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蘇州局勢
“賀兄,帶着這麼多財貨上路,你們一定要注意安全!”賀禹看着一眼望不到頭的車隊,就覺得心驚膽戰。
這麼多錢,別說是南越多如牛毛的土匪,便是朝廷的官兵,也會去拼命。
“放心吧,我這次帶的兄弟足夠多,都在城外等着呢,而且每一個都是高手。”
賀禹自信地說道,“明公給我準備了很多先進武器,即便是遇到吐蕃人,打一場硬仗都綽綽有餘,南越人敢找我麻煩,那肯定是活膩了。”
周侃聞言,這才稍稍放心。
如今七裏堡的貨物行走天下,經常負責押運的鄉衛,也是作戰經驗豐富,幾乎每個人都稱得上是久經沙場的老兵。
“周兄,明公那邊兒讓我提醒你,手中的假幣,錢票要儘快都花出去,兌換成糧草,儘可能的送到咱們老家,這個時候不要在乎割韭菜。”賀禹看了看周圍,湊到他耳邊低聲呢喃道,“等到戰爭打起來,錢就沒有用了。”
“而且,你如果能想辦法把他們官倉的軍糧都買走,那絕對是大功一件。”
“我明白了。”周侃瞳孔一縮,趕緊點頭。
升龍城,賀禹帶着海量的錢財糧米,和城外的鄉衛回合,然後北上。
江南道蘇州。
雖然大康積極向南開發,但彼時天下最大的產糧區,分別是河南道也就是中原,河北道,河東道,再次便是關內道。
嶺南道屬於排不上號的存在,而此時的江南道,在最近幾年有迎頭趕上的趨勢。
蘇州河上的貨船來往穿梭,碼頭上人潮洶涌,遠望寺廟繁多,鐘聲不絕。
“賀大人,這裏。”
岸邊,一個年輕人,帶着一羣護衛,對着穿上撐着油紙傘的賀循招手。
其人乃是賀循之前派到江南道採購的龍州的青年官商蕭騫。
大江以南,才子人物,總是避不開蕭家的。
這位蕭騫乃是蕭刺史推薦給李平安,並且得到考覈之後,得以重用的人物之一。
白糖、鑽井機、刺史鹹菜、紙張、傢俱等逐漸打開名聲,而且推廣模式也頗爲成熟,之前蕭騫便成功開發了南詔、劍南市場,可謂是經驗豐富。
到了江南道之後,很快便利用其長袖善舞的性格,找到了足夠的加盟商、直營店,打開突破口,迅速佔領市場。
關鍵是,他還不僅僅擅長銷售,而且還頗通經營。
除了七裏堡自己的物資之外,還精通期貨手法,懂得提前囤積貨物,後高價賣出,利用賀循給的本錢,大賺特賺。
如今在江南道,已經是首屈一指的豪商。
當然,蕭騫也不忘自己的使命,在大肆賺錢的同時,還悄無聲息的吸納了大量的糧草。
不過江南道的豪商們,也不是傻子,不超兩個月,便發現了有人在大規模的收購糧草,便開始串聯加價。
但蕭騫也不是泥捏的,一方面加大去河東道、河北道、河南道購買糧食的力度,一方面利用自己囤積尚未運走的糧草,跟他們打價格戰,一通做空下來,讓對方不少人配了個精光。
但好景不長,大康內部環境萎靡不振,多地出現起義軍,各地的糧草價格瘋漲。
以至於在精明的手法,也解決不了糧食瘋漲的問題。
來之前,蕭騫手頭上攥着李平安給的大權。
如果說,有得賺,或者稍微賠一點,蕭騫還是敢自己做主操作的。
但是價格非漲,已經上浮了三成,乃至四成,且缺口激增,蕭騫就有點玩不轉了。
就在他準備寫信給李平安請示的時候,七裏堡那邊兒傳來消息,說賀循親自前往各地,主持糧食的採購。
蕭騫這才如釋重負,說到底,他更喜歡賺錢。
這種花大價錢買糧食,賠得精光的活,他是不喜歡乾的。
從知道消息那天開始,略微推算了一下路程,蕭騫便開始主動在碼頭等候。
一連幾日,終於看到了賀循的商船。
“大人,您一路辛苦了!”
蕭騫跑到船上,謙卑地朝着賀循行禮。
“可當不得功臣的大禮,”賀循擺擺手說道,“說說蘇州這邊兒的情況。”
“大人,蘇州這邊兒的情況,非常不樂觀,如今大康各地戰亂不斷,糧商們已經開始聯合起來,價格在不斷的上漲,還有......”
蕭騫說了一半,忽然停下了,一臉的猶豫之色。
“還有什麼?你我同僚,不必吞吞吐吐。”賀循面色不悅。
蕭騫雖然本事不俗,但是蕭騫能夠走到今天,跟賀循的培養是分不開道
見到賀循有些生氣,蕭騫趕緊說道,“還有人說,咱們龍州囤積如此多的糧秣,是想着法戰爭財,還有說咱們要謀反的。”
“這樣說的人很多嗎?”賀循停下腳步。
“非常多,甚至於那些散戶和百姓,受人蠱惑,已經完全不賣糧食給我了。”
“還有打砸的現象。”
蕭騫無奈的說道,“最主要的是,咱們的其他商品,受此事的影響,售賣情況,也受到了影響。”
“如此嚴重?”賀循皺眉道。
“有人江南道當做自己的籌碼,很多事情不好做了。”蕭騫解釋說道。
“不難想象,越是遠離中樞控制的地方,妖魔鬼怪也就越多。”賀循點點頭。
蕭騫則繼續說道,“賀大人,還有一個情況......”
“說!”
“今天早上,咱們派到河北道、河南道的商隊,頻繁遭到了地方勢力的阻撓,甚至還有山賊突襲......”
“還真是不擇手段。”賀循直接被氣笑了,“有沒有調查,是什麼人在背後搗鬼?”
如今七裏堡的商鋪開在哪裏,哪裏就會鋪開聽風。
“調查了,但是這邊兒是人家的腹心之地,能夠得到的線索有限。”蕭騫搖頭。
“那就繼續調查,江南道對於我們明公來說,尤爲重要,我想你能明白。”賀循臉色恢復平靜,繼續下船。
但是眼睛微微的眯縫着,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位賀家的當世家主,已經開始生氣了。
“大人,屬下已經備好了馬車。”蕭騫指了指不遠處說道。
“做了好些日子的船,頭暈目眩,還是溜達溜達吧。”賀循道。
“那屬下賠大人吧。”蕭騫皺了皺眉。
“你這個做事狂人,願意陪我閒逛?”賀循笑道,“你對蘇州的遊玩之地很熟悉嗎?就是那種讀書人,公子哥比較多的地方。”
“遊玩之地?”蕭騫皺眉道,“那都是些窮酸書生附庸風雅的地方,真的有錢人家的公子哥,都是包場的,如何會去這種地方。”
“你小子,跟本官情商總是這麼低。”賀循無奈道,“去找個靠譜的本地嚮導給我。”
“大人,若是不爲了結交人脈,遊玩是不是太浪費時間了?”蕭騫有些發懵,“咱們還得購買糧草呢。”
“買什麼糧草?他們都賣的那麼貴了,買什麼買?”賀循說道,“咱們家明公說了,做善事,也要量力而行,對方擺明了要坑我們,咱們爲什麼自己還要往坑裏跳?”
“天下又不僅僅是他們江南道有糧食,再等幾天,他們如果還非得賣那麼高的價格,咱們就去其他的地方。”
蕭騫點頭,但是心裏卻摸不準,賀循說的是否是氣話。
如果只是糧價問題,賀循可能真的走了。
但是涉及大都督,這個問題就複雜了。
誰不知道,賀循是大都督的義兄,正兒八經的護弟狂魔。讓他知道,有人暗戳戳的說大都督壞話,他老人家能不震怒?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聽到賀循說道,“蕭騫,你去把本地糧商的資料蒐集好,還有他們背後的世家人物,我晚上要用。”
“遵命!”蕭騫點頭。
接下來的日子裏,賀循一直處於遊山玩水之中。
賀循作爲賀家家主,在文壇的地位不低,每日來拜見他的寒門學子數不勝數。
與其他人不同的是,賀循還有一個拉攏人才的使命。
那些蕭騫看不上的窮酸書生遊玩場所,成了賀循招募讀書人的考場。
人性便是如此。
有些人隨波逐流,人云亦云的跑到李氏商鋪前,大放厥詞。
但面對賀循的招攬,那叫一個趨之若鶩。
畢竟如今大康新增嶺南南道,讓大康多了一個大都督的事兒是事實,大量的官職空缺出來,等着有人去上任,也是事實。
一開始,只是寒門學子跑到賀循面前尋求一個機會,到後來,便是一些鬱郁不得志的世家子,乃至嫡子都開始尋求一個與賀循見面的機會。
賀循將唯纔是舉的姿態拿了出來,公平公正的對待每一個人,只要有才學,且在民間風評不錯,往往會給一個機會。
幾天下來,還真的讓他挖掘了不少人才。
恰巧這幾天,大都督府派人將空白任命文書送了過來,相當於讓賀循可以直接任命大都督府的官員。
一時間,當地不知道多少世家子興奮起來。
本來牢不可破的糧食聯盟,立刻鬆動起來,只要是有希望的家族,無不希望平價賣糧食給李氏商行,以求在大都督府博取一個好印象。
與此同時,聽風組織全力運轉,調查當地的情況。
可惜一連好多天,一直沒有什麼效果。
反而是賀循通過跟寒門士子的溝通,發現了很多江南南道的問題。
那就是江南南道的土地肥沃,氣候也適合耕種,而且湖泊衆多,最爲難得的是,受天災影響比較小,所以這些年,在大康的地位提升的很快。
但與此同時,江南道土地兼併非常嚴重,甚至比嶺南道更加嚴重。
真正的貧者無立錐之地。
世家豪紳,整日裏大魚大肉,奴僕成羣。
窮酸百姓,照樣想盡辦法,做流民往其他地方跑。
甚至江南道的水多,很多百姓水上功夫好,便往洞庭湖跑,趕着去參加起義軍。
其實,江南道開發的時間不算長,但世家豪強土地兼併的速度太快了。
尤其是,大康當初安置了不少勳貴家族在此地。
這些勳貴家族,比起尋常的世家豪門,更不要麪皮,他們是敢明搶的。
即便是地方官上前主持公道,也屁用沒有。
甚至被人家一句,“我草泥馬,你一個寒門出身的七品官,也敢審我?老子跟太祖爺一起打江山的時候,你還喫奶呢!”
就跟噴了出來。
而且這些勳貴家族的部曲也非常多,爲害地方的同時,也給自己提供了強有力的武力保障。
官府纔有多少差役,甚至還不如一家勳貴將門的走狗多。
“這些豪門王族,勳貴將門,有一個算一個,享受着朝廷的皇恩浩蕩,卻做着無比下賤的事情。”
賀循放下自己最近總結的信息,以及聽風提供的情報,忍不住冷笑一聲。
“對了,其他方面有沒有消息,比如說升龍。”
江南道固然繁華,卻不似升龍那邊兒重要。
升龍那是七裏堡苦心經營的區域,雖然是南越的地盤,但七裏堡的勢力已經在那裏盤根錯節,大量的官員被腐蝕,爲七裏堡所用。
甚至說一句不客氣的話,李平安說句話,都有可能比女帝好使。
賀循之所以要等些日子,便是在等升龍城瓷器的消息傳回來。
如果瓷器能夠在升龍打開市場,那麼意味着在江南道也可以。
此外,他還有大量的肥料,這也是他的神器。
“昨天有五支當地的商隊從升龍方向回來,聽風的成員探聽到,他們在討論瓷器,好像他們還撲買回來了一套,但是具體的內容不太清楚,還在調查中,所以沒有跟您彙報。”蕭騫說道。
“嗯,能夠傳到蘇州來,看來咱們的人本事不錯。”賀循想了想,“調查繼續,我想知道,誰在背地裏,跟咱們家大都督對着幹。”
“遵命!”蕭騫答應一聲,轉身離開。
賀循手裏拿着文牘,繼續皺着眉頭觀看。
完全沒有注意到,蘇州河上,一艘緩緩靠岸的船隻,一個漂亮的婦人,攙扶着一個病怏怏的男人,正在下船。
不知道誰提醒了一聲,那婦人擡頭看了一眼賀循,滿臉的不可思議。
“夫人,老爺身體不適,咱們抓緊回去吧。”老管家在一邊兒提醒道。
女人收回目光,語言溫柔的侍奉着自己的男人,但眸子裏卻閃過了一絲嫌棄。
如果賀循能夠看到不遠處的女人,肯定會認出來。
此人正是曾經跟自己有過婚約的女人,隴西李家的千斤,李清河。
當初賀循在京城風頭正盛,無數豪門女子爭相追捧,賀循便選擇了追求自己最爲熱烈的李清河。
誰曾想,時勢弄人,賀循一朝宦途有難,前途斷絕,李清河便斷絕了與賀循的婚約。
賀循雖然再度爲官,但也只是一個小小的縣尉。
不過女人的婚事也不完美,男人是個病秧子,她一直覺得是賀循耽誤了她。
不過好歹她男人也是名門之後,且家族勢頭正旺,她還抱有一絲幻想,自己的日子會越過越好。
豈不料,男人因爲身體原因,被家族所拋棄,直接發配到了江南道。
但好歹也算是有些權利,替家族坐鎮江南道,處理各州事務。
女人以爲,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會跟賀循有任何牽連,但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今天在這裏碰到了。
聯想到最近關於賀循的諸多傳說,心裏更加氣憤。
誰能想到,昔日裏在自己看來,一輩子前途黑暗的男人,竟然搖身一變,成爲大都督府的二三號人物。
雖然沒有具體的官職,但隱約已經成爲幕府之首,甚至手握大權到,可以任命大都督府的官員,這是何其的尊榮。
被攙扶的男人,不動聲色的順着女人的視線,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賀循,默不作聲的沒有說話,但眸子裏全都是陰鷙之色。
岸邊兒的碼頭中,一處用來歇腳的涼亭裏,賀循還在翻閱資料。
其中有一條引起了他的注意。
資料顯示,諸多糧商之中,有一家的靠山是隴西李氏和清河張氏。
隴西李氏在賀循看來,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但是清河張氏不一樣,背靠的資源本身就多,天高皇帝遠的,朝廷管控不到不說,清河張氏還一門在本朝出過三個相公。
然後這隴西李氏和清河張氏還是姻親關係。
“去查一查這清河張氏和隴西李氏,在蘇州的負責人是誰。”賀循硃筆圈了一行字。
“遵命!”聽風的成員拿着資料,快速離開。
蘇州所謂江南道首屈一指的大城,繁華程度便是如今興盛起來的龍州都差很多,關鍵是這裏的各種勢力盤根錯節,聽風在調查的過程中,頻頻失手。
七裏堡在這裏有情報組織,人家也有,雙方之間,經常爆發激烈的戰鬥。
這讓賀循也意識到,此地並不像是表面的那麼平靜,蕭騫說的沒錯,有人要拿此地做籌碼的。
不過聽風跟着賀循給的方向去調查,還是沒有問題的。
當天晚上,賀循手裏邊拿到了資料。
看到負責人的時候,賀循都笑了,女方叫李清河,男方叫張漪,這兩個人都不簡單。
李清河跟自己曾經有婚約,離開自己的時候鬧得很不愉快。
至於張漪身份更不簡單,其父乃是手握大權的朝中相公,爲了調動地方資源,皇帝都對其頗爲依賴。
更爲關鍵的是,張漪家族的兄弟們,僅僅是在朝中擔任刺史的便有六人,擔任工部侍郎者一人,刑部郎中者一人,還有好幾個縣令。
真的是顯赫至極的家族,賀家繁盛時,跟他們家比都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最爲關鍵的是,昔日年輕的賀循,恃才傲物,看不起張漪,雙方曾經爆發過沖突。
當年賀循斷言,張漪一輩子沒啥出息,廢物一個。
沒想到一語成讖,這份仇恨,估計也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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