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 毒計
繪畫！
確切地說，是繪製地圖！
她能夠根據從兵部借來的資料、草圖等，繪製出幾乎1：1的地圖。
洛清清這種在後世經歷過信息大爆炸時代的人見了，都忍不住嘖嘖稱奇。
其他的女官，也都稱讚穆正琳不愧是將門虎女。
這種看地圖的天賦，真的不是什麼人都能有的。
這年頭沒有衛星，沒有導航，地圖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很多領兵打仗的將軍，善騎射、善兵法，各個方面都非常強。
但唯獨沒有方向感，去了戰場就迷路，帶着大軍找半天都找不到敵人，能力再強也白搭啊。
拓跋勇拿出地圖來“考校”穆正琳，妥妥的居心叵測。
偏偏，穆正琳不是尋常人，她最擅長的就是這個。
“所以說啊，拓跋侍郎真是個大好人！”
洛清清暗自好笑。
穆正琳也強忍着興奮，故作遲疑地說道，“輿圖？”
“對！我拓跋勇是個爽利的性子，不喜歡翻那些陳年舊賬，只要你能看懂這張圖，我就服了你！”
拓跋勇十分豪氣地說着。
其實，何止是他不喜歡翻舊賬啊。
就是朝堂上的大臣們，今天聽洛清清、昭陽等說了一大堆的數字，都有些頭疼。
他們是指點江山、處理國家大事的能臣干將，又不是賬房，哪裏會天天鼓搗這些？
可恨洛皇后似乎很喜歡這麼做，就是想通過這些雞毛蒜皮、雞零狗碎的破事兒來證明什麼。
哼，會算賬又能證明什麼？
會背一下老舊資料，又有什麼了不起？
還是拓跋勇這樣快刀斬亂麻最好。
看懂輿圖，我服你！
看不懂，那就別折騰這些沒用的玩意兒，女人嘛，該去哪兒就去哪兒！
穆正琳成竹在胸，但她還是習慣性地擡頭，看了眼洛清清。
洛清清含笑對她點點頭。
得！
皇后娘娘發話了，那她穆正琳就好好展現一下。
也好讓這些男人們知道，她們女人，根本就不差什麼。
穆正琳拿過地圖，開始侃侃而談。
她不但輕易就辨明瞭方向，還說出了山川河流等。
另外，她還根據地圖上的幾個關鍵地名，直接道破了這是哪個地方的地圖，還說出了最近三十年，在這個地方發生的幾次重大戰役。
不說普通的朝臣了，就是王、崔、鄭、謝、許幾位相公，都看得有些驚歎。
以穆家爲首的武勳們更是挺頭擡胸——
看到了嘛，這就叫家學淵源！
我們家一個小女郎都有如此才能，就更不用說家裏的男兒們了！
驕傲啊！
自豪啊！
一衆在非戰時就比較低調的武將們，此刻全都得意起來。
但興奮過後，又有隱隱的可惜：唉，正琳這麼能幹，還有看地圖的天賦，怎麼就不是個男兒身？
穆正琳：……
女子怎麼了？
我現在不就站在了朝堂上，盡情展現自己的才華？
拓跋勇直接就看傻了眼。
不就是一個小小的地圖嘛，穆家這個小女郎居然能夠說出這麼多門道？
還有過往的那些戰役，她更是信手拈來。
從出兵的人數，到大決戰時的戰略安排，再到糧草運輸、後勤補給線路等等問題。
如果不是非常確定眼前的小女郎根本不可能參加，拓跋勇都要懷疑，穆正琳會這麼熟悉，是不是親身經歷過。
服！
拓跋勇果然如他所說的那般，是個爽利的人。
作爲武將，最崇尚“實力”。軍營裏，有本事的人喫肉，沒本事的人連湯都喝不上。
這都是常態！
穆正琳呢，雖然是個女子，可她這一手看地圖的本事，擱在軍營裏，那就是真正的人才！
說句寶貝都不爲過。
可惜啊！
她就是個女子，根本不可能上陣殺敵。
現在能夠在朝堂上侃侃而談，也託了皇后的福。
以後，唉，那會有什麼以後？
皇后自己都是臨時監國。
等聖人御駕親征回來，皇后也要退回後宮！
拓跋勇一邊暗自嘆息，一邊鄭重地朝着穆正琳拱手，“穆侍中，拓跋勇心服口服！”
穆正琳：……
我、我居然被堂堂將軍當衆行禮說佩服？
穆正琳只覺得自己的心跳的厲害，她整個人都處於莫名的亢奮之中。
“將軍謬讚，正琳不敢當！”
對方這般願賭服輸，穆正琳也不是小氣的人，她禮貌性地客氣了兩句。
拓跋勇退回了隊列中，不再與戶部尚書一起衝鋒陷陣。
戶部尚書：……你這不是把我一個人晾在這兒了嘛。
那什麼，我現在昏倒的話，會不會有些遲？
崔弘將這些都看在眼中。
他雖然有心找茬，但也不是隻知道置氣的老糊塗。
“輸了！這一局，我們輸了呀！”
意識到這一點，崔弘微微閉了閉眼睛。
須臾，他睜開眼睛，跟身邊的王、鄭、許、謝四位相公交換了一下眼神。
五個老狐狸都微微點頭。
“皇后娘娘，河陰縣救災一事，臣等會擬出一個條陳。”
崔弘起身，恭敬地說道，“然後送交皇后娘娘批閱！”
他們這是認輸了，沒有繼續讓洛清清帶着她的女侍中們繼續表演。
洛清清見好就收，便順勢說道，“如此極好！”
明明贏了，卻還是稍稍退了一步。
洛清清也不是一味退讓，而是有其他的條件——
從今日起，每次上朝，一大羣男人中，混入了幾位女官。
她們按照品級，站立在朝堂上。
朝臣們那叫一個看不順眼啊，偏偏，又沒有太好的辦法。
“怎麼沒有？”
果然還是女人最瞭解女人。
崔弘的妻子楊氏，聽說了朝堂發生的事兒，便笑着對崔弘說道，“妾身倒是有個辦法。”
崔弘眼睛一亮，“什麼辦法？”
“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楊氏淡然一笑，頗有氣勢地吐出這句話。
“釜底抽薪？”崔弘還是有些不明白。
不是他笨，而是因爲某些限制。
楊氏卻沒有急着回答，忽然換了個話題，“聽說昭陽郡主、穆正琳等貴女，都婚事不順？”
“哎呀，這些小女郎多好啊，就是沒有緣分，這才被耽擱了！”
“郎君，崔家、楊家以及姻親們，家裏都有適齡的小郎君。妾身便想着，可以幫忙牽個紅線……”
想要毀掉一個女人的事業，方法其實很簡單：
一，讓她嫁人；
二，再讓她生個孩子。
只要嫁了人，只要生了孩子，再強悍的女人，也要被家庭所拖累。
不說在古代封建王朝了，就是在後世，不管多優秀的女人，被人詢問的第一句話都是——
“您是如何平衡事業和家庭的？”
就好像女人天生就要爲了家庭做退讓。
而男人呢，卻從來不會被人問及這樣的問題。
彷彿，他們沒有家庭！
洛皇后的女侍中，各有所長，在朝堂上更是壓得一羣男人都喘不過氣來。
想要改變這個局面，就要從根兒上下手。
楊氏自己就是女人，所以她知道女人的軟肋是什麼——孩子！
正巧穆正琳、昭陽等，都是婚事不順利的老姑娘。
她們沒有嫁人，更沒有孩子，可不就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如何搞事業上？
那就給她們做媒，把她們嫁出去。
有了家庭，她們就能像所有的女人般，重新被束縛在後院裏。
再不能跑到朝堂上興風作浪！
崔弘卻有些猶豫，“嫁人？未必有用吧。”
他還舉出例子，“洛皇后的六位女侍中裏，就有早已嫁作人婦，還生兒育女的婦人。”
比如王相公家的兒媳婦。
都三十多歲了，兒子都快娶媳婦，不還是一樣在外面拋頭露面。
他們大虞朝的女人本來就彪悍，出了一個洛皇后，還有個寵溺皇后的秦澤煜——
昭陽、穆正琳等這才愈發囂張。
一個個的，還懂不懂什麼叫婦道？
楊氏聽了崔弘的話，卻抿嘴一笑，“六位女侍中，確實有貴婦。”
“但，郎君，我且問你，這些女官中，何人風頭最盛？”
擒賊先擒王嘛。
只要把最能出風頭的那一兩個按下去，其他的女侍中，也就能變得規矩起來。
唉，其實如果不是關乎自家相公的顏面，楊氏也不想針對那些女侍中。
不管怎麼說，她們都是女人。
她們的所作所爲，在某種程度上，都能提升整個女性階層的地位。
但，沒辦法，人都是自私的！
楊氏顧不得別人，她只想讓自己的夫君仕途順遂，讓自己的家庭和睦美滿！
崔弘聽了楊氏的解釋，豁然開朗，他趕忙笑着對楊氏說，“還是夫人英明！哎呀，這個辦法好！這個辦法好哇！”
對！把昭陽、穆正琳都嫁出去。
她們是洛皇后的左膀右臂，把她們逼回內院，洛皇后的氣焰也就不會太過囂張。
雖然洛皇后只是臨時監國，用不了幾個月，聖人凱旋還朝，洛皇后就要回歸後宮。
但，這種事兒，不能破例！
一旦被開了口子，就再難堵上。
他們必須把所有的可能都扼殺在萌芽狀態，決不能真的出現女主臨朝的情況！
“對！給她們做媒！一定給她們選個好人家！”
崔弘被楊氏點醒，思路一下子就被打開了。
他認真地說道，“家世、容貌、才學、年齡等等方面，都必須是上上之選！”
不能弄些歪瓜裂棗。
他們的目的是讓昭陽、穆正琳等嫁人，而不是故意羞辱（得罪）人。
沒必要在這種事兒上耍花樣。
他們這是“陽謀”——好親事，好對象！
昭陽、穆正琳心動了，覺得靠譜，人家就會心滿意足地嫁人。
到時候，女侍中都回家生孩子了，沒人跟着洛皇后胡鬧，也是個人的選擇，跟他們這些朝政大佬可扯不上關係。
他們只是做了媒，成就了一樁好姻緣。
這，總沒錯吧！
……
“阿卿，你快來。阿孃有事同你說！”
大長公主滿臉喜色，衝着昭陽招手。
昭陽：……
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女兒見過阿孃！”
昭陽暗自犯嘀咕，表面上卻極有規矩。
屈膝行禮問安，整套動作如同行雲流水一般。
看到明顯變得自信、明媚的女兒，大長公主心裏既有些酸楚，又是滿滿的驕傲。
她會酸楚，是因爲女兒的改變，居然不是因爲她這個做母親的悉心教養。
女兒是做了女侍中，在洛皇后身邊待了一段時間，才慢慢變成現在的樣子。
作爲母親，說不失落、不嫉妒、不難過是假的。
明明她纔是昭陽的親孃啊，本該由她教導女兒、改變女兒。
結果——
唉，昭陽的蛻變，從另一個方面證明了大長公主的失職。
當然，大長公主是親孃，女兒變好了，她會本能地爲女兒高興。
也會因爲女兒的優異表現而驕傲。
“誰能想到，我的阿卿，居然是個算學天才！”
“估計是隨了她的阿父，鄭郎，就是個天資敏銳、才貌雙全的人。”
大長公主暗自嘆息着。
許是上了年紀，又許是過了荒唐的年紀，現在的她，不再沉迷於養面首，跟各種不同的男人嬉鬧。
她還是更加關注女兒，也時不時會想起曾經的白月光——昭陽的親爹，第一任駙馬。
大長公主的心，也變得柔軟起來。
雖然還是強悍，但她是真的想讓女兒幸福。
“最近忙嗎？聽說你又在朝堂上駁斥了戶部的一衆官員？”
大長公主作爲大虞朝最彪悍、最尊貴的女人，從來不覺得女人上朝有什麼不對。
只是自己沒有機緣，只能在後宮、在京城橫行。
而昭陽呢，遇到了好時候，有個洛皇后頂在前頭，昭陽竟也能堂堂正正地站在朝堂上。
哎呀，一想到女兒舌戰羣儒的模樣，大長公主就覺得欣慰——
不愧是我大長公主的女兒，就是聰明、能幹。
女兒不再懦弱，還在洛皇后、朝堂上鍍了金，若再嫁個好男人，生幾個聰慧可愛的孩子，她的人生就真的圓滿了！
大長公主呢，覺得自己也能對得起九泉之下的駙馬了！
“還好！不算太忙！”
昭陽謹慎地看着親孃，淡淡的回了一句，“我也沒有駁斥！就是跟那些人講道理！”
娘娘說過，要“以理服人”。
而擺事實、列數據，則是昭陽等一衆女侍中最擅長的。
大長公主：……
女兒變得太過自信，她竟有些不適應。
過去的女兒雖然怯懦，但聽話啊。
而眼前這個明媚少女——
大長公主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今天的談話，未必能夠如她的心願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