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教導嬴政，老天爺就是個混蛋。
百曉生笑了一聲，說道：“無他，只是好奇，你這歲數的太監，在咸陽宮內似乎很少見。”
趙高微怔，旋即黯淡了下來，低沉沉的語氣無奈着：“命途坎坷，世事無常，趙高本就苦命人。幸得叔父收留，纔有三餐溫飽。叔父是太監，我不做太監，又能做什麼。”幾言幾句，道了這世道蒼生和無奈。
無奈二字，百曉生最能感同身受，他拍着小太監的肩膀，說道：“我懂，若非生活所迫，又有誰願意放下男人那傢伙，當這不男不女的太監。”
趙高很是感動，這是頭一次被旁人當做一個人來，一個完完整整的人，而非一個不完整的鬼。
嬴政聽得耳裏，有些好奇，出聲道：“老師，什麼叫不男不女。”
另外二人聞而一頓，齊刷刷望向嬴政，纔想起，嬴政自小生活在邯鄲市井，所謂太監，淨身之類，毫無概念。
百曉生眼珠子一轉，對着學生一陣打量，而後閃電般一記猴子偷桃，偷得獼猴桃兩顆。
嬴政哎呦兩聲，捂着下體遠遠躲開了去，眼神“幽怨”地看着自己的老師。卻見無良老師哈哈大笑，說道：“懂了嗎？”
褲襠裏還在隱隱作疼，能不懂嗎？嬴政當即點頭。
這番打鬧，三人間的氣氛緩和親近了不少，走在去往華陽宮的路上。越近那座巍峨的宮殿，嬴政就越發彷徨不安，從老師口中得知，那座宮殿的主人雖是自己祖母，但好像很不喜歡自己。
見學生神情怕怕，百曉生安慰道：“怕什麼，不是還有我跟着嗎？”
老師的話語，讓少年王子放鬆不少，他想及夜宴比武，還有“秦劍東出”四字，體內來自秦人先祖的那份血脈滾燙了起來，問道：“老師，剛剛比武爲什麼你不出手。如果是你出手，一招就能敗下樊於期？”
百曉生呵呵一笑，知道自己的學生又遇到不懂的地方了，自己授業的時間又到了，他也不避諱趙高在旁，直接教導起來：“生而爲人，本就不平。有人天生跑得快，有人生下來卻是雙腳殘疾，有人天生俊逸，美麗，有的人卻天生醜陋。”
老天爺沒有公共嗎？有，老天爺唯一的公平就是……人的生命只有一條。
沒受過儒家思想的嬴政對這殘酷真理，接受得很快，他想了想，老天爺確如老師說的這般不公，摸了摸腦門說道：“老師，你說的和比武好像沒半毛錢關係。”
或是跟百曉生待久了，嬴政說話也開始帶起錢字來。
百曉生眼神一動，有些高興學生不懂就問，繼續開解道：“爲師將人分爲三等，聽好。下者爲最低等，他們沒有才華，本事缺缺，更胸無大志，一生都在掙扎求生。實爲‘勞力下等’。”
“中者，胸有溝壑，志向明確，不少者才華橫溢，出身低微，努力等待着魚躍龍門的那一天。這種人，老師稱之爲‘勞智中等’。”
說到這兒，百曉生頓住話頭，給嬴政和趙高充足的時間去消化這突如其來的知識。人生而不平，唯有努力纔可改變人生，但又有多少人，窮盡一生卻始終徘徊在人生山腳下。但，正是這種不公平，才造就了這個多姿多彩的世界。只能說，老天爺真是個混蛋，讓人又愛又恨。
百曉生是在教導嬴政，教導趙高只是順便，但他沒想到的是，因爲他的這番話，讓名爲趙高的無根之人，在心裏種下了一顆種子，一顆名爲權利的種子。
“那上等呢？”
勉強理順思路之後，嬴政將渴求的目光投向老師。
百曉生看了眼趙高，見他亦是面露渴求之色，遂既開口道：“上等者，無才，無能。”
嬴政微感意外，怎麼上等人反而如此不堪？
百曉生沒讓學生疑惑太久：“但是，他們有一項獨一無二的本領——馭人。”
馭人，嬴政咀嚼着這兩個字。越咀嚼越覺得這兩個普普通通的字，有着無窮的魅力，讓他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只聽得耳旁傳來老師溫和的聲線：“馭人者，不懂運籌帷幄，不通治國之道，亦不懂領兵之法，但馭人者，通曉用人之術，他們只需要發號施令，便有人爲之誓死效命！所謂‘勞人者，上等也’。”
如夜間涼風般清爽的話語，卻讓少年王子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冥冥中，他彷彿站在一座高臺之上，身後是無上王座，而高臺之下匍匐着數不盡的人才，他們跪伏在地，高呼萬歲，只因王座上的自己。
嬴政頓悟了，王便是那個最最上等的馭人之人，而不論呂不韋、趙勝，李牧、蒙驁等當世英豪，都是中等人，他們都是爲王效命之人。
不知過了多久，嬴政回過神來，他握緊拳頭，眼中閃過堅毅之色，說道：“老師，我要做那王，我要做王！”
“好，這纔是我百曉生的學生。”
在師生二人看不到的人心深處，趙高亦做出了一個決定，他不再期盼去公子成蛟身邊伺候，他要去嬴政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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