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華陽宮中（下）
再探脈搏鼻息，確定只是精力耗盡的虛脫之相，長長鬆了口氣，莫明一笑說道：“這位華陽太后有些偏心呀。”
高公公抱起嬴政，送往後殿休息，臨走時，他斟酌再三，說道：“太后也是女子，那有不疼愛自己孫兒的道理？只不過方式異於他人罷了……上次成蛟王子可是直接昏死在寢宮內，相較之下，政王子可就幸運的多了。”
是幸運嗎？百曉生可不這麼覺得，嬴政自小受盡磨難，身上沒有王公子孫的嬌嫩之氣，可天皇貴胄之氣，一點也不比公子成蛟少。宴席之上，雖舉止略有不當，但那股與狼族拼殺而來的血殺之氣，混合着骨子裏的傲氣，文武羣臣無不爲之側目。
嬴政能夠從華陽宮中安然走出來，堅持着找到百曉生之後才昏倒，足以說明，他比公子成蛟強。
“去吧，別讓太后等急了。”說完這話，高公公頭也不回地直往後殿而去，只留下百曉生苦笑原地，思忖着一會如何應付華陽太后。
…………
一個年歲不大，可眼神冷漠的宮女引着百曉生進了華陽寢宮。
黃紗，數不清的黃紗自樑上垂掛下來，黃紗長長恰當好處地飄蕩在離地幾寸處，沾不上地表塵埃。百曉生有些愕然撥開面前的黃紗紗幔，心裏陣陣怪異，與咸陽宮莊嚴氣氛不同，此間佈置，怎麼看怎麼像一個年輕婦人的閨房，而不是一個祖奶奶該住得地方。
通過重重紗幔，就見一張明黃牀榻，有個更爲明黃的女子正躺在那兒，榻上那女子身深色長裙，單臂爲支撐着下顎，極好的腰段間，自然流出一股成熟風情。鳳目如畫間，卻蕩然着一股盛氣凌人的上位者氣質。
好一位華陽太后！
這是百曉生第一次見到女性掌權人，以往見的，例如趙王、楚王、齊王等等，都不免遜色幾分。與其他人一樣，百曉生有些瞠目，明明秦王子楚都一副中年大叔樣了，沒想到王太后竟然如此年輕。
華陽太后看了百曉生一眼，欣賞、淡然、困惑……這一眼包含了太多東西，淡摸胭脂的薄脣微啓說道：“來人，賜坐。”
說是坐，其實就賜了個跪墊。百曉生也不矯作，徑直“坐”好。又聽得華陽太后柔聲道：“聽說你是政兒的老師？看來你將政兒教的很好呀。”
百曉生淡淡說道：“太后謬讚，老師用心，學生好學，自然教有所成。”
“哦？”華陽太后再問道，“聽說你還是個商人，一個敢和王侯將相做生意的商人？”
百曉生輕笑聲道：“沒錯，在商從商，在朝亦從商，豈不有趣。”
這話語，兩個“從商”也挺有趣的，華陽太后淺淺一笑，溫和之氣頓生。雖然七國諸侯都看不起商人，但誰都不敢得罪商人。百曉生更是以商爲傲。
“你收了趙姬多少錢，或者呂不韋多少錢？”華陽太后不問其餘，竟是糾結在一個錢字上，“不論他們出了多少，我代成蛟孫兒出十倍，聘你爲師。”
原來是來挖牆腳的。百曉生微垂眼簾，靜心凝神後說道：“在下恐怕要辜負太后美意了。商者自有原則，講究‘誠信’。做生意更講究個先來後到，在下既然收了這份單子，就不會出爾反爾。”
華陽太后眼中一亮，微訝道：“看來你還是個有原則的商人。”
百曉生頷首：“有原則的商人，才能將買賣做到全天下去。”
此時，就有三兩名宮娥奉上香爐、清茶，嫋嫋氤氳之氣瀰漫開來，百曉生深吸一氣，平復心中微微波瀾，儘量讓自己保持最大限度的理智。
華陽太后或是躺着僵了，在宮女服侍下起身，披了件長袖宮袍，姿態端莊地來到百曉生近前坐下。
兩相一視，一清茶二飲。
“羅網兩次刺殺嬴政無果，都是因爲你？”她半開着眼睛，餘光一直都在茶几清茶上，很是隨意的問道。
“不是因爲我，而是因爲羅網殺手太次了。最高一次不過殺字一等，太看不起人了。”百曉生亦不去看她，有樣學樣，眼觀鼻，鼻觀茶。
“挺狂的，那下次就讓天字一等的殺手陪你玩玩。”
華陽太后猛不丁一句陪你玩玩，着實嚇了百曉生一跳，天字殺手他不怕，怕的就是一羣天字殺手。設想一下，身邊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是來殺你的，嚇不死你，都能煩死你。他可不想做東皇太一第二。
華陽宮內一片安靜，華陽太后忽然開口說道：“你若要繼續教導嬴政，就必須讓他忘了刺殺的事情！”
百曉生手指滑動，五指悄悄收回衣袖，看似平常的舉動，其實已經摸上了袖中春秋。
默然良久，他才放棄了動手的想法，淡淡說道：“放心，我會給學生好好上一課。”
“你這個老師還真是用心。”華陽太后笑了笑，嘴角掀起好看的弧度，似乎很滿意眼前這位識趣的年輕人。
…………
“其實，我很想殺了你。”剛剛稍稍有些融洽的氣氛，直因爲華陽太后面帶微笑的這句冰冷之語，頓時化作北疆塞外的風雪，凍住了華陽宮內的一切。四周黃白的紗幔，也像染上風雪似的，變成了白紗。
“我知道，你不會殺我。而且，你也殺不了我。”百曉生依然保持者最溫柔的微笑，無比自信的望向殿內某處，一個渾身散發着強烈殺氣的女子，正滿臉冰霜的站在那兒。
只一眼，百曉生就可以斷定，此女是羅網中人，而且是天子一等的殺手。
“離舞，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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