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寇西懷
與寇相相處的時光，對於尉遲常來說，是非常愉快的。
因爲他會下意識地對寇相產生依賴，天塌了，也有這位爺爺頂着。
寇相呵呵笑道，“好好好，小老虎長成大老虎了，寇爺爺今日便做一把打虎英雄。”
寇相在政事堂處理政務多年，雖然武藝一直沒有放下，但是身邊兒都是文官，平日裏在御前打架，寇相都得收着點，生怕一巴掌過去，對方養尊處優的身子骨便散了架。
但是跟尉遲常不一樣，他可以下狠手。
寇相在尉遲常的幫扶下，穿了一件七裏堡製作的藤甲，還饒有興致地觀看着士兵的對練。
尉遲常也穿了一件藤甲在身上，一臉得意地說道，“此甲名爲赤藤甲，據說靈感來源於三國時期孟獲的藤甲兵，乃是選取老藤製作，要連續浸泡數月，期間還要不斷暴曬，還有刷一種七裏堡祕製的油類防蛀，優點是非常輕便，尋常的弓弩和刀劍奈何不得，缺點是怕火。”
“不過沒辦法的事情，小子沒錢，在他這裏採購的大量的藤甲。”
寇相頷首道，“如果敵人用火，可以提前泡水在使用，而且此物最佳裝備的兵種，其實是水軍，一來可以躲避箭矢，二來落水之後，可以充當救生衣。”
尉遲常眼前一亮，驚訝道，“寇爺爺高見，小子怎麼沒有想到呢。”
尉遲常的上躥下跳，在尉遲常面前，就像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雙方穿着藤甲，直接交手了一陣。
別看寇相年紀大了，尉遲常竟然不是人家的對手，被打的連頭都擡不起來，一會兒的功夫，就喜提一頭包。
最後被寇相一腳踹翻在地。
寇相皺眉道，“是不是你小子在讓着老夫？”
尉遲常嘿嘿笑道，“您老人家即將出徵，我不能奪了您的銳氣。”
話音剛落，屁股就被李平安踹了一腳，“您別聽他胡說八道，他就是打不過您，咱爺倆練練。”
李平安也穿着一件藤甲走入堡壘前的小校場。
李平安一進場，戰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寇相憑藉豐富的戰鬥經驗，毫無壓力地碾壓着李平安打，可李平安就像是皮糙肉厚的野豬一般，硬生生地頂住了寇相二百多次進攻。
最後見寇相竟然依然力氣充沛，李平安終於敗下陣來。
“我靠，你那麼猛？竟然跟寇爺爺能夠打那麼久？你喫什麼長大的？”尉遲常一臉震驚的說道。
寇相撫摸着頜下的長髯，拍帶着身上的藤甲，一臉喜歡地說道，“真的是好物啊，若是有十萬藤甲軍，豈不是橫掃天下？”
但旋即意識到自己表現得不太對勁，拍了拍李平安的肩膀，幫他擦拭嘴角的血漬，“你小子真不錯，若是你以死相搏，老夫定不是你的對手。”
“寇爺爺謬讚了，晚輩還有很多地方，要跟您老人家學習呢。”
李平安手下的鄉衛平日裏實戰的機會不多，士兵們缺乏跟高手的交戰的機會，現在有了寇相的護衛隊，李平安跟寇相比試之後，便提議雙方試一試。
寇相也想看一看七裏堡鄉衛的戰鬥力，便點頭答應了此事。
還屬於養病階段的護衛統領親自指揮戰鬥。
雙方不使用任何先進的武器，單憑靠本事廝殺。
李平安、寇相、尉遲常以及一衆軍官，看着士兵廝殺。
剛一開始，確實是邊軍佔盡了優勢，因爲他們熟悉各種陣法，以及擁有豐富的戰鬥經驗，可打着打着，就發現不對勁。
七裏堡士兵的韌性太強了，即便是不斷有人倒下，人數越來越少，但是他們沒有絲毫怯弱，反而繼續結陣交戰。
寇相皺着眉頭，他本以爲自己的兵即便是不能速勝，也能佔盡優勢。
可最終的結果是七裏堡，這邊兒只剩下三十餘人的時候，竟然逐漸穩定了形勢，並且有反勝的趨勢。
“邊塞的將士，都讓現在當權的這羣狗日的毀了，這還是老夫精挑細選的銳士，體能也差了那麼多。”寇相嘆息一聲說道，“在綜合實力實力面前，一切計謀、戰術都是白搭。”
“邊軍兄弟們還是很強的，他們所表現出來的諸多戰術，我的兵都打不出來，強行打出來，只會崩潰。”尉遲常寬慰道。
李平安也說道，“寇相不必憂慮，只需要讓士兵喫飽喝足，您的兵絕對是最強的兵。”
“是這個道理。”尉遲常道。
寇相艱難地點了點頭。
緊接着，寇相又檢查了鄉衛的宿舍，物資的倉庫，將一切新鮮事物記在心裏，又像是個老夫子，諄諄的教導着李平安，給他提出各種改進的建議。
很多東西，李平安都是按照後世的軍隊來的，但是卻有些過於超前了，反而不適用。
而老相爺，以他幾十年的軍旅生涯，給出的建議，絕對是極其務實的。
一邊兒的尉遲常撅着嘴，一臉不滿道，“寇爺爺，當初教導我的時候，您可沒這麼細心。”
寇相白了他一眼，“你小子放屁，當初老夫說這些，你睡着了，怪得着老夫麼？”
天色徹底黑下來之後，寇相纔跟大家吃了一頓軍隊的伙食。
期間寇相不免又感慨了一頓，七裏堡的士兵，雖然不至於人人有肉，但是米飯管夠，而且還有肉湯，難怪戰鬥力這麼強悍。
喫飽之後，寇相又想起了火箭，便找尉遲常打聽。
尉遲常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想找李平安說一說，卻發現李平安去鄉下走訪了。
寇相一臉疑惑。
尉遲常解釋道，“李平安與鄉下的百姓關係極好，幫他們打水井，教導他們採集野果子，關鍵是他還沒有架子，也不苛求百姓回報什麼。”
“一般晚上有時間的時候，他還會去鄉下走一走，看看鄉親們喫的什麼，幫村子裏出出主意，看看有沒有改善百姓生活的法子。”
寇相聞言，怔怔出神了好半天，許久之後，他問道，“你出征在洞庭湖，很多事情你怎麼知道得那麼清楚，你......”
尉遲常毫不隱瞞，“我跟獨孤傑是一類人，我爹也是，您或許忘了，他也曾巡視南疆，那年我也來了。”
“你啊，你啊，爲何好端端地往漩渦裏跳呢！”寇相惱火之下，伸手要揍尉遲常，卻發現尉遲常固執的盯着自己，沒有閃躲，最後抖了抖將手無力的收了回來。
“你小子，自古以來，參與......”寇相話還沒說完。
尉遲常很認真道，“寇爺爺覺得，像是平安這樣的人，不值得嗎？”
寇相踟躕了許久之後道，“倒是我看走了眼，李平安自己知道嗎？”
尉遲常搖頭道，“難能可貴的是，他一點都不知道。”
“他竟然一點不知道嗎？”寇相驚訝道，“不知道還能做到如此地步？”
“嗯。”尉遲常點點頭道，“我親眼所見，他在什麼都不知道，也沒有外力的支持下，赤手空拳，闖下如此家業。”
“大康有了他，是天下的福氣。”
寇相頷首，“也是，當年的人應該都死絕了吧，不然他也活不到今日。”
尉遲常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老夫也祝你一臂之力，今夜老夫便寫信，讓寇西懷奔赴龍州，做他李平安的一堂下吏。”寇相灑脫的說道。
“寇爺爺，您何必如此，跟門下打一聲招呼即可，何必將家業託付？”尉遲常搖頭道。
“你小子敢賭，你們尉遲家敢賭，老夫爲什麼不敢？即便不爲家族，爲天下蒼生賭一把不可嗎？”寇相說完，又很恨的瞪了李平安一眼，“我說你小子竟然敢光明正大的養虎爲患，也不怕禍及家族呢，原來有這層關係在這。”
“不過你也悠着點，大康如今形勢複雜，有些事情做得太明顯，肯定是要惹來大麻煩的，如今的聖上雖然享受了一些，但並不糊塗。”
“孩兒省得，那您日後與我這賢弟該如何相處？”尉遲常問道。
“老夫跟他很熟嗎？老夫訂購物資，也是你牽線搭橋，跟老夫有很大的關係麼？”寇相意味深長道。
“那寇大哥那邊兒......”尉遲常問道。
“跟你一樣，家族棄子不可以麼？”寇相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我滾出京城，他反正也沒地方去，若是老夫死在戰場上，他也算是有個去處，這些年得罪的人太多了。”
“寇爺爺，孫兒不許您說這種話。”尉遲常有些受不了，眼睛瞬間紅了。
“好了，男子漢大丈夫，眼淚便那麼不值錢麼？”寇相擺擺手說道，“你給我再說說這火箭，這是好東西啊。”
尉遲常也不知道該如何訴說，便讓一名鄉衛拿來幾支火箭給寇相掩飾。
好在鄉衛這邊兒配備的火箭比較原始，屬於可以掛在弓箭上使用的基礎版，放在炭盆裏，用薪火引燃，然後射了出去。
在前方好幾百步開外，放了標靶。
爲了更好的掩飾，尉遲常親自放箭。
結果因爲距離太遠，箭矢拖把，但是剛纔拉着尾煙，射出去的箭矢，還是讓寇相大爲喫驚。
之前是在戰場上見到七裏堡的護衛使用此物，慌亂之間，沒有注意。
此時急匆匆的走過去觀察，才發現落地的箭矢，竟然將地面炸了個深深的坑洞。
寇相找了個士兵，讓他劈砍地面，看看多大的力氣，才能劈出一樣的坑來。
結果士兵廢了好大的力氣，也比不過火箭。
“此物真的很兇猛！”寇相親自試驗了一支火箭，結果三百步開外，正中靶心。
“寇爺爺，您是不是不老神人，這一頭白髮，只是您的掩飾？”尉遲常嚇傻了。
寇相打着哈切說道，“說什麼屁話，這個世上如何有不老之人？其實老夫看得出來，尋常鄉衛使用的火箭，只是最普通的，比起上次護衛隊見到的那種還差一些。”
“那種尖貨，可不是一般人可以裝備的。”尉遲常感慨道。
“你小子知道此物是如何製造出來的？造價高嗎？”寇相問道。
“我只知道，此物用了一種物品叫火藥，至於火藥是如何製造的，造價幾何，就不知道了。”尉遲常說道，“不過我估計此物造價很高，我前段時間就差給他跪下了，也沒給我多少。”
寇相微微搖頭，李平安那小子，早就看出來，洞庭湖的戰事勝負，根本不在軍事，而在於朝堂之上，如何給你太多這種寶貝呢？
二人等了很久，李平安也沒有回來，便只能歇了。
等到翌日，天剛剛微微發亮，寇相便聽到房間外有爭鬥的聲音。
原來是李平安在教導家中子弟。
李亮因爲經常在外大兵，便有李雲帶着他們，李平安有時間便教導他們一些兵法，武藝。
寇相看的津津有味，一直到了尉遲常也推門而出，才引起李平安的注意。
“寇爺爺，尉遲兄，打擾你們休息了。”李平安轉身，朝着二人行禮。
李福本來一臉怨氣，想要訓斥李平安。
可看到寇相一臉欣賞的樣子，就硬生生將到了嘴邊兒的話嚥了下去。
“李小子，你這是聞雞起舞啊，李家興盛，指日可待了。”寇相上前，摸了摸李鯤、李鵬，以及幾個村子裏的少年郎的根骨，更是喜歡得緊，“若是老夫年輕幾歲，一定要跟你討要這幾個娃娃。”
“能夠讓他們跟在您身邊兒學習，是他們的造化，而且相爺出征南詔，身邊兒沒有個年輕人侍奉怎麼行，畢竟李福叔年紀大了，總是照顧不過來的地方。”李平安藉機說道，“李雲，給你太爺爺磕頭。”
“你說什麼呢？誰說老僕我不行了？”李福一臉不滿的說道。
李雲卻不管那麼多，叔父開口，他就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磕頭。
在他看來，能夠讓寇相這樣的人物指點，絕對是一場造化，“李雲，見過太爺爺。”
“哎呦，我這大清早，一推門撿來了一個重孫。”寇相上前，攙扶起李雲，倒也沒有避諱，對李平安說道，“你小子有這份孝心，老夫很是欣慰，但也不讓你們白忙活一場，在劍南道的這段時間，我會親自帶他，讓他化名寇雲，隨我鞍前馬後吧。”
李平安沒想到寇相竟然真的要給李雲這個機會，當下毫不猶豫地上前拜道，“小子替雲兒謝過寇爺爺。”
“誒，你我爺孫不必如此，”寇相擺擺手，之後問道，“李小子，老夫有一事還要問問你。”
“寇爺爺請說。”
“你們這火箭明明就是加入了一種叫做火藥的粉末，怎麼就那麼厲害呢？之前在長安時，老夫也曾見過類似的東西，放煙火倒是挺好看的。”
李平安倒也沒有隱瞞，說道，“火藥可以燃燒，排放出大量的氣體，可以推進火箭的行進，所以射程變長，然後當空氣不足時，還會發生爆炸，所以威力極大。”
“寇爺爺相中了此物，也要採購嗎？”
李平安沉吟了一番之後說道，“霹靂箭的造價不便宜，而且怕水怕潮，在運輸過程中，也懼怕顛簸，所以此物送到前線，怕是......”
李平安不懼怕寇相購買火箭，但是他不想把火藥的製作之法流出去。
甚至於製造硝鹽，醃製鹹菜的辦法，李平安都可以拱手讓出，唯獨這火藥不行。
因爲大康的環境太糟糕了，而且一旦讓世家擁有了此物，絕對是非常恐怖的事情。
寇相爲官多年，一聽李平安的話，就知道他不想賣出火箭，更不願意告訴火箭的製作之法。
他若是以相公的身份，強行索要，李平安或許會繳納辦法。
但細細想來，自己一把年紀了，能守住此物嗎？
若是讓他流出去，讓有狼子野心的人得到，那真的是如同洪水滔天一般的恐怖。
而且也會打擊李平安爲民謀福的心思。
到目前爲止，李平安研究出來的好東西太多了，雜麪，深水井，鹹菜，如今又搞出這火箭來。
可火箭對於自己也非常重要，如果有了火箭的支援，就可以利用他的威力，給南詔人以致命打擊，讓他們迅速臣服。
“到底要不要呢？”
寇相很是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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