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你急我不急

作者:紅粟
章節名:第六十四章你急我不急

  第六十四章你急我不急

  不多會兒,這個消息就好像長了翅膀兒似,幾乎傳遍了整個劉家嶴。到了第二天,青山家幾個再來,傳回來話就變成了--林家要發大財了,這院牆起了,緊跟着就要蓋三進院子啦!

  邱晨安撫了蘭英,也順帶着把那還沒來得及散佈流言掐滅後,就把這件事拋到腦後了。

  樑上了,客請了,可家裏工程還沒結束,青壯們中午自覺沒有喝酒,她可不能裝不知道,晚上怎麼也得加個菜,讓他們多喝一碗!

  酒席散了,邱晨給村老村正等人都捎了一份禮,說來不厚,不過是一條一斤多豬肉,一包炸丸子,還有半斤茶葉,豬肉、丸子統共不過三四十文錢,茶葉也是普通葉子茶,一百錢一斤,卻比村裏人平日待客茶末子好一些。一份禮也就百十文,卻都歡喜沒口子誇林家辦事周到妥帖!

  收拾完鍋碗瓢勺,邱晨也就讓幫忙婦人們都散了,今兒除了每人一碗剩菜外,也給每人捎了一條半斤左右肉和一小包炸丸子,基本上是村老們一半分量,一個個婦人們也是高興地合不攏嘴,只說一家子都跟着林家解饞了。

  將衆人都送走了,蘭英帶着慶和、青山家準備晚飯燉菜。肉菜充裕,饅頭也是前一天大家夥兒一起蒸好,簡單做幾個燉菜,也不費事兒。

  薺菜餃子答應了孩子,自然不會食言。邱晨將薺菜摘洗乾淨之後,剁碎拌入肉餡中,很就包了兩蓋簾餃子。看着那些青壯們不時飄過來亮亮眼神,邱晨乾脆去拿了兩棵白菜,剁了餡兒,統統包成了餃子。又整治了兩個炒菜,一個韭菜炒雞蛋,一個京醬肉絲,還把上午拌涼菜盛了幾個盤子,晚飯桌子上,就熱熱鬧鬧地擺了四五個菜。還有一大盤一大盤白胖滾圓,皮兒呈半透明肉餡兒餃子!

  有個叫林子青年一邊兒看着桌子上豐盛菜,一邊兒低聲嘟噥:“這房子院牆咋就這麼不禁蓋吶,還沒覺得咋樣就幹完了!”

  青山恰好坐他旁邊,將他這嘟噥聽得清楚,拍了林子肩膀一巴掌,笑道:“你這小子,是沒喫夠林家好飯食吧?好好幹,林家可是馬上又要添買賣了,到時候要是用青壯,你爭取過來幹活,不就能天天喫到這樣好飯食了?還能每月拿二兩多銀子工錢,一年都用不了,就把媳婦妥妥帖帖地娶進門兒了!”

  林子一聽頓時亮了眼睛,連連點着頭答應下來,一邊兒還不忘給青山倒了碗酒,笑着道:“青山哥,你家俺嫂子林家得信兒便利,你回家替俺和嫂子說一聲,林家有了找工信兒給俺說一聲。若是俺能進了林家做工,必將好好幹活,絕不會偷奸使滑!”

  青山見這小子雖然憨實,心思卻正,並沒有說報答他們夫妻,而是好好做工。這樣人就不用擔心進了林家會給自己惹麻煩,若是方便倒是可以幫一把!

  於是笑笑道:“我會和你嫂子說,但用不用力工我可不敢保證。”

  林子連連笑着點頭:“這個我自然知道!”

  西廂房砌牆工程量小,人手也足,一下午就把牆都砌好了,就等着門窗運來了裝上,再通通風晾上幾天,盤了竈臺、炕,就能住進去了。後院那些棚子構造簡單,只是用青磚壘幾個立柱,上邊搭上檁條,苫了葦箔抹上泥掛了瓦就完成了。說起來一大串,其實只要材料備足,活兒就順手,不太費事。

  前院裏把式和青壯們喫着飯,邱晨就去後院轉了一圈。看着整齊嶄廂房、院牆和後院各種用途棚子,她那本就歡喜心,加歡喜雀躍起來。

  轉了一圈兒,邱晨就匆匆回了前院。去裏屋裏打開箱子,數了這些日子工錢,一起裝了,拿出去交給了滿囤爹。工人是滿囤爹和劉滿銀找來,不過來到之後,都歸滿囤爹統管,工錢事兒也就交給他分發就好了。她則去廚房,將剩比較多半成品菜什麼,分了分,交待給蘭英,讓她分給幾家關係比較密切,或者家裏日子過得艱難。

  就這時,滿囤趕着馬車回來了。衆人自然擱下諸事,上前詢問,得知收成因邱晨救治及時,用好傷藥及時止住了血,這才撿回了一條命,已經送回家了,衆人都長長地吁了口氣,幾個篤信菩薩婦人則是連連唸佛。接着,滿囤將剩下一兩多碎銀子交給邱晨,衆人自然又對林家和邱晨一番讚歎,心善大度,慈悲爲懷,反倒把邱晨鬧一臉窘迫。

  想來滿囤肯定沒來得及喫晚飯,邱晨連忙讓蘭英去給滿囤張羅,她自己個兒則張羅着叫青山和慶和家,還有孩子們喫飯。衆人也就把收成事兒暫時擱下。

  那些青壯們已經喫飽喝足了,滿囤爹就林家院子裏,將工錢拿出來,放桌子上,大聲道:“看到了吧?這是這些天大夥兒辛苦工錢。但大夥兒心裏應該清楚,村裏人幫忙蓋房子沒有要工錢,而且,林家飯食酒菜絕對對得起咱們,即使不拿工錢也不喫虧。”

  說到這裏,就有人大聲道:“大川爺,不能要林家工錢啊!”

  也有人笑着喊:“哪裏還能要工錢啊,這些日子咱們早把工錢喫回去了!”

  這句話一落,就引來了大片鬨笑聲。

  滿囤爹也跟着呵呵笑着,等大夥兒都笑過去,他才擡擡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道:“話雖這麼說,但林家覺得大夥兒幹活紮實,活兒也幹得鮮亮,不但給了工錢,還每個人從原來每人每天八十文,給漲到了一百文。把式們每人加了一兩銀謝銀……”

  滿囤爹話沒說完,聲音就淹沒了衆人鬨然議論聲中。

  每天每人漲二十文吶,七八天下來,可就是二百文,夠買一百斤白麪了!別提把式們每人添一兩銀子謝銀……這麼優待幫工人家,還從來沒見過吶!

  其實,邱晨之所以拿出這些錢來加工錢,也是因爲這些天青壯們肯下實力,手下幹活幹得利索,砌完牆,連工地上泥土、磚塊都給收拾利利索索整整齊齊,而且比預定工期提前了至少兩天,按天數算,其實支付工錢差不多。邱晨又能表達自己謝意,自然就拿了出來。不過,這對力工們卻是意外之喜,個個感念不已。

  力工們揣了沉甸甸工錢,個個歡天喜地走了,蘭英和慶和、青山家分了晚上剩菜,邱晨又一家給她們拿上了些剩餘肉、菜,也都滿臉歡喜地走了,邱晨這才端了飯菜,回了裏屋,一家人圍了炕桌坐了,一邊喫晚飯,一邊和家裏人說說話。

  林旭和幾個孩子都東廂喫過了,邱晨就拿了梭子蟹,教他們怎麼喫。

  劉金才送來這一簍子大梭蟹,正是蟹肥膏紅時候,拿手裏就沉甸甸,揭開蟹殼,入眼就是滿滿橙紅色紅膏,邱晨用蟹鉗挖出來,分給幾個小喫。林旭俊文俊書年齡大了,不好意思喫邱晨剝,自己學着剝蟹,卻因爲不熟悉,不是被紮了手,就是被刺了嘴巴,惹來一陣陣鬨笑。

  螃蟹好喫,卻是大寒之物,邱晨給孩子們一人剝了一個,就罷了手,一人給他們衝了一碗熱熱油茶,加了些薑汁兒裏面,讓他們喝了祛祛寒氣,自己則慢慢剝着螃蟹,一邊和大哥二哥說話。

  和楊樹勇接觸了幾天,算是比較熟悉了,如今又多了個楊樹猛,邱晨就是提醒自己語言上要注意,不要露出破綻。

  楊樹勇直爽樸實,笑呵呵地說着他回去後,爹孃聽他說起這邊蓋屋砌牆高興樣子,看到那些東西,難免又嘮叨埋怨一番。倒是那酒和那蜂蜜,老兩口喜歡不行,當天晚上喫飯,楊老漢就燙了一壺酒,喝有滋有味。周氏也給海棠娘燉了一盅茯苓蜂蜜喫,還吃了一丸邱晨捎上咳喘丸子,老太太第二天起來,就說夜裏咳得差了,不那麼憋氣了。

  邱晨微笑着傾聽,心裏卻感嘆,老人們多是歡喜吧,茯苓蜂蜜雖說滋陰養肺,但畢竟是調養品,喫一次哪就能減輕了病情啦!就是那些咳喘丸子,也是她配來防止孩子們感冒外感咳嗽,像海棠娘那樣老年性氣喘病,哪有那麼容易見好……又心裏琢磨,趕明兒再去趟回春堂,買些批把葉和川貝回來,做些川貝琵琶膏給老太太捎了去,治療老年咳喘,那個比蜂蜜茯苓要好得多!

  喫罷飯,撤了碗筷,邱晨沏了茶來。楊樹勇和楊樹猛又把他們這回給邱晨捎來東西,一一向邱晨交待。周氏看了林家做了被褥,卻沒有枕頭,就縫了幾個枕頭都裝了細細篩過谷秕子,鬆軟舒適。二嫂趙氏,則給了兩條繡花門簾子,邱晨看了,繡工很是精緻,等西廂入住後,正好掛兩間裏屋門上。還有周氏、趙氏連夜給阿福阿滿做鞋子,小小布鞋針腳細密,特別是阿滿一雙鞋,還鞋頭上繡了幾朵小小白菊花,素淡雅緻,又不違背阿滿守孝規矩,真是費了不少心思。而楊老爹則給邱晨編了兩牀厚實蒲草苫子,等房炕燒乾之後,正好用來鋪炕。蒲草苫子冬天隔寒,夏天隔潮,又厚又軟乎,可比麥秸苫子好睡多了。

  說說笑笑,說了小半個時辰話,邱晨就去燒水準備給一家人洗漱。屋子裏幾個孩子,則爭着給楊家兩兄弟看自己寫字,講自己學會故事,把楊樹勇楊樹猛兄弟倆高興地滿臉是笑。

  借來桌子還沒還回去,邱晨依舊堂屋裏給楊氏兄弟搭了個臨鋪。又招呼一家人燙手燙腳,準備休息。

  琢磨了一番,把孩子們安排好,邱晨還是來到堂屋裏,和楊家兄弟說起了自己打算。

  今天廖文清那般急迫地到林家詢問療傷藥,邱晨當時沒有多想,過後細細思索後,就不由得想到了那幾個購買馬匹人身上。楊樹勇說過,那種馬匹大都被徵購充當戰馬,相互對應,那些人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確定那些人是軍方人士,廖文清急急忙忙地尋找療傷藥配方,所爲何來也就顯而易見了。

  邱晨對自己拿出去東西有信心,廖文清帶回去試過療效之後,肯定會來談合作事兒。屆時,邱晨卻不可能如茯苓膏那樣完全放開手不管了,畢竟這個單子絕非茯苓膏可比。財帛動人心,誰知道巨大利潤面前,廖文清會不會動了獨佔心思。即使廖文清能夠抵禦住誘惑不動歪心思,誰又能保證他背後家族能否受得住考驗。鉅額財產面前,父子兄弟尚可以刀兵相見,何況她這麼個無依無靠農村婦人了。

  邱晨就琢磨着,療傷藥製作還是握自己手裏好,讓廖家供應原料,以及往來運送供應之類。這樣,林家緊握着製作工藝和配方,就不怕廖家起什麼心思。

  也因此,林家勢必要僱用大量人工,還要有自己信得過人來管理。雖然邱晨曾經也看不起家族企業那種落後管理模式,但身此時此地,她首先想到值得信任人,還是自己……海棠孃家人,兩個哥哥和幾個侄子,經過幾天觀察,都是憨厚朴實性子,卻又都不木訥,經過鍛鍊之後,就能夠發揮各自長處,分管一部分事務。再經過實際鍛鍊,不愁成長爲優秀管理人員。

  看來,家族式企業也不僅僅如她之前所想僅因爲思想侷限性所致,也是因爲剛剛發家致富人除了家族人可用外,人才人脈太少。現代,人才仍舊是需要各大企業用心蒐羅,何況如今這個大半都是文盲社會。會識字人少,識字又有能力人就少之又少……可用人實是有限啊!

  種種感嘆都掩心裏,邱晨搬了張椅子坐臨鋪旁邊,楊樹勇楊樹猛也沒睡呢,就坐臨鋪之上。兄弟兩個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是疑惑,剛剛和妹妹說完話,這麼一會兒,不知道妹妹又找他們商量什麼事兒,而且,看邱晨表情還非常鄭重!

  邱晨沒有讓這兄弟倆猜疑太久,整理了一下語言,開口道:“大哥二哥,我要和你們說是今兒回春堂少東家事兒。”

  兩人一聽這話,不免又是一怔,都心裏暗暗猜測,那少東家俊美非常,風流倜儻,難道,妹子……

  瞥見兩個哥哥狐疑神色,邱晨忍不住失笑,嗔怪地瞪了兩個哥哥一眼,道:“哥哥,今天你們想必也聽說了,回春堂少東家此次來,是有一樁買賣要和咱們做。如今,我一個人照應着小小炒藥作坊還行,若是再有買賣,我一個人就是三頭六臂也照看不過來。是以,我就想和兩個哥哥商量一下,讓兩個哥哥心裏有個數兒,也早和爹孃嫂子們透個氣兒,等買賣談妥了,我想着讓兩個哥哥過來幫幫妹子,別不說,進貨出貨,兩個哥哥都是做熟了,想來不會爲難。”

  楊樹勇楊樹猛早就聽說,妹妹僱三個婦人,少每天支八十文,那些幫着蓋房子力工還給了一百文,而且還管着中午晚上兩頓飯。他們辛辛苦苦地趕車替人拉人運貨,一天下來有時候還沒有這個多呢!

  不過,楊家兄弟生性敦厚,之前聽到這些也是爲妹妹日子過得好了歡喜,並沒有貪圖來佔什麼便宜,如今聽到妹子希望他們過來幫忙,自然是意外之喜。只不過,也正如邱晨說,買賣還沒談妥,此事也只能是透個氣兒,做個心理準備。

  是以,兄弟倆去了疑慮,換了一臉歡喜,齊聲答應下來,回家就和爹孃商量。至於妻子,他們二人都有數,周氏趙氏都不是那種算計婦人,這事真成了,楊家只有好處,周氏趙氏只有歡喜份兒,自然不會成爲阻力。

  楊樹猛還詢問買賣情況,邱晨卻搖搖頭:“二哥,不是妹子不跟你透底兒,實是此事牽涉重大,咱們只管着到時候和回春堂商談,我們能做了藥賣出去賺錢就行,其他,我們都不用去想。”

  楊樹勇楊樹猛也覺有理,都點頭應下。

  事兒說完了,邱晨起身回屋,也讓兩個哥哥早點兒休息。明兒一早,兩人還要起早趕回楊家鋪子呢。

  一夜無話,第二日天未亮,邱晨就起早做飯送走了兩個孃家哥哥。之後,自然又是一番忙碌。

  院牆拉了起來,西廂房牆也砌好了,但是還要裝大門,屋子也要裝門窗,內牆抹灰,屋內鋪地面,還有盤炕。另外,倒過空兒來了,又有了種藕把式老何,院子前邊窪地池塘也要開挖。等池塘挖好了,邱晨還想着沿岸買些果樹、銀杏什麼種上,養上幾年添個收益不說,春日賞花,秋日看果,人天天看着心裏也歡喜。

  鑑於西廂房是準備給林旭和幾個侄子居住,邱晨也就沒讓人盤竈臺,而是仿照東廂掏了炕竈,能夠燒炕燒水也就夠了。明間裏,暫時只能放一套桌椅,等再過些日子,邱晨還想着買張條案,再讓林旭寫幅中堂,裝裱了掛上。以後,林旭和俊文幾個難免會有朋友上門拜訪,屆時也有處待客之所。

  除了這些,從鄰里百舍借用物品傢什也要清點數目,逐一送還回去。今兒,幫忙婦人們就不來了,只有蘭英、青山和慶和家,洗刷清點,邱晨又讓栓子山子幾個小子帶着俊文俊書將物品傢什一一還回去,每一家邱晨也都備了一份謝禮,是昨日剩餘肉切成條,每家差不多有大半斤,再加每家三斤白麪,也足夠讓那些借物件人家歡喜不已了。

  院門和西廂房門窗都是從鎮上定製,一大早二魁趕了馬車去拉了回來。兩個木匠師傅忙碌了半天,到喫午飯時候,也就安裝完畢。屋裏兩個泥水匠加上滿囤爺倆一起抹牆,泥門窗縫隙,裝窗臺。光滑青石板窗臺裝好了,連幾個泥水匠都嘖嘖讚歎,連說好看結實。

  院外,挖池塘只找了十來個人,由青山帶着,老何jishu顧問。這十幾個人中,就有昨日和青山套近乎林子,小夥子拱指着來林家謀個長期工作,表現特別賣力。

  大門刷了黑色大漆,門首裝了兩個熟銅門釘門環,惹得一羣小孩子跑過來看,個子高踮着腳摸摸,小一些爲了摸到銅門環兒,就一跳一跳,邱晨恰好看到,給嚇了一跳。若是孩子們跳起來站不穩當磕了頭豈不麻煩,門前可是鋪了青磚,不像平常黃土地磕不疼。於是,乾脆給孩子們搬了一個小矮凳過去,讓他們挨個摸摸,了了心願,這才哄地一聲散了。

  西廂房門窗若是也刷黑色就太過壓抑,林家目前又有林升之事,也不宜用大紅門窗,於是邱晨讓木匠鋪子裏給門窗刷了熟褐色油漆,顏色莊重又不會張揚,搭配着青磚青瓦,倒是顯出一份古樸端莊來。

  林旭這一日已經回了學堂上學,俊文俊書俊言俊章幾個,知道西廂房建好後有自己一間,都興奮小臉放光,屋裏抹牆,滿囤爹不讓孩子們進,幾個皮小子就探頭探腦地不時過去瞅瞅,惹來滿囤爹幾聲笑罵,也嘿嘿地笑着不以爲意。

  歇了一天後,收羅布麻工作又開始了。上午蘭英三人幫着歸攏好,吃了中午飯,就有人上門來送羅布麻,然後就開始收藥,炒制。

  如此兩天,西廂房內牆就抹完了,一水兒白灰。兩個木匠裝完門窗後,又應了邱晨要求,給裝了頂棚,這個時候沒有集成吊頂,也沒有石膏板,只能打好木框後,糊紙。

  也是趕巧兒,牆抹完了,頂棚也剛剛裝好,糊了結實桑皮紙,人一走進去,真是雪洞兒一般,乾淨整齊,連光線都亮了幾分。

  幾個孩子拱指着房子,俊言俊章不知啥時候,趁着滿囤爹沒注意溜了進去,剛剛抹好炕面子就按了兩個手印子,然後就被滿囤爹扭着耳朵給扔了出來。惹得一家人笑了半晌。

  送走了木匠、泥水匠,邱晨得以鬆了一口氣。剩下就只有挖池塘活兒了。

  有青山帶着,滿囤爺倆還有地裏活兒要做,就沒再去插手。青山帶着十多號青壯,老何指點下,挖池塘、溝渠,加之邱晨要求將門前堤岸部分砌了青石,還修了一個直通湖面臺階,就比較費工夫了。

  羅布麻收完了,由蘭英三人去炒制晾曬,邱晨鬆了口氣功夫,就見俊書四兄弟還有福兒滿兒都搬好了桌凳院子裏坐好,等着她教識字了,於是,也只好苦笑一下,有些心虛走過去當啓蒙先生。

  整整齊齊青磚大院子,平平整整磚地,午後溫暖陽光下,幾個孩子或朗朗誦讀,或認真練字,倒也不失恬靜和溫馨。

  可惜,有人總是看不得眼色,這不,大門上銅環拍響,邱晨只好放下手中書冊,走去應門。

  打開門,不等邱晨問話,廖文清就一臉喜色地朝着邱晨拱手拜了下去。

  “林娘子,下是特來向林娘子報喜訊!”

  邱晨挑了眉毛,露出一絲驚異之色:“少東家,此話從何說起?”

  廖文清臉上燦爛笑容微微一滯,旋即自嘲地擡起手中摺扇敲敲自己腦袋,haha一笑道:“林娘子,此事說來話長,能否讓我進門一敘?”

  邱晨也不再拿捏,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把院門打開,自己往旁邊退開一步,讓了廖文清進門。

  門外一個十多歲小廝趕了馬車,邱晨看了一眼,招呼聽到動靜跑過來俊文俊書:“俊文,你們兄弟幾個招呼招呼外邊小哥兒!”

  俊文俊書家時,也做過類似事情,再說,外邊趕車小廝年齡不大,也讓他們沒什麼壓力,反而有一種受到重用興奮,答應一聲,大大小小笑呵呵地出去了。

  天氣越來越暖和,中午滿囤爹幾人喫飯矮桌就放院子中,邱晨也就引着廖文清院中坐了,自去屋內沏茶。

  獨坐陳舊矮桌旁,廖文清眯着眼睛似是打量着闊亮卻簡陋院落,腦海中卻禁不住閃過婦人剛剛大門口那剎那風情--細白臉兒,微帶驚訝又旋即靈動眼神,卻因爲微微挑高眉梢兒,讓那素淡衣衫,簡陋裝束,甚至她寡身份,那一刻似乎都不存了,都不重要了,只有那飛揚眉,如籠了霧眼波,還有那傲然自信又帶着一點點狡黠調皮神情,一下子重重地撞擊他心上。那一刻,他從小大家族中各種傾軋中磨練出來心志,還有這些年商場上打滾打熬出來淡定,破了功,他臉上燦爛笑容僵住了,心中盤算極好,沒有破綻話語一下子失去了作用。

  雖然只是片刻,他就醒過神來,但突然對之前那些完美籌劃,縝密思謀失去了絲毫興趣,只是要求進了門。當他不動聲色打量她,見她神態自若地引他進門,安排家裏孩子去招呼小廝……他卻又突然生出一種深深地挫敗和頹喪來。

  這挫敗、頹喪來如此突然,如此強烈,讓他迷茫甚至有些隱隱地恐懼了。

  廖家是醫藥世家,但他卻從小對藥理醫術沒甚興趣,獨獨對經商情有獨鍾。這些年他商場上打滾,也不是沒有失手時候,但即使做生意失了算,賠掉成千上萬兩銀子,他也仍舊能夠談笑自若,行動如常,根本不會受到影響。

  今日今時,素以玉面冷心著稱廖家三公子,居然也有挫敗頹喪時候!居然也有迷茫,畏懼,不敢前行時候!

  邱晨端了一壺茶和一碟葡萄乾回來,大大方方廖文清對面落座,斟了茶往廖文清面前一推,微笑道:“少東家,可能看出我這寒舍陋室中幾分拙樸之趣?”

  廖文清恍惚一下,醒過神來,臉上表情卻維護幾乎沒有絲毫破綻,微微一笑,自然風光齊月,將大家公子風采自然展露,溫聲道:“這院子已是小成……林娘子,爲何不把茅舍也一起換了呢?”

  邱晨嚥下一口茶,笑道:“少東家,其他人不知我傢什麼底子,難道少東家也忘了,初我踏進回春堂時候,可是就等着那茯苓換錢買糧度日吶。這些日子,幸得能與回春堂合作,方能起了院牆廂房……呵呵,說出來也不怕少東家笑話,若非家中都是稚子婦人,我也不會這麼趕着起院牆呢!”

  一般人家中拮据都會羞與人言,何況是家無隔夜糧窘況,自然諱莫如深。可眼前這個女子,談及這些神色淡然,表情自然,說起家中窘況絲毫沒有窘迫羞澀之情,反而絲毫不損臉上自信……這種迥然衆人模樣,再一次讓廖文清有了片刻怔然。

  垂首,伸出細長勻稱手指捏了一顆葡萄乾,放進嘴裏,想要掩飾自己失態,卻不想,平日覺得甜酸可口葡萄乾,這會兒怎麼就變得忒般酸,酸他差點兒皺了眉毛,卻讓廖文清終於找回了自己鎮定。

  將那一顆酸葡萄囫圇吞下去,廖文清淡淡一笑道:“林娘子這個院子雖然拙樸,卻每每總讓人能拋開種種俗事,生出悠然之思啊!呵呵,前日林娘子給我那兩瓶傷藥,我拿回去爲病患用了,沒想到療傷居然那般神速,原本潰破不堪傷口,不過一夜工夫,今兒居然已經開始收口,今日早上換藥,已呈癒合之勢,依此不難推斷,至多七八天,那幾欲廢去一條腿傷口,就能完全癒合了!”

  潰破不堪?那得是傷口感染化膿了吧?這位去哪裏尋摸來這樣一個病人啊?

  邱晨挑挑眉,愣是將那句疑惑嚥了下去,轉而笑道:“不知少東家是如何清理那潰破傷口?”

  廖文清這回沒有遲疑,很自然道:“自然是用刀除去潰破之物!”

  生割?!邱晨幾乎懷疑自己已經聽到了傷者慘烈哀嚎!連忙搖搖頭,接着問:“用刀除去潰破物之後呢?”

  廖文清對藥理醫術並不熱衷,但這種常識性東西還是知道,“自然敷上療傷之藥啊!”說着,還疑惑地看着邱晨,很奇怪,林娘子既然懂得辨藥製藥,還知道那麼多絕佳配方,怎麼不知道這種常識?

  邱晨卻對他那種疑問目光沒什麼反應,而是端了茶杯輕啜了一口,這才淡淡開口道:“若是再加一個清理傷口步驟,療傷效果還能好……”

  說到這裏,邱晨一頓,擡眼直直地看進廖文清眼底,一字一字清晰道:“而且,還可大程度避免外傷感染,也就是你說潰破!”

  療傷藥一般效用是止血促進傷口癒合,但並不能完全避免傷口感染,而戰場上導致傷員後發性死亡主要原因就是感染導致潰爛,也就是現代說敗血症!一旦發生敗血症,別說沒有抗生素古代,就是現代也往往意味着被判了死刑!

  廖文清聽着邱晨一字一字地說完這句話,竟彷彿被施了定身法,愣了好半天,才猛地站了起來,伸手就薅住了邱晨手:“果真?”

  廖文清激動失了理智,邱晨卻清醒很,她目光緊緊抓着自己一雙大手上轉過,從手腕上傳來抓疼看,她根本不用想着掙脫,於是也就暫不理會,而是擡眼鎮定地回視着廖文清激動放光眼睛:“果真!”

  得到親口確認,廖文清心中狂喜簡直無以言表,鬆開邱晨手,竟是手舞足蹈地歡呼起來:“大善啊,大善!能得林娘子,果是文清此生之幸啊!……”

  看他這副沒出息樣兒,邱晨很有些不屑地搖搖頭,低頭端了茶杯喝茶。

  這邊兒一個歡喜癲狂,一個淡然無波垂首喝茶情形,看俊文俊書幾人和廖家那個小廝眼裏,卻頗爲詭異。

  俊文俊書還好,那個趕車過來小廝沒藥,看到如此毫無形象欣喜若狂三公子,驚訝差點兒把眼珠子掉下來,再聽到三公子那歡呼話語,沒藥嘴巴張得都能吞下一個雞蛋了!

  別看沒藥年紀小,但跟廖文清身邊已經三年多了。這三年多貼身伺候,廖文清什麼脾性,說句大話,只怕廖家老爺夫人都沒有這身邊小廝瞭解。

  自家三公子那是啥人啊?表面上溫和斯文,總是一臉微笑,但卻是冷清冷心主兒啊!

  縣裏、府裏多少大家閨秀小家碧玉,都沒一個能入三公子眼。平日裏花房青樓裏那些姐兒是多有將一個芳心繫三公子身上,三公子當着面兒親親熱熱卿卿我我,但一轉眼,他卻從沒將任何一個放心上。

  這可真真正正是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主兒!可再看眼前這景兒--

  什麼叫得了林娘子乃此生之幸?

  難道那個三公子看上了這個寡婦傳言竟是真?

  而看如今這情形,難道是三公子終於得了林家寡婦允諾,高興成這樣兒?

  雖說,如今並不限制寡婦另嫁,但小廝沒藥眼中,不說廖家財勢雄厚,就說三公子本身容貌俊美,風流倜儻,想要什麼樣大閨秀沒有啊,怎麼也不是林家一個鄉村小寡婦能夠高攀啊!

  就說前些日子,府城商家還有意將自家嫡出二小姐說給三公子做妻吶!

  商家同樣是大富之家,經營了幾代綢緞莊子,家財之雄厚,絲毫不比廖家差,那位商家二小姐也是溫婉柔順,美麗端方,廖家老爺夫人對這樁親事都很滿意,卻被三公子一口拒絕。說什麼大丈夫不立業何以成家!

  那會兒,沒藥和另一個小廝**還敬佩自家公子志向遠大呢,乖乖,沒想到,竟是爲了林家這個小寡婦!

  林家娘子有啥?嫁過人生過子不說,容貌也只是清秀有餘,豔麗不足,還拖着兩個孩子,又沒有身家雄厚孃家依靠……比起那商家二小姐來可差得太遠啦!

  廖文清歡喜非常,手舞足蹈了好一會兒,這才緩過勁兒來,收斂了心神,卻仍舊控制不住滿臉喜色,整整衣襟,對着端坐喝茶邱晨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禮:“林娘子,請受文清一拜!”

  怎麼地,想拜一下就拿走她配方和消毒方法?

  邱晨笑眯眯地閃到一旁,避開了廖文清禮,道:“少東家不必如此。若是想要這療傷藥和清理傷口之物,那就請說一下少東家打算吧!”

  廖文清臉上笑容就有了幾分苦澀,半真半假地嘆口氣道:“林娘子此話太傷我心了!”

  與當年和同學們、同事們鬥嘴級別相比,廖文清這句話纔到哪兒啊!邱晨根本不以爲意,淡淡笑着仍舊落座,捏了把葡萄乾,慢悠悠喫着。一副你不急我不急模樣,讓廖文清想再說幾句什麼也根本說不出口來了。

  悻悻地甩甩衣袖,廖文清再次歸坐,端起茶杯飲了口茶,臉上浮躁之色已經平復下來,再開口,已恢復了廖家三公子一貫溫和模樣:“林娘子療傷藥,藥效確是上佳,我們就依之前‘茯苓膏’法子,林娘子只需出配方,製作買賣都有回春堂,你我仍舊五五分成,每月結算支付利潤,如何?”

  邱晨今兒一直不疾不徐,臉上帶着淡淡微笑,這會兒同樣如此,卻迎着廖文清眼睛,緩緩地搖了搖頭。

  廖文清心頭一跳,臉上表情卻未變,“怎麼,林娘子對五五分成不滿意?要知道,這藥物製作不但要本金、人工、車馬運送等等諸多,回春堂拿出來五分可是除去一切拋費淨利吶,林娘子若是還不滿意,回春堂恐怕就有心無力了。”

  邱晨彎彎脣角,仍舊搖搖頭,卻廖文清再次開口前,說道:“我這次只要四分利!”

  我是存稿箱,某粟賴被窩沒起,來,讓我們一起鄙視她……

  我一不,就說我壞話,嘁!

  感謝版小狐狸、lidngyang、hng67116、天琪123、jshy月票;感謝屁屁鑽石和鮮花;感謝美麗和老虎鮮花……xiexie,xiexie!

  另外,同樣感謝xylng、net929評價,你們3分評價是給粟粟鞭策!粟粟會加努力,希望能夠讓你們滿意……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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