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進城、上墳(修)

作者:紅粟
章節名:第六十五章進城、上墳

  第六十五章進城、上墳

  這話一出,即使自詡沉穩廖文清也忍不住再次失態地露出了一抹驚訝之色!

  茯苓膏雖然效果不錯,但畢竟只是一劑補養之品,又偏於婦人使用,銷量自然就受到了限制。那麼一個方子,他當初提出五五分,林家娘子連個遲疑都沒打就答應了下來,如今這療傷藥,他再次提出五五分成,其實心裏也做了準備,若林娘子不滿意,他還是可以讓益分利,回春堂和林家四六分,因爲,療傷藥不過是一個跳板,廖文清真正意是大軍藥材供應,那纔是大一塊肉。能把那塊肥肉喫到嘴裏,療傷藥利潤上讓一分又如何?相較起來,這一分利讓出來,足可以換來十倍甚至百倍利潤吶!

  邱晨對廖文清詫異並不意外,神情也仍舊平靜,再次拋出了一個大條件:“我林家負責製藥,回春堂只需提供原藥材和運輸銷售即可!”

  若說,剛剛邱晨主動讓出一份利來,廖文清只是詫異話,聽了邱晨這句話,廖文清可是真真動容了。

  林家娘子自己製藥意味着什麼?意味着療傷藥配方會對廖家保密。

  配方拿不到手,就好比林家時時刻刻都掐着廖家脖子,一旦兩家有什麼分歧衝突,林家隨時都可以抽身。若僅僅是療傷藥還罷了,若到時候廖家已經憑藉這療傷佳藥得到了軍方藥材供應生意,林家再一抽身,那豈不是就把廖家整個兒陷了進去?換句話說,那無異於林家攥住了廖家生死!

  別說廖文清這種老謀深算之人,是個人都不願意將自己脖子擱別人手心裏捏着,隨時隨地可能被要了小命兒啊!

  即使深沉如廖文清,也差一點兒拍案拒絕!

  可,他畢竟是廖文清,所以他沒有這麼衝動不計後果!

  平復了一下心情,廖文清微笑道:“林娘子說出這話,可能有所不知,這次療傷藥一旦製出來,用量絕對小不了,林娘子一個人操持,到時候只怕有心無力。回春堂和林娘子合夥兒做藥,若是因此讓林娘子累壞了,豈不是我廖三罪過?”

  廖文清這是拐着彎兒說林家沒有能力接下製藥工作呢!

  邱晨卻根本不意,仍舊淡淡笑道:“我既然如此說,自然有所考量。不知少東家所說用量大能大到哪裏?每日一百瓶夠不夠?一百瓶不夠,二百瓶,三百瓶呢?呵呵,說句大不慚話,只要回春堂原藥材供應沒有問題,製藥之事,少東家管放心,絕對拖不了回春堂後腿!”

  要是需要提煉、精緻等複雜工藝話,她沒辦法如此輕鬆,可療傷藥是啥,不過是研磨成細粉--混合--就完成了!加工過程只要粉碎速度提高上去,原料跟得上,一天幾百斤邱晨都能給他配製出來!根本不怵!

  可邱晨看來極簡單事情,廖文清看來卻仍舊有些難以置信。

  廖家經營回春堂怎麼也有百餘年了,炮藥製藥他自然熟悉,雖說廖家不以外傷藥爲長,但一些普通療傷藥配製廖文清還是知道。

  療傷藥可不是一味藥炮製,動輒十幾味幾十味藥材配伍而成。每一味藥都要經過精心炮製之後,再研磨成細粉,根據配方需要調和方成。一道道步驟下來,即使以他回春堂之力,也不敢開口就說每日製藥達到幾百瓶,林娘子卻敢如此誇口。

  她這份自信,從何而來?

  難道她要藥材是炮製好了?那也不可能啊,孰知炮製藥材也是配方祕密一部分,既然林娘子要把着藥方不透露,炮製藥材這一塊也絕對不應該假手他人啊!

  見廖文清沉吟不語,邱晨也不管他想什麼,卻不想再和他這麼耗下去了,淡淡開口道:“林家制藥,四六分成,這兩項是合作前提,若少東家無法一時決定,那就請少東家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再來吧!”

  說着起身,竟是直接開口攆人了!

  這會兒,邱晨對療傷藥事兒還真不着急。

  糧食有了,院牆房子蓋了,手裏還有幾十兩銀子餘錢,邱晨就不急着賣手中配方了。而且,她眼下還有好幾個jihua--

  比如種蓮藕;

  比如養魚;

  比如沿着後院兒種植玫瑰、金銀花;

  比如製作香皂、沐浴露;

  比如爲了馬上到來夏季製作風油精、驅蚊香……

  還真是樁樁件件,實夠她忙碌一陣子了。

  商場如戰場這句話真是不錯,合同洽談過程中,一方急切就必定失了主動,而可有可無那一方,則可謂得了天時人和。再加上人家邱晨是百分百主場……如是,此消彼長之下,作爲失了主動地一方,廖文清結局其實只有一個--步步退讓,丟城割地!

  廖文清還從沒經歷過被人掃地出門事兒,這一時,一貫沉穩如他也是尷尬不已,走吧,不甘心!不走吧,臉上**辣,又實坐不住!

  正猶豫間,邱晨又開口了:“剛剛說是療傷藥事兒,至於清理傷口所用之物,請少東家五天後再來,屆時,我會拿給少東家!”

  一聽這話,廖文清眼睛一亮,臉上尷尬之色也一掃而光!

  林娘子只是性格爽直,並沒有厭棄他呀!

  至於林家制藥--“林娘子所說製藥可確是沒有勉強?”廖文清再次確認。

  邱晨失笑道:“沒那個金剛鑽兒不攬那瓷器活兒。我幹不了強攬了來不是自己做找罪受嘛!”說着,還毫不客氣地白了廖文清一眼。

  這眼波一橫,廖文清眼中,卻是驚豔無以復加,差點兒又晃了神!

  被毫不掩飾地鄙視了廖文清,這會兒,卻一下子神清氣爽,滿心舒坦起來!

  自己這是怎麼了?雖然和林家娘子接觸不久,不也瞭解這女子與他熟知那些所謂大家閨秀不同嘛!

  她不嬌柔,不造作,不會說一句話拐三個彎兒埋四五個坑兒,她是有啥說啥,而且,說話做事還從來沒虛誇過。包括茯苓、茯苓膏、羅布麻,還有昨日他拿回去驗證了效果療傷藥,從來都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既然她不想交出藥方子,那就依了她讓林家負責製藥好了,回春堂少了製藥人工損耗,還能多得一分利,又何樂而不爲呢!

  話說回來,憑藉這個療傷藥取得大軍藥材供應後,他完全可以和林娘子交好,真真關係好了,好成了……一家人,到時候,林娘子……不,到時候就該叫廖娘子了,人都是自己了,什麼療傷藥什麼清傷藥,那還不都是廖家!

  人啊,往往就是這樣,鑽了牛角尖兒,怎麼想怎麼行不通,想不透,可一旦轉過那道彎兒來,之前一直堅持事兒很可能真微不足道,甚至引人發笑!

  因爲邱晨一提及那個傷口清理之物,無異於給他搭了道下坡梯子。他腦子一轉,竟自動地繞過那道彎兒來了,一通百通,自然也就沒了之前僵持、尷尬,一好百好了!

  若說之前,廖文清一直被林娘子吸引,他一而再再而三想要去靠近她,幫扶她……其實他也不明白自己心思話,這會兒,讓這個療傷藥合作問題一激,他竟是一下子通透了,看清了。

  既看清了事情本質,又看清了自己心,好就好,這兩樣東西還有那麼一種微妙東西關聯着……

  想通了某些關竅廖文清,再看身邊女子,那感覺又是不一樣了,臉上笑真摯了許多,也溫柔了許多:“下原本還想着,今兒能有口福嚐嚐林……娘子薺菜餃子呢!”想通了某些事之後廖文清,再稱呼邱晨林娘子就覺得怎麼這麼彆扭呢!

  看來他手腳要一些,把這個稱呼改成廖娘子纔好!

  邱晨卻根本不知道廖文清這會兒功夫想了那麼多,她也沒心思理會公子哥兒善變心思,一會兒怒氣勃發,一會兒又像吃了蜜蜂屎一樣,自己那裏偷着直樂,誰知道是不是發了癔症啊!

  擺擺手,邱晨道:“可惜了,昨兒已經把後院薺菜都挖了,少東家想要喫薺菜餃子只能再待來年了!”

  好嘛,一句話把他給指到一年後去了!

  她所說清理傷口東西,擱現代其實人人都知道,那就是酒精。不過,這個時代別說酒精,連高度烈酒都沒有,據邱晨瞭解,此時蒸餾酒jishu還不完善,烈酒也不過二三十度,想要得到消毒效果佳75%酒精,完善蒸餾是必須,而且很可能要二次蒸餾!

  蒸餾不難,難是邱晨要去訂做適合蒸餾器皿!

  蒸餾器皿,邱晨用順手自然是實驗室玻璃製品,但這裏,她壓根兒沒敢想。開始,她想是用陶瓷燒製,可打聽了一番後發現,清水鎮周邊只有兩個燒磚,一個燒陶盆陶缸,卻獨獨沒有瓷製品。陶瓷陶瓷,別看習慣性地連一起用,但陶和瓷可是相差巨大。別不說,陶製品相對粗糙厚重,做個陶盆陶缸陶罐兒都好說,單做精緻物件兒,卻異常困難。於是邱晨只能放棄,轉而琢磨其他材料,鐵生鏽,鋁錫都不現實,別提金銀之物,後,邱晨打聽了一番後,做了決定,縣城裏有一家銅器鋪子,據說打製銅器手藝非常高超,邱晨買回來做肥皂模具那個銅盤子,就是那個銅器鋪子成品,果然做工精細,連花紋都精美非常。想來她要東西不過是器形有些特殊,工藝上應該不難。

  打製銅器至少需要兩天,蒸餾需要一天,從劉家嶴到縣城單程就要半天,也要去掉一天……五天後,廖文清再來,應該就能拿到高度酒精了。

  廖文清眼看着再留下去也沒啥用了,拿着邱晨寫下製藥原材料單子,只好悻悻地告辭走了。說是隔天就把製藥原材料送過來。

  送走了廖文清主僕,邱晨招呼了一羣孩子繼續認字寫字。

  俊文俊書,邱晨開始他們認漢字同時,又開始教他們學習簡單數字和運算。一旦製藥作坊開動起來,各種往來物資銀錢就多了,往來賬目可都要理清爽,生產各個環節也要照應周全,到時候,俊文俊書就能做一些驗收、質量控制等管理工作了。

  教了孩子們半個時辰,邱晨佈置了作業,然後,就去動手做晚飯。

  家裏有蘭英三個炒羅布麻,六個孩子,外邊還有十多個挖池塘青壯,二十多口人飯,做起來也挺費力。

  不過,邱晨不想應付事兒,虧待了別人也虧待了自己。

  菜園子裏種菠菜,肥足水足,長特別,已經有一紮高,厚實葉子呈墨綠色,看着就肉頭。邱晨拿了個小扒鋤,拎了個筐子進了菜園子,劻寺煥鶴櫻謩了一籃子小白菜,返回來摘洗乾淨,水發了兩條海帶,切成大小合適塊,收拾鍋竈生火炒菜。

  放入葷油蔥姜熗鍋,倒入一大碗五花肉油吱啦,然後彷彿海帶翻炒,炒海帶差不多熟了,也浸透了油水滋味兒,就放入洗淨切好菠菜,繼續翻炒幾下,菠菜熟,變色即可出鍋,盛大陶盆裏,蓋上蓋,回頭熗鍋做了一大鍋小白菜疙瘩湯,用是昨天豬肉肉湯,還切了兩斤煮熟五花肉進去,一掀鍋,撲鼻子香。

  邱晨一邊往外收拾着飯菜,聽到蘭英三人已經從後院做完了活兒,轉回來,就笑着擡頭朝屋外吆喝:“喫飯了!”

  幾個大也就罷了,阿福阿滿立刻歡呼起來,“喫飯咯……”

  俊言俊章則啪嗒啪嗒地跑出院子,招呼挖池塘一干人。

  熱熱鬧鬧地喫着飯,邱晨就向衆人詢問各家家裏情況,家裏兄弟多不多,地裏活兒做不做得過來,有沒有閒散勞動力啊……

  聽着聽着,喫飯一些人就有些不淡定了。剛剛那位回春堂少東家過來,門外衆人可是看得清楚,後院三個婦人也是知道,結合那日邱晨說,不少人就敏感地猜測到,林家娘子這麼問,看樣子是要再招人工咯……

  林子等這個機會好多天了,這會兒一聽出林家娘子有招工意思,哪裏還沉得住氣,他不好直撅撅地自己問,就桌下,用腳踢了踢旁邊青山。

  青山剛剛也聽出了邱晨話裏意思,只不過他家裏地多,自家有二十畝地,還租了劉炳善家二十畝,孩子們還小,只有他和老爹兩人收拾,根本替不出人手來。像蓋房子挖池塘這樣短期工作,不是農忙時節還行,過幾天可就要夏耕,然後夏收了,他根本沒時間出來做工。所以也就沒意。林子一踢他,他纔想起旁邊還有個急着來林家做工。

  林子十六歲了,家裏兄弟四個,前邊三個哥哥娶親把家裏老底兒都掏光了,只剩下他一個,家裏不缺勞力,缺就是錢,倒是正好來做工,沒結婚也無牽無掛,幹起活兒來利落,腦子也夠活泛,關鍵是心思很正,雖然急着用錢,卻並不動那些歪心思,替他問問也算幫這孩子一把。

  心裏速地算計定了,青山一腳踢開林子又伸過來腳,端着碗笑着問道:“林家娘子,聽你這意思,是不是又要招幫工啊?”

  青山問直接,邱晨也沒有什麼不可說,於是笑着點點頭道:“是啊,這回活兒急,要找幾個利手利腳,緊着就要上工,來了還得帶上幾天,學會了熟練了,才能真擔起活兒來……可眼瞅着地裏活兒也忙起來了,就怕村裏找不到得閒人。哦,這回活兒也不是三天兩天事,一旦來上了工,就要簽下年契,平日家裏沒什麼大事兒,就不能耽誤活兒了!”

  這話一落,青山家就嘆息着對慶和家道:“可惜,咱們兩家地都多,不然也讓他們都來上工……”

  自家媳婦這一打岔,青山原本準備好推薦林子話就被截了回去,頓了頓,只得換了句話問道:“那要招工人可有什麼要求,還是隻招婆娘麼?”

  邱晨早就看到林子和青山桌子底下官司了,見青山這話一出口,身子就一撇,顯見地是躲開林子暗示,忍不住笑道:“這回活兒可不是炒藥晾藥那麼輕鬆了,做體力活兒,當然要找有力氣,壯年男子恐怕沒幾個能抽得出身來,那我這裏用半大小子也成啊……不過,一定要踏實肯受累能幹纔行啊!”

  林子剛剛聽到青山問及是否只招婆娘,他就有些急,若是隻招婆娘他事兒不就黃了,正焦急着呢,就聽邱晨說招半大小子,登時又歡喜起來,也不再指望青山替他問話了,一聽邱晨說要肯受累能幹,立刻站起來表態:“林家嫂子,我能受累,你要是用了我,我保準踏踏實實地幹活,啥重活累活都成……”

  剛剛林子和青山桌底小動作,衆人沒有不知道,聽邱晨那些話,其實心裏都有數,林家娘子只怕早就看好林子這小子了,卻沒想到林子心急慌了神,竟沒聽出林家娘子意思,還巴巴地站起來請纓保證,所以,不等林子把話說完,就忍不住都haha地笑起來。

  邱晨也跟着笑了一氣兒,瞥見林子被大夥兒笑滿臉漲紅,站那裏撓着頭憨憨地笑,卻也不急不惱,心下是滿意。十五六歲孩子,擱現代正是叛逆嚴重年齡,一個個都和倔驢兒似,咋摸都沒順毛兒。這些日子,邱晨沒少關注這個孩子,這麼小年齡,搬磚和泥,什麼累活兒都肯下力氣幹,不叫苦不喊累,也沒有嫌重就輕毛病,不管男女老幼都處好,用句村裏話來說就是‘合羣兒’,絲毫沒有現代那些生活優渥孩子們那些毛病……

  忍住笑,邱晨擡擡手示意林子先坐下,然後又緩了緩勁兒,喝了口水,這才笑着道:“這不是小事兒,你今晚回家和你爹孃商量商量,要是來了,試工合適話,可是要籤年契。”

  村子裏,外出做工有兩種,一種是短期工,就被稱爲‘短工’,這個一般不需要籤契書。另一種是長期工,一般按年簽訂年契,工期內,工人不得隨意離職,主家也不能無緣無故地辭工。而且,一般情況下,長工月工錢比短工要多一些,有些人能夠一家裏做幾年甚至幾十年長工,基本上已經和家僕一樣了,唯一不同可能只有身份是民籍,而不是奴籍。

  這話就是答應用他了?!

  林子期盼多日事情,一朝得以實現,心中激動不已,都失了平日穩當深沉了,連連保證道:“我爹孃一定沒話說,這麼好事兒,他們都要歡喜壞了,怎麼會不同意……”

  青山這回算是找到機會了,狠狠地踢了他一腳,笑斥道:“我說你小子能不能有點兒出息,穩當會兒,大家夥兒都聽你白話了,還喫不喫飯啊?林家娘子讓你回家商量,你就回家商量,咋還沒來上工呢,就不聽吩咐了啊?”

  林子被踢了一腳,呲着牙咧着嘴,用手揉着被踢疼腿,卻仍舊止不住地嘿嘿笑着,連連點着頭,端起碗狼吞虎嚥地扒起飯來。氣得青山又笑罵道:“我說你搶啥啊,林家娘子準備飯量足,還怕不夠你喫麼?就你這飯量,這麼能喫法,幹活還不夠你自己個兒喫呢!”

  衆人又笑,林子卻只是憨笑着撓撓頭,又低頭喫飯,速度卻慢了不少。

  一頓晚飯,邱晨就發佈了一個很重要信息。林子事兒過去後,邱晨又補充了幾句,主要是對用工人員兩個基本要求,一是沒有疾病,二是隻要乾淨勤,男女不限。另外也說了,這回活兒雖然急,但用人並不多,只要十個人。

  除了林子外,其他人也不是沒有來做工心思,但思慮思慮自家情況,不是有地多,就是人手不足抽不開身來,也就只能暗自嘆息。不過,自己不能來,自家七大姑八大姨親鄰近枝怎麼都能踅抹出幾個合乎條件來,於是,這頓晚飯速度就比往日了不少,大夥兒麻利地喫飽了,匆匆就往家趕,都想着把林家招工信兒送回家去,有合適人來做工,也好來林家說道說道,若是晚了,說不定名額就被人家搶着佔了。

  等人都走了,蘭英三人也幫着把鍋碗瓢勺收拾乾淨了,邱晨也開始琢磨,除了林子外,還有什麼人是她比較瞭解又合適做工。

  製藥、制酒精事情基本已經談妥了,這兩項可不是炒個羅布麻那麼簡單,真一天出上百瓶療傷藥,那可至少要十個人才能完成。而蒸制酒精則需要至少三個青壯來上工,才能完成挑水、搬運等重體力活兒。而且,蒸餾酒工作耗時長,一個蒸餾過程至少需要一天一夜,那就需要兩到三班人輪換……

  提到用人,邱晨自然要聽聽蘭英意見。畢竟,她對村人瞭解還少,製藥蒸酒又都是需要特別注意jishu保密,用人必須格外謹慎。

  蘭英家,蘭英正和婆婆王氏蒸饅頭。

  蘭英林家上工,這些日子得了不少銀錢,又有邱晨各種貼補,滿囤家日子眼瞅着寬裕了不少,王氏也就不再掯勒家裏人飯食,這不,婆媳倆蒸就是二面卷子,看兩人搋兩大塊面,發了足足七八斤面,這往常蘭英家,過年也不定會蒸這麼多饅頭。

  邱晨院子裏逗了靈芝和栓子兩句,走進大敞着屋門:“嬸子,蘭英姐,蒸饅頭吶!”

  王氏坐炕上,扎着兩隻沾滿面粉手笑着招呼邱晨。

  邱晨笑着去水盆裏洗了手,挽了袖子,從王氏手裏接了半塊面,用力揉着,一邊和婆媳倆說着話兒,也算是從側面打聽着村子裏誰家能抽出人手來。劉家嶴充其量百十戶人家,其中還有些極難相處,剩下連九十戶都不到,邱晨這回兩個項目都開動起來,每戶一個人都差不多了。

  此時,二魁媳婦聽到聲音也過來說話,她要伸手搋麪,卻被屋裏三個婦人一起攔了,只讓她坐着說話就成。笑話,搋麪可是個力氣活兒,不但胳膊使力,腰腹部受力都大,萬一二魁媳婦抻着了肚子可咋辦!

  很,面就搋好了,蘭英拿了把刀,將揉成條面咯噔咯噔一切,就成了一個個類長方形卷子,蓋上籠布稍稍醒一下,放進鍋裏蒸就行了。

  收拾面板子活兒,蘭英就不用邱晨動手了,邱晨就去洗了手,回頭就聽王氏和二魁家說話:“紅梅啊,你身子不便利,就不用忙着蒸乾糧了,後兒寒食,到這屋裏來拿幾個乾糧過去就成!”

  寒食?若是沒記錯話,寒食是清明節別稱吧!

  邱晨眨眨眼,她天天忙忙呼呼,倒是忘了春天這個很重要傳統節日。不過,聽王氏這話說,怎麼寒食必須喫卷子嗎?她家裏還有些饅頭,卻沒有卷子,難道還要蒸上一鍋?

  洗完手進屋,王氏又對邱晨道:“海棠啊,你那邊要是沒蒸下,也過來拿,今兒我特意多蒸,三家喫也足夠。”

  見邱晨點點頭,王氏又道:“後兒寒食,你可是要去給升子上上墳?”

  邱晨愕然,不說林升死邊關沒見屍首嗎,哪來墳?可這驚訝她又沒辦法說出來,只好隱了下去,等回家側面問林旭去。

  點點頭,邱晨也算是應了下來。丈夫喪第一個清明,怎麼說都應該帶着孩子去上墳,邱晨倒是覺得對一個死者應該保持一份尊重,何況於理於情,這都是她應該做。

  看她垂了頭,似是哀婉,王氏嘆了口氣,拍拍邱晨手道:“應該去,應該去,雖說只是升子幾件衣裳,可你們心到了,他那邊也能知道。北邊兒冷,等會兒我幫你糊兩身衣裳,你給升子送去,也免得他那邊受寒!”

  被她這麼一說,邱晨就覺得脊樑上生生地直冒冷氣,卻也無法拒絕,只好點頭應了。

  道過謝,邱晨纔想起這麼半天了,居然沒見到本該家三個男人,就開口詢問。

  蘭英正好收拾完進來,就笑着接話道:“後兒不是寒食了嘛,咱們村裏要搭悠千,他們都去了!”

  二魁媳婦旁邊笑道:“咱們村裏搭悠千少了誰也不能少了大川叔,都說大川叔領着搭悠千,曲高,還不會出事兒,是結實牢靠吶!”

  蘭英也笑道:“是都這麼說呢!”又對邱晨道,“前些年,咱們這邊兒沒有合適孩子,今年俊文俊書旭子,可都能參加了,海棠你可一定讓他們去。咱們劉家嶴悠千搭好,每年王家廟子、北高村甚至南邊兒前窩鋪、清水鎮大姑娘小媳婦都來瞧吶,曲一手好鞦韆,上門提親就能踏破門檻子。我看吶,海棠還是趕緊地準備好了,旭哥兒和俊書還小咱不說,俊文長得好,性子也好,到時候啊,你們家大門兒只怕要擠破了!”

  初聽‘悠千’一詞,邱晨還沒反應過來,聽了幾句又前後聯繫,邱晨就恍然了。北方好多地方,清明節有盪鞦韆習俗。這兒說‘悠千’估計就是鞦韆了。

  不過,這麼隆重清明節活動,邱晨還是第一次聽說,被蘭英唧唧咯咯這麼一說,剛剛被王氏說渾身寒意都散了,笑着點頭道:“蘭英姐不放心別,還不放心滿囤哥手藝嘛!”

  上樑時候,滿囤爹西廂房,滿囤門樓,邱晨說信得過滿囤,就是說滿囤帶人建門樓結實着呢,不怕擠。自然引得幾人一陣笑,把蘭英笑紅了臉。

  見天色不早,邱晨就告辭出來。二魁家也跟了出來,匆匆去西廂把做好衣服交到邱晨手裏。大大小小竟是六套衣裳。

  二魁媳婦就道:“一匹布做兩身大人衣裳,我看着有剩,就自己做主也給阿福阿滿都做了一套,海棠妹子別嫌我自作主張。”

  邱晨原就準備做完俊文幾個,就給林旭和阿福阿滿再做,如今二魁家一回給阿福阿滿做了,邱晨自然只有歡喜滿意,哪裏會怪她,連連笑着讓她別多想,又帶了她一起回家,又拿了一匹上好天青色細棉布出來,讓給林旭再做兩身夏衣。

  之前已經給林旭做過春衫了,加之十多歲少年正是長個子時候,春天衣到了秋天可能就短了,乾脆不再多做,直接做夏衣。等林旭這兩套細棉布夏衫做完,邱晨還要做幾匹素錦,只不過,如今二魁媳婦已經懷孕三個月了,到時候她還要看二魁媳婦身體情況再看。

  二魁媳婦摸着柔滑細膩棉布,連連感嘆:“旭子能有你這樣嫂子,也真是有福氣了。”

  聽這話,邱晨就知道二魁媳婦是聯想到自家那個極品大嫂了,笑笑道:“現旭子還小,自然是我怎麼說怎麼管都行,等過幾年大了,再娶了媳婦兒,就有他媳婦管了,到時候我就能放手了。”

  說着,還輕輕地嘆了一聲,倒真有些悵然若失之感。

  原來,總聽年齡大人唸叨,‘兒大不由娘’,‘娶了媳婦忘了娘’,之前一直沒什麼體會,這不過當了一個多月嫂子和娘,想及日後孩子漸漸長大,都會有自己shijie自己家庭……那種滋味兒,欣喜和失落混雜一起,還真是難以描述。

  二魁媳婦反被她這一聲嘆息給逗笑了:“哎呀,你待承旭子,就是親孃也不過如此了。等旭子娶了媳婦兒,自然要好好孝敬你!”

  邱晨笑着搖搖頭,卻沒有說什麼。真到了林旭娶妻之後,她纔不會擺譜讓人家孝敬,那纔是沒病找病,給自己添堵吶!

  她現照顧林旭,不過是爲這具身體責,而且林旭也確實懂事讓人心疼,可她從沒想過將來要弟媳婦孝敬,不會那麼做。她一來習慣有個人空間生活,二來這一個多月也見多了婆媳妯娌間矛盾,即使蘭英這麼爽女人,還經常表達對婆婆不滿呢,遑論品性差小心眼兒多……

  回家,邱晨招呼還識字寫字孩子們:“你們都停一下,休息會兒,來試試衣裳,看合不合身!”

  一聽有衣裳,阿福阿滿第一時間就衝了過了,俊言俊章也樂呵呵地過來了,倒是俊文俊書畢竟大些了,懂事了,有些不好意思,後纔過來,俊文還向邱晨道:“姑姑,我們剛做了衣吶!”

  邱晨瞪他一眼:“那是你娘給做,這是姑姑給做,怎麼一樣?”說着,一邊兒將各人衣衫分了,然後當場給阿福阿滿試衣服。

  二魁媳婦針線全村都是數得着,孩子們試衣自然沒有什麼不妥,二魁家也就拿了布料走了。

  邱晨又和一羣大小孩子說了明天去縣城,四個小是歡呼不已,三個大也是目光閃閃。

  邱晨抱着阿滿,微笑道:“二弟自己家,我已經和蘭英姐說了,她中午晚上會給你做飯。早上我做完飯走,你只要早晚遛遛馬,喂喂蘇蘇和雞隻就行了。”

  只有他一個被留下家裏,林旭難免會有些些沮喪,卻還是懂事地答應下來。

  倒是俊書很出乎邱晨意料,開口道:“姑姑,趕車我大哥一人就行了,我還是留家裏吧。不說明兒要收藥了?蘭英姑不認字,到時候記賬都麻煩!”

  出行對於每個孩子吸引力之巨大,邱晨也是從孩子過來,自然很清楚。也因此,能夠抵禦這種吸引力,主動提出來留家裏,是多麼不容易。

  略略沉吟片刻,邱晨就笑着答應下來,擡手摸了摸俊書頭頂:“俊書長大了,知道替大人着想了!好,明天你就留家裏,不過不用難受,也就過幾天,還要去,到那時,就讓你跟着哥哥去。”

  俊書雖然主動提出留家裏,但小小心裏不是沒有遺憾,不過,聽到邱晨這麼表揚,又知道很還有機會去縣城,這小子就把那一點點不高興丟開了,有些不好意思摸摸後腦勺,嘿嘿笑道:“姑,你管放心吧,我會把家裏看好。”

  俊文這會兒也從錯愕中醒過神來,不免有些羞慚,弟弟都能想到替姑姑分憂,他作爲大哥卻沒想到,於是期期艾艾道:“老二,要不你趕車去縣城,我留家裏……”

  俊書卻沒讓俊文說完,就笑着止住了哥哥話:“大哥,還是你去吧。你趕車比我趕得好……嘿嘿,到時候姑姑買了東西,你力氣大也能多幫着搬搬運運。”

  俊文此時也釋然了,笑着拍了俊書一巴掌:“就你小子看明白!”

  俊言也旁邊嚷嚷:“二哥,明天去了縣城,我給你帶兔兒腿啊!”

  安平縣城有一個老胡家餚肉,做餚兔腿出名,原來楊樹勇去縣城給孩子們帶過,俊言就記住了那美妙滋味兒。小心思裏就把這餚兔腿兒當成了美味東西了。

  俊書也給了這小子一巴掌,笑道:“你小子,別光記得喫,明兒去縣城,大哥要幫姑姑買東西辦事兒,顧不上你們,你和俊章都要乖,不要亂跑,還要看好小福小滿,可不能亂跑,小心讓拍花子把你們拍了去!”

  俊言俊章連連點頭,一臉高興也一臉鄭重。

  邱晨轉身將孩子們放了,讓他們洗漱準備睡覺。邱晨則藉着孩子們寫字桌子,拿了紙筆開始畫圖紙,毛筆太軟,她跑到竈坑裏尋了塊木炭削尖,順手了好多。

  第二天要進城,晚上也就不講故事了,說了幾句話,就早早休息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天剛麻麻亮,邱晨早起做了飯,一家人吃了,俊文去套了車,邱晨抱了一牀舊被褥鋪車上,把仍舊睡眼惺忪阿福阿滿抱上車,拿被子蓋了,俊言俊章不好意思和小孩兒一樣,笑嘻嘻地坐到車轅上去了。邱晨不習慣盤着腿坐,總會覺得憋氣,而且坐一會兒腿就會麻,就小心翼翼地坐車架子上,一邊隨着車輛顛簸晃動着,一邊琢磨,等忙過這一陣子,就給車子加個車廂,那樣出門就方便了,萬一颳風下雨也不至於找不到個躲避地方。

  劉家嶴距離安平縣城有五十多里路,坐馬車需要一個半時辰,要經過清水鎮和程家店,前幾天楊樹勇運磚程家窯就程家店北邊兒。

  馬蹄噠噠,不多會兒,俊言俊章興頭兒就過去了,坐車轅上瞌睡起來。邱晨就俊文幫助下,把兩個孩子也抱到車廂被窩裏,四個孩子擠一起,左右都有車架子擋着,倒不虞他們會被顛簸下去。

  進了三月,陽光明媚白天已經很暖和了,但夜裏和早晚還是會有些寒意。邱晨臨出門給自己和孩子們都穿了棉衣,這會兒坐馬車上,被清晨小冷風吹着,還是有些瑟瑟。她掩了掩衣襟,坐到了車轅上。

  車廂裏,除非坐車架子上才能伸開腿,而車轅上,則可以把腿垂到車一側,而且,這邊視線也好……邱晨看來,就相當於汽車副駕駛了。

  坐穩了,深呼了兩口氣,看着兩側田野裏綠意漸濃景兒,邱晨就開始和俊文說話,無非是楊家事兒,還有楊家鋪子種種,俊文憨厚少言,卻也心力地回答邱晨詢問,讓她對‘孃家’多了許多瞭解。

  姑侄倆說着話兒,倒也不覺旅途寂寞,不多會兒就到了清水鎮。穿清水鎮而過,又過了大半個時辰,就到了程家店。程家窯就程家店北,隔着路不遠。一路上,每當經過村莊俊文總會給邱晨指點着介紹,程家窯也不例外。

  程家窯並不高大,青灰色圓堡形建築,周圍堆垛着一些燒好青磚青瓦,邱晨擡頭看過去,細細搜尋了一週也沒看到現代磚窯那種挖土大坑,不由疑惑:“他們燒磚不是用土嗎?”

  俊文笑:“當然用土,不過燒磚用不是普通土,而是紅色黏土,要去有黏土地方取,而且不能一個地方,不然就把地給毀了。”

  邱晨愕然,慢慢地轉回目光,心裏卻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

  曾經老百姓有他們對耕田淳樸近乎虔誠愛護和尊重,他們雖然不知道什麼叫環境保護,卻都自覺遵守着淳樸而有效保護習俗,打獵會避開春天繁衍季節,會避開幼崽和懷孕母獸;磚窯燒磚,卻沒有爲了一點點眼前利潤隨地取土毀田,反而牢記着不可毀壞耕田俗規……這些人如此做,並沒有人監督,也沒有什麼法律法規約束。真該讓現代那些爲了追求利潤,而近乎喪心病狂大肆破壞環境人到這裏來看看,讓他們再來聽聽這些老百姓淳樸話語……只是,不知道那些被物質和利益完全腐化心靈,還能不能被這裏淳樸和真摯所打動!

  俊文偷偷看了姑姑一眼,不知道姑姑weishenme突然不高興了。他嘴笨,也不知道怎麼勸說,只能專心地把馬車趕得而穩。

  到達程家店,太陽緩慢地跳出了地平線,暖暖陽光,逼退了寒風,讓人們身上也暖和起來。

  清水鎮以北多時山坡崎嶇,過了程家店,山丘已經完全看不到了,放眼望去,都是一望無際平原。這個時節,地裏麥苗兒已經返青了,一塊塊平整麥地碧翠翠綠油油,讓人心情也不知不覺地好起來。

  “今年天兒好,這麥子長勢真不錯,若是能夠再下兩場雨,收成就能保住了。”俊文看着生機勃勃麥田,禁不住歡喜起來。

  邱晨回想,自從她醒過來,好像就下了一場小雨,這都將近一個月沒下雨了,她這個沒有多少天氣意識人都覺得要旱了,沒想到俊文卻說‘天兒好’。

  斟酌了一下,邱晨開口道:“我看這天兒有些旱了,都一個月沒見雨星兒了。”

  俊文詫異地看了邱晨一眼,笑呵呵道:“姑姑,看來你是真離家久了,咱們楊家祖傳看天氣,昨兒晚上月亮四圍有雨暈吶,多明天就有一場雨了。”

  “哦,呵呵,我忙乎着沒注意!”邱晨愕然了一下,乾笑着把自己窘迫掩飾了過去,“這場雨要是下下來,倒正是時候。”

  心中暗暗告誡自己,別看俊文俊書年齡不大,她說話行事也要時刻注意着,一回兩回也就罷了,再多幾次不引人懷疑都難。

  他們是約摸卯時末從劉家嶴出發,到達安平縣城時候,已經是巳時中了,整整走了三個小時,這還是胭脂腳力好,換一匹馬,估計比這還慢。

  隔得很遠,邱晨就看到了安平縣城青灰色城牆,灰撲撲顏色並不鮮亮,卻厚重古樸,給人一種安全可靠感覺。

  邱晨早早就跳下車,活動了活動痠麻腿腳,然後跟馬車旁,慢慢地朝着城門走去。車上四個小也已經醒了,這會兒正滿眼興奮,卻安靜地看着越走越近城門,透出第一次出門興奮欣喜和忐忑。看得邱晨也不禁莞爾,就想起自己第一次坐火車去北京時情形來。

  大半晌午,正是進出城人多時候,青灰巍峨城門洞裏,進進出出人流車馬,絡繹不絕。城門兩側分別站着兩名穿着號服兵丁,卻並沒有盤查,也沒有收取入城費什麼。甚至還不時地和往來熟人笑着打聲招呼,看起來挺和諧,也挺有鮮活。

  邱晨也放鬆了心情,隨着馬車往裏走,卻沒想到,一個兵丁卻伸出長槍擋住了他們路:“你們是哪裏?進城做什麼?”

  俊文雖然憨厚少言,這會兒卻自覺責無旁貸應付官兵,連忙勒住馬繮,笑着給那兵丁打拱道:“這位官爺,咱們是清水鎮劉家嶴,進城採買點兒東西!這是我姑姑和幾個弟弟!”

  那官兵上上下下把邱晨和幾個孩子打量了一番,見確是一個婦人和幾個毛孩子,也就沒了興趣詢問,揮揮手讓他們進了城。

  趕車馬車過了城門洞,一個步行青年笑着道:“你們是第一次進城吧?”

  俊文憨厚實,笑着答道:“這位大哥看得明白,姑姑和我們兄弟確實是第一次進城,之前都是家父來。”

  邱晨看那青年二十五六歲樣子,個子高大魁梧,一張微黑臉膛,濃眉大眼,五官端正,笑容燦爛露出兩排潔白牙齒來,看起來很淳樸很陽光樣子。

  俊文見對方穿着一身黑色棉布衣裳,黑色千層底布鞋,都是半舊,卻沒有補丁,肩膀上還搭着一個褡褳,於是問道:“看樣子,這位大哥是城裏人吧?”

  那青年笑道:“小兄弟眼力也不錯,我就城門裏槐樹巷兒住着。”

  說着,青年目光胭脂身上掃過,眼角幾不可察地抽了抽,話語也是一頓,繼而咧嘴一笑,道,“守城這些官爺眼睛好使着吶,誰是常來常往,誰是生面孔,他們都能一眼看出來。若是平日也就罷了,這幾日,聽說北邊兒又有戎人扣邊,縣城裏進出就查嚴一些,就怕有細作混進來。”

  邱晨對於這個shijie地理形勢還沒搞清楚,印象中除了兩年前林升被征夫去了邊關外,似乎老百姓平時都是安安穩穩過日子,很少有人提及邊關之事,下意識裏就以爲邊關離得遠着吶,除非大規模戰爭,不會影響到小小劉家嶴。今兒聽這位一說,蒙人細作都有可能到了安平縣,那豈不是說邊關離得很近?

  心中詫異,邱晨不由道:“邊關那麼遠,也能到這邊劫掠?”

  那青年嘿然一笑,道:“大軍對戰自然離得遠,但戎人扣邊往往只是小隊人馬,他們劫掠了錢財糧米就走,來去如風,每每讓邊軍莫嘆奈何。又因爲邊關有大軍駐守,反而不易得手。再者,他們馬匹富裕,大都是一人雙騎,二三百里路不過一夜來回……呵呵小娘子也不用怕,安平畢竟隔得遠了些,眼下這樣也不過是有備無患罷了。”

  二三百里路?原來,邊境只隔着自己二三百里路,這麼近!

  這個念頭一閃,邱晨目光不由再次關注到青年身上。這個青年衣着打扮,就如一般人家子弟,可聽他所言,卻對行軍之事極爲熟稔……這似乎不正常吧?

  雖說縣城信息接受面比較廣,但邱晨也不認爲一個普通人家子弟會知道這些!

  於是,邱晨話題一轉,笑着問道:“我們進城是想找制銅鋪子,請問這位兄弟,該往哪邊走?”

  黑衣青年咧嘴笑笑,擡手指着前面大街道:“你們沿着這條大街一直走,走到一家客來居酒樓一轉,就能看到了。哦,制銅鋪子門前放着一隻大銅壺,老遠就能看到,好找着呢!”說着,擡手摸了摸胭脂鬃毛,笑道:“這馬兒不錯!”

  邱晨心頭一跳,目光掃過那青年手。一雙大手骨節分明,看起來就很孔武有力,只不過,這雙手與滿囤等農人明顯不同,雖然有力,手背上皮膚卻肌膚潤澤,而且掌側紋路和指甲縫隙裏都乾淨整潔,沒有常年勞作積累下來粗糙和泥垢,重要是,這人右手虎口處明顯有一層厚繭……什麼人才會虎口處摸出老繭來?

  “那就xiexie了!”邱晨趕緊道了謝,招呼着俊文趕着馬車順着大街走下去。

  黑衣青年站原地看着幾個人背景,微眯着眼睛,露出一絲興味笑容來。

  一名十多歲小童從後邊趕上來,湊到黑衣青年身邊,疑惑道:“洪將軍,您怎麼……”

  若是邱晨沒有急着走掉,她一定能夠認出來,這個小童正是幾次喊她‘潑婦’那個!

  “你小子,少我面前弄鬼,我可不是你們公子那般好脾氣,惹惱了我,小心馬鞭子!”洪展鵬擡手小童腦門上敲了個爆慄,笑嗔着。

  安轡擡手摸摸被敲疼腦門兒,嘿嘿地陪着笑,卻還等待洪展鵬答案。

  洪展鵬擡眼看看那已掩入人流一家人,狡黠一笑,卻沒有給安轡解惑意思,只暗道,他們家那位什麼性子?說那人偶發善心他是根本不信,不是那種行事沒有規矩。那麼,是什麼讓那人破例將一匹大宛火焰駒賤賣掉……這其中緣由,可就很值得推敲了。而不管是何原因能讓那人破例,這一家一定有什麼特別之處,那麼他透露一下,讓那一家人能夠避避險,也是沒錯!

  咧咧嘴,洪展鵬一揮手,轉身走進一條衚衕。究竟有什麼特別,去探探或許能有什麼收穫呢!

  再說邱晨進了城,擺脫了那個讓她感覺怪怪青年,沿着大街沒走幾步,喧囂熱鬧市聲就撲面而來。

  臨近晌午,正是一天裏市面熱鬧時候,街道兩旁店鋪或掛着門面招牌,或挑着高高布幌子,也有樹一根高高杆子掛一串燈籠,上書店鋪名稱或者主賣商品,各種各樣,琳琅滿目。

  店鋪和店鋪之間牆根下,則是一個一個露天攤子,這賣各種小喫,賣一些手編物件兒,賣一些小件兒刺繡……些攤子沒有店鋪堂皇大氣,卻花樣繁多,靈動多變。

  還有一些流動販子,扛着草棍子,上邊插着紅彤彤糖葫蘆;也有扛着一擔燈草花兒,花色豔麗,造型逼真,大老遠火紅濃綠耀人眼目……

  別說幾個孩子,就連邱晨,這會兒也感覺眼睛有些不夠使了。

  幾個孩子都有些坐不住了,邱晨卻不會自找麻煩,把孩子們放下車,那還不和撒出圈雞似,四下裏亂跑一氣兒……她只怕光找孩子功夫了!

  哄着孩子們車上坐好,等會兒找地方存了馬車,再帶他們來逛街。幾個孩子撅了會兒嘴巴,很就被喧騰熱鬧景象給吸引住了,一個個把着車架子看入神,也顧不得使小性兒了。

  走了兩刻鐘,果然看到了一座醒目三層酒樓:客來居。繞過客來居,一隻金光燦燦大銅壺就進入了眼簾!

  制銅鋪子裏,一名老師傅帶着兩名年輕徒弟,正忙碌着,看到大大小小進來一羣人,那名年輕小徒弟趕忙起身迎上來。

  “幾位客官,這是要制銅盆還是銅鏡?我們廖家銅鋪做銅盆能用幾輩子不漏,銅鏡也是光滑明亮,嫁姑娘娶媳婦都是好。”小夥計年齡不大,嘴皮子卻很溜,一張口就做了一大通廣告。

  邱晨聽得有趣,笑着點點頭:“我們是來打製銅器,不過,不是做銅盆,也不是做銅鏡,我們想打製幾個特別東西。”

  “哦?”小夥計有些意外,立刻轉回頭去向自家師傅用目光詢問。

  那鬚髮花白老師傅也把手上打製一把銅壺放下,整整身上圍裙,慢慢地走了過來。

  “幾位客官,不知你們要做什麼物件兒?有沒有樣子?”

  邱晨拿出自己畫圖紙,遞給老師傅:“你是渠師傅吧?我想打製幾個物件兒,這是我畫圖紙,你看看。”

  那渠師傅拿過圖紙看了一會兒,點點頭道:“這樣子倒不是不能打製,只不過,這位娘子打製物件大,用銅料多,暫時我這裏也沒有這麼多。”

  一聽能打,邱晨還沒來得及高興,卻又聽到原料不夠!

  愣了下,她纔想起來,古代流通錢幣都是銅鑄,銅民間可是被控制東西,小打小鬧打個盆子、鏡子啥沒人問,若是打她要這種幾十斤重大件兒,還不止一件,這銅料還真是不好湊。

  邱晨皺了眉頭,心思急轉,然後道:“渠師傅,我這些東西,只做管子和機關話,銅料夠不夠?”

  渠師傅默然合計了一下,點點頭。

  邱晨又道:“渠師傅,您看,我這個要是用陶器話,這裏打個孔,你能不能把這個機關給裝上,做成不漏水?”

  渠師傅這回沒有猶豫,立刻就給了邱晨一個肯定答覆。

  邱晨立刻就笑開了:“那好,渠師傅,我這套物件兒等着用,您看看能不能給我趕一下工期,幾天能做出來?”

  渠師傅目光圖紙上盯着看了一會兒,擡頭對邱晨道:“這位小娘子,你畫這個物件兒,我還從未見過,你能不能給我講一下?”

  渠師傅指是邱晨畫一個旋轉式閥門,這個,此時應該還沒出現吧?

  邱晨卻沒有打算隱瞞,微笑着細細地把閥門構造細節和原理給渠師傅講了。

  那渠師傅恍然之後,一張皺紋深刻臉露出抑制不住地歡喜來:“這位小娘子,小老兒厚着臉問你一句,這物件您做完後,能不能還讓我們繼續做?”

  邱晨笑着點點頭:“可以!”

  “啊,那小老兒就多謝了!”渠師傅對着邱晨躬身施禮,邱晨哪能受,側了側身,擡手虛扶了老師傅一把。

  那老師傅又道:“既如此,小老兒就給小娘子趕趕工,嗯,兩天,兩天後,就可以來取了!”

  不等邱晨說話,老師傅又趕緊補充道:“小娘子只需支付銅料錢,工錢小老兒就不要了。還有,小娘子需要把所需陶缸給我送過來,也好上邊鑽孔打製!”

  邱晨之前瞭解過,打製銅器工錢根據工藝繁簡而定,像她定做這些物件兒,個頭大而且要求必須精密不能漏氣漏水,這一筆手工費可少不了,要比原料還要貴不少。邱晨也不客氣,道了聲謝,就詢問了渠師傅用料價錢,拿出十兩銀子做定錢,問了賣陶器鋪子位置,立刻趕了車去購買。這個時代,陶瓷業還是非常發達成熟,邱晨毫不費力地就購得了一口兩人合抱大陶缸,一口可以扣鍋上中號陶缸,請那賣陶器店鋪給大陶缸打個孔,中號陶缸則直接切了底兒,只留了一個圈兒,一起拉回銅器鋪子。兩口大陶缸,加打孔切割,不過花了不到一百二十文。

  把蒸餾器具打造事情辦完,邱晨此次進縣城主要任務就算完成了。看看天色還不到午時,於是就把馬車託付給制銅鋪子,帶着一大四小五個孩子去逛街了。

  槐樹巷兒,本是無名小巷,只有四五戶人家,因爲巷首一戶人家院子裏有一棵大槐樹,主幹粗如懷抱,枝繁葉茂,每到夏季綠葉伸展開來,碧翠如蓋,這條小巷也因此樹得名。

  三月初,古槐上剛剛生出點點嫩綠葉芽兒,樹下一張石桌,桌上一壺香茶,旁邊坐着一位年輕公子,身着一件青色繭綢長衫,正捧着一卷書看入神。

  大門開啓,一個黑衣青年hahadaxiao着步走了進來,打破了小院寧靜悠閒,也打擾了那位看書公子。

  “haha,難怪文庸那傢伙耿耿不忘,那匹紅馬真是不錯,沒見識人或許以爲是胭脂雪血統不純,文庸那傢伙一定看出來了,那可是大宛火焰駒,比什麼胭脂雪可強太多了!”說着,黑衣青年伸手撈起桌上茶壺,也不用茶杯,直接對着壺嘴兒咕嘟咕嘟一陣狂喝。一氣兒喝下半壺茶,這才覺得解了渴,擡起袖子擦擦嘴巴,將茶壺往桌上一放,隨意地扯過桌旁另一張椅子,手腳攤開地往上一坐,長長地吁了口氣,卻彷彿又想起什麼有趣事兒來,嘿嘿地笑開了。

  另一邊公子握着書卷,橫了那青年一眼。那黑衣青年臉上笑容未變,攤開手腳卻不知不覺地縮了回來,規規矩矩放好。

  “大哥,據斥候所報,咱們那布袋已經備好了,只要獵物一入套,咱們可就要收口了……”

  握書卷公子略略點了點頭,擡眼看向半空,目光凝於一點道:“可有上佳療傷之法報上來?”

  黑衣男子臉色也是一凝,隨即略顯沉重地搖搖頭:“還未見回報。不過,時日尚短,或許過幾日就能有了。”

  握書卷公子抿抿嘴角,將手中書卷往桌上一放,起身道:“只怕,趕不及……”

  黑衣男子臉色也徹底沉重下來。

  雖然話沒說完,他卻知道,這趕不及之後意味着什麼,那將意味着大戰後無數沒有把命丟戰場上兄弟,會因外傷感染惡化而悲慘死去。他忘不了那些兄弟們不甘目光,忘不了那些兄弟被傷病折磨不成人形悲慘模樣……

  “嘛,說什麼醫藥世家,懸壺濟世,卻連個治外傷方子都拿不出來,偏偏還個頂個兩眼盯着給大軍藥材供應……我這就去把那些只吃糧米不幹正事兒草包貨抓來審問,我就不信問不出一個治外傷好方子來!”黑衣青年一巴掌拍石桌上,憤憤地起身就要往外衝,卻被喝止住。

  “zhanzhu!”

  一聲清喝,聲音並不大,甚至語氣都是淡淡,卻讓黑衣青年暴怒腳步戛然止住。

  “大哥!”黑衣青年轉回身,有些不甘地低叫。

  秦錚擡眼,目光清冷地看過來,“你去把那些人抓來,就能問出治外傷方子了?即使用刑逼出方子來,你敢給兄弟們用?”

  黑衣青年瞪着眼,嘎巴嘎巴嘴,卻一個反駁字也說不出來。

  他是武將,上陣殺敵行,斥候打探都行,卻獨獨沒有辦法對付那些文縐縐手無縛雞之力郎中!那些人,他一拳頭下去估計就能打個半死,卻沒辦法讓他們想出上好療傷方子來。

  看着黑衣青年一臉不甘,秦錚擡手他肩頭拍了兩下,安撫道:“你且安下心來,再等兩天!”

  “……就這麼等着?”黑衣青年目光小院和石桌上掃過,邊境戰事一觸即發,他們這半個月來卻窩這小院子裏……他早就焦躁要冒火了!

  秦錚將他不滿看眼裏,竟勾起脣角露出一絲微笑來,這個洪展鵬是他身邊一員虎將,也是他從軍前就結下義弟。這個傢伙打起仗來有勇有謀,偏偏平時就做出一副憨粗大樣子來,也不知是故意給誰看!

  哼,以爲他不知道他心思嘛!

  低頭,將眼中那一絲笑意掩了去,也不再理會洪展鵬,彈彈袍角,徑直朝外走去。

  洪展鵬怔了怔,急忙擡腳跟了上去,想張嘴問,終是沒敢開口,卻忍不住回頭朝無聲跟上來兩名侍衛打起眼色,得到卻是搖頭表示不知道迴應。

  玩玩看看,邱晨帶着五個孩子悠閒地一路逛下來,然後一個小喫攤子上買了幾碗面和十來個包子,吃了午飯。

  當然,還買了俊言俊章念念不已胡記餚兔肉。這種餚兔看起來顏色有些暗紅,味道邱晨看來也稱得上佳品。沒有野兔肉那股子土腥氣,即使冷食,也是鹹香滿口,有一股特異香氣。邱晨一問價格,每隻餚兔兒不過八十文,乾脆多買幾隻,帶回去給大家夥兒都嚐嚐。

  經過一個賣首飾小攤子時,攤子上擺放一些木雕簪子和鐲子,雕工拙樸可愛,邱晨選了幾隻簪子揣懷裏。

  一家香料鋪子裏,邱晨看到貨櫃上掛着一小串紅色細細尖尖東西,差點兒讓她驚喜地蹦起來。這些日子,好多菜都因爲沒有辣椒調味,做不出地道味道來,原本想着這個時代辣椒還沒傳進來呢,沒想到居然被掛香料鋪子裏做裝飾!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邱晨花了五兩銀子買了一包丁香和一盒玫瑰膏子,就把那串朝天尖椒當成了搭頭兒拿到了手。只不過,一出香料鋪門,邱晨就把花了五兩銀子丁香和玫瑰膏子隨手放進俊文背後筐子裏,只喜滋滋小心翼翼地將那一小串朝天尖椒包起來,揣進懷裏。惹得俊文和幾個小都有些不解,紛紛詢問是什麼東西,值得邱晨這麼寶貝,邱晨卻故作神祕地笑着搖搖頭:“等回到家你們就知道了!”

  他們還街尾看到一個老太太守了個籃子賣鴨蛋,邱晨想起美味鹹鴨蛋,一口氣將老太太帶四十幾只鴨蛋都買了下來,又加了五個錢兒,把老太太舊垸子也買下來,裏邊老太太墊了厚厚麥穰,倒不怕鴨蛋顛破了。

  當然了,縣城裏有是清水鎮沒有,比如白糖,比如紫菜、筍乾,比如上好茶葉、筆墨紙硯,邱晨斟酌着買了一些。還有一個讓邱晨惦念已久物件兒,一隻大澡盆。

  逛街時間過得飛,一眨眼就過去了一個時辰。午時末,一行人去制銅鋪子取了馬車,幾個孩子戀戀不捨中,踏上了返程路。

  一路上,幾個孩子拿了麥芽糖玩不亦樂乎,每個人拿了兩根小棍子纏了麥芽糖,看誰玩花樣兒多。阿滿小手玩不利落,過一會兒,就忍不住伸出小舌頭舔一下,然後,就眯了眼睛,彷彿喫到了什麼極品美味兒似,看邱晨心裏也軟軟。

  玩夠了麥芽糖,阿福阿滿就爬進大澡盆裏,邱晨怕他們顛簸,取了褥子給他們鋪木澡盆裏,後,俊言俊章也擠了進去,幾個孩子躺澡盆裏,邱晨就給他們講故事,馬車顛簸着,幾個孩子竟擠澡盆裏睡着了,邱晨就拿了被子給他們蓋上。

  一路急趕,酉時末才趕回劉家嶴。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還沒進村,村口岔路口,老遠就看到昏暗天光下,兩個細瘦身影翹首以待,已經睡醒四個孩子站馬車上就開始大喊,叫二叔,叫二哥,熱鬧成一團。

  “二叔,娘給你買了書、方巾!”

  “二哥,我給你帶回了餚兔腿兒!”

  林旭和俊書也歡喜地迎了上來,阿滿第一個從口袋裏摸出兩塊麻糖,塞進林旭和俊書嘴裏,引得兩人抱了小丫頭親了又親,把阿福和俊言給眼氣不行。

  回到家裏,青山和慶和家都已經回去了,蘭英正做飯,聽到馬車聲,就從屋子裏迎了出來。

  俊書、林旭幫着俊文把車卸了,就牽了馬去遛馬飲馬,邱晨則張羅着給幾個小洗了手臉,把他們都打發到炕上歇着,自己將買回來東西扒拉出來,取了一隻餚兔一包點心一包糖交給蘭英。還從懷裏摸出幾根木簪子,招呼蘭英過來挑。

  “來瞧瞧,我買了幾隻簪子,你挑一支去戴!”

  村裏婦人很少有首飾裝點,綰頭髮很多就是用一根樹枝削一下來用。有孃家富裕配送嫁妝裏有那麼一兩件銀首飾,平日裏也根本不捨得帶,都是重大節日時纔會拿出來一用。然後深深地藏箱子底兒,留着給女兒做嫁妝。

  邱晨買幾支簪子,雖說只是木製,雕工卻還算精緻,蘭英看到怎麼會不喜歡。想着木簪子也不是什麼貴重物,心中也歡喜就沒有推辭,笑呵呵地挑選了一番,後選了一支桃花簪。

  邱晨拿了直接把她頭上筷子替了下來,連聲讚了。旁邊阿滿也拍着小巴掌,樂呵呵道:“好看,蘭英姨好看!”

  把個蘭英高興地,伸手抱住阿滿親了好幾口,逗得小丫頭咯咯咯地笑起來。

  聽到動靜,栓子和石頭也跑了過來。邱晨拿扦子一人纏了一團麥芽糖,還給靈芝、芝兒、香兒、山子也都纏了,讓兩個小子給哥哥姐姐們送回去。

  蘭英戴了木簪喜滋滋地回了家,邱晨就招呼一家人喫飯。

  喫罷飯,邱晨就開始忙忙碌碌地燒水,把木澡盆放堂屋裏,倒入半盆熱水,先把阿福、俊言、俊章剝光了衣服,抱進澡盆裏,一陣揉搓沖洗,把幾個小猴子洗皮膚髮紅,這才擦乾了,抱進早就放好被窩裏。然後換了水,交給三個大點兒男孩子洗澡。等一家人都洗完了,原準備留着和自己一起洗阿滿已經滾被窩裏睡着了。邱晨也困得有些睜不開眼,卻仍舊把房門關了,自己痛痛地泡了個澡。

  坐進熱氣蒸騰澡盆裏,邱晨長長地舒了口氣。當年用着二十四小時供應淋浴時,絕對想不到如今爲了洗一回澡,需要折騰一整個晚上!

  泡皮膚髮白了,邱晨才趕緊搓了搓身上老泥,拿乾淨熱水沖洗乾淨,擦乾了身體,穿了衣褲,藉着熱水,將一家大小換下來髒衣服洗了,又將髒水一盆盆端出去倒了,把澡盆清理乾淨,這才抖着冰冷手腳爬上炕,鑽進被火炕烘得熱乎乎被窩,頭一挨枕頭就睡了過去。

  自從來到這個shijie,邱晨終於得酬所願洗了一回熱水澡,隨着一身污垢被洗淨,彷彿她與這具身體契合度都提高了許多,整個人身心舒坦放鬆下來,這一覺睡得自然分外香甜,第二天居然破天荒地起晚了。

  一睜眼,天光已經大亮,還沒回頭,就聽到身旁唧唧喳喳地壓低了說話聲,竟是連幾個孩子都醒了。

  邱晨覺得有些臉紅,擡起手搓了搓臉,起身穿了衣服,同時也招呼着幾個孩子穿衣起牀。一看才知道,炕上躺着只有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滿四個小,連俊書那小子都早起了。

  走到外屋,鍋上冒着熱氣,竈坑裏尚燃着餘火,有清淡兒樸實米飯香從鍋裏透出來,讓人自由地生出一種歡喜和滿足來。想來是林旭和俊文俊書早起了,連早飯也做好了。

  邱晨嘴角溢出一抹寬慰笑容,招呼着幾個小一起洗漱了,把昨晚洗乾淨衣服拿到院子裏,抖開晾曬衣繩上。正用力抻着衣服上小皺褶兒,林旭和俊文俊書牽着馬,挑着一擔鮮青草回來了。

  “昨兒那麼累,你們幾個怎麼也不多睡會兒?”邱晨笑着把飯擺上,一邊和幾個大打招呼。

  林旭笑笑,俊文俊書則連稱不累,俊文又道:“姑姑,我和俊書去池塘那邊了,何師傅今兒早上開始給荷塘放水,說蓄水後曬上一集,就能種蓮菜了。”

  “哦,已經放水了!呵呵,看來,我們喫蓮菜日子就有指望了!”邱晨笑應着,心裏卻提醒自己,待會兒去三奶奶家看看。

  那日,劉金才帶了何師傅來,認了主家後,就說林家不方便,把何師傅帶到三奶奶家喫住。當時邱晨忙得沒顧上,只讓人送了些米麪肉菜過去,這一眨眼都好幾天了,她也忙過去那一陣兒了,卻差點兒把這茬兒給忘了。還真是忙糊塗了。

  一家人圍桌喫飯,都要喫飽了,邱晨才猛地想起,這一天可是清明節了。那日蘭英婆婆還特意提醒她去給林升上墳呢,一忙乎又差點兒忘了。

  貌似,她還是把寒食節不動火風俗給忘了!

  去給林升上墳,林旭和阿福阿滿是必須去。

  於是邱晨擡頭向林旭道:“二弟,你們學堂可放假了?”

  不過是隨口一問,然後準備讓林旭請假,沒想到林旭倒真點了點頭:“是,徐先生說祭掃乃孝道人倫大事,不可輕忽!”

  這麼一說,邱晨就只能答應着了。

  點點頭,邱晨道:“那好,喫過飯,我們去給祭掃一下吧!”

  俊文四兄弟都是楊家兒郎,不需要去給林升祭掃。卻也跟上,打算着萬一姑姑悲傷過了,也好有個照應。

  邱晨拿了幾樣祭品,和昨天去縣城買回來香燭等物,裝了兩個垸子拎着,由林旭和俊文各拎了一隻。邱晨抱了阿滿,俊書和俊言俊章領了阿福,一起出門去給林升上墳。

  臨出門時,蘭英婆婆王氏果然送過來兩套紙糊衣服,都是內外衣褲鞋帽俱全,看得出很是費了一些功夫。邱晨自然連聲謝過。

  王氏寬慰了幾句,還囑咐道:“看着天色怕是有雨,你們去回,別給淋路上。”

  邱晨帶着幾個孩子謝過,沿着緩坡一直向東而行。

  林家是十幾年前剛剛落戶劉家嶴,沒有祖墳,林升衣冠冢就建東坡下林家一片田裏。孤零零一抔黃土旁,當初下葬插柳木有一根已經萌發出幾簇鵝黃色嫩芽,可以想見,幾年後,這根柳木將會成長爲一棵柳樹,陪伴這座孤墳旁邊。

  一路上,邱晨讓林旭抱了阿滿走前邊,她則領着阿福落後一步。無論如何,林升媳婦海棠不可能連自家男人墳都不記得!

  天氣果然如俊文說,陰沉着,似醞釀着一場珍貴春雨。

  邱晨默默地跟林升身後,阿福阿滿似乎也感受到了孃親和叔叔身上那份沉重,也特別乖巧地一聲不發。這一行人就顯得特別安靜,一路連一個說話都沒有。

  因爲墳立了不久,土色尚,也沒有什麼枯草衰枝,就那麼一個大大黃土包,頂上用一塊青磚壓着幾串褪了色紙錢,風裏瑟瑟着。墳包前邊用青磚砌了一個小小祭臺,連塊墓碑都沒有。祭臺尚遺留着立墳時焚燒香燭紙馬留下痕跡,顯得格外淒涼。

  到了墳前,林旭默默地把阿滿放下,注視着墳堆片刻,回頭對邱晨道:“大嫂,把祭品擺上吧。我給哥哥添捧土!”

  兩萬字大,親們滿意麼……

  累死了,這是要死人節奏啊……

  昨天趕太急,文文寫和糙,今兒早起粟粟又修過了,已經看過得親們,可看可不看……那啥,實是抱歉,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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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粟爬走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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