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6 普渡慈航(下) 作者:未知 如果從高空望去,此時的金華城,在熙攘的市井之中,就分成兩股人流。 看起來雖然十分雜亂,卻也涇渭分明。 一部分人憂心忡忡,擔心着朝不保夕,或是掛念着衙門前今日事端。 這些人大多孔武有力,或者滿臉精明能幹,是希望能夠把握自己人生的有志之士。 或者是終日勤苦,面色灰敗,看不到未來的凡俗壯年。 而另一部分人,臉上卻是帶着謎之微笑,跟那幫關心時事,關心朝政人生的【有志之士】絕不相同。 大多數是一些老人、婦人。 當然還有被女人拖着一起的孩童,向着城南方向出城而去。 他們拖家帶口、不辭疲勞的蹣跚而行,卻看不出有多少愁苦。 因爲三月三羣仙會,各處廟宇佛堂都會點香祈福,以求來世果報。 她們是去燒香拜佛的。 去往普渡禪寺的先是三三兩兩稀拉人流,等太陽越升越高之時,就匯成一股浩大海洋。 歡聲笑語中,這些人恍然讓人忘記了生活中一切不如意。 那城外的妖鬼,喫人的盜匪,以及能夠逼死人的官府,全然已不放在心上。 如今是不是食不裹腹,家裏還有沒有隔夜糧食。 一切的一切,都沒在這些人的心裏泛起一絲漣漪。 山路難行,前方出現一片石質階梯,寧大媽一行本來稍顯疲憊的身軀如同被打入一支強心針,腳下更是輕快起來。 一股檀香味飄入鼻端…… 悠揚的鐘聲,聲聲入耳。 擡眼望去,就看到前方不遠處一座殿堂。 琉璃綠瓦、紅牆玉階,在竹石掩映香菸繚繞中如同仙境。 “快快,走得慢了就會過了時辰,等會沒有好位置燒那一炷靈香,若佛祖菩薩怪罪下來,可不太好。“ 到了此時,王大姑才滿面焦急,不知哪來的力氣,拖着寧大娘走得更快一些,其他幾人也是一臉笑意。 寧大娘摸了摸今晨媳婦紅玉塞給自己的二十兩銀,心裏平安喜樂,倒不覺得趕這麼一點路會覺得苦。 相比起前段時間,看不到希望終日痛楚的時光,此時已是好上太多,難不成真的是菩薩保佑,應該是菩薩保佑吧。 寧大娘這樣想。 她看着那些乘車從轎的富貴人家,心裏反而有些憐憫。 “這些人想求得菩薩護佑,又喫不得苦,恐怕沒有多少誠心,很難獲得福報。” 正胡思亂想間,遙遠的天際飄來一陣梵音入耳:“放下屠刀、立地成福,衆生疾苦,往見如來……三木呀三布達雅,得雅他……嗡,修達呢修達呢……” 聲音呢喃着,先是一人吟唱,緊接着就如同千百人齊齊誦唱,禪院中明明見不着幾個僧人,卻有着一股浩大聲浪迴盪在廣場四周。 奇怪的是,如百川歸海般匯入廣場的信徒,竟沒有一人覺得詫異,只是規儀如常的行着禮數。 點燃心香,敬奉佛祖菩薩。 所有人只有一個表情,就是雙目狂熱、面色麻木。 忘卻今生苦,拜佛求來生。 寧大娘看了看,還沒喘勻一口氣,就交了香錢,點燃香炷,拜伏在地誠心禮佛。 …… 一個白鬚飄飄,鼻子通紅,揹着酒葫蘆的老道士,正大步流星般從一側經過,身上破爛灰布長袍,被山風吹得獵獵做響。 他的身邊跟着一個眉清目秀的小道童,正好奇的望着還在絡繹不絕上山的人流,目光中露出不解神色。 “師父,您常說修道當歷練紅塵,斬妖除魔,這裏明明不是禪院,而是奪衆生精氣、養自身靈臺的魔窟,您又怎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呢?” 道童聲音清脆,心如赤子,此時義憤填膺。 看着密密麻麻的人流被愚弄,小小臉上盡是憐憫。 “明鏡,世間萬事,並不是黑白分明,如今道門式微,有些事情有心而無力,當暫時隱忍爲上。 通玄真人看着不遠處一羣羣臉上滿布灰黑之氣的愚夫愚婦,心頭怒火升起,想要開口訓斥徒弟,想了想,又嘆了口氣。 “昨日爲師卜問吉凶,極爲不妙,我嶗山道正是風雨飄搖之時,切切不可多生事端,否則恐生不測……此次見過你明法師兄問清情況之後,你立即回返山門,閉門不出吧……” 小道童明鏡顯然並未心服,還想多說什麼,就見到自家師父白鬚飄舞起來,怒喝道:“好妖魔,太過囂張了吧,童言無忌隨意開口而已,這也容之不下,真是孽障……” 順着師父怒吼方向,明鏡轉頭望去,就見到眼前一花,出現一座巨大佛影。 佛祖端坐蓮臺,慈眉善目,開口說法:“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聲音男女不辯,似衆生呢喃,直唱入他的心底深處。 小道童只覺心中一陣迷惘,朧朧之中就看到了天宮瑤池,羣仙聚集,仙娥捧着蟠桃仙酒,仙家高坐雲臺,四周仙樂飄飄……” 明鏡想也不想,就要跨步向前,湊近去看個仔細,感覺心裏癢癢的。 “無量道尊……” 正在這時,他忽然隱隱約約聽到師父吟唱道號,一陣心悸,回過神來,就發現身體正被一隻枯老的手拖着向後疾竄。 個起落,就下了山頭。 耳中佛號吟唱之音漸漸淡雲,明鏡再看不到瑤池盛景,看不到羣仙聚集。 小道童臉色驚駭的望向山頂紅牆綠瓦,看着那恍如不覺拜伏燒香的信衆,心情震恐。 “知道厲害了吧,所以說,出門在外,是非只因多開口……剛剛你說話不注意,被那傢伙記恨上了,這些咒語正是普渡慈航的【奪命梵音】,梵音入耳,往生極樂……只是元神分身就能有此等威風,好厲害,若非老道有幾把刷子,小明鏡你可算是栽了。” 老道士看起來一臉得道高人模樣,卻是滿口黑話,聽得小道童直皺眉頭。 不過,暫且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他還有一件事情不理解。 “師父,那索命梵音如此厲害,那麼多的居士聽在耳裏,豈不是凶多吉少?禪院這麼弄下去,還開得下去嗎?” “嘿嘿,人家可聰明得緊,你聽到的是索命梵音,那些人誠心禮佛,聽到的可不是,而是【渡世梵音】,他們眼前幻像是鐘鳴鼎食、享盡榮華,正所謂極樂勝境,無憂無懼……” 說完,老道士眼神忌憚的再次看了那禪院一眼,就帶着小道童轉身離去,再不回頭。 …… 外面的世情,蘇辰一概不知。 就連家裏的雜事,也交給了紅玉處理。 他把如今被稱爲【小汪】的金毛禿狗交給了紅玉之後,並囑咐小傢伙好好守住家裏,就不再理會。 而是躲在臥室專心整理自身所學,把前身寧文靖學習的一些書籍文稿全都找了出來。 三月中旬就要進行院試,蘇辰既然繼承了這個身體,當然也得承擔因果。 無論去往哪個世界,想要消除執念,其中有一項極重要的規條,其實就是光宗耀祖。 寧文靖幼時學文,十餘年辛苦讀書,科舉進仕的觀念已是刻入到骨子裏,寫進了血肉中。 就算如今已是靈魂星散,身體也被蘇辰全盤佔據,他的這份執念,也仍然有着巨大的影響力。 更何況,就算不是爲了這一點,對蘇辰來說,通過院試得到秀才身份,也是很有必要的一件事情。 所謂秀才,就是俊秀之才。 同年之中,一個州府大致上只取十五六個,能中秀才的實可謂人中俊傑,非同小可。 成爲秀才之後,不但每月有着官方下發不少糧食養着,更能見官不拜,遇事不擾。 一般的惡霸地主沒有必要,也決不會無故招惹這類人。 因爲,誰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轉眼之間就聲名大噪,魚躍龍門。 這種身份其實已經算得上是人上人。 秀才的地位提升和金錢獲取,蘇辰其實並不看在眼裏。 只有一點,由不得他不眼饞。 因爲,考取秀才之後,是可以隨身佩劍的。 而以他如今的書生身份,按理說,帶劍已算違反律法,被人見到要是要報官。 一個劍客,不能帶劍那還象什麼事,光憑這一點,對蘇辰就有着無窮吸引力。 當然,就算是書生或者百姓,也可以帶劍防身,偷偷摸摸不給人發現就好。 但這樣卻不夠光明正大,對獲取聲望和氣運極爲不利。 而且,被官府見到了,還會當做歹徒當街盤問,以致於寸步難行,這就很無趣了。 ……………………………… 感謝幹羅佳(2000)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