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
洛清清沉默片刻，默默在心底裏將顏賀與穆紹進行了一番對比，輕輕地說了這麼一句。
“嗯！娘娘，我也覺得他極好、極好！”
秦夢瑤紅着臉，卻堅強地擡起了頭，定定的看着洛清清，再三強調“極好”二字。
望着秦夢瑤那宛若星辰般璀璨的目光，洛清清忽然明白了：
夢瑤纔不是戀愛腦，她也一點兒都不傻。
她心裏其實什麼都明白。
只是，穆紹PUA她的時候，她沒有看到真正高貴的人，便把穆紹當成了良人。
不管穆紹心底怎麼想，他都不“嫌棄”她啊。
這對於一個從小就被當做異類的人來說，已經是非常讓她感動的了。
秦夢瑤並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似顏賀這般靈魂高貴的人。
如今，她遇到了，顏賀用一顆慈悲、溫柔的心，認真地對她說：“你就是大虞正統苗裔！”
秦夢瑤整個人都被救贖了。
“娘娘，我知道您擔心我，怕我再次被人欺騙！”
秦夢瑤眼底閃爍着淚花，無比認真、無比感激的說道，“其實，我知道，我是配不上顏少卿的。”
雖然顏家敗落了，顏少卿更是成爲京中不少人嘲笑的破落戶。
但，高貴與否，從來不是外在的這些條件，而是人的靈魂。
在這方面，秦夢瑤覺得自己遠遠不如顏少卿。
“顏少卿對我，或許也只是悲憫，而非情愛！”
“……娘娘，我從不敢奢望，哪怕我最終嫁給了其他人，我也會始終記着那個清冷的顏少卿對我說的那句話！”
說到這裏，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秦夢瑤的眼角滾落。
她並不是因爲難過才哭，而打從心底裏覺得歡喜。
一直束縛她心靈的那道解鎖，被顏少卿打開了。
顏少卿之於她，不只是愛慕的對象，更是救贖者。
就算她終究與顏少卿錯過，她也不會怨恨。
洛清清：……
這孩子，徹底悟了。
“不！夢瑤，你也極好！”
望着秦夢瑤的眼睛，洛清清認真地說道，“我想顏少卿應該也不想聽到你這番妄自菲薄的話。”
“小女郎與小郎君之間，沒有配與不配，只有合適與否！”
“夢瑤，不管你做出怎樣的選擇，本宮都會支持你。”
秦夢瑤跪了下來，恭敬地向着洛清清行跪拜大禮：“謝謝皇后娘娘！”
她知道，皇后娘娘既開了口，就會幫她。
只要顏少卿也對她有意，她與他就能修成正果。
……
目送秦夢瑤離開，洛清清忍不住勾起了脣角：又成了一對兒！
好一個“又”字哇！
洛清清身邊的女官，秦夢瑤是第二個春心萌動的了。
第一個自然是昭陽。
昭陽與汝陽王世子的相親，十分順利。
昭陽起初心裏還有顧忌，誤以爲自己只要結了婚，就不能繼續跟着洛清清了。
從洛清清那兒得到了承諾，確定自己還可以當女侍中，昭陽這才放下心來。
當然，她也沒有忘記去徵求傅連琦的意見——
“我喜歡算數，喜歡站在朝堂上，我將無法成爲符合世人期許的賢妻良母。”
“傅連琦，你、你可願意？”
不是所有姓赫連的人都是秦澤煜，也不是所有男人都願意讓自己的妻子拋頭露面。
昭陽現在對傅連琦還只是有些好感，她希望在自己投入感情之前，把“醜話”都說清楚。
“願意！”
傅連琦深深地望着昭陽，認真地說道，“我也喜歡看到你站在朝堂上，喜歡你拿着金算盤與戶部的郎君們‘錙銖必較’的樣子！”
他沒有說謊，他的話發自肺腑。
昭陽被觸動了，也終於願意相信傅連琦。
“哈哈！我就知道，我的阿卿註定會嫁個尊貴的好郎君！”
大長公主聽到女兒鬆口願意嫁給汝陽王世子，笑得合不攏嘴。
汝陽王世子啊，未來的汝陽王。
或許，不如秦澤煜那般尊貴，卻也不算太差。
至少比普通皇子好太多。
汝陽王可是世襲罔替的親王，手裏還握有兵權。
只要汝陽王不造反，只要大虞王朝不覆滅，王府就能一直尊貴下去。
昭陽嫁過去就是世子妃，未來的王妃，以及太妃！
她以及她兒女的富貴，都有了最有力的保障。
先帝給了大長公主最富庶的封地，食邑五千戶，皇莊、田莊十幾處……”
大長公主其實早就是個大富婆。
只她手裏的這些錢，就足夠給十個、八個女兒準備十里紅妝。
再者，昭陽還有父族。
鄭家或許不是頂級家族，昭陽的祖父也已經過世。
但她的伯父、叔父都在，即便彼此間沒有多麼深厚的感情，也會爲了家族顏面而給昭陽準備一份豐厚的嫁妝。
哦，對了，還有皇后——
昭陽可是洛氏的女侍中，是她悉心培養的心腹干將呢。
幾項算下來，昭陽的嫁妝絕對不可小覷。
兩個女官都名花有主，洛清清卻沒有繼續關注這些。
她是監國皇后，又不是專職紅娘。
心裏這般想着，可看到穆正琳，洛清清還是沒忍住，問了句，“正琳，你可有心儀的對象？”
穆正琳：……娘娘，您這是做媒上癮了嗎？穆正琳忍着翻白眼的衝動，故作委屈地問了句，“娘娘，您嫌棄臣？”
“您也覺得臣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給您丟人了？”
洛清清：……
哪有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只是不想將就罷了。
當然，洛清清知道，穆正琳這麼說，不是因爲真的“委屈”，而是不想聽她聽到有關相親、成婚之類的話題。
“好！本宮知道了！”
洛清清勾了勾脣，“你只管放心，就算你一輩子不嫁人，本宮都不會干涉！”
她就是順口一說，真的沒有強行催婚的意思。
“娘娘，一言九鼎喲！”
穆正琳一改剛纔發委屈，笑得十分燦爛。
洛清清點點頭，玩笑過後，開始討論正經事兒，“對了，推行雜交稻的事兒，如何了？”
穆正琳趕忙收斂笑容，認真地回答道，“回稟娘娘，並不太順利！”
“京畿地區還好些，幾處皇莊都在試種。”
“謝家、穆家等幾大家族也分出一些田莊推行了新稻種。”
“燕州、齊州、中州等地，距離太長，地方上執行力度不夠，總有推諉。”
“還有江南地區，也、也阻礙重重！”
說到這裏，穆正琳擔心洛清清聽到這些不好的消息會失望，趕忙幫忙解釋：“其實，也不能怪地方執行不夠。”
“主要、主要也是錯過了時令。”
現在已經月份了，夏糧即將收割。
雖然收割完，可以補種新稻種，但地力有限啊。
哪怕是土地肥沃、氣候適宜的江南地區，其實也可以做到一年兩熟。
但，太過頻繁的耕種，會讓土地變得貧瘠。
地力不夠，同樣的種子，收穫卻大大折損，絕對是浪費人力和土地。
所以，想要提高糧食收成，只靠良種是沒用的。
還有解決地力不足的問題。
洛清清早就想到了，便問了句，“本宮不是公佈了土化肥的配方？”
地力不夠，那就施肥啊。
這些年在嶺南，洛清清可是一直都讓老農在自己的莊子裏折騰。
土化肥經過了三四年的實驗、發展，如今已經是非常成熟的3．0版本了。
洛清清覺得，她洛氏莊園出品的土化肥配方，絕對能夠解決地力不足的問題。
“……”穆正琳抿了抿嘴，沒有急着辯解。
還是洛清清，剛剛說出“土化肥”的事兒，就自己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錢！
別說在古代了，就是在後世，早已實現了工業化，化肥早已變得十分普及，卻也是農民種地的一項重要開支。
而在古代，沒有工業化，化肥暫時還不能形成產業鏈，價格自然也就沒有那麼的低廉。
還有最關鍵的一點，古代都是小農經濟，普通農戶沒有錢、底子薄，根本就沒有太多的試錯成本。
一旦化肥、良種等事宜在使用過程中出現了什麼問題，誤了農事，受影響的就是全家一整年的收成！
一年歉收，甚至是絕收，足以讓一個家庭覆滅。
當然，洛清清作爲皇后，可以自上而下地強令推行。
但，強權的後果更加惡劣。
洛清清的初衷是增加糧食收成，改善國計民生，而不是把好好的百姓給逼得造了反。
“……本宮心急了！”
洛清清低低地嘆息着。
她確實太心急了，或者說，這幾年的日子過得太過順暢，讓她有了“我可以、我能行”的錯覺。
良種的推廣需要時間。
讓農戶們接受化肥，用得起化肥，也需要時間。
“娘娘，您也是爲了天下百姓。”
穆正琳感受到洛清清的失落、自責，趕忙出聲勸慰。
洛清清擺擺手，她沒有這麼脆弱。
不過是一點點挫折，她承受得起。
“還是老辦法，現在聖人和本宮的皇莊推行。”
“世家或是當地豪族們願意加入進來，本宮歡迎。”
“……對了，還有江南地區，抄沒的那些前朝皇族的莊園、土地等，都可以進行試種。”
洛清清可沒忘了，江南纔是古代最大的糧倉。
另外，大虞朝統一天下的時間尚短，南朝的地盤還需要進一步的安撫、收攏。
洛清清會建議秦澤煜遷都，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長平算是介於南北之間的一個重要城池，大虞朝將都城遷到長安，更有利於治理天下。
“娘娘說的是，江南確實是個好地方！”
穆正琳見洛清清的情緒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放心的同時，快速跟着洛清清的思路談論起來。
穆正琳說“好”，不只是江南真的好，而是洛清清選定江南重點推行雜交稻，是個極好的選擇。
因爲洛清清的身份，讓她在江南還是有些“優勢”的。
洛清清出身陳郡洛氏，祖上隨王軍南渡，雖是南朝的僑姓世族，卻是老牌的世家。
大虞朝的皇后，是洛氏女，這對於南朝的世家來說，多少還是有些慰藉。
洛清清從未在意過這些，因爲她原本就不是原主。
對於原主的出身，父族、母族的親屬，也沒有什麼親近感、歸屬感。
相較於身份、血脈，洛清清更在意自己的能力。
更何況原主還攤上了一個渣爹，和洛氏族人也不親近。
秦澤煜看重的也只是洛清清，而非什麼洛氏女。
秦澤煜、洛清清這對帝后不在意，但南朝的臣民們對於洛清清能夠做皇后，還是比較期待並感到安心的。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大虞朝的皇后是個擁有南朝皇族血脈的南朝世家女，也算是對南朝的安撫。
洛清清：……無所謂，如果你們覺得這樣想可以更好受些，那就只管這樣想！
南朝世族什麼的，洛清清是真的沒有放在心上。
她繼續跟穆正琳討論試種、推行占城稻的事宜。
穆正琳想了想，提議道，“娘娘，其實還有個地方，應該也適合。”
洛清清挑眉，“何處？”
洛清清不是真的好奇，而是想知道，穆正琳的想法是不是跟自己的一致。
“河陰縣！”
穆正琳吐出三個字。
洛清清眼底飛快地掠過一抹笑意，還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
她也想到了這個地方。
不過，作爲上位者，洛清清不會輕易表露自己的情緒。
她不動聲色地問道，“爲什麼？”
穆正琳回道：“河陰縣剛剛遭了冰災，地裏的莊稼都被毀了。”
“左右都要補種，還不如就試一試成熟期短、耐旱高產的占城稻呢。”
而且，災區嘛，朝廷本來就會賑濟。
如此就可以把稻種、化肥等當作是朝廷的賑災物資。
普通的農戶們，也能更好地接受。
“好！就按你的想法，寫個條陳，送到議政堂，請諸位相公裁定！”
洛清清讚許地點點頭，吩咐道。
“是！臣謹遵命！”
穆正琳見皇后娘娘贊同自己的提議，多少有些興奮。
她又回稟了一些朝政，這才告辭離去，出宮時看見燕王妃又進宮了。
楊太后正想親自動手煮些茶湯做消遣，不想燕王妃又來“請安”。
“安什麼安？總是跑來打擾，哀家就‘安’不了！”
楊太后絕對是活得通透，也足夠自私。
自己是尊貴的太后，只要不作妖，就能富貴尊榮到死。
可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燕王妃總是時不時的帶着小世子來她眼前晃悠。
也就是三皇子的妻子、兒子。
算起來，這可是楊太后嫡親的兒媳婦和小孫子。
按理來說，是楊太后最親近的人。
但，楊太后自私啊，她纔不會像很多老太太一樣，喜歡什麼小兒子、大孫子。
她只會覺得：“前兩天不是纔來請了安，怎麼又來？”
一個個的，太麻煩了！
去年的湯泉宮變，先帝自作聰明地做局，想要來個釣魚。
卻不想，低估了幾個兒子的殺傷力。
也小覷了世家的瘋狂與底蘊。
最致命的，當然還是低估了女人。
一場宮變，先帝先是中風，接着駕崩。
而被先帝偏寵的三皇子，也在兵亂中重傷昏迷，還是楊太后請洛清清出手才保住了一條命，但還是瘸了一條腿。
先帝痛惜不已，蕭太后作爲三皇子的親孃，反倒沒有那麼的傷心。
成王敗寇，歷來都是如此。
兒子空有野心，卻沒有與野心相匹敵的智慧與能力，只是瘸了一條腿，已經算是幸運了。
左右她這個親孃是太后，三皇子一個殘疾，早已與大位無緣。
所以，只要三郎自己不作死，他就能做一輩子的富貴王爺。
“人生在世，能夠做個富貴王爺，已是極好的結局了。”
楊太后很爲親兒子感到滿足。
三皇子本人卻並不滿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