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認兇手殿前對峙
目光所觸之處,原本蓬勃向上的嘴角們紛紛下撇,如疾風壓倒勁草,大部分人皆擺出一副矜持嚴肅的模樣。
驚訝,好奇,看戲,事不關己,幸災樂禍……一張張年輕面容上所有幽微的表情都被他收入眼中,獨獨沒有他想尋找的心虛躲閃。
宸宇閣長老定了定神,看着自家少閣主如今慘不忍睹的模樣,朝主位上的掌門拱了拱手,語氣沉痛,高聲道:
“紀掌門,我家少閣主在崑山遭此大難,還請掌門下令暫時封閉主峯,助我抓到並嚴懲兇手,替少閣主主持公道!”
他話音剛落,另一道嬌滴滴的女音便緊接着響起:
“怎麼,你的意思是兇手就在我們之中,要把我們所有人留在這兒不讓走了?笑話,大家平日裏天南海北無冤無仇,各家各派弟子都是品行端正之人,誰會閒着沒事揍你家少閣主。”
說話者是落仙宮的一位女長老。
落仙宮與宸宇閣一樣定址陳州,宮中只收女子,所有弟子氣質如出一轍的清冷,衣袂飄飄白紗覆面,恍似仙子落凡塵,教人心生敬畏疏遠之感,很好辨認。
那位粉衣女長老說完之後,未被面紗遮住的雙眼眨了眨,滿是嘲諷。
落仙宮與宸宇閣同處陳州,夙有嫌隙。她比誰都清楚宸宇閣少閣主是個什麼東西,甚至自己門下女弟子也曾被其調戲過。若不是宸宇閣閣主晚年得子又愛子如命,她早把那人渣給廢了。
“蘇長老這般說辭,可是心虛?”
蘇長老也不確定下首的落仙宮弟子方纔是否離席,若那少閣主又犯了好色的老毛病,被揍一頓也並非不可能。
她斂了面上笑意,看着宸宇閣少閣主腫若豬頭的臉,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淚,傷感道:
“我不心虛,我只心疼。唉,可憐的孩子。你素來端方守禮,與人爲善,天下怎麼可能有人捨得下手打你,依我看啊,這傷一定是不小心摔的。”
“是啊,年輕人嘛,喝多了酒一腳踩空跌一下也沒什麼大不了,養幾天就好了,還是莫要小題大做了。”
“依老夫之見,蘇長老此言在理。”
“摔跤能在臉上摔出巴掌印?”
“那倒也說不定,老夫年輕時就曾在極度恐慌的情況下一個趔趄,將臉撞在了別人的拳頭上。”
“……”
衆長老交換眼色,衆口一詞地睜眼說瞎話。畢竟誰家還沒個無法無天的刺頭了,萬一真是自家人乾的,回去收拾一頓也罷了,在外人面前焉能不護?
宸宇閣少閣主躺在擔架上,喉間發出憤怒的咆哮,嘴脣蠕動,被揍得高高腫起的雙頰將聲音阻得含糊。
他手指艱難擡起,指了指下方弟子席位,環繞一圈。
雖未看清來人,但他隱約記得自己在被偷襲揍暈前曾聞到那人身上沾染的大殿內的暖香。
揍他的混蛋一定是從主殿出來的,就在那羣人之中!
“既然長老執意要求,那便耽誤諸位一點時間,早早將此事查清。”
主位上的掌門終於發話。表情威嚴,不辨喜怒。
立馬有今夜崑山上的值夜弟子前來稟報,在尋到宸宇閣少閣主的小樹林間發現有陣法痕跡,據現場痕跡以及佈陣手法判斷,應是那少閣主親自佈下的。
蘇長老託着下巴,語氣戲謔:“我倒不知,你家少閣主在別人峯上的偏僻之所,佈下隔音陣法所謂何事,不會是知道有人要來揍他,刻意給對方製造機會?”
“當務之急是找到行兇之人。”宸宇閣長老在各種目光之下,語氣僵硬。心裏也大概猜到他到底去做什麼,暗暗嫌棄這位被寵壞的少主。
一輪詢問開始。
虞淵將桌上菜餚風捲殘雲地掃蕩完後,再次將目光集中在梁霄桌案前,虎視眈眈。
等待最是惱人,梁霄見對方竟還能面不改色喫東西,也不得不佩服他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淡然。
即便親眼見他送一位女弟子下山,他也不禁猶疑,自己是否誤會了什麼,難道此事真不是他做的?
問訊從左上首夏西樓開始,到右上首虞淵終結。
輪到虞淵之前,仍無結果。
饒是宸宇閣長老也不由有些心焦,若少閣主被打成這樣,自己卻無法尋得兇手,被閣主知道的話,他這長老之位便算徹底丟了。
他知道問完這一輪,要是再抓不出兇手,別的長老自然不可能讓他殺回馬槍重新詢問。故而輪到虞淵時,宸宇閣長老語氣陡然銳利,開始咄咄逼人。
這個弟子瞧着無比眼生,只一身白衣,瞧不出何門何派,周身存在感也低,從始至終也不見他與衆人有所交際,想來應當不是什麼重要人物,得罪了也沒什麼大不了。
寧殺錯不放過,既然少閣主指認了下首位置,哪怕爲了他日後的前程,兇手不在場,他也得把兇手揪出來。
“敢問這位小友,少閣主出殿期間,你在何處?”
“一直在殿中,不曾出門。”
“有何人爲證?”
虞淵微微擡了擡下巴,語氣自然:“斜對面第二桌,從開宴以來一直盯着我喫東西,眼都不曾眨一下。”
宸宇閣長老將視線聚焦回梁霄身上:
“梁霄小友,爲何方纔一直盯着他,是否是他有什麼不對勁之處?”
“確實有。”
宸宇閣長老面色一喜,卻聽梁霄緩緩道:
“開宴到現在,他喫光了他案上所有菜餚,以及我案上所有菜餚,還不見飽,是爲古怪。”
宸宇閣長老想聽的可不是這個,再接再厲道:“在此期間,他可曾出去過?”
梁霄姿態板正,聲音微啞:“宴會期間,梁霄未見他出殿。”
“如何能證明?”
他問出這一句後,琅山的山羊鬍李長老便老大地不高興:
“我家梁霄爲人正派,從不屑於撒謊,何須證明?”
梁霄端坐不語。對方出殿時,他也確實不曾看見,因此不算撒謊。
事情再次陷入僵局,宸宇閣長老不甘心地咬了咬牙,咬死最後一個虞淵不放:
“即便如此,梁霄小友也說過自己曾出去散心,還請小友給出證據,梁霄小友不在期間,你如何證明自己一直在殿中。”
這話便太過刁鑽無理取鬧了。
虞淵蹙眉,當場反脣相譏:
“宴會上人多紛雜,總有顧不上的時候,晚輩也斗膽請問長老如何能證明,自己在其他人沒看你時,一直都在殿中?”
“現在是我在審你,還請不要顧左右言他!”
虞淵道:“無論進殿還是出殿,路過後方小樹林,都需經過主殿外校場,此處有弟子值夜,有衆位道友聚集,敢問在場諸人可有看到我出殿,又有誰看見我進殿?”
他話音剛落,殿外校場上那名曾對月長嘯的人來瘋便與幾名少年高聲道:
“我等不曾見過!”
虞淵攤手:“既然如此,如何不能證明我不曾出殿。況且就像蘇長老所說,無緣無故無冤無仇,甚至我二人從前都不曾見過面,我打他幹什麼?”
宸宇閣長老也覺得有理。但衆人中只有虞淵看上去身份不顯。他懼怕閣主威嚴,又不願得罪各家核心人物,今天無論如何,也必須讓他是,遂道:
“證據不足,煩請小友種下真言咒後,再將方纔的話重複一遍。”
此言一出,在場諸人臉色驟變,就連掌門看宸宇閣長老的目光也滿是不悅。
衆所周知,真言咒只用於刑訊審問已被定罪的重犯,用在這種場合,一個弟子身上,是爲羞辱,即使是小門小派弟子,聞此也得衝上去和他拼命。
宸宇閣長老頂着掌門威嚴森然的目光,不由兩股顫顫,汗溼衣襟。
但他就是篤定他們不會用,纔好潑髒水:
“若是不敢,便是心虛。這位小友,你爲何無故毆打我家少主!你師父究竟是怎麼教導你的,竟將你養得這般猖獗!”
他言之鑿鑿,語氣篤定。還不等掌門發作,殿外便先落下一道劍光。
劍光耀眼,從千里之外破風而至,耀若雷霆,威勢赫赫,卻不傷及殿中一梁一柱,直朝宸宇閣長老奔來。
長老連忙出手攔截,剛擡起手,卻聽“啪”一聲響,那道劍光在衆目睽睽之下化作一隻巨掌,旋轉着對宸宇閣長老的老臉狠狠一掄,將他拍進地裏,砸出一道人形深坑。
從始至終,他連反抗都來不及。
而周遭衆人皆屏氣凝神,無一不驚駭,劍光來時他們反應不及,自問若是自己面臨這種情況,下場也未必能比宸宇閣長老好多少。
在滿殿寂靜中,一道清冷的嗓音在大殿四方迴盪:
“聽說有人找我?”
宸宇閣長老從地上深坑慢慢爬起,比起動真格,這招的羞辱意味其實更重,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對着天空破口大罵:
“昭明小兒,你還講不講道理,老夫正追查毆打我家少閣主的兇手,誰找你了!”
衆人紛紛露出鄙夷同情之色。
鄙夷的是這事尚且沒個定論,他便言之鑿鑿將小輩確定爲兇手。
同情的則是對方可是昭明啊。昭明叱吒修真界多年,一直以無理取鬧的作風名動天下,名聲有如臭雞蛋爛菜葉,讓人避之不及,何曾講過什麼道理?
果不其然,下一秒,宸宇閣長老又被那化爲巴掌的劍光拍進地裏。
儘管他這次早有預防,但躲不開仍舊還是躲不開。
“你好像搞錯了一件事哦。”
半空中的聲音分外無辜,心眼也偏得明目張膽,
“本尊是來幫徒弟撐腰的,不是來和你講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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