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窩囊的低頭
“人際關係這一塊,你們不做調查嗎?還是說,你們聽風,沒有內部調查制度?我跟他們的事情,你們怎麼一直沒有查出來?”
賀循擡頭看向對方。
負責人低頭不敢說話。
聽風組織成立的時間還是太短了,而且江南道這邊兒還是新開始的,很多情報人員缺乏專業的培訓,事情做得不到位,太正常了。
對此,賀循也沒有很好的辦法,他覺得定期接受調查是好事,起碼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
但是聽風太不專業,他也沒有很好的辦法。
只能擺擺手說道,“行了,給我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有什麼異動,我要第一時間知道。”
“遵命!”負責人退了下去。
“李清河.....李清河,咱們又相遇了。”賀循敲打着眼前的石桌,陷入了沉思。
半晌之後,賀循叫來了蕭騫,“聽說咱們家明公培養的皮影戲班子,已經來了江南道了?”
蕭騫點點頭說道,“已經來了有一段時間了,不過戲多是些當初明公編的舊戲,沒有什麼創新,目前起不到什麼很好的宣傳效果,以賺錢爲主。”
賀循點點頭,聽說這皮影戲最初還是明公在家裏陪孩子們玩的時候搞出來的。
如今已經成爲規模,要知道去七裏堡的流民之中,什麼職業都有,有些梨園中人,得罪權貴,流離失所,成爲流民很正常。
“去將幾個班主叫過來,我有話跟他們說。”
對方既然敢敗壞龍州的名聲,賀循也不準備放過他們。
賀循紮根基層的時間長,相當幹練。
他知道,對付一個人,要先掀起輿論,在正義性方面押到對手。
對方的小伎倆在賀循看來,都是兒戲。
當天晚上,賀循在李氏酒樓里約見了幾個班主。
此外還有幾個落魄書生,靠寫一寫話本小說爲生的,七裏堡的印刷術非常強悍,只要有故事,不出三天,就能讓每一條街道看見嶄新的書籍。
在賀循的高壓下,班主和落魄書生們,連夜奮戰。
賀循當年在京城也算是響噹噹的才子,編造戲曲大綱和故事大綱,都跟玩一樣。
大傢伙起初還沒有靈感,經過賀循的一番提點,瞬間就明白該怎麼搞了。
不過大家都紛紛意識到,這位賀大人不好惹。
招惹了他,肯定讓你遺臭萬年。
第二天,街道的小報上,就有了嶄新的故事。
酒肆裏,也有了新的皮影戲。
在藝術加工之下,龍州的靈魂人物,李平安得到了大大的突顯。
沒辦法,在古典藝術創作之中,往往人們需要一個可以拯救他們的英雄人物。
李平安最終成爲一名,平民百姓出身,長得高大威猛,武藝高強,滿腹才華的人物。
他救民於水火,驅逐賊寇,打擊南越,是響噹噹的英雄人物。
朝廷敕封他爲大都督,他廣施仁政,開墾荒田,賑濟災民,爲百姓稱讚。
可他的賢德卻被一名姓張的世家公子妒忌。
便和當地奸商勾結,故意擡高糧價,並且發動惡霸、混混四處散播謠言,重傷李平安。
李平安卻不顧流言蜚語,救助百姓,甚至因爲一樁樁滅門慘案,將張家公子打成重傷。
爲此,還得罪了欽差,被下了大獄,最後萬千百姓上京告御狀。
皇帝知道真相,嚴懲了世家公子,恢復了大都督李平安的榮譽。
期間還穿插了,南越女帝,南詔公主進攻大康,爲大都督的相貌、纔敢折服,心生愛慕,但是因爲兩國勢同水火,愛而不得的故事。
俗套的故事,架不住傳播廣泛,且有新的表現形式,平民英雄和貴人公主,以及世家惡霸少爺的故事,在民間簡直不要太受歡迎。
民間對高層一直抱有一種迷一樣的幻想,也同樣渴望有人能站出來幫助他們。
再加上,李平安是最近聲名鵲起的人物,自帶流量。
所以故事一經推廣,迅速火爆傳播開來,蘇州百姓,對於李平安,乃至於連帶着對龍州的看法,也迅速發生了轉變。
“聽說了嗎?咱們之前都冤枉李平安了,人家買糧是爲了救助百姓。”
“是啊,都怪那個張公子,暗中引導,誆騙我們。”
“李平安是真的愛民如子,我表哥在咱們這混不下去了,做了流民去了七裏堡,結果你猜怎麼着?現在房子房子有了,老婆老婆摟着,就倆地都分了三十多畝,衙門還給打了水井呢。”
“哎呀,好有這好事?我在蘇州也混不下去,要不我也投奔李刺史吧?”
“什麼刺史不刺史的,沒停皮影戲說麼,人家現在是大都督了。”
“對了,你們說那個張公子是誰啊?”
“還能是誰?誰家把控着蘇州的糧食,就是誰唄。”
“原來是那個病死鬼,幹他孃的,今年咱們蘇州的糧食可沒少打,這畜生派去收糧食的家奴,把價格壓得可真低啊,還有臉給別人造謠。”
“該死啊!真該死!”
、賀循對於李平安的故事,其實絕大多數東西都是假的。
但是驅逐賊寇,抵抗南越,救助百姓這些與民相關的東西都是真的。
其他其實就是把李平安當成靶子,把大康歷史上的英雄人物的故事,往他身上插就是了。
老百姓也就是聽個笑話,興趣上被吸引。
真正切實相關的東西,確實可以口口相傳,能輕鬆打聽到的。
沒過多久,李平安的名氣迅速在江南道傳開,甚至當朝廷的旨意傳播到各地的時候,大家才發現,李平安真的被朝廷重用爲大都督。
都能做到封疆大吏,鎮守一方的大都督了,還能有假?
而張家的公子,則跟李平安恰恰相反,沒有幾日,便成爲臭名昭著的人物。
前幾天,看着李平安的名聲爛大街,這位張公子以及李清河,還心中暗爽。
沒想到,這才幾天,自己就成了過街的老鼠。
張漪最近的日子過得那叫一個鬱悶。
他這邊兒盤算着怎麼針對李平安,防止李平安的影響力拓展到江南道,如何利用手中的糧草,爲家族榨取更多的利益。
甚至於,聽說了賀循來到江南道,他還想着怎麼讓賀循身敗名裂,在自己的女人真正的男人一回。
但是他根本沒有想到,賀循會主動出擊,而且一出手,就是一步極其狠辣的招式。
要知道,他們張家是頂級世家。
僅僅是他的兄弟們,便有數個刺史,侍郎之流的高官,父親還是相公。
這意味着他們張家大權在握的同時,也對名聲格外的看中。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想要幹掉他們張家,奪取張家利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賀循這邊兒只是蝴蝶一般煽動了一下翅膀,這要是傳到關中去,在經過戲子們一番折騰,很可能讓天下人所知。
到時候他們家的政敵就會找機會攻擊張家。
當然,這些都是遠的,眼下他自己也受不了。
他現在都沒法出門了,一出門,遇到世家公子哥,人家根本不敢過來說話,寒門書生,直接作詩嘲諷,百姓更過分,直接對着他吐唾沫。
一開始,自己的家丁,還會追着百姓教訓。
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人羣之中,總有這麼幾個武藝高強的,莫名其妙的就將自己的家丁揍了一頓。
這才幾天的功夫,他們府上就沒有一個身體健康的家丁了。
關鍵是打人的人,還溜得賊快,根本抓不到人。
到如今,張漪兩口子,出門都沒有人保護了。
最後沒有辦法,乾脆就躲在家裏。
可即便是不出門,也不是萬事大吉。
先是他們家的糧倉發生了神祕爆炸,有老百姓傳言是老天爺看不下去了,劈了他們張家的糧倉,連夜有數不清的百姓,將他們家的糧倉的糧食搶劫了大半。
其他家裏的鋪子的生意,也被人公之於衆,以小報的形式張貼得到處都是。
張家的生意直接一落千丈。
“廢物!”
張漪的叔父得知此事,急匆匆趕來,看着家中最近的進項,氣得大發雷霆,舉起柺杖對着張漪就是一頓暴揍。
“你有沒有腦子,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咱們家的根基在京師,你無緣無故的招惹李平安這種地方豪強做什麼?”
“而且人家還給錢?”
“這年頭,有真金白銀的客戶,多麼的彌足珍貴?你知道他們家的貨物,在長安多麼暢銷麼?”
“你這麼一搞,人家長安那邊兒的商人,直接斷絕了跟咱們張家的合作了,你知不知道?”
“叔父,我沒有。”
“你混賬!”張漪的叔父,手中的柺杖跟雨點一樣落下,“人家已經將事情的經過完完整整的送到你爹的書桌上了。”
“你知不知道,李家是寇相的人,他自己也是從血水中廝殺出來的人,這種人拼起命來,最次也是要濺你一身血的。”
“你無緣無故的爲什麼要給人家潑髒水?”
“叔,我確實針對李平安了,但是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現在朝廷這幅鳥樣子,咱們要完蛋了,我也要給咱們張家謀一個棲身之所啊!”
“而且我做得很隱蔽,他們不該發現的。”張漪解釋說道。
“隱蔽?你把你做的事情叫隱蔽?”張漪的叔父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真的當李平安是傻子?他是定南州發跡的,定南州是戰場,他們有大把的細作,沒有這份本事,他李平安早死了一萬遍了。你做的這點破事,人家不會調查嗎?”
“我.......”張漪咬咬牙說道,“叔父,江南道不能讓李家這麼做大,實在不行,咱們也學他們,僱傭一幫窮酸鼓吹,編造故事。”
“你跟人家比?你不知道他們姓李是,是開印刷作坊的?他們家有新型印刷術,一夜就能拍板印刷,他們的紙張是咱們家紙張的十分之一,乃至二十分之一的價格,你拿什麼跟人家比?”
“論有錢,你比得過人家嗎?窮酸不講道理,只認錢!而且論道理,咱們也不佔光!”
“這.....”
張漪瞬間慫了,因爲叔父是上一任他們家在各地產業的經營着,而且經營的非常不錯,他的很多本事,都是跟着叔父學的。
叔父覺得不行,那這事情,多半是真的不行。
他支支吾吾了一陣之後,問道,“叔父,那您覺得,孩兒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賀循是李平安在江南道的代言人,咱們趕緊去道歉,修復關係。”張漪的叔父,張維林喝道。
“什麼?我還須給他道歉,跟他修復關係?”張漪直接跳起來,“對方這麼污衊孩兒,海爾跟他們道歉?”
“還有天理嗎?還有王法嗎?”
“混賬東西,一個家族想要長遠,在乎那麼多虛的東西做什麼?況且你有今天,不也是你先出招在前嗎?”
“那我也不去道歉,”張漪梗着脖子,“我的名聲都讓他們搞壞了!他們還想怎麼樣?他們不過是一羣泥腿子,而我是張家的公子。”
“我還從未聽說過,有世家公子跟泥腿子道歉的事情。”
“蠢貨!”張漪的叔父拍着桌子,“你以爲你不道歉就完了!李家也通着天呢,他是寇相的門人,現在朝廷對寇相頗爲倚重,而且他跟魏家、尉遲家關係默契!”
“你要是徹底得罪了他,便是給咱們張家惹上三股龐大的勢力!”
“你是公子又何妨!惹惱了你爹,照樣廢了你!”
他身子骨不好,相對他取而代之的人很多。
要是因爲李平安的事情,導致家族驅逐自己,甚至廢了自己,就真的麻煩了。
但張漪年輕氣盛,如何肯輕易放棄。
當下一咬牙說道,“叔父,孩兒的擔憂是真的,現在朝廷這種局勢,早晚要崩壞,到時候天下大亂是早晚的事兒,孩兒是真的想給家族尋一個棲身之地。”
“賀循這畜生,太過於放肆了,竟然敢在江南道公開抹黑孩兒,將來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咱們如果不反擊,也會給其他人造成一種錯覺,那就是張家軟弱。”
“孩兒的意思是,即便是要和談,要認錯,也要讓對方忌憚。”
“所以不如現做了賀循!”
張漪的眸子裏閃過了一絲狠辣,在脖子上比畫了一下。
“蠢貨!你忘記你叔父我剛纔說的話了?李平安是在刀山火海之中殺出來的,他喝得過血,比你喫過的飯還多,你跟他玩狠的,他能迅速要了你的命!”
對方恨不得掐死張漪這個蠢貨,咬牙切齒道,“你知道李平安的商隊護衛隊到底有多厲害?你知不知道賀循身邊兒有嶺南道頂尖江湖俠客保護?”
“你知不知道,李平安手裏捏着很多恐怖的武器?連寇相都想盡一切辦法討要!”
“我不去!”張漪喊道,“我若是認了錯,就會成爲笑柄,我以後的日子就沒法過了!咱們張家也丟不起這個人。”
“不願意去,就給我滾回家裏去!”張維林起身,“你自己好好想想!蠢貨!”
“真的當家族可以隻手遮天!”
嘩啦啦!
張漪在叔走後,迅速將屋子裏的東西摔了一個遍。
張維林的腳步停頓,卻沒有回頭。
許久之後,嘆息一聲,終究還是走了。
自己這大侄子,當初在長安,也算是有才子之稱。
雖然世家的公子,往往是互相吹捧,走到臺前的。
但是既然有才子的名號,證明人多少是有點才華的。
他是張家的嫡長子,承載着整個家族興盛的希望,家族也傾盡資源培養他。
但這一切都源於與賀循的一場較量,張漪的道心破碎,從此一蹶不振。
再加上身體一直不太好,心態越來越不正常了。
從這一點來看,張維林很同情張漪,但家族的事情,往往非常殘酷,不能以個人意志爲轉移,這是家族生存的法則。
而張漪也很清楚,自己的叔父,說的都是對的。
如今的李平安,已經成長爲一方封疆大吏,上面有寇相、尉遲家、魏家罩着,他們張家根本不具備碾壓人家的能力。
不能輕而易舉的搞死李平安,就要考慮對方的報復,以及自家的承受能力。
張家快速發展這麼多年,期間不免郵齷齪事。
只要惹惱了李平安,他肯定敢肆無忌憚的揭開他們張家的醜陋面目。
而相比之下,以張家對李平安的瞭解,這傢伙乾淨的就跟聖人一樣,到目前爲止,連女人都沒有一個。
甚至於,真的把李平安逼急了,他還能造反。
可張家有什麼?
張家除了權勢,一無所有。
可話又說回來,一個衰弱王朝的權勢,又能有多大的用處?
所以當賀循採取同樣的方式報復張家的時候,張家的長輩的想法,不是報復,而是息事寧人,而是道歉,是想辦法修復關係,重新合作。
張漪砸完東西,就這麼癱坐在地上,兩眼無神地望着房梁,跟癡傻了一樣。
家裏的丫鬟僕人,沒有一個敢靠近的,只能小心翼翼地守在外面。
到了下午,對方纔緩過神來,整理好衣服,去拜見自己的叔父。
“叔父,我跟你去找賀循道歉!”
“你終於想通了?”張維林欣慰的拍着他的肩膀,“孩子,該低頭的時候低頭,咱們張家做的事世家,李平安雖然現在強悍,但走的路子不對,他就像是一團烈火,要麼燒盡整座叢林,要麼被一場大雨剿滅。”
“好人不是那麼好做的。”
“張角知道嗎?”
“太平道人。”張漪回答道。
“他是好人嗎?”張維林問道。
“他算是好人吧,畢竟當初他救助了那麼多百姓!”張漪回答道。
“所以他們三兄弟都覆滅了不是嗎?”張維林輕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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