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被擒
薛戎是被一陣輕喚聲叫醒的,甫一睜眼,便發現周圍變了景象。
他置身於一架馬車中,卻不是先前與梅臨雪同乘的那輛。
這處車廂更爲寬敞,一旁的博山爐中升起嫋嫋香霧,地上鋪着柔軟光亮的雪豹皮,即使像薛戎這樣橫臥在車內,也不會覺出不適。
薛戎撐起身體,見清芝跪在他身側,眼中隱約有些擔憂。
隔着一張朱漆桌案,對面有一人端坐於車上,正含笑望着他。
此人一身窄袖長衫,外罩碧色薄紗,長髮一半束起,一半緞子似地垂落在肩頭,髮絲間以金玉點飾。露出的兩邊耳垂上,也各墜了一串瓔珞,隨着馬車的晃動而搖顫生輝。
蓋因此人自幼便入了溯月教,而溯月教地處南疆,當地住民皆喜愛佩戴琳琅滿目的珠釧,久而久之,他便也習慣了這樣的打扮。
柳雋真笑吟吟地道:“師兄,別來無恙。”
對着這位花枝招展如綠孔雀一般的人,薛戎一句“師弟”還未出口,便聽到一陣拍動翅膀的聲音。
他側身一看,便見到一隻尖尖的鳥喙,直衝着自己的眼珠子啄過來。
情急之下,薛戎趕緊閉上眼睛,雙臂大力揮動,試圖將那隻發狂的金烏驅趕開:“清芝,快幫本尊將這隻怪鳥趕走!”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清芝得令,趕緊傾身向前,試圖將鳥兒捉住。這車廂雖然寬大,卻也容不下一隻大鳥上下撲騰,兩人一鳥搏鬥之際,薛戎頭髮、身上都被啄了好幾口,實在狼狽。
如此人仰馬翻的畫面上演了好一陣,柳雋真似是看夠了笑話,纔將金烏喚了回去。
大鳥立刻沒了囂張跋扈的樣子,溫馴地落於他肩頭。柳雋真輕撫幾下它油光水滑的背羽,轉頭對薛戎說道:“師兄,天焱是雋真的小寵,可不是什麼怪鳥,下回不許再胡說。”
天焱湊近柳雋真的脖頸,頗爲依戀地蹭了蹭。緊接着,他的肩上驀地一空,鳥兒竟然憑空消失了。
再看柳雋真的領口下方,那截原本白皙無暇的頸項上,忽然多出一片墨黑的鳥形圖騰,竟與天焱的形狀一模一樣。
若是旁人見到這出鳥兒化作刺青的景象,定要驚異非常。但薛戎對這一幕從小看到大,也知道天焱是柳雋真的本命靈獸,早已見怪不怪了。
他隨手扔了方纔拔下的幾根赤金羽毛,問道:“清芝,爲何本尊會在這裏?阿雪呢,是不是遭了柳師弟的刁難?”
清芝抿了抿脣,正在考慮如何開口,卻聽柳雋真道:“師兄如此揣測雋真的爲人,倒要讓雋真傷心了。先前亂葬崗偶遇,師兄躲着不願見我,我雖然心中想念師兄,也只做不知。這回也並非是我將師兄擄來,而是我在路上遇見梅公子,與他相談甚歡,其後梅公子主動將師兄送過來的。”
薛戎這才知道,原來那次在亂葬崗上,柳雋真早就將他認了出來。
但柳雋真所說之言,他根本不信:“笑話。阿雪爲人清高,眼裏向來容不得沙子,豈會與溯月教的人相談甚歡?你究竟將他如何了?”
清芝實在看不下去,便俯下首,在薛戎身邊低聲說道:“尊上,確實是梅公子將您送來的。我試圖阻攔他,卻沒能攔住,只好隨您一起上了這輛馬車。梅公子說,只有您回到溯月教,纔是幫了他,也是幫了您自己,這是兩全其美之事。他還說……以後您與他,也不必再相見了。”
聽了這番話,薛戎大驚,一時竟覺得天旋地轉,不得已用手扶住額頭,才堪堪穩住身形。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半晌,他面色發白地乾笑道:“是……是……真是一樁兩全其美的好事。”
先前,他自以爲與梅臨雪已是情投意合,卻不想對方哄騙着將他穴道封住,爲的竟是送瘟神一樣將他送走。
他這才醒悟過來,兩人之間始終橫亙着萬丈溝壑。從前他還可以遙遙凝望着梅臨雪,在他試圖踏近一步後,對方卻連他的面也不願見了。
只是,梅臨雪既然將他視作洪水猛獸,避之唯恐不及,爲何那夜在破廟中,又要與他纏綿雲雨,共度一夜歡情,讓他平白生出許多妄想來?
薛戎神色黯然,就連柳雋真逐漸貼近身側,他也無暇理會。
見狀,柳雋真挑起一束薛戎的頭髮,捏在手中把玩:“師兄,許久未見,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
薛戎正一門心思想着梅臨雪,自是閉口不言。
柳雋真眸中閃過一絲寒光,但很快就被他隱匿下去。他又湊近了些,用兩指擡起薛戎的下巴,對其上下端詳。
柳雋真的指尖溫涼如玉,一時鉗制得薛戎動彈不能,他被迫直視着這位師弟的面容。
對方眉宇如霧,眼眸溫柔似水,在繁複華麗的飾物映襯下,極爲殊麗動人。但這並不說明柳雋真對薛戎有何深厚情誼,只是他天生就是這樣一個眉眼含情的人罷了。
若說梅臨雪如同冬日裏傲雪凌霜的寒梅,柳雋真便是枝頭灼灼盛放的桃花,貴而不矜,豔而不妖。無論見到誰,他都是言笑晏晏,讓人如同春風拂面。
而薛戎心裏清楚,他與柳雋真雖是師兄弟,卻沒有半分同門之情。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許久之前,二人的師尊隆龕老祖有意將教主之位傳給柳雋真,薛戎得知此事後,先是設計殺害了隆龕,又重傷了柳雋真,篡奪了教主的位置。自此以後,柳雋真雖然面上不顯,但心裏必定是恨不得將薛戎食肉寢皮。
原先,兩人皆是元嬰修爲,薛戎的境界還要略高於柳雋真,所以這位師弟雖是個十足難纏的對手,但也不足爲懼。
可經過秦沐微一番攪局,境況已經今非昔比,薛戎苦心修來的功力付之東流,連溯月教也已易主,如今掌教之人是柳雋真,唯有他才能對教衆發號施令。
眼下,薛戎要是落到柳雋真手上,豈能討到好處?
薛戎正思考如何脫身,卻聽柳雋真冷不防道:“師兄,我此次見你,倒覺得和上次見你時,大有不同了。不過,應該說你自幼便是現在這副脾性纔對。”
這番話說得雲裏霧裏,教人摸不着頭腦。薛戎卻是立刻反應過來,一把拽住柳雋真疊滿雲紋的衣袖,警惕道:“你上次見到本尊時,本尊口中可是自稱‘秦沐微’?”
柳雋真蹙起眉頭,睫羽顫動,當真茫然又無辜:“師兄就是師兄,怎會自稱是旁人呢?師兄說的話好生奇怪,把雋真都弄糊塗了。”
由於薛戎忽然發力,將柳雋真拉扯過來,兩人現下的姿勢實在是太親近了些,幾乎是緊密依偎着。
薛戎剛被天焱作弄了一番,依舊維持着領口大敞的模樣,以柳雋真的位置,只要稍稍垂眸,便能望見他衣領下的麥色肌膚。
下一刻,柳雋真神色忽然一變,右手箍上薛戎的肩頭,聲音也驟然變得冰寒,不復之前的溫柔:“你和梅臨雪雙修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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