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打秋風強勢入住

作者:聲聲誤
天上星河轉,人間簾幕垂。

  白溺坐在青石之上,白髮如綢,髮尾傾瀉於地,在月光下泛起軟和的銀光。

  四月春暮,林鶯不啼,蟬聲已起,夜間的涼意被暑氣中和大半,但他依舊將身上的狐裘緊了緊,冰湖幻境中垂死的掙扎與刻骨寒冷至今讓他心有餘悸。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早已跑得沒影,只偶爾三兩聲對罵叫囂在宸光峯上方迴盪,蟬噪愈急,將人吵得不得安睡。

  白溺託着腮,心裏不由得想到此次出夜雲崖前,姨奶奶交代的任務。

  他自以爲此處出行瞞得天衣無縫,卻還是在好不容易找到的封印裂縫前見到了姨奶奶。

  雪青紗裙,烏髮雪膚,眸若秋水,手上總提着一盞宮燈,全無一點魅態,看上去不像狐狸,倒像玉潔冰清的仙子。

  因爲這份不像,即使她再溫柔端莊,將白溺從人間帶到夜雲崖庇護,白溺也總有點怕她,儘管他知道這份怕莫名其妙。

  那時姨奶奶伸手輕輕托起白溺的下巴,語氣傷感,脣邊的笑意卻不散:

  “我大費周章將你從人間帶往夜雲崖,辛辛苦苦養你到這般大,你便是這般報答我的?”

  白溺心頭愧疚惶恐,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作答。

  夜雲崖不是人待的地方,儘管有人庇護,但弱肉強食依舊是那裏的鐵則。他與姨奶奶見面不多,自被帶入夜雲崖後,也不過說過兩三次話,在白溺心中,只有哥哥是他唯一的親人。

  他想回人間找哥哥,尋找封印裂痕不是一天兩天了,近日好不容易找到一條,卻被姨奶奶逮個正着。

  “罷了,你始終不是夜雲崖的人,總不可能讓你和我一樣,一輩子守在這裏。”

  傳世搖了搖頭,輕聲道,

  “我是你姨奶奶,若你想走,我也不會強求你。”

  白溺隱約動容,卻聽傳世又嘆道:

  “你且記住,若想找到你哥哥,一路往崑山走,說不定能找到那個誅妖師。只是你在入夜雲崖時留下一縷魂魄,若私自離開,一旦被發現便是罪無可恕,無論去到哪裏,都會有人順着這縷魂魄追殺你,直到將你就地正法。此後就算找到你哥哥,後半生也永無寧日。”

  白溺能在夜雲崖活下來,雖然實力不夠,但絕對不蠢,知道傳世願意費脣舌與他說這些,一定有辦法救他,聞言立刻跪下給傳世磕了個頭,高聲道:

  “請姨奶奶救我一命!”

  長長的沉默後,女子輕柔空靈的嗓音終於再次響起:

  “近日夜雲崖內被盜走了一把劍,也在崑山中,如若可以,你將它帶回來,功過相抵,此後天高海闊,任你逍遙,與夜雲崖再無瓜葛。只是我希望它回來時,還是無主之物。”

  說罷,她掌心凝出一把柳葉形狀的彎曲利刃,五指一鬆,便落到白溺面前的地上。

  “姨奶奶……”

  白溺被此刃上的凶煞之氣嚇得後退兩步,第一眼看時他便知道,這是一把用來殺人的兇器,刀刃不長卻足夠鋒利,長度剛好夠刺穿心臟,適合出其不意的暗殺,且專殺親近不設防之人。

  傳世卻道:

  “別怕,只是給你防身而已。”

  說完她便翩然離去,只留白溺看着地上的匕首,怔怔難言。

  他離開夜雲崖那日,傳世同他說過的話比待在夜雲崖的十年加起來都多。

  這讓白溺很難不去想,他找了十年,爲什麼恰好在劍失蹤後便找到裂縫,又在出逃當天遇到傳世?這一切都是巧合還是故意爲之?

  然而想到一半他便不再想了,故意又如何,對方對他十年庇護之恩不是假的,他不得不按照對方的說法去搏一線生機也不是假的。

  自由的代價只是殺個人而已,人殺了那麼多妖,他這麼做不過一報還一報,有何不可?

  他手上妖力淡淡運轉,與傳世留給他的隱祕竊聽符相連。先前扒虞淵小腿時,白溺將它留在虞淵衣襬上。

  竊聽符生效,他聽見了虞淵對他的懷疑,以及劍靈一句“要是我主人的話纔不會跟我搶”。

  白溺錯愕,他們都住在一起了,虞淵竟不是劍靈的主人嗎?那他的靈寵契約豈不是綁錯人了!

  他愣神片刻,錯過一些內容,再凝神往後聽,便聽到劍靈讚美其主人的一系列形容詞,確實與虞淵一個也不符。

  白溺眼神空白,那他的主人究竟是哪個,他要殺的究竟是誰啊!

  前方樹影翕動,枝葉在摩挲間亂顫,竊聽符已燃盡,白溺連忙調整好面上表情,對舉着火把揹着行囊往這邊跑的劍靈露出一個笑。

  他人形時生得雌雄莫辨,這一笑更是顛倒衆生,任是再鐵石心腸的人也該心旌動搖。

  但劍靈卻一點不領情,惡狠狠剜他一眼後,手上火把一甩,燃燒的木樁旋轉着燎過他側邊白毛,引燃木頭搭成的小屋。

  劍靈見此,一邊鼓掌一邊大笑,豔紅瞳孔間盡是滿滿的惡意:

  “我讓你帶狐狸精,讓你趕我走,現在好了,燒沒了,大家都別住了,我不好過你們也別想快活!”

  “我跟你拼了!”

  身後虞淵抱着水桶,不救火,直朝劍靈身上潑,將他囂張的氣焰悉數澆滅。

  小木屋周圍有隔絕陣法,很好地阻止了火勢往周圍蔓延,溼噠噠的劍靈氣得渾身發抖,抓起地上的泥往虞淵臉上丟,虞淵也絲毫不客氣,躲閃的同時掏出紙嗩吶,長吸一口氣後開始演奏,對在場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進行無差別精神折磨。

  嗩吶一響,有一瞬間,白溺以爲自己即將超脫,魂魄恨不得拋棄身體,逃離這個危險的世界。

  “別吹了!”儘管知道他們是在做戲,但他還是被這刺耳噪聲打擊,最終捂着耳朵加入戰鬥。

  待到天明時分,整個小木屋已經化爲一片廢墟。而與宸光峯隔雲海相望的歸棲峯上,仙鶴穿雲而過時的清唳將峯上谷中一間間排列整齊的房子喚醒。

  河谷上游,紫藤花樹纏繞的小院前,趙宿川此時已穿戴整齊。他對着鏡子理了理身上一塵不染的白袍,將面色上那點陰鬱藏起來,化作如霜雪般的凜冽。

  他將佩劍懸在腰間,拿起桌上的酒壺飲了一口,腰間銀燕子隨他動作,輕輕搖晃,反射雪一樣明亮的光。

  近幾日凡見過他的師兄弟都說,趙師兄修爲精進後,愈發有昭明尊者當年風範。

  趙宿川聞此面上不顯,但心裏卻無比得意。

  昭明尊者素來行蹤不定,自己平常基本沒有機會見他。但此次登榜大會熱鬧隆重至此,他身爲門派長老卻一定會出席。

  趙宿川無比期待登榜大會到來,甚至準備好了要在大會上挑戰虞淵。

  只要他能打壓虞淵出盡風頭,一定能引來尊者注意。而那時尊者也會發現,趙宿川出招的方式,包括儀態打扮都與自己無比相像,恍若一個年輕版的自己。

  沒有人乍見到一個年輕時自己無比相像的人時不會心感慨,多加留意關注,到時候待他問起,趙宿川便可趁機表明自己對尊者的仰慕,留下深刻印象。

  故而在一個月前,他便開始有意模仿昭明。

  昭明喜穿白衣,趙宿川便白袍廣袖,仙氣飄飄;他好美酒,趙宿川便收集天下名釀,每日品鑑,以期能和尊者有共同話題;他性情清冷,趙宿川便不再微笑,周身氣質慢慢轉冷,如雪山孤蓮……

  他看着鏡中連表情和下意識的小動作都與昭明無比相像的自己,似乎已經想到在登榜大會上尊者點他問話的情形。

  與宸光峯上那個又懶又饞的徒弟相比,自己和他明顯纔算得上一類人。

  他注意到自己在笑,又立馬收斂笑容,拿上酒壺正要出門練劍時,小院前的大門立刻被人叩響。

  “篤篤篤——”

  敲門聲不緊不慢,每響三次便頓一次,很有韻律,趙宿川推開院門,便對上三張明晃晃的笑臉,以及他們身後將院門塞滿的行李。

  “趙師弟好。”

  當先的少年桃花眼半彎,眉目俊秀,脣畔笑意溫和,令人如沐春風。

  而趙宿川也在短暫的錯愕後,不動聲色打量另外兩人,一個紅髮紅眸的小孩,一個白衣白髮的美少年,沒搞懂這是什麼狀況:

  “二師兄這是?”

  “是這樣的。”虞淵乍見趙宿川,恍惚間還以爲看到了昭明,待仔細看後,只覺得趙宿川面上矯飾出的高冷略微奇怪,

  “昨夜劍靈與靈寵鬧脾氣,將家給拆了,現在我們三人無處可去。我左思右想,忽然想到趙師弟你爲人和善,急公好義,又多次在外面替我說話,故而前來打擾一段時日,不知趙師弟意下如何?”

  趙宿川當即要找藉口委婉拒絕。

  卻見虞淵又道:

  “師弟要是不方便的話也沒關係,近來臨近登榜大會,事務繁多,此處地勢低窪,氣候宜人,我也可以帶着他們露天席地過一段時間,趙師弟千萬不要覺得爲難。”

  他一番話說完,劍靈和白溺便立刻反應過來,斂了笑意,一個抱着他的大腿大聲嚎啕:

  “主人不要啊,我好餓,餓得四肢無力頭昏眼花,好想喫一點,嗝,東西啊!”

  另一個一雙含情眼盯着趙宿川,不勝嬌弱地悄悄抹眼淚:

  “老子……啊呸,人家好冷,好想找一間屋子避避風啊嗚嗚。”

  歸棲峯乃內門弟子住宿之所,臨近小院的其他人弟子被此番動靜吸引,過往間往此地投來好奇一瞥,其中一些乾脆駐足打望,一個個化身月下瓜田裏的猹,雖不知前因後果,但早早通知關係好的師兄弟前來一道觀望。

  而虞淵面上已經掛起十分勉強的笑容,微微垂眸,神色間卻是掩不住的失落與疲憊,每路過一個弟子,他便強笑一次:

  “是我一廂情願了,趙師弟爲人端方持重,又素來與人爲善,還多次在人前爲我講話,說要報我兩次救命之恩,如此君子,我此番上門投奔,他不好意思拒絕我,倒顯得我像個挾恩圖報的小人……唉,大家散了,不關趙師弟的事,是我不好,打擾他了。”

  趙宿川眼皮一跳,這招可不就是他當初暗示虞淵走後門時用的嗎?

  周遭議論紛紛,虞淵悲愴轉頭,吩咐道:

  “白溺,小劍靈,咱們在這兒搭個棚暫住,能擋雨就行。”

  樣貌只有七八歲的劍靈抱着一截木頭,蹣跚往這邊走,白溺初化人形,手腳還不協調,沒走幾步就被地上碎石絆倒,摔出一身傷痕。

  有弟子看不下去,朝這邊高聲喊道:

  “二師兄,既然趙師兄不願意收留你,不如暫時先住在我的小院,我的院子就在峯頂上,夠大也夠寬敞!”

  “是啊二師兄,你救了我兩次,我還未報救命之恩呢!我就住在前面的花溪水榭,一年四季風景如畫,適宜消暑!”

  “趙師兄平日不是挺好的嗎,怎麼這樣啊。”

  “他會不會是針對二師兄啊,崑山上下不是一直有傳言,二師兄搶了趙師兄拜師的機會嗎?越傳越離譜,二師兄爲人又低調,我曾以爲他是什麼紈絝囂張的妖魔鬼怪,如今看不也不似傳聞那般麼?”

  “啊,原來是夙有積怨啊,被世人如此詆譭誹謗二師兄也不在乎,是我等之不如也,只是趙師兄是怎麼了,平素裏對二師兄多有推崇,常爲他說好話,一心要報恩,如今卻連暫住都不讓?”

  “之前不會一直是裝的。”

  竊竊私語的聲音不算大,卻恰好能被修者敏銳的耳朵聽見。

  趙宿川面上的笑容愈發難看,被壓在眼底的陰沉呼之欲出,但他還是維持了良好涵養,溫聲道:

  “二師兄這是哪裏的話,你遭難後第一時間能想到我,師弟高興還來不及呢,方纔只是過於激動,不知該如何反應,讓師兄與衆位師兄弟誤會,趙某在此賠禮,師兄快快請進。”

  說罷將木門推開,讓出半個人的身位邀請虞淵進去。

  虞淵面上全是驚喜之色,拉住趙宿川的手不斷搖晃,一雙桃花眼亮晶晶的:

  “我就知道趙師弟可堪爲友,一場誤會而已,大夥散了罷!”

  待衆弟子散去後,劍靈將木頭一扔,白溺從地上爬起,手腳麻利地將行李搬進小院,佔領屋子三間,速度之快,看得趙宿川一再傻眼。

  收拾妥當後,虞淵出門練劍,路上遇見段成璧,還親切友好地與他打了個招呼。在聽說虞淵暫住趙宿川院中時,段成璧笑容滿面地表示要去串門,虞淵欣然同意。

  二人友好分別後,虞淵想到段成璧如今表現出的活潑開朗的模樣,與印象中冷酷邪魅的魔尊相去甚遠,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而段成璧自與他擦肩而過後,也收了臉上的笑,眸間情緒翻涌,晦暗不明。

  他走到花溪旁,取出木桶打水,對藏在茂密藤花下的一抹影子道:

  “近期包括登榜大會,若沒有我的命令,便暫時按兵不動。”

  影子聲音低啞,由於刻意僞裝,不辨男女:“帝尊大人的吩咐是,要您在離開前,配合我等將崑山鬧個天翻地覆,在戰前讓仙盟元氣大傷。”

  段成璧盯着湖中一身白衣的自己的倒影,脣角弧度諷刺:

  “你以爲崑山第一大派的名號是白得的,連被人盯上都渾然不知的蠢貨。”

  影子呼吸略微一亂,反駁道:

  “屬下在崑山多年潛伏,小心謹慎,絕無被發現的可能,請尊上放心!”

  “既然如此,那說說你們的計劃。”

  段成璧沒再多言,他一向欣賞聰明人,但對於自作聰明的人卻懶得勸誡一句。

  反正這些人是魔帝的爪牙,和他從來不是一條心,折了也便折了。

  他打完水後,看着滿山奼紫嫣紅的藤花隨水飄零,綠意不歇,每日晨鐘暮鼓,倒是個修行的好地方。只可惜他從來不屬於這裏,短暫做了一場無知覺的夢,清醒後還是要回到屬於他的人間,殘酷又真實。

  他拎着水桶,踩着暖融融的日光回到住處,將門掩上,所有的光線頃刻被隔絕。屋中已有人等候他多時,陰謀與悖逆齊聚,污濁又殘酷,這纔是屬於他的世界。

  而趙宿川的紫藤小院中,劍靈嗑着瓜子,曬着太陽,一副愜意十足的表現。白溺坐在他旁邊,琥珀色瞳孔滴溜溜看他,心裏反覆組織語言,想隱晦打聽他的主人到底是誰。

  “你說趙宿川那傢伙去哪兒了,不是說給我們買些喫的回來嗎,怎麼出去那麼久?”

  “篤篤篤——”

  他話音剛落,門外便響起輕叩銅鎖的聲音,劍靈揚了揚下巴,示意白溺去開門。

  白溺怕被他收拾,連髒話都不敢罵,小媳婦似的被支使得團團轉。

  門推開,回來的卻不是趙宿川,白溺對上一張平凡的含笑面孔,來人嗓音溫和清澈,禮貌問好後,便道:

  “打擾了,請問虞師兄是暫住此處嗎?”

  作者有話要說:溫馨小貼示:

  現實不是仙俠世界,放火燒山,牢底坐穿哦。

  各位小可愛平時也要注意消防安全,用電安全,愛你們哦~

  另:誰是內奸無獎競猜正式開始,請小可愛們把懷疑對象打在評論區,溫馨提示,內奸在過往章節出場過哦。

  感謝在2022-05-1323:27:08~2022-05-1416:50:19期間爲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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