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技高一籌
“明白就好。”張維林輕輕地嘆了口氣,“民間有句俗語,叫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李平安就是光腳的,而我們張家不一樣,他碰我們一下,我們都嫌髒。”
“你慢慢體悟吧。”
說着,叫來管家道,“阿財,我讓你準備的財貨,你準備好了嗎?”
“老爺,準備好了。”管家頷首道。
一行人浩浩蕩蕩前往李氏酒樓。
在見到張家人的時候,賀循的表情很是詫異。
人家都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可他賀循卻偏偏不這樣,他已經摸透了這些所謂的世家豪強的命門。
在別人看來堅不可摧的世家,在他面前,脆弱得簡直跟一張紙一樣。
但是他又知道,世家是心高氣傲,不肯服輸的。
所以纔有了史書中,黃雄的那句,內庫燒爲錦繡灰,天街踏盡公卿骨。
賀循準備了多種手段,接下來對方如果不舒服,他準備給予對方全方位,立體的打擊。
在他看來,現在時機已經到了,自己的三弟必須快速發展,才能在大爭之世中拔得頭籌,爲此他跟獨孤傑一樣,真的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結果自己這邊兒纔剛出手,這爺倆就果斷地認慫了。
這讓賀循有一種拳頭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覺,一點都不盡興。
但又不得不佩服張家老一輩人物的智慧和狡猾。
儘管知道,張家沒幾個好人,都該死,但是賀循還是很清楚,什麼時候該放縱一把,什麼時候該收斂一下的。
張家畢竟是權勢滔天的龐然大物,他們之所以上門求饒,是因爲有所忌諱,真的是不顧切一切地跟自己這一方開戰,到時候也非常麻煩。
不到萬一不可以,沒有必要死磕。
一切的一切,都要爲三弟的大業開路。
雖然有些失望,但賀循還是讓蕭騫將對方請了進來。
“賀賢侄,許久不見,久仰久仰。”
張維林姿態放的非常低,明明他是長輩,一見面卻主動打招呼。
伸手不打笑臉人,賀循主動還禮,見一邊兒的張漪面色不善,賀循陰陽道,“張兄,你這是什麼表情?別看了,我這裏現在可沒有什麼不要的東西給你。”
話音落下,張漪瞬間暴怒,臉色發紅,就要當場發泄出來。
賀循卻一臉淡然的看着他。
“張兄,你怎麼了?莫非要跟在下,做過一場?”
賀循心中有火氣,一是因爲李清河,二來是因爲他們竟然阻撓七裏堡的擴張,雖然對方已經放低姿態,過來認慫,但冷嘲熱諷他們幾句,還是應該的。
不然他們以爲自己這一方,沒見過什麼世面,多麼好哄一樣。
被賀循如此蔑視,張漪的神色很不好看,呼吸越發的急促,雙拳也緊緊地握在一起。
賀循越是看着對方這個樣子,越是滿意,眼神中挑釁的意味十足。
在他周圍,不值了不少鄉衛老兵,只要對方敢做出任何不利的舉動,這些老兵就會頃刻間殺出,將這爺倆剁成肉泥。
兩個沒有官身的廢物,賀循還真不怕他們。
這裏雖然是酒樓,但是周圍不少喫酒的食客,尤其是文章和戲曲傳播之後,李氏的名聲在此地大震,原來來的客人很多。
真的鬧將起來,他們張家先動手的事情,肯定是會被人看在眼裏的。
氣氛一下子凝滯起來。
張維林年老成精,他一下子就意識到了,賀循想要通過激怒張漪,達到進一步打壓張家的目的。
到時候,即便對方不痛下殺手,只需要以受害者的姿態,公開宣揚一番。
到時候張家仗勢欺人的流言,就會頃刻間通過悠悠衆口散播出去。
“這小子毒辣的心思,李平安這是撿到寶了,張家在真的有能力對付對方之前,還是不要招惹的爲好。”
張維林意識到這一點,擔心大侄子中計,正準備岔開話題。
卻不料張漪,表情平靜,對着賀循躬身行禮,“賀兄,以前是在下不知道眉眼高低,得罪了您,請您恕罪。”
“張漪不過是一無功名在身的富家子,還請賀兄寬恕在下這一次。”
賀循沒有說話,但是眉頭微微皺起。
他真的沒想到,張漪竟然能夠如此隱忍。
但賀循不想就這樣放過他,在做縣尉的那段時間,他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張兄,你恐怕搞錯了,我們之間並無過節,我爲何寬恕你?”
張家在長安,跟李氏集團是有合作的,而且合作還頗爲愉快。
當初是他們張家主動找上門來,尋求合作,七裏堡提供的貨物,還給他們帶來了不小的收益。
所以如果不是今日情況特殊,賀循可能要忍讓對方一輩子。
賀循今天心裏下定了決心,那就是讓對方知道痛苦。
所以即便是張漪放低了姿態,他也沒有一點好臉色。
“賀賢侄,明人不說暗話,我這孩子最近確實做了些錯事,但您現在已經是大都督府的首席幕僚,地位何其尊崇?何至於跟他一個廢物計較?”張維林笑着打圓場,期間還不忘拍手道,“管家,還不將東西送過來。”
“且慢!”賀循擡手說道,“事情沒有說清楚之前,我可不敢收二位貴人的禮物。”
雙方都不差這三瓜倆棗,送禮物什麼的一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姿態。
就像是現在的賀循,跟任何一個地方的刺史送禮物,他們都得開心地起飛。
而今天,對方如果給賀循送了禮,也就是給足了賀循面子,也說明賀循要原諒對方的過錯。
此時的張漪做足了姿態,心裏如同山崩海嘯一般,但眉宇間卻依然謙卑。
“賀兄,今日之事,全都是小弟之過,小弟過於貪婪,妄圖操縱糧價,收割嶺南南道大都督府,是我的不對。至於心生惡念,造謠生事,更是該死。不過,我總算也是受到了懲罰,希望您給在下一個改過自信的機會。”
賀循根本不喫他這一套,擺手說道,“那你應該去找我們大都督道歉,你找我做什麼?我覺得你爲家族做事,爲了家族利益而爲,算不上什麼錯誤啊?”
張漪聞言,便知道賀循不可能輕易放過他。
最後一咬牙,竟然擡手給了自己一巴掌,他身體不好,這一巴掌下去,嘴角頓時噴出鮮血,臉頰也紅了,“在下做得過分,傷害了大都督的名譽,影響到了嶺南道大都督府,罪該萬死,但在下身份卑微,難以面見大都督,請賀兄代爲接受道歉!”
賀循也沒有想到,對方竟然如此狠辣,大嘴巴說抽自己就抽自己。
“賀賢侄,如此可還滿意?”張維林的臉色逐漸有些難看起來。
自己的大侄子,堂堂張家的嫡長公子,竟然逼着向一個落魄的三流世家的家主當面掌箍自己。
他這個做叔父的心裏很難受。
他們張家在朝堂之上,權限顯赫,還有數個擔任刺史的實力派,要說怕了李平安和賀循,那也不至於。
只是不想再這個時候,多一個強勁的對手而已。
但殺人不過頭點地,他張漪作爲張家公子,已經做到這份上了,他賀循還想怎麼樣?
賀循知道,也差不多如此了。
但他賀循自忖自己是個煞風景,討人嫌的人,所以嘴裏還是忍不住多說了兩句。
“張叔父,張兄,有一席話,我知道不中聽,但既然今日二位來了,我還是想說給你們聽,你們能不能聽進去,是你們的事情。”
“這天下之大,可以容納萬萬百姓,你我不過是滄海之一粟,但天下之小,又小如五姓十家,能做主的,無非就是那麼幾家人而已。”
“不過不要以爲能做了主,就瞧不起那芸芸衆生。”
“近日之事,我可以替我三弟原諒你們,但你們張家做的孽,那些百姓能原諒你們嗎?”
“二位以爲,今日我之懲戒,單純的是爲了龍州,爲了大都督府嗎?”
“錯了,天下衆生厭棄張家久矣。我這裏有一份清單,以及賬本,詳細記錄了張家近些年,在江南道,搶佔土地,強買強賣糧食的罪證,這裏還有一份官府撤銷的告發張家殺害百姓,搶奪房屋的案件記錄。”
“你們不要覺得,在亭臺樓閣裏,百姓的咒罵,你們便聽不到了。”
“他們早晚有一天,會如同山崩海嘯一般傳到你們的耳朵裏。”
“這,賢侄,應該是假的吧,我們張家,一項是以仁義傳世的。”張維林渾身直冒冷汗,他以爲自己仗着年紀大,經驗足,便可以親自登門,糊弄一下賀循這個小輩。
到時候即便是被賀循羞辱一番,可實際上張家頂多是丟了面子,卻得了裏子。
最關鍵是,到時候自己還可以把李平安這一撥人,咄咄逼人的姿態讓所有人都知道,到時候會有更多的人,敵視李平安。
最終取得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但是他沒有想到,賀循並非那麼簡單可以糊弄的人物。
這臭小子,哪裏是在造謠生事,給張家添麻煩。
他是放了煙霧彈,實際上以最短的時間內,蒐集了大量的張家的罪證。
這東西如果傳到長安去,肯定會成爲政績進攻張家的罪證。
到時候張家即便是可以保證現在的地位,也絕對損失無比慘重。
“叔父,偏偏外人也就罷了,您騙我做什麼。”賀循搖搖頭。
張維林第一次感覺那麼大的壓力,以至於在賀循一個年輕後輩面前,亂了方寸,一個巴掌抽到了張漪的臉上,冷着臉說道,“小畜生,你這些到底做了些什麼?”
賀循見張漪捱揍,確實心裏很爽,但依然慢悠悠道,“叔父,您看看,您急什麼?”
“張家近些年,在江南道草菅人命,超過一千二百條,這還是有據可查,鐵證如山的。當地官府也是廢物,還給你們遮掩,不知道這窟窿會越來越大嗎?”
“混賬,你個小兔崽子.....”張維林怕的不行了,伸手再次抽向張漪。
賀循卻微微搖頭,“叔父,您看您又急,您的身份和地位,您之前是做什麼的,小子並非一無所知,同時小子也堅信,張兄在江南道做的事情,您也不會一無所知。”
“不然這也太匪夷所思了,曲阜的孔家,滿打滿算,那麼多代人的經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的性命,才囤積了一百四十萬畝的土地,可咱們張家更厲害,僅僅是江南道,直接、間接掌握土地,竟然超過了八十萬畝,張家厲害啊。
”
“你們如此大規模的兼併土地,欺負百姓,還想着在江南道有所作爲?你們沒事兒的時候去下面的村子轉一轉,看看老百姓有多麼想把你們撕爛吧。”
賀循說完這些,對方已經站不穩,坐在了一邊兒的椅子上。
有些事不上稱沒有四兩重,可是一上稱千斤也打不住。
眼下,張家的事情就是如此。
被人家精準地按住了命脈了。
說實話,各個世家佔據的土地都很多,張家只是比較多的而已。
但這份數據,這些罪證,一旦送到了京師,張家必須完蛋。
不過賀循也沒有想直接弄死對面的想法,只是擺擺手說道,“這些東西,我會暫時封存保留,接下來如何,就看張家的表現了。”
“對了,你們也不必着急弄死我,在這之前,我已經送了一份備份到了七裏堡,我們大都督已經派重兵把守了。”
“畢竟我叫您一聲叔父,叫你一聲賢兄,總不能讓這些東西流到朝廷上不是。”
“好了,好了,我看二位也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打擾了!”
張維林拉着張漪,便準備起身離開,卻聽到背後的賀循說道,“東西我可以留着,但是苦主有點多,被強佔土地的百姓實在是太多了,我這有不少人呢,還不知道怎麼安置,要不交給貴府,都殺了?”
一口氣殺數萬苦主,便是一般的皇帝,都未必有這個膽量。
“賀賢侄,我們家在江南道也算是有些產業,如果您遇到什麼困難,儘管開口,能夠幫得上的,張家一定幫忙。”張維林回頭,笑着說道。
“您誤會了,不是您幫我們,是我們幫您,若是這數萬人都放出來,恐怕麻煩不小。”賀循溫聲道。
“對對對,是您幫我們,您想怎麼幫我們,您說?”張維林態度卑微到了極限,而張漪已經完全被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這些罪證放出去,別人怎麼不好說,他肯定會先被家族滅口的。
雖然整天病怏怏的,但是張漪對死亡是抱有極大的恐懼的。
賀循笑着說道,“我們會幫你們張家安置這些苦主,畢竟嶺南南道別的不多,就荒廢的土地多,但是他們是需要喫飯的,目前我們沒有那麼多糧食。”
“大都督和賀賢侄都是仁義之人,如此幫襯我們張家和百姓,肯定有福報。”張維林說道,“別的我不敢說,張家肯定在糧草上全力支持大都督和您。”
“那就謝過您了!”賀循微微點頭。
他今天最低的能接受的程度是張家別搗亂,其次是從對方手裏敲出來糧食,今天看來效果不錯。
其實,今天這賬本之類的東西,是真真假假。
他的時間有限,根本得不到那麼多東西。
倒是數據有些是真的,因爲七裏堡的細作,收買了張漪的小妾,張漪喜歡喝酒,喝酒之後,難免拿出一些東西來私底下觀摩,來感受自己的本事,並跟身邊兒人炫耀。
“應該的。”
張維林帶着張漪對賀循拱手,然後離開。
院子裏堆滿了禮物。
禮物無非就是些金銀財寶之類的東西,賀循連看一眼都懶得看。
“沒想到,他們張家竟然如此的能屈能伸。”
蕭騫站在賀循身後,小聲說道。
“這樣的對手,才真的可怖。不過話又說回來,這樣的家族,竟然能否繁衍到今天,真的是天理不容。”賀循道。
蕭騫也震驚道,“確實如此,我們蕭家也算是豪門了,但是相比之下,我們家那點產業,跟人家張家比起來,連個屁都算不上。難怪明公經常說,不要覺得在定南州做起來些許成績來,就尾巴翹上天。”
“真正的豪門大戶的財富,你們無法想象。這江南道的財富,可僅僅是張家的一部分,他們家好幾個刺史呢。”
“無礙,他們再強大,也比不過我們。這天下最大的財富,永遠不是金銀,也永遠不會是土地,是人,只要掌握了人,便掌握了一切。”賀循搖搖頭說道,旋即又想到了什麼,“讓聽風盯緊了張家人,看看他們最近做什麼。”
“遵命!”
自作聰明的張家,被賀循擺了一刀之後,老實了許多。
接下來的日子,賀循一直在爲糧草而奔走。
但現實情況是,除了他們張家願意低價賣糧食給七裏堡之外,其他的商人,即便是沒有張家聯合,他們也不願意平價賣出去太多糧食了。
因爲所有人都知道,戰爭和饑荒雙重因素之下,糧價會飛速增長。
只要將糧食囤積起來,等到天氣越來越寒冷,亦或是哪裏打仗,把糧食倒賣過去,都能輕鬆獲得三倍,甚至十倍的利潤。
賀循談判了好幾天,找了好幾個大商人,大家雖然給大都督府面子,但能夠給的東西也十分有限。
想要買更多的糧食,他們已經開始漫天要價。
什麼三倍,五倍。
無奈之下,局勢再次僵持下來。
當然,只有張家受傷的世界出現了,因爲張家的糧倉,正在打開大門,無窮無盡的往七裏堡運輸糧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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