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託萬(一)

作者:青蓮門下
沈憐又回到了系統空間裏。

  這裏還是原來的樣子,什麼都沒有改變。

  他的臉卻有點發燙。

  畫皮鬼依然坐在鏡子裏,調侃道:“小相公這是去哪裏風流快活去了?”

  沈憐舔了舔嘴邊的血,眯着眼睛道:“要你管。”

  色氣到讓畫皮鬼也舔了一下脣角。

  “你又去哪裏了?”

  “我一直在鏡子裏呀。”

  畫皮鬼的表情藏不住事兒,沈憐能判斷出她這句話是真的。

  “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啊?”畫皮鬼問。

  “你猜。”沈憐沒理她。

  他摸着自己的脣出神。

  畢竟他對醫生的吻是猝不及防突然呆愣的,然而,憑他永不喫虧的性子,他當然得咬回去,就算狗咬了他一口,他也是要咬回去,咬一嘴毛的。

  當然,狗嘴就算了。

  “該和醫生保持距離了。”沈憐想。

  畢竟他不想讓他們的關係複雜化,他那一刻也是精蟲上腦,覺得醫生那張臉在星星下面該死得好看,於是他揪住人家的頭髮啃回去了。

  “吻技不錯,”沈憐又拍了一下自己的臉,“又想歪了……”

  “嘀――親愛的玩家,恭喜您成功通過童話副本任務,您有機會在系統商場挑選在新世界的身份,待挑選的三個身份正在隨機生成……”

  新玩法?沈憐想。

  “嘀――系統隨機生成程序,最新副本啓動――請玩家完成系統指定任務,若未能完成,系統判定玩家死亡。”

  “嘀――最新副本,娛樂至死。”

  “嘀――系統任務――隨機時間,隨機地點,隨機派發。”

  這個圈子總是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

  在這一點上它像極了畫皮鬼,披着華美誘人的皮妝飾那些黑暗裏的腌臢與青面獠牙。

  在這裏人的慾望得到無限的拉伸,蟄伏在衆人皆知的皮囊下,扭曲着、蠕動着,偶爾露出猙獰醜陋的一角,又慢慢的被上它光鮮亮麗的外衣。

  沈憐覺得這是個好地方,有色彩斑斕的染缸醃出的畸形的人心,畫皮鬼應該會喜歡。

  “我爲什麼要想起那個死女人。”沈憐想。

  他現在是某個娛樂公司裏的練習生,正想削尖腦袋擠進這個圈子。

  他的經紀人正站在辦公室裏,滔滔不絕地發表着他的演講,用演員的基本素養指點江山,睥睨着他面前的小可憐兒――雖然他並沒有沈憐高。

  演員的基本素養在這位經紀人的嘴裏,就是一箇中心兩個基本點,中心是爬牀陪/睡,基本點是艹人設加蹭熱度。

  低着頭的沈憐又暗搓搓地翻了個白眼兒。

  經紀人說累了,喝了一口熱茶,語重心長、耳提面命道:“沈憐啊,俊男美女那麼多,想陪都沒那個門路啊,明天王總那邊有個飯局,你好好準備一下啊。”

  於是沈憐說經紀人好好好,經紀人棒棒棒。

  他出了辦公室的門,想着自己的抑鬱已經好久沒發作了,控制得不錯,是個好兆頭。

  今天是個陰雨天,外面的風吹得緊,他緊了緊風衣的領子,擡手招了一輛出租車。

  司機是個看起來有點文藝的中年大叔,車裏放着慢悠悠的歌。

  “誰唱的歌呀,好聽。”沈憐揉了揉太陽穴。

  然後這一問卻問糟了,沈憐直接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讓大多數沉默寡言又不善拒絕的人都無比恐懼的東西――出租車司機的話匣子。

  大叔的音調猛然高了一個度:“影后你都不知道!”

  沈憐被嚇了一個哆嗦,一臉懵逼的看着司機。

  “影后啊……那可是影后啊……影后可漂亮了……影后什麼都好……影后永遠是對的……”

  沈憐:“嗯嗯……啊……啊……嗯……對對……你說得對……”

  車終於到了家,沈憐付了錢,在司機熱情的目光中抖落了一身雞皮疙瘩下了車。

  “嘖嘖。”娛樂至死的年代。

  他上樓,開門換鞋,去衛生間洗他的妝。

  他對着鏡子嫌棄的皺了皺眉,理解不了爲什麼男人要化妝。

  鏡子裏的人在笑,畫皮鬼也沒有出現在鏡子裏,她既然跟着鏡子來到了系統空間,那麼她能跟着鏡子來到另一個世界嗎?

  而沈憐已經開始懷疑了。

  他看着鏡子裏的人,拿出他第一次給他拍的照片對比。

  到底是哪裏不對勁呢?爲什麼覺得這個人似曾相識?爲什麼感覺自己忘記了什麼?

  感覺……自己……忘了什麼?

  那麼……他現在的記憶是完整的嗎?甚至……他現在的記憶是真實的嗎?記憶會騙他嗎?

  “一個困難的哲學問題。”沈憐阻止自己繼續想下去。

  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

  醫生現在又在哪裏呢?

  嘖,自己用了復活券,醫生在童話副本里到底用了什麼呢?

  真傷腦筋啊。

  他耷拉着拖鞋回到了臥室,抱着被子吸了一口氣。嗯,陽光的味道。

  也可能是蟎蟲屍體的味道。

  他閉上眼睛,自從去了古代副本夢到鄭清的腦袋掉下來之後,他就再也沒做過噩夢了,就算有夢,雖然記不清夢境,夢醒後也是甜甜的、軟軟的、像是嗑了棉花糖。

  那兩株《山海經》裏的草起了作用?

  可是那株,明明是“食之人不惑”呀,說好的吃了就不迷惑呢?

  他想着有的沒的,慢慢沉入夢鄉。

  夢裏騎着玫瑰色雲塊的小人魚公主對他笑,可這個姑娘明明已經忘記他了。夢裏有滿滿一園子薔薇,夢裏有個人風塵僕僕,說他丟了薔薇就送他一朵玫瑰,夢裏的燕子飛去埃及飛過櫥窗,櫥窗裏的小熊抱着八音盒,八音盒裏播放着歡快的歌,歌聲中星星升上天幕,天幕灑下銀光,光裏有個人眉眼溫柔,被他扯住啃了一嘴血。

  好看,想太陽,太陽完又不想負責。

  是個綺夢。

  童話裏的故事,果然都是浪漫的,浪漫得把石頭般的心都捂軟了。

  那個小姑娘聽了他十六年的故事,現在想想,自己似乎很老了。

  皮囊依舊年輕,內裏滄桑成垂垂老矣的獸,一點點光都想抓住。

  蛾子的妄想。

  浪漫得讓兩個合作關係的傢伙之間變了味兒。

  去他媽的王爾德,去他媽的真愛之吻。

  王爾德又背了鍋。

  睡夢中甩了鍋的沈憐心安理得,便連夢也不做了。

  第二天早上他把牀單扔到洗衣機裏,當自己沒做過這個夢。

  該去那個王總的飯局了嘻嘻,戲精之魂燃燒的沈憐鬥志昂揚。

  可神奇的娛樂圈總能超出可憐的、腦洞貧瘠的直男沈憐的想象。

  他以爲王總是一個神奇的老阿姨,卻沒想到王總是一個神奇的老爺爺。

  嘖嘖,萬惡的資本主義世界。

  老爺爺說小沈你喝呀,你不喝就是不給我面子。

  小沈就委委屈屈喝了一杯。

  陪客們適時地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

  老爺爺說小沈你繼續呀,你不繼續就是不給我面子。

  小沈就繼續委委屈屈喝了一杯。

  老爺爺說小沈你唱個歌唄,你不唱歌就是不給我面子。

  小沈謙虛幾句,推拒不得,開口唱了一句。

  小沈委委屈屈地唱出了驢叫。

  推杯換盞間氣氛好像沉默了。

  小沈捂着臉嚶嚶嚶地跑了出去。

  小沈跑到了衛生間摳喉嚨。

  只要是有點姿色的人,都別讓外面的酒水入喉嚨,這一條男女適用。

  但若是郎有情妾有意,飯桌上不動聲色眉來眼去,又不想扯掉那冠冕堂皇的遮羞布,那就是不醉也得裝醉了,要醉得潛移默化,醉得好看、醉得優雅,就連睡相也得費盡心機找好姿勢露出半張甚是美好的側顏來。

  於是沈憐回到飯桌,醉得好看又優雅,眼神迷離得像蟄伏巨獸的濃霧。

  陪客們三三兩兩地告辭,經紀人家裏的煤氣漏了跑去關煤氣,所以善良的王總決定送沈憐回家。

  當然,車開到了酒店,而不是沈憐的家。

  誰來英雄救美呀,沈憐想着。

  沈憐突然耍酒瘋,坐在地上不起來。

  大腹便便的王總開始脫衣服了。

  沈憐摸索着,從口袋裏摸出一副手銬。

  王總面上一喜,想着這小明星還真會玩兒。

  沈憐繼續摸索着。

  王總饒有性趣地看着他。

  沈憐把那東西摸索出來,對着王總笑。

  王總一個激靈,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沈憐對着王總笑,笑得一如既往的精緻:“警察。”

  王總臉上千溝萬壑的皺紋擠到了一起,有一種被敗了興致的無力感與荒謬感,看上去還有點生氣。他哆嗦着手指着沈憐說:“你這是……釣魚執法呀。”

  沈憐被他逗笑了:“放心吧,不告你迷/奸。”

  然後他一個大喘氣:“告你販/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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