完整的攝影機。這些攝影機通常是用水泥封固的。挖壕的工兵在挖掘這些攝影機時,沒有想到怎樣保全它們,因此把它們打碎了。這一架卻是完好未損的,一定還能使用。”

  梅德門特仔細地觀察這個寶貝之後就送還給她。

  “你能不能叫它開動?把它掛在電視機的一個部件上,怎麼樣?我很想知道庫內特拉殺人犯究竟能夠看見多少,有多少是看不見的——就是說,從它的內部去看。”

  “安裝電子簸揚器,正是爲了起這個作用,但是從數字轉換爲模擬體的過程需要經過一段時間。”她開始在檔案櫃裏找一份特別報告,一邊找一邊說,“其實基礎實驗室已經對早先弄到的攝影機做了大量試驗。”她找到了文件,把它們打開,攤在桌上說,“那上面寫着:負電固體狀態矩陣電路裝置。固定鏡頭,單色的,限定分辨,光譜藍端呈最高度視覺反應。紅色反應較弱,紅外線區域全無反應。光度可用率最小……”

  “扼要地概括一下就行了。”梅德門特說,“上面寫的是什麼意思?”

  “上校,就是說,它白天不是什麼都看得很清楚,而夜裏根本看不見,就像個瞎子。”

  “我想要知道的正是這點。厄爾利,你能夠多快讓它開動起來?”

  “你急需用它嗎?”

  “非常迫切。一日之隔也嫌太遲了。”

  她皺了皺眉頭,焦急地掃視了幾個電路圖,說道:“這些電路圖全部不夠格。我就去湊合着搞一個監聽器來收聽信號。我想,幹一個通宵,第二天天一亮就可以搞好,把它開動起來。”

  “這樣可以。如果你搞好,讓它開動起來時,我又不在你那裏的話,你就來把我喚醒。”他一邊說,一邊伸出手去拿下士的制十服。他穿上這套制十服,就變成哈蒙德了,隨後他又拿起快速攝影機和庫內特拉街道地圖。他說:“我到城裏去弄點所需要的情報。你要千萬小心,諸事順利,我就會安然無事。那個殺人系統就仍舊把我列入沒有害處的小卒子隊伍裏了。天哪,但願那些整形醫生懂得他們所做的事情的意義!”

  “如果他們不懂呢?”厄爾利問,她的聲音裏不帶有特別的感情成分。

  “那你就得找一個新的上司,從頭做起。”

  梅德門特坐上輕裝甲車,沿着預先決定的路線向舊城方向駛去。車子駛出一半路程,來到一處寬廣的三角形地帶。過去,這一帶的周圍是露天食品市場。他看了看地圖便下車步行。只見攤子上的水果和物品有的被蟲喫掉,有的已腐爛,攤子上面的布篷支離破碎,然而還原封不動地掛在那裏。過去,這些布篷曾爲做生意的人遮蔽過灼十熱的十陽十光,現在,這裏變成了鬼魂出沒之地。如果他想象豐富的話,他一定不難設想屋頂上空迴盪着析禱的聲音。當他走進一家小店鋪時,他也許會發現店主從十陰十暗的角落走出來,開始做生意。

  梅德門特舉起攝影機,拍了一張快照。他儘量保持着一個下士忙裏偷閒的姿態,似乎是趁空溜出來,聊作數小時之遊,稍稍領略一下當地的風情。這種情況並不特殊,下了班的士兵常常冒着風險走到城裏,但很少碰到意外事故。看來,庫內特拉的殺人犯對孤單的個人並不怎麼介意,因爲他們的巡行對殺人系統不產生威脅。

  梅德門特意識到那個殺人犯已經把他的識別圖像列入高度優先待殺人員檔案中去了。如果它已經識破了他的化裝,不再相信他的行爲舉止誠實可靠,那麼它只需要啓用電子開關,移動幾個電子,就能奪去他的生命。他看不見那些注視着他的攝影機,但他相信他處於它們的監視之中。這種想法使他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之感。厄爾利說過,他永遠不會知道他的化裝是否足以蒙人耳目,除非在他被襲擊的時候,無論被擊中還是未被擊中。厄爾利的話總是對的。

  關於他想尋找的那種地方,他有一個粗略的看法。他的地圖旁邊標明着可能有的地址,它們在舊的地址簿上已經給勾銷掉了。然而,地圖上標明的地址是否適合他心目中的目標,他無法判斷,因爲他現有的情報不足以爲他提供這種指導。他選擇了一個最近的地方。爲了使心中的目標不被覺察,他故意舍近就遠,繞道而行,離開大路,駛入一個小市場。雨水從屋頂的裂縫中流淌下來,展開的細布被淋溼了。從十陰十暗的屋檐下的鳥窩裏滴下了鳥糞,滴在更多的布上,污穢不堪。看過這些之後,他驅車駛上另一條大路,他心中的目標就在這裏。然而他卻裝着若無其事,隨便選了幾個角度拍了幾張快照之後,便得出了結論:這個地點並不是他所需要的。

  時間在推移,他暴露給庫內特拉殺人犯的可能十性十也隨着增加。顯然,他在這裏推行他的計劃的時間越長,他被發覺、被殺死的機會也就越多。然而他依舊堅持不懈,手執攝影機,一步一步走遍了他在地圖上標明的地方。這些地方沒有一處是無懈可擊的,不過他最後去的地方也許是最佳地點,這是他走遍各處得出的結論。這時,他強烈地意識到危險,這種第六感覺,他不敢忽視。

  他總算選好了一個地方,他爲此高興,於是匆匆沿原路返回,經過舊城區曾以手工傢俱聞名的一段狹窄的街道之後,他很快找到了輕裝甲車。當他完全離開城區,駛上環城馬路時,他才如釋重負,恢復了輕鬆的感覺。因爲在這裏不會再有地雷或陷阱了。車子慢慢停下,在夕十陽十的餘輝中,他好好地看了看最後拍的幾張快照,很滿意,便在地圖上做了明顯的記號,然後驅車回家,去看看厄爾利的工作進行得怎樣了。

  凌晨二時她過來把他喚醒。他顯然疲勞過度,但當看到她的努力結出了成果時,他又興奮起來。汽車一端的一張椅子上放着一個蒸餾臺,戴維·鮑曼搞來的攝影機就掛在蒸餾臺上。爲了使每個儀器發揮效用,她用上了各式各樣的金屬絲,做了許多的修補工作。監聽器已從殼子裏取出,熒屏上顯示着明亮的圖像,照完了車廂,但有些顫十動,兩條回掃線閃爍不停,可是圖像仍具有足夠的清晰度。

  “千萬不要碰,”厄爾利說,“我剛剛讓它開動起來,還沒有時間考慮它的安全十操十作呢。”

  她關上車廂裏的燈。梅德門特一邊向攝影機走去,一邊觀察着監視器熒屏上自己的圖像。

  “幹得好,厄爾利!你有椅子嗎?做實驗用的凳子也行。”

  她拿出一張實驗凳,把它放在正當中。

  “請坐在凳子上,孩子。我想看看你在庫內特拉殺人犯的心目中是什麼樣子.’

  她坐在凳子上,焦急地看着。他走向攝影機,仔細地調整了角度,再走回去,把反差十操十縱整置轉來轉去。

  “我想這下子對了。這就是樂人犯眼中所見的厄爾利·安嫩代爾。居然會想出這種古怪的念頭。今天夜裏別想睡覺了,我們有很多事要做。”

  四、重要人物

  他是庫內特拉的重要人物,也許是它的守護神。在某種意義上,他就是庫內特拉,他所需要的是和平。

  他的目光環顧全城,那是一種飄浮的意識,對以自十由自在地把它的幻覺從一隻眼睛轉移到另一隻眼睛,如同他親自漫步於心十愛十的地方,用攝影機拍攝一個又一個鏡頭,這些鏡頭依次接踵而至,宛如自己在街上行走或飛跑時的情景,在長裏街市場的鐵灰色帳篷下,鳥兒紛紛回到屋頂上的空隙處築起巢來。他並不介意這些鳥兒,因爲鳥兒是和平的。使他失去和平的不是鳥而是人。

  他沿着市場緩緩前行,一直走到帳篷盡頭。前面的路又變得很空曠,無遮無擋。他略過了這一景色,因爲直接對着太十陽十的攝影機在猛烈的十陽十光的照射下睜不開眼。他在一排排的巨大石柱中間跳來跳去。這些石柱是古羅馬人用他們的雙手建造起來的,遠古年代的景象使他陶醉。他繼續向前走,終於來到庫內特拉大清真寺。這座回教寺院的伊斯蘭藝術和建築的光輝成果,具有一種永恆的氣質,它與古往今來都保持着一種永恆的聯繫和永恆的和諧。這座寺院的建築師在雕刻和鑲嵌上所花的工夫以及他們對整個建築物的設計都給他提供了證明:他們和他一樣,有此同感。對於這些建築師,他一無所知,因爲在他開始有意識的那一天,他們都物化了。

  他停住腳步,視線掃過寬闊而空曠的庭院。寺院的尖塔像浮雕一般映襯在天空上,他不禁自問:他爲什麼會注視這個地方?這樣一問,他才明白,其原因乃來自他自己心中的焦躁不安。他所需要的是和平。但是偏偏有人想剝奪他的和平。爲了這個原故,他纔拿起了武器。他知道誰是他的主敵,他也知道他可以很快地把他們消滅掉。還有其他一些人,他們顯然不是死心塌地的敵人,他們是士兵,踐踏了他心十愛十的地方,有時候還想把他找到,雖然是不那麼窮追不捨。這些人十分討厭,但他有辦法對付他們。有時候他挑幾個人,把他們殺死,使他們人數減少,或者狠狠教訓他們一下,剎一下他們的成風,打擊一下他們的士氣。但是這樣的事情他並不常做,因爲他的武器有限,無法補給。可是他現在面臨的威脅卻全然不同——現在是厄爾利。天曉得,他們爲什麼把厄爾利帶到庫內特拉來呢?

  關於厄爾利的詳細檔案他不知翻閱了多少次了,達一回大概是第一百萬次了。最早的材料是誇多爾的間諜機構用正規阿拉伯字體記錄的。他對這些材料瞭如指掌,可以用自己的話複述一遍:“厄爾利·安嫩代爾中尉,戰爭技術部,隸屬西方戰術情報部,爲戰爭技術部首腦梅德門特上校的私人助手。深諳醫學,傑出的電子學專家。針對誇多爾部隊的大量摧毀十性十間諜活動與反間諜活動被認爲是厄爾利和梅德門特所策劃。建議:及早剷除。”除此之外,他還收到一整套關於她的識別圖像。

  他把目光從庭院移向寺院建築。達裏作爲宗教膜拜之地已有3000多年的歷史。第一座廟宇是阿拉姆人爲祭祀風雨育物之神哈達德所建。後來,異教之神宙斯的廟宇代之而起,然後是早期基督教在此興起,最後成爲伊斯蘭教的聖十地。各種宗教信仰都在織物、文物與環境氣氛中留下了它們的印記。現在,寺宇的形狀與陳設以伊斯蘭藝術爲主體,這是一座神聖的大殿,一座和平的大殿。

  可是現在他們把厄爾利送到庫內特拉來,威脅這座聖殿的和平。爲什麼厄爾利這樣與衆不同?

  第二項記錄給他提供更多的答案。這是一個叫哈蒙德的人用明白簡潔的文字寫下的,記載了關於厄爾利的培訓和能力的詳情細節。這項記錄最後說:“厄爾利堪稱戰爭中運用模擬情報的世界權威。由於她受到多方面的訓練,並且與西方戰術情報部有聯繫,使她處於一種特殊的優越地位,可以在實戰中對付模擬情報裝置,成功率達到100%。”

  關於哈蒙德本人的情報,他無法獲得。可是通過無線電送來的報道,他依舊可以收到東方的最新訊息。報道中的識別密碼已有訛誤,也有的失落了,但是這些資料的可靠十性十是不容置疑的。哈蒙德也曾發出過類似的報道,結果5名戰術情報部的工作人員被發覺而被殲滅了。他本人也證實了這幾個被殲滅的人員的確是爲戰術情報部工作的。那麼哈蒙德發出的報道顯然是事實。

  哈蒙德也認爲厄爾利是危險分子。

  突然間,他感到寧靜的氣氛不夠了。他開始考慮這些事實,於是他試圖喚十起動的感覺,招鏡頭從寺院移開,把他的視線從一架攝影機轉移到另一架攝影機,模仿勿勿行路的樣子。庫內特拉城堡的中央是一座回形劇場,幾乎還保持原來的風格。他用了16架攝影機,使他的視域圍着巨大開闊的石柱遊廊旋轉,就像一隻烏兒凌空飛翔。他的腦子獲得了部分空靈感,他覺得他可以更容易地集中十精十力思考問題。左思右想,他總覺得厄爾利對他十分不利,她恐怕是進入庫內特拉的最教危險的人物。

  起初,戰爭技術部的篷車由飛機運送進來,放在一座山坡上。山坡的土地被這些重型車輛整理過,把他那邊的武器全清除掉了。而後,厄爾利帶着大量電子設備來了,她來時沒有預先經過傳真通報。她的同伴也沒有經過通報,隨她同來。他雖一身軍裝,但對她十分恭敬。鮑曼少校特地前去迎接厄爾利,接她走下直升飛機。整個下午他把她放在一個安全可靠的地方,然後把她帶到一個更加安全之地,在那裏他們也許討論了她的計劃。

  情勢開始變得危急。作爲心理戰的一項措施,消滅那個士兵神父看來是很理想的一着,然而選擇的時機卻與願望大相徑庭。回想一下,就不難得出一個令人痛心的答案;在士兵神父被殺之前,鮑曼和厄爾利已經在去教堂的路上了。是偶然的巧合?抑或不是?她是不是已經知道他想消滅那個士兵神父的計劃?厄爾利果真如她的檔案中所說的那樣?這個可能十性十是不能排除的。她會這麼聰明?再看看第三天吧,她的同伴來到地雷爆炸的地段時,也是同樣的情況,在尚未決定引爆之前,地雷就自行爆炸了。是她早巳知道內情,還是善於分析?

  他以一個模擬情報人員特有的迅速動作,在驚惶襲來之時,突然中止了想象的馳騁,立刻把注意力轉向山坡上戰爭技術部篷車近旁的視覺傳感器上,把視線直接對準那裏,而不是依次慢慢地移動。當時並未出現什麼情況。厄爾利本人沒有露面,只是她的同伴間或跑出來,手裏拿着幾件儀器,走到一二輛篷車旁。在這之前,他曾懷疑厄爾利的同伴的身分,但未能找到確切的證據。這位下士在城裏轉悠的時候,他完全可以把他殺死,機會多至50次,但是根據現在的判斷,他覺得他做得對,沒有十浪十費武器。厄爾利纔是真正的災難。

  整整兩個小時,他觀察着篷車四周的動靜,想找到一絲可以給自己提供厄爾利的意圖的線索。夜幕降臨時,從營地開來了三輛輕裝甲車,車上有6名土兵,爲首的是鮑曼。他們在一輛篷車前面停住了,開始把儀器裝上車。裝好後,他們坐下來,在方便爐子上悠閒地燒起飲料來,他們時不時地擡起眼睛望望西下的夕十陽十。就在這一剎那,他恍然大悟,厄爾利的計謀多麼聰明,她打算在夜晚向他襲擊,因爲天黑以後他是看不見的!

  他沒有什麼事情可做,也無法採取任何防衛措施,因爲這一批人還守在篷車旁邊。過些時候他們就會開車進城,他肯定他們一定會進城的。那時候他就可以根據汽車的燈光來判斷它們的位置。他迅速地檢查這些戰爭技術部的汽車將要行駛的路線上埋的地雷和陷阱網。他有足夠的武器可以殲滅她的特遣部隊達數次之多,而且他有先見之明,他懂得在完全黑暗之中他們和他一樣也是看不見東西的。也許他對厄爾利的過慮是沒有必要的。

  厄爾利從一輛篷車裏走出來,坐在士兵中間,然後拿起一隻大杯喝起來,還笑着呢。他對她拍了幾個鏡頭,經過快速傅立葉轉換程序,鏡頭變得清晰起來。他仔細揣摩着加工後的鏡頭,和同坐的士兵相比,在她身上看不出有什麼構成威脅的地方。的確,她穿着軍裝,但是她的儀表仍舊是普通年輕女子的儀表,而且按照他的標準,她稱得上是漂亮的。她和這些士兵相處,態度隨和輕鬆。他心裏的緊張感也隨之緩解了。他一直把她的威脅看得太嚴重了吧。但轉瞬之間,他又不自在起來,他看見她拿起一個什麼儀器,對着天空瞭望,她是在測量那一彎纖小的新月的照明度呢,還是……

  太十陽十下山了,晚霞開始消退。他懷着一種聽天由命的平靜心情向那邊觀望。她叫這些士兵站起來,走到輕裝甲車那邊去,似乎還在給他們講些十分重要的事情。在夕十陽十的最後幾縷餘輝中,他看見她又一次舉起那件測量儀器,對着天空,然後拿着它繞着沉睡着的大地上的重重十陰十影轉了一圈。他把這個鏡頭也拍了下來,作了加工處理,雖然清晰度不夠大,但完全可以看出厄爾利的臉上已沒有笑容。

  他是親眼看見他們出發,還是憑自己的邏輯思維的推酗認爲這些車隊在沒有開燈的情況下已經開進黑暗的夜色裏,他不能肯定,但使他感到不安的是,無線電通信線路突然亮起了情報信號,這說明情勢嚴重。哈蒙德又發來了情報:“已經證實厄爾利·安嫩代爾現在庫內特拉。在她還沒有機會消滅你以前,趕快消滅她。建議把殺死她一事置於其它一切活動之上,列爲絕對首要任務,否則你就完了。”

  他不曾入睡,他不知道睡眠有什麼用。他這種人不需要用睡覺來恢復體力,但他十習十慣於在黃昏與黎明之間作片刻休息。這時候,他能用的眼睛只剩下那些隱藏在衛戍部隊亮着燈光的房間裏的眼睛。可是這天晚上他一反常態,那些明亮的房間他不管了,偏偏用兩隻雀矇眼去搜索城裏的黑暗角落。什麼也沒有。四周的光線太暗淡,他的傳感器無法辨別那邊的情景,除非哪輛汽車上有人亮起了燈光,不然他勢必完全失去他們的行蹤。他的確失去了他們的行蹤。一根點燃的菸頭也看不見,他們的去向不明。現在厄爾利已經在城裏什麼地方了一——在他的城裏了——他已不再能夠自衛了。

  她在做什麼呢?

  以一種近乎機械化的拼勁兒,他設計了這批士兵可能走的全部路線,並估計了他們夜行軍的路程。然後,在他的視線尚未確定目標的情況下,他用了一枚他視如珍寶的路下地雷,使它爆炸了,這是他第一回這樣做,他也意識到這是一個失着。地雷敷設在一塊大混凝土石板下,周圍的16架攝影機以及控制着他自己的大批武器的電路也同時爆炸、斷裂。此時,他利用這強烈的火光去尋找輕裝甲車行駛的道路。可是什麼也看不見。厄爾利耍弄了他。他唯一的收穫就是把一座建築物燒了起來,使他能夠繼續嚴密注視那一段路線。

  到哪裏去了?是不是他對車隊的速度估計過低,厄爾利早已經過這個地段了?然而這又是不大可能的。也許她走了另外一條不太顯眼的路吧?在一條平行的路上的部分地段,他安放了一觸即發的自動槍枝,以便襲擊路過的車隊。彈夾裏的子彈發射完了,他望着曳着火光的子彈一路飛去,沒有打中什麼東西。最後碰在遠處的牆壁上,消耗了火力。他十浪十費了有用的彈藥,但也獲得了一些信息。在四條可能走的路線中,有兩條路線厄爾利沒有使用。搜索的範圍逐步縮小,他開始感到他還有取勝的機會。那枚路下地雷爆炸後衝起的大火給他助了一臂之力,大火迅速蔓延,穿過木結構房屋,經過硝煙的反射,照亮了天空。

  朦朧中,他的一組外側攝影機又開始拍攝。他全力以赴地審視着每一處可以拍攝鏡頭的地方,雖然鏡頭的清晰度是微弱的。隨後他覺得找到她了,她已經進入城裏,比他預先估計的要深入得多,三輛輕裝甲車停在一座白色大廈的外面,這座白色大廈過去是政十府機關所在地。在這座大廈裏的每一間辦公室裏他都裝上了一架攝影機,在樓梯和大過道里也放了幾架攝影機。同時,他還在大面積範圍內埋設了陷阱,佈置了單發子彈武器,任何人不小心進入其射程內,就會被置於死地。他覺得又信心百倍了。作爲這方面公認的專家,厄爾利竟會選擇這樣—個不測之地來試一試她的智慧和膽量。

  他立刻審視了大廈裏所有的攝影機,他相信厄爾利及其小組人員都已進屋,但是他不明白他們沒有使用任何照明工具,怎麼走得進去。他的傳感器也沒有告訴他什麼信息,只是有一隻傳感器開始對窗戶裏透進來的火光作出反應,時不時地反映出微弱的影像。然後他又察看着屋外的情景,卻看不見剛剛光臨此屋的人,這麼說,他們必定在屋內了。

  他想,厄爾利雖然聰明,但不是他的對手。她已鑄成大錯,他已下定決心,使她的這個大錯成爲她的致命傷。現在屋外的天空上還有足夠的亮光使他可以看清楚輕裝甲車的動靜。如果她走出屋外,想溜走的話,他是會覺察出來的。他在路下面和大廈裏埋沒了地雷和武器,足以擋住他們大多數人的去路。倘若她留在屋內,他只需要等到天明,就可以確定她所在的位置,然後在她進入武器射程之內時就除掉她。短暫的和平又會重回庫內特拉了。

  又是哈蒙德發來的情報,像摩爾斯電碼迅疾的響聲,說明情況緊急:“已知厄爾利有許多紅外線耳機,使她能夠在黑暗中看清事物。在夜色中,她可以在庫內特拉的任何地方行走,而你卻不知道,因爲你看不見的地方她卻一目瞭然。”

  情報來得及時,提供了信息,但也令人焦慮。它說明了爲什麼輕裝甲車會如此深入城區而不被發現,它也提出了她究竟有沒有走進大廈的疑問。四周的建築羣擋住了火光的照射,在其隱蔽下,她可以輕易離開,現在她也許已在城裏的其它地方——是在他的城裏啊!他狠狠地看了一下全部可以用上的外側傳感器,但是沒有新的發現;只是在火光照射區,他可以看見東西,不過也是模模糊糊的。現在他纔開始真正懂得這個可怕的女人爲什麼會贏得不可戰勝的聲譽。厄爾利在庫內特拉,他如何能獲得和平?

  他意識到自己已經失去了獨霸一方的優勢,這使他惶惑不安。從他開始有知覺的時刻起,他就一直是這個城市的無可爭議的主宰。人們把他看作可望而不可及的神靈,無處不在,無所不見,報復起來迅雷不及掩耳。可是現在厄爾利把這一切全都改變了,她成爲左右棋局的人。必須把她消滅,而且儘快地消滅,否則不再會有他的和平。

  剎那間他看到她了!在這座政十府大廈的一間辦公室裏閃動着微弱的亮光。憑着這點亮光,他用一架攝影機拍攝了一個影像;厄爾利在房間裏慢慢走動,臉上還浮現出一絲笑容。突然,那點亮光熄滅了,也許是火柴的光。數秒鐘之久,他什麼也看不見。然後又一根火柴擦亮了,於是他又看見了她,她還在走動,不過這一次她靠近了他的一枚武器的射線。但願火柴的光不會熄滅……

  火光的確還亮着,然而他心中舉棋不定,是提前開火,以免失去瞬息即逝的機會,還是等她來到射程的中心位置再動手?他等着,他滿意地看見炸藥十操十作了,尖銳的鋼鉤迅速射十出,刺進她的身十體。微弱的光又復熄滅。

  他的目光集中在那架攝影機上,等待着火光重新出現。當火光又亮起時,他真切地體驗到一架機器也會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厄爾利被釘在牆上,鋼鉤刺穿了她的胸膛。奇怪的是,她仍舊在笑,但是這並不能改變這樣一個事實:她畢竟是死了。他勝利了。他感到一陣緊張之後的輕鬆:和平在握了。

  可是,另一個房間裏又亮起了火光,識別圖像又顯示了厄爾利的影像,和平又突然給打碎了。不可能!他把視線拉回到第一架攝影機上,在那裏她分明還被釘在牆上。危機!難道竟會有兩個厄爾利嗎?難道她有分身術,再造一個自己?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就不可能取勝啦。無論在他的備用檔案裏或者方位測定檔案裏都找不到分身術的可能十性十,但那上面也未指出分身術是絕不可能做到的。關於這一點,他準備用自己的觀察和邏輯思維來確定。他等待着適當的時機,用一枚速射槍把槍膛內的子彈連續射十出,一舉殺死第二個厄爾利。

  幾乎在他這樣謀算的同時,第三個房間裏又亮起了火光……

  他並沒有十精十疲力盡。他這種人是不會意識到動物的十精十力衰竭感的。不過,根據他的邏輯推理,他卻意識到自已是不可能取勝的。整個夜裏,他被笑容滿面的厄爾利嘲弄着。他殺死一個厄爾利,就有一個厄爾利對他嘲笑。衆多的厄爾利仍然源源而來,不管他殺死多少個厄爾利,總是有另外一個厄爾利在隔壁房間、過道或走廊裏等着他。過了一陣子他明白了,要殺死她是不可能的。他全部武器所能做的事就是把她的影像釘在那一點上,而她的其餘部分又會不脛而走,又從新的角度出現在他的視線之內。他心神不寧。

  黎明即將來臨之際,他的攝影機告訴他,至少每間辦公室裏有一個厄爾利,在大的會議廳裏,厄爾利從每一面牆上向下俯視,從每一扇門走了進來。拂曉前,士兵們回到輕裝甲車上;他聽憑他們離去,因爲厄爾利顯然不在他們中間。也許他們把100個她的影像留在這座大廈內了。十分清楚,她不怕獨自呆在這些走廊裏。在整座大廈內,他實際上只剩下一枚武器了。雖然他把她的影像置於武器射線之內,他不想使用這一點點彈藥,開槍射擊,因爲這是沒有用的。無論是鋼鉤、子彈或者炸藥都不能觸十動她。這一點他現在已十分清楚了。

  當幾縷十陽十光出現時,他拋開了大廈,舉起視覺的羽翼凌空翱翔,穿越於庫內特拉古城之內、市場之中、古羅馬的石柱之間。來到大清真寺,他停住了夢幻的行程,希望藉助於寺中的氣氛獲得一種和平的感覺,然而這是徒勞的。在圓形劇場周圍的飛行同樣令他迷惘,他始終看不清攝影機的序列,得不到連續行動的影像。在短短几小時內,厄爾利搶走了他主事一切的權利,佔領了他的城市,事實證明她是完全不可摧毀的。只要她在這座城裏,他就無法找到和平,他也沒有力量消滅她。他的目的被粉碎了。

  似乎爲了證實他的結論,這時又傳來一項哈蒙德發出的情報,這項情報是通過摩爾斯電碼輸出的,聲音尖銳而且顛頻不斷,好像情報記錄在無窮無盡的一圈圈磁帶上,滾滾流瀉:“你完了……你完了……你完了……你完了……”

  瞬息之間出現的危機使他感到不知所措,於是把注意的中心移到山坡上戰爭技術部的蓬車隊。厄爾利就在那裏,他早知道厄爾利會在那裏的。她看起來完好如初,並未受到昨夜粉身碎骨的觸十動。她坐在蓬車的踏級上,和她的同伴相對而笑,好像昨夜發生的一切不過是區區小事,不費吹灰之力,而且是蠻夠味的。他的建築師曾答應他,任務完成後,他將會享有和平。現在,在這局棋中,他已被厄爾利徹底打垮,他再沒有什麼事能做了。至此,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他可以安享和平之福了。

  山的深處響起了爆炸聲,堅十硬的石塊從懸崖頂上飛出,斷斷續續的爆炸聲使城裏的人個個驚惶萬狀。梅德門特沉思地擡起眉十毛十。如果要想證實庫內特拉的殺人系統已不再存在的話,還需要作幾回周密而擔風險的測試。但是引爆的時間和他所發出的最後一項情報的時間是這麼不謀而合,這是足以令人深思的。

  此時此刻,在城市的中心,一束十陽十光悄悄地在一間辦公室的地板上緩緩移動,照亮着安嫩代爾中尉被打碎的一幅幅巨照和把這些巨照拼合起來的枝條和繩索。這就是一位傀儡戲大帥的傑作,他也是該行業中的說謊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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