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大哥
p穿過擁擠膩着油煙味道的巷道，彭天天帶她來到一間小平房外面。從晏安的位置看過去，那裏門口堆着幾十個紙箱，裏頭全是已經疊好的金銀元寶。彭天天站在外頭喊了一聲：“阿奶，我回來了！”
p沒過一會兒，打屋裏走出來一個弓腰的老太太，花白稀少的頭髮整齊地梳在腦後，身上穿了一件過時了幾十年明顯不合身的格紋外套，把她瘦小的身子藏在裏頭。
p彭天天過去摻住她，指着晏安介紹：“阿奶，我同學來了。”
p老太太費力地擡頭，眯眼朝她看過來。晏安和她一對視，心裏的暗涌就立刻翻滾起來，冒着咕嚕嚕的氣泡。
p很難想象，她能在這樣一個年過花甲的老太太身上看到她母親的影子。
p在晏安的記憶裏，十多年前，她母親還活着的時候，可能也就四十出頭的年紀，就已經蒼老得不成樣子。因爲時常蹲着給人洗衣服，逐漸地，腰背就不大能直得起來。晚上也熬夜接些零碎的活計，爲了省點電費，燈都不敢開得太亮，再加上後來腎上出了毛病，眼睛已經不大看得清了。她死前有段時間，也是會這樣費力地眯着眼睛看她，像是要把她整個人刻在眼珠子裏。
p打晏安有記憶以來，她母親就沒過過一天舒服日子。她那時候還小，俞順康因爲破產要回來賣老家的房子，她們的行李鋪蓋被稀稀拉拉地丟出來，她母親用牀單裹了，費力地背在瘦弱的肩上，一手牽着她，頭也不回地向着遠處走。
p她當時怎麼跟她說得？
p“安安沒關係，媽不會讓你受苦的。”
p好心的村裏人便宜租了房子給她們，那裏漏風也漏雨，暴雨天，她母親就摟着她窩在牆角，用骨瘦嶙峋的身體抱住顫抖的她。
p晏安想，她爲什麼一直對彭天天多有垂憐，大概也是因爲他描述裏的奶奶和她母親很像。
p她母親也有一種古怪的偏執，就是不管家裏再怎麼樣窮得揭不開鍋，晏安去上學的衣服永遠都是乾淨的，哪怕一看就是穿了很多年已經褪色縮水的衣服，上面也沒有半點油跡污漬。
p晏安看了眼旁邊的彭天天，他站在這種地上積了厚厚一層油垢的地方，依舊乾淨清爽得宛如夏日清晨初開的小雛菊。這樣看，他奶奶確實把他教得很好。
p彭天天介紹後，他奶奶一邊在圍裙上擦着手一邊向着她走來，說：“天天之前也沒帶過同學回來，他之前也沒跟我說，孩子……”
p老太太伸出手像是要拉她的手，可最後還是縮了回去。晏安看了，心酸地當即就要哭出聲來。她記起她那時候在鎮裏讀初中，第一次帶了班裏同學回家，她母親也高興地湊上前來，卻被人嫌棄地躲開。之後她母親就跟她說，以後不要帶同學回來，她擔心她們看到她的樣子會對晏安產生偏見。
p爲什麼要這麼卑微呢？生而爲人，爲什麼要活得這麼卑微呢？
p晏安挽住彭天天奶奶的胳膊，強打笑意說：“天天中了獎，我跟着來湊熱鬧。奶奶我還沒喫飯，家裏有喫的嗎？”
p“有的有的，只是你可能喫不慣。”老太太說着話，小心試探地握住了她的手。
p“我餓得都快死了，現在讓我喫什麼我都喫得下。”
p“呸呸呸，不說這種晦氣的話。”
p老太太帶着她往前走，她步子小，走路幾乎是一步步挪出去，晏安跟在旁邊，跟她說彭天天中了一臺洗衣機的事。
p老太太高興之餘也有了新的顧慮：“那玩意兒會不會特別費水？”
p這也是彭天天之前擔心的問題之一，晏安和他對視一眼，把一早想好的說辭說出來。
p“人家廠商同時也包了您家半年的水費。人家說了，過段時間會來回訪，如果發現沒使用會收回去。”
p老太太果然信了，在昏暗的巷道里笑得特別滿足開心。
p吃了碗老太太的面，晏安說要回家，彭天天送她去車站。
p“我阿奶今天特別高興，謝謝你啊。”
p“嘿！咱倆誰跟誰！”晏安墊腳摟住他的脖子，說：“我在學校裏可就你一個親兄弟，我得罩着你是不是？”
p彭天天撓了撓腦袋，傻呵呵地笑，問她：“下學期就文理科分班了，過段時間就要填意向表，你打算學文學理？”
p“你覺得我學理科的可能性有多大？”晏安問他。
p“聽實話嗎？我覺得人還是要有自知之明和敬畏之心，不是自己的層次不要去碰！”
p晏安給了他腦袋上一腦嘣，氣急敗壞道：“那你多嘴問我做什麼？反正你還不是要學文，我努努力，到時候爭取和你分在一個班，全天二十四小時做你大哥罩着你！”
p“好的大哥，以後請你多關照了。”
p晏安搭上了回家的公交，一路上她都在想，雖然給彭天天買了洗衣機，他奶奶以後可以省點事，但是邱蕊的問題還是需要解決。她太知道被筆尖冷不丁扎一下後背有多疼，彭天天能忍，不代表這種事情可以放任。
p她把之前一早就盤算過的計劃再次提到腦袋裏，開始細緻思考操作的可能性和容錯率。
p她想着還得委屈彭天天一段時間，讓她好好準備一下。這事不說萬無一失，起碼也得有模有樣。可事情突然就發展成了晏安始料未及的程度。
p彭天天再一次被調換了座位和邱蕊分開。原因是因爲一班班主任收到匿名舉報，說邱蕊對彭天天有暴力舉動，並時常要挾他幫助考試作弊。
p彭天天興高采烈地來跟她說這事，說不知道哪位富有正義感的同學替他做了這個爲難的決定。晏安看着他傻樂，心底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p這孩子究竟有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p匿名舉報！這個匿名的是誰？彭天天認爲是班裏富有正義感的同學。那邱蕊呢？她會認爲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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