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璇璣境擺渡舟頭
虞淵被傳送過來時,正身處一間木屋之中。屋內陳設簡潔,主人不在,正中央一隻做工粗陋的木馬來回搖晃,地下散着幾頁宣紙和一柄木製小劍。
周遭過分安靜,彷彿只得他一人。
但虞淵剛進璇璣天境時面上的驚喜卻已完全消失。
就在他進來的一瞬間,屋內空間以他爲中心漾起細微漣漪,波動過於隱晦,但還是被虞淵捕捉到。那並非來自將他傳到八卦現場隨機找死的不科學傳送,而是空間召喚符。
這種符虞淵再熟悉不過——就在方纔他也用過,一張貼在劍上,被扔進璇璣天境,另一張放在身上,還沒來得及施爲便被昭明廢了。
虞淵確定自己在屋內並未感受到劍靈的氣息,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
他身上被人放了另一張空間召喚符,而這對召喚符裏的另一張被置於璇璣天境中,在門將關上時若他還未進去,便將他傳送進來。
虞淵被自己的想法驚了一下,在身上搜尋一圈後委實沒發現哪裏被動了手腳。
畢竟近來儲物符內收納的他人的靈石法寶實在太多。
木屋靜寂,隨意一點聲響都被放大無數倍,原地觀察片刻後,虞淵開始謹慎地投石問路,踩着靈石走到木屋中心,隨意一掃地上散落的紙張。
鋪在最上頭的紙上是一幅畫,三個拙劣的塗鴉人影手牽手站成一排,兩邊人略高,中間略矮,似乎是一家三口。
每個塗鴉旁歪歪扭扭地寫着三兩個狗爬字,虞淵辨認了好久才勉強認出一個“謝”字,正當他打算拾起其他紙張時,眼前忽然一暗。
木屋門窗無聲緊鎖,將靈力聚於雙目之間,可見其上陣法紋路流轉。
外界有水鏡存在,能看清鏡中每個人的情況,儘管在門關上時被嚇了一跳,但虞淵依舊臨危不懼,鎮定自若地蹲下抱頭大喊三聲:
“好漢饒命!”
然而屋內沒有好漢,一個也沒有。
虞淵蹲了一會兒後,確定四周再無任何風吹草動,便開始昂首挺胸地觀察周遭陣法,着手破解。
得益於混蛋師父經常在他的小木屋裏請他玩密室逃脫並多次害他早課遲到,虞淵解陣手速可謂一流,不多時便解開門上的禁制,徑直走出大門。
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片絢麗餘霞,與遠山銜接的半邊還未褪去夕日的橙紅,另半邊卻已被將來的夜色侵染成墨藍。
光線晦暗間,滿地不知名的芳草仙葩草尖柔柔,應和夜風流水之聲徐徐搖動,時不時從草間飛出幾隻流螢,似畫中仙境,美不勝收。
遠處傳來潺潺流水聲,虞淵順着木屋中找到的地圖殘片走到河流邊,便見一舟橫陳渡口,穿蓑衣的老者坐於船頭,手持一根釣竿閉目垂釣。
垂下的線漂浮湖面,既無鉤也無餌,自然也該釣不上魚。但老者的神情卻怡然自得,彷彿萬事皆在胸中已有定數,與天地自然融爲一體。
虞淵不忍破壞這份和諧,但直覺闖過第一關與老者脫不開干係,畢竟周圍就他們二人。
他決定旁敲側擊:
“這位老丈,敢問璇璣天境第二關怎麼走?”
老者睜開渾濁的眼,怒道:
“老朽剛滿十八歲沒幾百年,怎麼就老了!”
虞淵嘴角微抽,從善如流地改口:“那這位兄臺,敢問璇璣天境第二關怎麼走?”
“兄臺”終於乜斜瞧他一眼,指着面前寬廣的河流,不情不願地開口:
“老朽名曰智叟,是璇璣天境第一關的指路人。俗話說無規矩不成方圓,老朽的規矩便是:若有人想要渡河,回答老朽一個問題,老朽便擺渡一次。”
虞淵舉目遠眺,河對岸已隱隱可見幾個熟悉的身影,而身後一片靜寂,證明他在木屋中謹慎觀察的時間太久,大概是最後一個來此的人。
然而即便落後,虞淵依舊不慌不忙,反而自來熟地登上船頭,船身被這番動靜引得輕微晃動,漾起層疊碧波,他立馬收穫智叟怒目一枚。
“臭小子,你還未回答問題,這是幹什麼?”
虞淵眨眼:“我登船啊,這算是回答了一個問題嗎?”
智叟偏過頭不說話,虞淵立馬會意,算!
河水清澈,船槳划動時,天邊最後一絲橙紅被墨藍覆蓋,與此同時,岸上一朵朵形似鈴鐺的花朵揚起腦袋,散發柔和光暈。
若說崑山的景緻被稱爲靈秀,那此處便是夢幻的化身。
虞淵仰躺舟中,在搖槳聲中一路欣賞沿岸美景,直到船身停止搖晃,智叟對他說:“滾。”
虞淵不動。
智叟整張臉都皺了起來,再次重複:
“對岸到了,還不快下去!”
虞淵依舊充耳不聞。
“你是不是聾?”
“不聾。”
在智叟的死亡凝視中,虞淵終於從仰躺狀態一躍而起,枕在腦袋後的雙手張開,伸了個懶腰,笑眯眯問,
“我又回答了你一個問題,現在可以再擺渡回去嗎?”
“都到對岸了,你還回去做什麼!”
虞淵偏頭看智叟不情願的表情以及手上利索的動作,尋思應該是有什麼規則束縛着他。
“這算是第三個問題嗎,那我……”
“你住嘴!”
眼看智叟握着船槳的手上青筋跳動歡快,虞淵見好就收,盤腿坐在船頭,時不時手賤伸出船外,攪亂盛着漫天繁星的河水,似不經意問:
“兄臺,你在這渡口擺渡多少年了?”
“……”
“敢問你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家裏幾口人,有老婆和兒子嗎,兒子有媳婦嗎,媳婦給您生孫子了嗎?孫子多大啦,如今修爲幾何,修的是什麼道,今後會繼承你的事業嗎?”
“老朽沒有兒子也沒有孫子,你滿意了罷,滿意了就給我把嘴合上!”
“那女兒……”
“也沒有,閉嘴!”
智叟深吸一口氣,加快了搖槳的速度,他在星雪湖畔垂釣多年,就沒見過嘴這麼碎的小崽子,簡直比他家老婆子還煩人。
要是不他定力好,早把人一槳薅下水去了。
*
河岸上的木屋裏有屬於小孩子的塗鴉和玩具,智叟既無子女也無孫輩,看來屋子的主人並不是他。
那會是誰呢,璇璣天境的主人嗎?
不過片刻,虞淵又不甘寂寞地開口:
“對了說了這麼多我還不知道兄臺你姓什麼,我姓謝,感恩的心那個謝,兄臺你呢,就姓智嗎?這個姓氏倒挺罕見的。”
智叟從聽他說姓謝開始,便深深看了虞淵一眼,斗笠陰影下的雙眼微眯,泄出一絲殺意。
但船上滔滔不絕和他聊家長裏短的少年似一無所覺,面上表情生動,一張嘴叭叭叭地就沒停過,似乎一切只是無意之舉,他姓謝也只是個巧合。
舟到渡口,虞淵被若有似無的殺意籠罩一路,依舊若無其事地與智叟套近乎。
他知道自己一旦停下或表現出絲毫異樣,智叟便不會輕易放過他。
“……先說說我吧,我來自人間的名門大派崑山派,那裏山清水秀,人傑地靈,盛產奇葩,我還有半個仙尊師父名叫……”
說到這裏,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智叟沒問他爲什麼不繼續說了,也沒問他師父名叫什麼,更沒問他到岸了爲何不下船。
臨近渡口,他拒絕被虞淵帶偏,問他任何不相干的問題。
一路警惕,牙關緊咬,渡舟終於靠岸,智叟盯着少年清俊的側臉,故意刁難:
“天上共有星辰幾何?”
虞淵想也不想便道:“三億五千萬四百零二顆。”
“錯。”
智叟想也不想便下結論。
反正這小子也不可能知道具體的數,無論他說多少,自己只要說錯就可以了。
虞淵氣定神閒:“你方纔說的規矩是隻要回答你一個問題就擺渡。錯不錯沒關係,你就說我答沒答吧。”
“……”
謝榭你個天殺的倒黴小子,說好下次進來就改改璇璣天境的破規矩,結果卻放了老朽三百年鴿子,若非是你,老朽今日也不必受這氣!
智叟在住進璇璣天境的第三百二十七年裏,第三百二十八次於心底謾罵璇璣天境的締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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