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教訓
這個處分不可謂不重。留黨察看是僅次於開除黨籍的黨紀處分；警銜降級則是因爲曹建軍並未擔任實際領導職務，並不存在撤職一說，實質上是嚴重程度僅次於開除公職的行政處分。
對曹建軍來說，從三級警督降回到一級警司，等於之前白熬了四年。再加上二十四個月的處分影響期，曹建軍想要重新掛上三級警督的警銜，至少要等到六年以後。可以說他在公安系統裏已經基本沒有前途可言了。
曹建軍本人倒是對此沒什麼異議。要不是王守一四處奔走，局領導網開一面，他這身警服都得因爲這次的事情脫掉。現在還能繼續當一個警察，他已經很知足了。
在例行的晨會上，王守一宣佈了對曹建軍的黨紀處分和行政處分決定，全所幹警的神情很是嚴肅。
王守一的目光從全所幹警的臉上掃過，將文件放在了一邊，然後語重心長地說道：“同志們，我再多說兩句。從嚴治警並不僅僅是一句口號，而是要求我們實實在在的做到入腦入心。一旦我們放鬆了對自己的要求，那麼曹建軍這次醉酒駕駛的錯誤就可能會再次發生。作爲人民羣衆生命財產安全的保衛者，我們這些警察的鬆懈可能會造成無可挽回的損失。
對於曹建軍這次的錯誤，宋局說了八個字，‘於理不合，於情可宥’。正是由於曹建軍主觀上確實沒有醉酒後開車上路的想法，且沒有造成嚴重後果，這纔有了交警隊處理時網開一面的基礎。某種程度上來講，曹建軍這次是走運才逃過了一劫。這也提醒我們以後一定要小心謹慎，並不是人人都能有這份運氣的。
另外，你們要時刻牢記，你們的一言一行都是代表着人民警察的形象，一定不要給我們的隊伍抹黑。現在是移動互聯網的時代，老百姓只要拿上一支手機就是一個媒體傳播源，我們的一舉一動都是有人監督的。這對我們的執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也會放大我們的一些錯誤，而消除不利的輿論影響，往往需要我們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
就比如咱們所的幾個新人之前和於文敏發生的衝突。那次的事情咱們有理嗎？當然有理，但是惡意剪輯的視頻傳到網上以後，局面就不是我們能掌握的了，咱們所當時有多被動你們也清楚。
曹建軍這一次能夠涉險過關，也是因爲我們取得了對方諒解。要不然那位女車主將當時的錄音放到網上，到時候輿情洶洶，誰讓給你網開一面。建軍，那位女車主可是說了，這件事必須得到你的正式道歉之後才能了結，一會兒開完晨會，你再跟我走一趟。”
說到這裏，王守一的視線落到了曹建軍身上。
曹建軍大聲應道：“是，所長！”
只要能繼續當警察，別說當年賠禮道歉了，讓曹建軍跪下都可以。
王守一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在這裏，我要再強調一件事情，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會因爲你是警察就擁有特權。新的時代，從社會到我們系統內部對於人民警察也提出更高的要求，執法者犯法，法律只會處罰得更加嚴厲。
曹建軍這次出事，也有所領導班子教育不力、約束不嚴的原因。因此我已經和宋局表了態，將會在全所開展一輪從嚴治警教育整頓活動，大家要在這次活動開展深刻的自查，查擺自身存在的問題，明確整改時限，形成整改臺賬。確保此次活動不走過場、取得實效。
最後，建軍既然沒事了，大家就把那點小心思都收一收，先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前三個季度，咱們所的滿意度排名還是比較理想的，第四季度一定要保持這個狀態，爭取更好的成績。”
晨會結束後，王守一叫上葉葦、程浩還有曹建軍先走了，剩下的人也都開始各忙各的工作，專注度比之前大有提升。曹建軍受到的處分雖然很重，但是總比他受到刑事處罰，脫了警服要來的輕一些。知道這麼個處理結果，衆人那顆懸着的心總算可以放回了肚裏。
至於說羣衆滿意度得分，王守一考慮到曹建軍的心情並沒有明說。但是大家都聽說了具體情況，因爲曹建軍一事直接給八里河派出所扣了三十分，之前曹建軍榮獲個人二等功加上的十分不算，還倒扣了二十分，直接從全市前列變成了全市倒數。這也就是前三個季度攢下的底子還行，總分排名還不錯，但是距離全市十強的目標還是有一定差距的。全年就剩兩個月了，就算是爲了馬上要退的老所長，大傢伙也得努力拼搏一把。
所長辦公室中，先是三個所領導談話，曹建軍在外面等着。
王守一開口道：“建軍這事，局裏已經給出了處分決定，我認爲咱們所裏也應該有所表示。我是這麼想的，給建軍分配的工作調整一下。
雖然咱們嘴上一直都說所裏的工作一樣的重要，但是從大家普遍的認識中，刑偵、治安就是要比其他工作的份量要重一些，戶籍的份量相對而言是輕了點。我的意思是建軍在未來一年的時間裏調整到戶籍科工作，一年以後看他的工作情況再考慮下一步安排。教導員、程所，你們兩個一個管戶籍，一個管治安，這個調整有沒有意見？”
程浩搖了搖頭，“我沒意見，一切聽所長安排。”
葉葦想了想道：“所長，咱們所的治安任務一直挺重的，建軍又是咱們所裏的骨幹，一個人能頂三五個人用，把他調整到戶籍這邊，程所那邊是不是壓力大了點？”
王守一看向程浩，問道：“程所，教導員擔心你這邊壓力太大，你覺得呢？”
程浩道：“還是那句話，服從所長的安排。建軍原來的工作，讓新城、七子他們幾個各自分擔一點，還能應付得過來。而且今年新來的幾個新人進步很快，也能分擔一部分工作了。建軍這邊讓他調整一下也好，免得他爲了將功贖罪，工作上拼得過了頭。”
葉葦也表態道：“既然程所沒問題，那我就更沒問題了。”
葉葦和程浩都知道，將曹建軍負責的工作從治安調整到戶籍，王守一的這個處理意見說是一種系統內心照不宣的懲罰。不過相對於曹建軍闖下的禍來說，這個懲罰其實跟沒有也差不多。
王守一這次的有所表示，看處理方式倒更像是要磨一磨曹建軍的性子。畢竟曹建軍出了這樣的事情雖然有多種原因，但是最主要的問題還是他本人的性格。他們也不確定，讓曹建軍繼續負責原來的工作，會不會再有一次抓捕鮑大全的事情發生。
葉葦這段時間更是常常想起王守一在曹建軍立功以後的各種安排。她當時還覺得所長是不是有些緊張過度了，現在回想起來只能說所長看人的眼光老辣，曹建軍還真是壞在了所長擔心的地方。
王守一道：“工作能擺佈開就好，後面就辛苦大家了。你們兩個先回去做好工作分配，把建軍叫進來。”
等葉葦和程浩出來，門外候着的曹建軍進了屋。
王守一指了指他的對面的椅子，“建軍，坐！”
曹建軍有些忐忑地坐了下來，等着王守一的下文，和上次立功之後的志得意滿是天差地別的兩種心態
王守一道：“建軍，爲了對你犯下的錯誤有所表示，所裏要調整一下你的工作，打算讓你在戶籍科工作一年。我剛和教導員還有程所商量了一下，他們會安排好你的工作交接。你有沒有問題？”
曹建軍一臉平靜地接受了王守一的安排，“所長，沒有問題。”
王守一沉默了一會兒，又道：“建軍，之前你在興頭上，我說什麼你聽不進去，現在我再和你說一遍。你這次鑄成大錯，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源自你將個人的榮耀置於警察的使命和榮譽之上。爲了這份榮耀，你甚至連上級的統一指揮都敢違抗。
一切行動聽指揮，你擅自做主去抓鮑大全，一個是將個人置於集體之上，再一個也是對自己的安全不負責任。我知道你對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但是要記住一句話，‘善泳者溺於水’。萬一出現了意料之外的情況，你的安全以及當時跟你在一起的楊樹的安全都可能受到威脅，這份代價我們本來是可以避免的。
所以我希望你喫一塹長一智，以後端正心態，踏踏實實做好工作，對得起自己的汗水，也對得起人民的期盼。”
曹建軍道：“我明白了，所長。”
王守一欣慰地點了點頭，“明白了就好，對你而言，這次的事情說不定反而是件好事。”
曹建軍真誠地說道：“謝謝所長多年來的教導，我要是早聽你的話就好了。就我之前那個得意勁，這次不栽跟頭，下次說不定栽得更狠。”
再次聽到所長和他講這些從來不耐煩聽的話，曹建軍心裏很是感慨。如果當初早一點聽進去所長的諄諄教誨，事情肯定大不一樣。
在裏面呆了十五天，曹建軍想了很多事情。
就差一點，他就要和警察這份他熱愛的工作告別了。
專科畢業以後就進了警察隊伍，幹了十六年，他已經離不開這份工作了。他半生的心血，他的魂都在這個工作裏。能繼續當警察，他已經感覺自己很幸運了。
你要說他對自己前段時間立功以後飄上天的心態後悔不後悔？
答桉是肯定的，他連腸子都快悔青了。
就爲了一時得意，把自己的前途都搭了進去。之前的他還一心想着跟**別一別苗頭，現在的他還有什麼資格和別人爭強好勝。
而且這個錯誤還給自己深愛的妻子周慧帶來了不好的影響，最直觀的影響是她和母親徹底鬧翻了。雖然周慧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看起來雲澹風輕，但是心裏又怎麼可能不難受。如果不是情非得已，誰願意和自己的家人斷情絕義，哪怕母親嫌貧愛富到了一定程度，那也是打斷骨頭連着筋的親生母親。
曹建軍又想起了個事情，說道：“對了，所長，如果我的工作調整了，楊樹那邊是不是應該給他換個師父？那孩子來咱們所裏是來鍛鍊的，總不能讓他跟我一起去戶籍科吧。”
周慧說曹建軍回家常唸叨楊樹，並不是一句空話。最初的時候，曹建軍是覺得有這麼個徒弟很有面子，別的可能也沒多想。但是幾個月下來，尤其是經歷了那次電瓶車桉後的懇談，曹建軍和楊樹之間的相處越來越和諧。
到了現在，曹建軍是真的對楊樹有了師徒的情分，也正因爲此，他擔心跟着自己會拖累到楊樹的前程。
王守一沉吟道：“這個事情等我問問楊樹的意見，看他是怎麼想的。他是你的徒弟，情況你比我瞭解，這個孩子身上的優點缺點也很明顯，理論水平高但是太死板，沒有實操的經驗。市局讓他下來鍛鍊的時間也就這一年，讓他各方面的工作都接觸一下其實是有好處的。
當然了，說這些的前提是他同意換師父。那孩子是個念情分的人，說不定就不想換師父，你帶了他這麼長時間，他是什麼樣的人你也清楚。”
曹建軍道：“就是因爲這樣，我纔不想耽擱他，他是我徒弟，我希望他更好。楊樹的學歷擺在這裏，未來的前途遠大，這一年鍛鍊時間還是很寶貴的。戶籍科的工作比治安這一塊兒更加程式化一些，對楊樹這個更缺乏應對實際問題能力的高材生來說接觸不接觸這方面工作其實區別不大。”
王守一道：“唔，我再想一想。要是沒別的事，咱們這就去那位崔女士家，跟人家賠禮道歉。”
說完，就帶着曹建軍離開了派出所，直奔崔女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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