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部分
成成又看了程寒瀧兩眼,放心之後便乖乖地和厲中信一起走了出去。程寒瀧絲毫不敢大意,先是把輪椅推了過來,然後慢慢地把程世抱上了輪椅。程世雖然身體癱瘓,但是不到於走形,坐在上面沒有東倒西歪。程寒瀧看他沒有什麼適的反應,就推着他走了出去。
外面已經臨近黃昏,不遠處的海灘顯得一片寂靜。程寒瀧推着程世,慢慢地朝大海的方向走去。夕陽的微光打在海面一層一層的波浪上,那光錯黃的色彩就隨着波浪的翻滾變得生動起來,腳底下的沙子越來越厚,越來越軟,輪椅在上面留下兩道清晰的痕跡。
推到海浪偶爾會打過來的沙灘處,程寒瀧就停了。他朝遠處望了望,深吸了一口這裏的空氣,企圖讓自己變得清醒一些,也舒暢一些。
程世的臉上還是一副怡然的表情,程寒瀧看到也稍稍覺得好受一些。或許這個表情是沒有生命的,但也總比看到痛苦或是癡傻的狀態要讓人舒服得多。也許程世天生俊美,就算是真的傻了,或是癡了,也會是另外一副風景。
程寒瀧用手握住程世輪椅上面的扶手,輕輕地盤腿坐在地上,海風吹過來,坐在這裏似乎已經有些涼了。程寒瀧握了握程世的手,還是暖的,便放心地和他坐在這裏。
“小的時候一直羨慕別人,尤其喜歡看小孩坐在爸爸脖子上,不知道你真的沒抱過我還是我沒有印象。你這個爸爸恐怕是當得最輕鬆的爸爸,所以你不會老吧。我記事的看到你是這個樣子,現在我再看到你,你還是這個樣子……”
程寒瀧用手輕輕撥弄程世額前被吹亂的幾縷頭髮,然後稍稍起身,雙腿支地跪在程世的向前,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的臉,輕輕地說道:“我是你的兒子,我叫程寒瀧,不要忘了。”
程世的手微微抖了抖,眼睛裏面閃過一絲悸動。程寒瀧的嗓子頓時有些沙啞,他拉住程世的胳膊說道:“對,我就是程寒瀧,是你的兒子,是你給我起的名字……”
夕陽在海平面上已經剩下半張臉,程寒瀧還在鍥而不捨地說着,一遍又一遍地重複。他看到程世的嘴脣在動,趕緊將臉貼到程世的臉旁,聽着那從喉嚨裏發出的一聲一聲的呢喃。忽而一陣海風吹過來,程寒瀧的眼角從溼潤變得乾澀。
“爸,以後我會經常帶你來這裏,教你說話,和你說以前的事情。你要是想回北京,我們就回北京,也許回到了自己的家,你就能想起來很多事情。”
“爸,是誰把你折磨成這樣?”
“爸,看你這樣,我真難受……”
程寒瀧越到後面,聲音越哽咽。他看着程世一副天真無害的表情,心裏面翻江倒海,忍不住一陣一陣的抽疼。什麼時候才能甩開那二十多年的影子。卻習慣接受這樣一個爸爸。程寒瀧一遍一遍地叫着爸,太渴望能忽然間得到一句迴應;或者自己忽然醒過來,發現這只是一場夢,他們還沒有啓程。
天已經朦朦黑了,程世的眼神又開始迷離了,程寒瀧回過神來,趕緊站起來扶了程世一下,說道:“爸,先精神一下,回去再睡,在這睡容易着涼。”
程世似乎聽懂了程寒瀧的話,眼角又微微張了張。程寒瀧微笑地摸着他的頭說道:“真聽話,馬上就到家了。”
正推着往前走,程寒瀧忽然發現輪椅的後面有一個隔層,裏面鼓鼓的。他往裏面摸了摸,竟然抽出一個薄被子,他趕緊幫程世把被子披上,推着他繼續往回走。
其實沒什麼好怪厲中信的,也許這個結果已經是厲中信拼命換來的,也難爲他如此細心。其實厲中信對程世的好,成成看到了,程寒瀧也同樣注意到了。想到此,程寒瀧低頭看了看程世,說道:“其實你這一輩子除了這一次,一直都挺起運的。”
“喝點東西吧!”厲中信將一杯果汁遞到成成面前。
成成愣愣地接過杯子,還不忘說了一句謝謝。低頭示意性地吮了兩口,成成感覺到厲中信正盯着他看,不禁有些窘迫。想到曾經還是厲中信救他於水深火熱之中,成成又擡頭強硬地朝他一笑,兩個嘴角彎起一個僵硬的弧度。
“不想笑就不要勉強了。”厲中信被成成弄得有些忍俊不禁。
“哦……”成成輕嘆了一口氣,朝着外面第N次張望,然後皺眉說道:“還沒回來……”
厲中信扶額淺笑,“別急,快了。”
“您怎麼知道快了?”
“因爲你爸這個時間肯定會困的。”
成成又一次被厲中信的那種細心而感動着,等到程寒瀧心情穩定下來,一定要好好勸勸他。其實厲中信對程世是百般用心呢,不然可能早把在這種特殊狀況下的一個人甩開了。想到這,成成的心慢慢平靜了下來。
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成成跟着厲中信走了出去。果然,程寒瀧推着程世走了回來,程寒瀧的頭髮因爲海風的吹拂散亂地搭在前額,也沒有刻意去梳回。而程世已經到了困得不行的狀態了,眼睛還沒有完全閉上,實際上卻已經睡着了。
厲中信俯下身,看着昏昏欲睡的程世,旁若無人地用手輕輕拍打着程世的臉,像是逗小孩子一樣的問着:“怎麼這麼折騰我家寶兒?睡覺都不讓睡。”
這話如果是程世清醒的時候說,程世一定會暴跳如雷。這個時候對他說,卻很受用,程世微眯着眼睛,一副懶洋洋的表情。程寒瀧在旁邊沒有說什麼,臉色卻依然不是很好。厲中信從附近的一個藥箱拿出藥,又倒了杯水,兌了一些香精和少許的糖,連哄帶騙地讓程世吃了下去。
成成幫程寒瀧梳理了一下頭髮,也沒敢多問,只是從他的臉上看出程世的情況應該是不太好,心情也跟着壓抑起來。
程世被厲中信抱到牀上,蓋上了被子,很快就進入睡眠狀態。厲中信回過頭,程寒瀧正一動不動地朝着他看。厲中信淡淡一笑,問道:“有什麼事麼?”
“想和你聊聊。”
厲中信點點頭,成成走了過來,朝着厲中信說道:“厲叔,我在這裏幫你守着吧,您放心,要是有什麼情況我就叫您。”
“沒這麼嚴重……”厲中信拍拍成成的頭,“只要你放心你哥和我去談話,我就放心你在這照顧你爸。”
成成暗自吐了吐舌頭,爲什麼他的想法,厲中信看一眼就知道。
兩個人來到外面的草地上,程寒瀧也沒有一下就劈頭蓋臉地罵,或是情緒激動地質問厲中信爲何他爸竟嚴重到如此地步。現在說這此已經沒有用了,最好的方式就是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好好談談,想想程世的狀況怎麼樣才能得到好轉。
“我爸每天都要睡這麼久麼?”
“以前更久,睡幾天都不醒。”厲中信低着頭,用腳輕輕勾勒着地上的鵝卵石。
程寒瀧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很直白地問道:“假如我要求你不要騙我,也不要騙你自己,那麼你覺得我爸的大腦還有可能恢復到以前的狀態麼?”
“能!”厲中信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要多長時間?”
“不知道……”厲中信擡起頭,很誠實地說道。
程寒瀧深吸一口氣,一本正經地問道:“假如他永遠是這樣,或者到最後也頂多有一個孩子的智商,你不會厭煩麼?”
厲中信終於停下了腳底的動作,深邃的眼睛記着遠處,眼眸處閃着柔和的色彩。
“我想我不會的,如果他永遠是這樣,我就永遠這樣養着;他若到最後也不及孩子的智商,我就把他當孩子養着。”
“希望你記得你今天說過的話。”程寒瀧的語氣看似很輕,其實卻透露着沉重的心結在裏面。他不是懷疑厲中信,只是不相信奇蹟這麼容易發生。雖然不瞭解他的爸爸,但是程寒瀧有一點還是堅信的,假若厲中信能在程世的身邊照顧他,那麼他還有恢復的可能;但是如果厲中信撒手離開,那麼他的爸爸只有死路一條。
厲中信點點頭,又朝着程寒瀧問道:“你今天在海邊和你爸說什麼了?他有什麼反應沒有?”
程寒瀧一想起今天下午的場景,就感覺心裏一陣抽痛,他強迫自己點了點頭,緩緩說道:“算是有反應吧,只是他說不出來,也沒有以前那麼強烈。”
“嗯,不用太着急,我們慢慢開導他,也許……”
“哥……厲叔,快過來,我惹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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