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傳說了。那個烏木雕琢的骨灰盒一直被擺放在臥室大牀上,詭異地佔據了屬於“女主人”的一半位置。而本應榮光無限的女主人,卻遲遲不見端倪。不過熟悉李梓封的人都知道,李梓封是雙性戀,而那夜夜與他共眠的骨灰盒,屬於一個男孩。那是一段曲折的愛情。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五月十日禮拜六,露晉飯店。
張棟和李梓童的婚禮酒會,驚人的業內熱點,陳家和李家的詭異聯合。李梓封總是獨自去參加業界的酒會。一身黑色的西服,總是讓人有服喪的錯覺。
所以雖然他英俊多金,卻鮮少有女人敢於接近,甚至有人說在夜晚經常可以看見李梓封身邊出現一個慘白的男孩身影。簡直讓人毛骨悚然。對於這些,李梓封總是報以一個冷哼。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能有鬼魂的存在就好了。雖然這樣嘲諷着,但今天畢竟是妹妹的婚禮,所以選了一套淺色的西服。
果然招來特別多異樣熱烈的眼神。拿着酒杯遮掩臉上的不悅,李梓封遠遠地看見了招袂和君凌。這3年來,李梓封也見過他們幾次,讓人羨慕的一對終於在明裏暗裏的較量後重新走到了一起。
幸好現在的君麟閣已經不再和李氏集團較勁,不然自己也絕對不會有現在的清閒。不再多想,因爲李梓封看見招袂向他走來。自從3年前他親手將丁翔的骨灰交託就在他快要絕望時,終於聽見了丁翔的聲音。
“不要生氣…梓封…我…是…愛你的。”隨着最後這句幾乎是耳語的聲音出現在耳邊。電話被掛斷了。簡單的幾個字,澆滅了李梓封心頭旺盛的怒火,同時也像迷幻劑,奪取了他的意志。
多久沒有聽見這句話了…三年,三年多了…這是最後一次聽見麼?也許…低頭去撿拾灑落一地的文件。李梓封苦笑了一下,來不及抹去眼角的淚水。不知道這一個月,自己將如何度過。也許過去三年也沒有這30天來得漫長。
不用照顧丁翔,卻也沒有在公司露面,整天把自己關在愛人的臥室裏,從肉體到心靈地自慰,躲到充滿了愛人氣息和記憶的空間中去。
裹緊了丁翔曾經蓋過的薄被,李梓封在黑暗中諦聽着,就好像逝去的歲月並沒有從指尖溜走,而是依舊留在他身邊。
只要用心傾聽就可以發現,那些愛語,溫存甚至是情到深處的呢喃呻吟…一絲一毫都被保留了下來,在這間屋子裏,在李梓封腦海的深處。
把自己包裹在愛人的記憶中,就像用回憶爲自己編織了一個繭。他不知道,三年前的某一天,在一間破舊的出租房裏,他的愛人也曾經在這柔軟的殼裏等待羽化。
地獄般煎熬的三十天。一個月後的那個清晨,招袂終於打來了電話,李梓封急忙詢問自己需不需要過去接人,而得到的回答僅僅是讓他在公寓裏等待。
“翔呢?已經一個月了…他的病怎麼樣了?爲什麼不讓我過去?讓我聽聽他的聲音…”“請等我過來,你就會知道一切了。”上午十點招袂如約出現在了門前。他獨自一人捧着個大大的烏木盒子,身邊不見丁翔。
焦灼的視線反反覆覆掃過招袂身後的空白,雖然知道以丁翔的病況根本不可能走到這裏,但是依舊期待着開門就能夠看見他…即便是一個奢望。
“翔呢?你是來帶我見他的麼?我們現在就走啊…快點。”緊了緊早就已經捏在手中發燙的鑰匙,李梓封這就要走出來,卻被堵在了門口。
“不,我只是來送這個的…”招袂低聲說,順着他的目光,李梓封這才注意到他捧着的那隻本該十分醒目的大烏木盒子,不知爲什麼,自己是有意識地忽略了它的存在。
“這是…丁翔給你的。裏面是…”還沒有等他說完,李梓封就將盒子搶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裏。“先把盒子打開吧。”招袂輕聲提醒,幾乎已經是耳語的響度,卻因爲環境的寂靜而變得十分清晰。
“有些事…還需要你自己…來給自己,招袂就一直和自己保持着聯繫,與其說是對於痛失所愛者的慰問,還不如說是一種變相的窺視,似乎是在爲已經遠去了的朋友看守者遺留下來的財產。
隨他去吧…如果說這樣的看守能夠換來“主人”的歸來,那這個“黑衣靈異體質的活體財產”做夢都會笑出來了。
“嗨,好久不見。”剛和君凌去了夏威夷度假的招袂曬成了健康的小麥色,他很高興的樣子,事實上每次見到李梓封一個人出現在酒會上,他總是會顯出高興外加滿意的神情來。
舉了舉酒杯算是回答了招袂的招呼,李梓封知道他接下來會聊些什麼。“已經過了3年了…你還是沒有找回自己的笑容麼?”
看着李梓封木然的表情,招袂已經記不起6年前那個著名的綜藝節目主持人的風度和幽默了。自己雖然樂見這種轉變,可下意識裏還是感覺到了一點點的悲涼。…那個人給他的懲罰,會不會太過了呢?“我的笑?早落在夢裏了。”
搖晃着透明的酒液,明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看在附近的女子眼中卻好像是巫師在窺視他的水鏡。李梓封可以聽見輕輕地驚呼和竊竊私語。“一到白天就會忘記怎麼笑,而且已經忘記很久。”“原來你只是把他當作一場夢。”
招袂的口氣突然冷談了下來。但是李梓封卻好像感覺不到他的態度轉變似的,依舊自言自語着:“對啊,就像夢,醒過來卻什麼也抓不到…想要逃避,卻每天每夜的重複。”
招袂沒有意料到會聽見這樣的回答,一臉錯訛地望向李梓封,卻只看到他悵然轉身的背影。“也許只有到永遠沉睡的時候才能夠得到解脫吧…”這樣的匆匆,這樣的落寞已經持續了三年…也許,所有的一切,不用等到死亡之日那麼久…招袂微笑。三年的期限,已經到了。S城,李氏集團大樓25層,總裁辦公室。
李梓封一早來到辦公室,就看見桌上放着個郵包,沒有署名,落款的地方畫着個十字圖案,有點像等臂十字架,可又有差別。
皺了皺眉,倒不是擔心有郵包炸彈的危險,大凡遞交給他的郵件都事先接受過x光的檢查,李梓封只是覺得這個圖案很刺眼,沒有緣由。
“這是誰放在我桌上的?”撥通內線詢問祕書,得到的答案卻依舊是不詳。李梓封一邊打算着如何處理祕書的失職,一邊打開了郵件。是一本書。白色封面是微微磨砂的質地,拿在手中冰涼又柔軟。李梓封望着封面,讀出那個名字:“《遊戲》”
“陳總,您是說《遊戲》麼?是今年的暢銷書呢,作者好像叫揚…”尚未掛斷的電話那頭傳來了祕書將功補過的聲音。揚…羽。在書脊上找到了作者的名字,李梓封再度皺眉,奇怪的筆名,記得揚羽是鳳蝶的意思,那麼這個以鳳蝶爲名的人的作品,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該不會是像蝴蝶那樣,飛進來的吧…好奇心驅使他打開書本,很普通的一部小說。不論是從裝幀還是從排版上來說都是。用手捻着瑩白的紙張,迅速地翻動了一下。裏面沒有夾任何東西。有些疑惑地坐了下來,但因爲早晨事物繁忙而暫時將書本放在了一邊。
等到午休的時候才又想了起來,再度拿在手裏端詳。沒有靜下心來讀完一長部小說的興致,於是就順手尋找故事梗概。不想卻翻出了隔斷內文和目錄的一張插頁,雪白的紙上只在正中央畫着一朵十字小花。
下面還有一行字:以這朵丁香花送給我愛的人們。逝去的和沒有逝去的。欺騙我的和我所欺騙的。…丁香花!心中宛若劃亮了一根火柴,卻照亮出了整整一室的光明。李梓封再次拿起郵件袋,沒錯的,那十字形的圖案就是丁香花!爲什麼會是這種對他來說有着特殊意義的花朵?翔…會和他有關麼?
再一次翻動書頁找到故事梗概,匆匆地一目十行之後,李梓封幾乎控制不住地驚呼出聲。除了姓名職業地點和一些細節,這完全就是他和丁翔的故事!從最初的相遇開始,直到鏡頭前的訣別。目錄上顯示的整整59章,記錄了4年的生離死別。
就好像是上天給他們安排好了的劇本。而書的名字,叫《遊戲》。是有人惡作劇麼?是誰這麼瞭解發生的一切?自始至終?君凌?招袂?還是…
李梓封緊盯着書脊上的名字,好像所有的解答都隱藏在那個古怪的名字後面。…揚羽…揚羽…羊羽…翔!他突然觸電般地站立起來,抱着書推開門不顧一切地衝了出去,在祕書驚駭的注目禮下,他衝進電梯,然後消失在初夏午後沉悶的空氣中。
沉悶到了極致的天空,下了一場暴雨。天地間一切蒙了塵的存在,於此刻都已經煥然一新。開車趕回了住處,開門,踉踉蹌蹌地跑進臥室,撲到牀上,捧起那傳說中的骨灰盒。
小心地拔除那枝早已乾枯了的丁香花杆,兩年來第一次鼓足勇氣要去直面。手不受控制地顫抖着,心裏有個聲音在重複:沒有…沒有…沒有…盒子被打開了一條線,篩進去的陽光照亮了一迭微微發黃的東西。並不是骨灰袋。似乎再也禁不住內心的煎熬,李梓封猛地掀開了骨灰盒的蓋子。
於是那疊塵封了3年的手稿重新出現在了陽光下,帶着歲月留下的淡黃印記,向着李梓封,微笑。原來,這麼多的回憶,過去三年來在繭裏的夢,都來自於這一盒的手稿。密密麻麻,每一筆劃都是愛人留下的。
“小騙子…你這個小騙子…”高大冷峻的男人輕輕摩挲着這滿滿一盒的記憶,笑着哽咽着反反覆覆地重複着這句話,三年了,他要重複這句話一千零九十五遍,然後就去接他的愛人。
在五十九章
的結局之後,在遊戲結束之後,開始真正的、新的人生。涼風翻開了那本倒伏在牀上的《遊戲》,清脆的書頁捲動聲在雨後清新的空氣中迴響,伴着啁啾的鳥鳴。
一隻蝴蝶從窗戶裏飄了進來,悠悠地停在了書的某一頁上:後記:這是一本類似於自傳的小說,寫的是我的前半生,雖然這麼說顯得有些誇張,但是至少能向某些人證實一下我現在依舊存活在這個世界上。
揚羽,鳳蝶的意思。在寫完這部書的時候,我本人也如同羽化一般獲得了新生,和故事的悲劇主人公不同,我沒有選擇那條自我毀滅的道路。
感謝上天讓我在一開始選擇生死的時候就作出了正確的選擇。它讓我活着看見了愛人的懺悔和愛情的復得。雖然我依舊選擇了欺騙他,讓他以爲我已經死去。可暫時的離去也讓我更清晰地見到了重新見面的那天…而我相信,那一天,已經到來。《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