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遠客
之前乾明宗與葬劍閣來犯時,洛笙笙仿製出“七君子”,以假換真,立下了大功。左右護法又雙雙暴亡,在其餘人看來,此時的溯月教中,再沒有比洛笙笙更得教主青睞的人了。
這些時日,洛笙笙儼然把自己當做教中的半個主人,就連教主寢殿這樣的地方,也是說闖就闖,毫不避諱。
他一口氣衝進來,見薛戎竟還躺在柳雋真的臥榻上,更是恨得牙癢癢:“你這面醜心惡的狐狸精,到底給教主灌了什麼迷魂湯,居然爬上了教主的牀!”
他的聲音高亢尖利,薛戎聽了,只覺得吵鬧得很,又往衾被裏縮了縮。
洛笙笙接着罵道:“教主一時糊塗也就罷了,你竟還有膽子傷他!今日,我看見教主額前有好大一片傷痕,無論我怎麼問他,他都不答,還是我細細盤問他身邊的婢女之後,她們才說,可能是被你害的!”
頓了頓,洛笙笙又記起一事:“更別提你那個侍女清芝,竟然同閆鳳花一起,趁亂叛出了溯月教,真是好大的本事啊!”
薛戎聽了,明白閆鳳花果然依照他所說,保得清芝穩妥無恙。他心頭稍安,但面上並不顯露。
洛笙笙費力叫嚷了一通,見薛戎依舊無動於衷,不免心頭激憤,乾脆走上前來,一把掀開了他身上的被褥。
薛戎身上也沒穿什麼像樣的衣裳,僅披了一件柳雋真的外袍,被洛笙笙這樣大力一拽,外袍便順着肌膚滑落下來,露出肌理流暢的的身軀,與遍佈其上的疤痕。
晃眼一看,這些傷疤就像攀在身上的一條條蛭蟲,正吮吸着薛戎體內的鮮血。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洛笙笙倒抽一口涼氣,面色驟變,後退了三步,扶住身邊的矮几,才堪堪站穩。
等他看清這些只是結痂的傷疤,而非蛭蟲後,長舒了一口氣。對他而言,近在眼前的蟲子,可比旁人流血受傷要可怖多了。
不過,這些彎曲的疤痕既特殊,又有些眼熟。定睛看了一會兒,洛笙笙疑道:“莫非……這都是龍蜒留下的?”
他專精於法器一門,能認出龍蜒造成的傷痕,也不甚奇怪。
薛戎重新將衣袍披好,面向洛笙笙,抿脣一笑:“是。怎麼,你連這也要嫉妒?”
洛笙笙望見薛戎的笑臉,捂住嘴,驚呼了一聲。
雖然,薛戎的長相在他眼中平凡至極,但在不久之前,他分明記得這張臉上乾乾淨淨,沒有任何傷口。
而且每當薛戎展顏而笑時,兩頰便會現出一對酒窩,也算是這張臉上唯一的長處了。
眼下,酒窩卻只剩孤零零的一側,另一側已被疤痕覆蓋。
洛笙笙這一生只愛美麗之物,尤其是美麗的人、美麗的劍。他傾心於柳雋真,是因爲他覺得教主風華絕代;怕蟲,則是認爲它們生得醜陋噁心。
他無法想象,一個人若是容貌被毀,往後要如何活下去。若是換作他,只怕是萬念俱灰,當場就要拔劍自刎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洛笙笙緊緊盯住薛戎的左臉,一時六神無主,喃喃道:“你……你……爲什麼?教主不是被你的狐媚所惑,夜夜都要寵幸你嗎?”
薛戎緩緩坐起,將手肘搭在膝上,面帶奚落:“既然你如此愛慕柳雋真,不如和本尊換一換,讓你每日受龍蜒的疼愛,還本尊一個自由身。”
此時,外頭傳來一陣輕響,原來是天焱從殿外飛入,抖了抖翅膀,落在黃金架上,用鳥喙梳理着羽毛。
洛笙笙神情頓時一變:“不好,是教主回來了!”
他轉過身,正欲趕快離去,不料經過先前這麼一鬧,牀上的絲衾都落到了地上,他一擡腳,便被這些織物絆倒了,一頭栽倒在牀上,還將薛戎壓在了身下。
柳雋真步入殿內時,見到的便是薛戎衣衫半褪,躺在洛笙笙雙臂之間,二人正面面相覷的情形。
洛笙笙慌張道:“教、教主,您聽屬下解釋……”
柳雋真笑吟吟地走上前,提起洛笙笙的後領,如同對待一隻雛雞,將他從牀上拎了下來:“笙笙,我竟不知,你與師兄的交情何時這樣好了。”
洛笙笙本想爲自己辯解,一擡頭,便瞧見對方眯成月牙的一雙笑眼。再回想起薛戎身上那些劍痕,他從未覺得教主的笑容如此令人齒寒。
“不是要同我解釋嗎,怎麼說不出話了?”柳雋真搖了搖頭,嘆氣道,“笙笙,最近你屢屢做出失禮之事,今日還擅闖我的寢殿,我得想個法子,讓你長長記性纔行。”
洛笙笙感到後背泛起一陣涼意,顫聲道:“教主……”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柳雋真還未開口,忽然有一名侍女疾步走來,向柳雋真行過一禮後,對他耳語了幾句。
“哦?他來做什麼?”柳雋真微微擡眉,面上笑意斂了幾分,“罷了,先將他請到正殿,我隨後就來。”
侍女領命退下後,柳雋真踱了兩圈步子,總算記起了心驚膽戰地候在一旁的洛笙笙,對他道:“算了,今日也不爲難你,只須你到寶庫跑一趟,將殘損的法器都修補好,便成了。”
溯月教寶庫中藏品衆多,光法器就不計其數,要將瑕疵全部修補一遍,可是一件苦差事,但洛笙笙聽了,反而有種劫後餘生之感,連忙應道:“是,屬下明白了。”
洛笙笙匆忙告退,寢殿中只剩下柳雋真與薛戎二人。
柳雋真額上果然還留有在露穹池中撞出的傷痕,周圍已經泛出淤青。這點皮肉小傷,他分明用指尖一抹便能痊癒,卻故意保留下來,任衆人觀賞了一遍,不知是何意圖。
薛戎連看也不想看他,翻了個身,繼續躺着。
柳雋真俯下身來,從背後擁住薛戎,聲音中似含有柔情蜜意:“師兄,你就這般不知羞恥,喜歡教人看見你這副樣子?那我便讓你被看個夠好了。”
說着,他竟然托住薛戎的腿彎,將人打橫抱起,朝着殿外走去。
除了一件鬆散的外袍之外,薛戎身上未着寸縷,大片胸膛連同雙腿都裸露在外,臀肉也在衣襬下若隱若現。
柳雋真的手臂看似纖弱,卻將他死死鉗在了懷中,薛戎頓覺不妙,奮力掙了幾下:“你要做什麼?”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柳雋真只答道:“不做什麼,只是帶你去見一個人。”
他抱着薛戎踏出迴廊,迎面遇見的人逐漸多了起來。開頭只是些侍衛、婢女,見到這副情形,也不敢多看,行過禮後便匆匆離去了。待他走到開闊的前庭,卻有不少教衆聚集在此,也撞見了這一幕。
薛戎簡直羞憤欲死,他這般披頭散髮、衣衫不整地被人抱在懷中,連雙足都赤着,若是讓其他人瞧見,必定會猜出,他如今被柳雋真視作臠寵。
他一路連頭也不敢擡,俯首在柳雋真的衣襟前,儘量藏起自己的臉,也不知是否被識破了身份。
在場這些人,不少都是他昔日的屬下,或是與他有舊仇,巴不得看他落難的。上次,他修爲盡失之事敗露,已然遭人蔑視,倘若被人知道,當年不可一世的懾鬼尊淪爲了一介嬖倖,他還不知要面對怎樣的鄙夷詆譭。
薛戎壓低了聲量,咬牙切齒道:“柳雋真……!”
柳雋真輕笑一聲:“師兄,就算對我撒嬌,我也不會回心轉意的。”
總算走完這段路程,柳雋真款款邁上臺階,進入了另一座殿內。
薛戎低垂着頭,右手下意識地抓住了柳雋真的衣袍,只期望着柳雋真能快些打道回府,根本未留意自己到了何處。
待到柳雋真在殿中落座,將薛戎抱坐在膝上,忽聽得有人喚了一聲:
“師尊!”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薛戎身軀一震,猛地側過頭,望着立於堂下的人。
對方有一雙碧藍的眼眸,猶如最上等的琉璃珠,定定看人時,那豔麗通透的眸光似是能將人吸進去。
他一頭黑髮用豔紅碧璽束於腦後,每縷髮絲都打着卷兒,顯得格外蓬鬆柔軟。
由於身上流着異族人的血脈,他的輪廓較旁人要深邃些,但卻絲毫不顯粗蠻,鼻樑形成一個翹翹的小尖,甚是秀氣可愛。
露在外面的臉頰、雙手,皆是細膩雪白如絲綢,挑不出半點瑕疵來。
不說話時,他幾乎不像是真人,倒像一尊小孩玩的瓷人兒,乖巧又精緻。
見到薛戎,他癡癡喚過後,竟二話不說,跪倒在地,對着柳雋真叩了幾下首:“師叔,求你放過我師尊,無論有什麼條件,我都能答應!”
柳雋真面露困惑之色,微微扶額,似是聽見了什麼無理要求,引得頭疼的舊疾又犯了。
半晌,他才說道:“我的好師侄,你師尊如今有孕在身,不由我親自照料,我又怎能放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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