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作者:殊晚
空氣被冰凍了幾秒,宋靜原手指不安地在外套鈕釦上摳着,心臟一上一下。

  砰一聲——

  門被陳硯重重關上,宋靜原太陽穴跟着挑了下。

  陳硯走到她身邊,捏起她的手腕向前扯,眼眸裏多了些許久不見的淡漠。

  宋靜原很久沒見他這種模樣了。

  準確來說,從他們真正有交集後,她只見過兩次。

  一次是剛入冬,聽說陳硯受了傷,她不管不顧地去看望。

  另一次是路辭在街邊將陳硯攔下,兩個人起了衝突。

  這樣的陳硯讓她既陌生又害怕。

  纖細的手腕已經被捏出淡淡的紅印,宋靜原皺了下眉頭,陳硯垂下眼,手上的力氣收了點,神情中的淡漠也壓抑下去。

  “你說清楚一點。”他的聲線低沉,每個字都放得極其緩慢。

  好像在提醒她有些話不能亂說。

  宋靜原不敢直視他,聲音很弱:“東西我都已經幫你收拾好了,你還是回到渾河北路那邊住吧。”

  “給我個理由。”

  “沒什麼理由。”宋靜原深吸一口氣,擡頭,“我還是更習慣一個人生活。”

  “所以你是覺得——”陳硯氣得發抖,“我打擾到你了是嗎?”

  宋靜原沒再接話。

  她還是無法完全對陳硯狠下心。

  “行啊。”陳硯輕笑一聲,舌尖頂在側腮上,“那我偏不如你的願,我不會走的。”

  “明天我會讓人把這裏的鎖換掉。”

  “你覺得一道破門能攔得住我?”

  “你——”

  “算了。”

  反正她也打算從這裏搬走了。

  “宋靜原。”陳硯擒住她的肩膀,捏着她的下巴強迫兩人對視,“出了什麼事,或者你對我有什麼意見,都可以直接說出來。”

  “沒必要和我這樣。”

  “沒出什麼事。”宋靜原指甲用力掐在掌心裏,“就是我們現在還太小了,還有一年多就要高考了,我覺得自己沒有那麼多精力分給其他事情。”

  “你不用把精力分給我,我會自己追上你的步伐。”

  強烈的酸意涌上來,宋靜原吸了吸鼻子:“陳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中那麼簡單的。”

  “我都說過了,哪怕命中註定我們沒有緣分,老子也會給你創造出一個奇蹟。”

  宋靜原的情緒已經在崩潰的邊緣,她推開陳硯的手,聲音很輕:“我想說的話都說完了,明天以後,我們就別聯繫了。”

  說完她就逃回了自己的房間,倚在門上,陳硯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着幾分隱忍的低啞:“靜原,我就當你今天心情不好,在和我耍小脾氣。”

  陳硯負氣下了樓,蹲在樓下的臺階旁抽菸,煙霧滾滾地模糊了視線,他的腦海中閃過很多畫面。

  想到那個雨夜,他在萊河街頭將祝瀾應付走,一擡頭不經意地撞上了她的目光,兩人對視不過幾秒,少女轉身闖進雨幕當中。

  想到暴雪天氣,她在渾河北路的別墅門口等自己,臉頰鼻子被凍得通紅一片,最關心的卻是自己是不是受了傷。

  想到和陳政起衝突那天,她笨拙地去玩射擊遊戲,爲的是給自己贏一個小禮品,哄自己開心一點。

  ……

  少女的真心從來都藏不住。

  所以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其實他好像很久之前就意識到兩個人出了問題。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從那個雪夜,宋靜原受傷開始。

  她一直有祕密,卻從不和自己訴說。

  月色依舊。

  他們一個在樓上對着月光流淚,一個在樓下抽菸發泄。

  灰色的水泥臺階上蓄滿了菸頭,陳硯站起身,等身上的煙味都散的差不多了,轉身上了樓。

  他悄悄推開宋靜原的臥室門,一片黑暗中,宋靜原側躺在牀上,薄薄的空調被罩在她身上,黑髮垂散在腦後,應該是睡着了。

  陳硯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手指撫過女孩的長髮,慢慢躺了下去,牀墊下陷。

  他怕驚醒她,只能剋制了全身的力氣,胳膊上的肌肉緊繃,將女孩摟緊自己的懷裏,下巴輕輕搭在她的頸窩上,感受着女孩的肩胛骨貼在自己胸口上,髮絲的茉莉花香縈繞在鼻腔裏。

  他就像是一座孤島,更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但在遇見宋靜原後,那些空虛的日子一點點被彩色填滿,有了真切的形狀。

  而今晚那些話,只能讓他好不容易搭建起來的世界全部崩塌掉,只有把女孩抱在懷裏,纔能有一絲真實感與安心感。

  不知不覺間,一向桀驁不馴的他也有了軟肋。

  他就這麼靜靜地擁着她,腦海中蹦出幾句歌詞——

  “我們背對背擁抱真話兜着圈子亂亂繞”

  “既然可以擁抱就不要輕易放掉”

  “靜原。”

  他低聲呢喃。

  “我喜歡你。”

  他一直都覺得這種話矯情又俗氣,所以從來不屑於說,也確實沒有對任何人說過。

  但現在,他找不到比喜歡更能表達感情的詞。

  真的好喜歡你。

  一直到天空破曉,陳硯才小心翼翼地從房間裏退出。

  房門一聲輕響。

  他沒能看見女孩身下被淚水打溼的枕頭。

  第二天早上,陳硯醒來的時候,家裏一片靜悄悄的,宋靜原已經提前走了。

  她真的沒等他。

  他的行李還規規矩矩地放在門口,一切東西都在提醒着他,趕快從她的世界裏離開。

  陳硯皺了下眉,煩躁地換好衣服,顧不上喫飯,急匆匆地往學校裏面趕。

  起碼在學校裏,他能遇見她。

  他直接去了二班教室門口,向裏面瞥了眼,宋靜原正坐在座位上寫卷子,她今天意外地沒扎頭髮,兩縷黑髮垂在耳側,連她的模樣都看不見。

  剛好一個女生準備進班,陳硯喊住她,禮貌道:“麻煩你幫我喊一下宋靜原。”

  兩個人的事在學校裏傳得很開,沒什麼人不知道。

  女生走到宋靜原的桌邊,拍了拍她肩膀:“靜原,陳硯找你。”

  宋靜原愣了下,隨即恢復了平靜:“知道了。”

  但是她並沒有起身出去的意思。

  女生意外地看着他,又轉身看向門外的陳硯。

  沈枝意在旁邊聽見了他們的對話,小心翼翼地試探:“靜原你怎麼啦?你們吵架了嗎?”

  筆尖頓了下,在紙上劃出很長一道墨水印,宋靜原撕下來揉皺,心不在焉的嗯了聲。

  “吵架也別和自己置氣哦。”沈枝意沒多想,揉了揉她的臉,“我站在你這邊!就該好好治治陳硯。”

  宋靜原在心裏苦笑。

  半張卷子做完,早自習結束,宋靜原不經意向外掃了一眼,眉心一皺。

  他肩上掛着黑色書包,校服外套鬆鬆垮垮地披着,像是沒骨頭一樣地靠在牆上。

  居然還沒走。

  黑沉的眸子向她這個方向掃過來,宋靜原立刻別開眼,碰了碰一旁沈枝意的胳膊:“枝枝,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你說。”

  “去告訴他,如果沒忘記昨晚的話,就別在這浪費時間了。”

  沈枝意點頭答應,出門將宋靜原的話轉述給陳硯。

  陳硯臉色很難看。

  昨晚他說過,會自己追上宋靜原的步伐。

  他得拿出點決心給她看。

  “行。”他的聲音很嘶啞,從口袋裏拿出一盒牛奶,是真果粒的草莓牛奶,交給沈枝意,“有時間幫我把這個給她。”

  沈枝意接過來,陳硯又囑咐:“別說是我送的。”

  如果這麼說她不會收。

  沈枝意嘆了口氣:“靜原脾氣都多好了,你怎麼還和她吵架啊?還把她惹成這樣。”

  陳硯嗤笑一聲。

  明明他纔是被甩得那個,怎麼還反把帽子扣他頭上了?

  算了,忍着吧。

  一整個上午,陳硯每節課的課間都會去二班門口,而宋靜原好像下定決心要避着他,一個目光也沒有往外面分,不是坐在座位上看書,就是和周圍幾個夥伴聊天說笑了。

  好像門口的人只是空氣。

  上午最後一節課是生物課,老師有事提前五分鐘下了課,宋靜原立馬拉着沈枝意往食堂跑,讓匆匆趕過來的陳硯撲了空。

  陳硯跟着沈睿去食堂,上了三樓,剛好看見宋靜原、沈枝意還有潘宇拼在一個桌子上喫飯。

  潘宇點了一份小餛飩,剛往嘴裏送了一個,被燙的齜牙咧嘴:“操操操!燙死我了。”

  “潘宇你能不能安靜點。”沈枝意分過去一個嫌棄的表情,“我們好心收留你拼桌,你怎麼還一驚一乍的。”

  “喫飯還不讓人說話,沈枝意你怎麼這麼霸道?”

  “我今天還就霸道了,你再吵以後別想借靜原的作業抄。”

  “……”

  “姑奶奶我錯了。”

  宋靜原在一旁跟着笑。

  陳硯就站在不遠處,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一種說不出來的煩躁縈繞在心頭。

  “兄弟。”沈睿察覺出他臉色不好,委婉道,“鬧彆扭了?”

  陳硯從兜裏摸出一根菸,攏手點火,吐出一口白霧:“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更不知道兩個人現在算怎麼回事。

  “那——還喫飯嗎?”

  “喫。”陳硯咬着煙,仍然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兒,聲音被煙燙的很啞,“就坐那兒吧。”

  沈睿跟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他指的剛好是宋靜原隔壁那張桌子。

  ……

  潘宇正興沖沖地給兩人講着自己在遊戲裏面的高光時刻,“砰”一聲,兩道身影在他們旁邊坐下,緊接着一道冷而烈的目光打在了他身上。

  嚇得他立刻閉了嘴。

  他甚至覺得,陳硯下一秒就會撲過來掐死他。

  連遺書他都在腦海裏構思好了。

  陳硯這個人就是這樣,只一個眼神,都能讓人感到巨大的壓迫力。

  宋靜原也注意到了他,立刻端着餐盤起身:“我喫好了,先回班級了。”

  陳硯哼笑一聲,反手扯住她的手腕,身子一移,貼在她身邊站着,俯下身,熱氣傳遍耳廓:“躲我?”

  “陳硯你鬆開。”

  “老子不鬆。”

  “你不明不白地對我使脾氣,開始冷戰。”陳硯聲音壓低,宋靜原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動,每個字都刺痛在她的心上,“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我不是不能包容你,你要是覺得我哪做的不好大可以直接說出來,我認錯道歉都行,但能不能別這樣對我。”

  他的聲音有些頹敗:“我的心也是肉長的,我也會難過。”

  宋靜原眼底逼出溼意,指甲用力掐在手心裏,衝動的情緒在心裏翻涌,恨不得下一秒就對陳硯說她錯了,以後不會再這樣對他了。

  但同時,另一道聲音用力拽着她的理智:你真的想讓他被捲入那些危險當中嗎?

  不想。

  宋靜原深吸一口氣,後退一步,心一橫,聲線發顫:“陳硯,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別再聯繫我了。”

  陳硯本以爲自己會生氣,會粗暴地質問她,但對上那雙溼潤的眼後,他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下意識鬆了手。

  宋靜原轉身匆匆離開,甚至沒回頭。

  ……

  當天下午,宋靜原又去辦公室和老王請了假。

  老師有些擔心她:“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麼事?”

  宋靜原點點頭:“算是吧。”

  “對了老師。”宋靜原的聲音輕飄飄的,“以後晚自習我想請假在家自己學,可以嗎?”

  她想和陳硯的放學時間錯開。

  “我保證不會耽誤學習進度和效率的。”

  老王多少了解她,對她的學習能力沒有質疑,猶豫片刻點點頭:“可以,我會和年級那邊說一聲。”

  “謝謝老師。”

  從學校出來後,她步行回了家。

  那天被李叔救下後,她立刻撥通了房東阿姨的電話,租下了平溪巷的房子。

  她準備儘快搬過去。

  開了門,陳硯的東西還靜靜放在客廳裏,他一樣也沒動。

  她的東西本來就不多,有一些還是陳硯搬過來後給她買的,挑挑揀揀只拿了些換洗用的衣服,還有些生活用品。

  臨走前,她又把奶奶生前精心照料的那盆仙人掌帶走了。

  她終究還是沒換門鎖,想着反正也不會再過來了,陳硯要走要留都可以。

  ……

  晚飯的時候,陳硯又撲了空。

  去食堂轉了一大圈,也不見她的人影,就連沈枝意都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他一邊往家裏走一邊給宋靜原打電話,打了幾十通,沒有一通是被接聽的。

  好不容易走回家,鑰匙插進去,門鎖沒換。

  他剛鬆下一口氣,進門後卻傻了眼。

  宋靜原根本不在。

  連她的東西都搬得一乾二淨了。

  他用力磨了下牙根,自嘲地勾起嘴角。

  他覺得自己真像個笑話。

  崎源的天空變得灰暗,烏雲黑壓壓連成一片,氣溫驟降幾個度。

  一場風雨來襲。

  陳硯站在樓下等了一夜,宋靜原的身影卻始終沒有出現。

  出租屋內潮溼不堪,濃重的黴味嗆得人直咳嗽,風雨一打,鐵窗發出可怖的聲音,像是隨時都會破碎掉。

  牆體的隔音實在太差,隔壁鄰居家的爭吵聲、哭鬧聲,甚至是鍋碗瓢盆的碰撞聲,這邊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宋靜原花了一晚上時間把東西收拾好,胳膊腿像是被人拆卸重裝上去的一樣,什麼力氣都沒有了,她關了燈,躺在鐵板牀上。

  鄰居家的夫妻還在爭吵。

  她就那麼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臉色蒼白,嘴脣乾裂,腦子裏想得全是陳硯。

  人在極度悲傷的時候,心臟會感覺到疼痛。

  宋靜原覺得自己已經痛的無法呼吸了。

  她不記得自己最後到底是怎麼睡着的了,第二天是週六,她放縱地睡了個自然醒,九點下牀的時候,房間裏仍然是昏暗一片。

  不止因爲房間的採光不好,外面本身就是陰雨天。

  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震動了下,是中國移動發來的短信提醒,宋靜原這才意識到,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她都已經忘記了日期。

  明天就是4月27日了。

  她的生日。

  17歲生日就在這種兵荒馬亂的狀態中來臨了。

  雨水帶來的溼意彌散在整個出租屋內,她昨晚掛在陽臺的衣服一點也沒有變乾的跡象,反而更溼了。

  宋靜原很不適應這種潮溼的環境,胳膊上起了許多紅疹。

  衛生間的水池旁有幾隻爬行的小黑蟲,宋靜原用紙處理掉,想着潮溼環境更容易滋養這些東西,決定去附近的超市買些殺蟲劑回來。

  她把傘從抽屜裏拿出來,帶上手機出了門。

  ……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宋靜原對平溪巷附近的地形不夠熟悉,等她找到超市的時候,褲腳被濺上了不少水。

  殺蟲劑在最裏面的貨架上,宋靜原出去結賬,瞥見臨期的掛麪在打折,想着明天是自己生日,正好可以給自己煮一碗長壽麪,便拿起來一起付款。

  雨幕大到看不清遠處的景象,宋靜原決定在超市裏等一會再走,雨好不容易小了點,她撐開傘,找了條離家近的小路往回走。

  她沒注意到身後遠遠跟了個黑衣男人。

  小路上沒有人,兩旁的屋檐向下滴着水。

  莫名而來的不安感將宋靜原包圍起來,她下意識回頭看,不等她反應過來,頸部傳來一陣疼痛,眼前的景象飛速倒退,變成一片漆黑。

  宋靜原是被一片雜音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腦子一片昏沉,周遭的光線非常昏暗,斑駁塵土在空氣中飛揚着,嗆得人喉嚨發癢。落灰的機械零件歪斜倒在地上,兩側堆着垃圾和雜物,牆面上廣告紙上的字跡早已模糊不清。

  看起來這是個廢舊工廠。

  她下意識想擡起胳膊,卻發現自己的雙手被反捆身後。

  “龍哥!”一道雄渾的男聲從不遠處傳來,“她醒了。”

  被叫做“龍哥”的男人回過頭,長了副標準中年油膩男的模樣,肥頭大耳的,多看一眼都會噁心,他半眯着眼,向宋靜原這個方向靠近。

  恐懼感從心底生髮出來,宋靜原眼眶發紅,瞪着眼前的人,不自覺地向後退:“你想幹什麼。”

  “小姑娘。”他的聲音同樣讓人噁心,身上還帶着刺鼻的氣味,不懷好意地笑了下,“宋泓明拿着我的錢跑了,我聯繫不上他,只好來找你了。”

  “我也不是故意爲難別人的壞人,只要他把錢還上,我就放了你。”

  “電話打通了麼?”他回頭問。

  身後那幫唯命是從的小弟中的一個站了出來,回答他:“還沒有。”

  “我還就不信了,他真能放着他閨女的死活不管?!繼續聯繫他。”

  “龍哥。”一個穿着黑色皮衣的男生從人羣中走出來,他染着一頭紅毛,諂媚地站在龍哥身邊,目光上下打量着宋靜原,“只是要錢的話,我還有另外一個辦法——”

  宋靜原覺得眼前這個紅毛男很眼熟,在記憶中搜索許久,終於有了答案。

  是去年在奶茶店找過她麻煩的、那個叫做梁洲的小混混。

  龍哥偏頭:“什麼?”

  “這小娘們兒找了個有錢的男朋友。”

  宋靜原腦袋“嗡”一聲。

  她記得沈睿說過,陳硯和梁洲一直不對付,況且陳硯之前還打過他。

  絕對不能讓陳硯摻和進來。

  不知道梁洲在龍哥耳邊說了些什麼,龍哥放聲大笑:“那這件事就交給你處理了。”

  梁洲掏出手機,宋靜原直起頭,害怕的神色躁意消失不見,衝着他喊道:“你別去騷擾他,我們倆已經分手了。”

  “呦。”梁洲嗤笑一聲,“看不出來你還挺護着他啊。”

  “那正好我們賭一下——”他咧開嘴笑,陰森得像是一副風乾了的空殼,“你前男友到底會不會念舊情。”

  他蹲下身子,髒黑的手捏着宋靜原下巴,少女頭髮散亂,眼神中卻仍存倔強,她不斷掙扎着,試圖擡腳踢掉他手中的手機,但最終也只是徒勞。

  “老實點。”梁洲沒那麼多耐心,一腳踹在她小腿上,對着她的臉拍了張照。

  “行了,等着吧。”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宋靜原不斷在心中祈禱。

  陳硯你千萬不要來。

  哪怕我葬身在這個工廠裏,你也不要來。

  一股詭異的燒焦氣味不知從哪傳來,一個混混慌慌張張地跑過來,驚恐萬分地喊道:“龍哥不好了!樓下的電路因爲老化着火了!已經快要燒上來了!”

  龍哥“操”了一聲,大手一揮:“趕緊走!”

  “那她呢?”

  梁洲指向宋靜原。

  “先別管了,趕緊走。”

  其他人都已經離開撤退,梁洲卻遲遲沒有動,惡狠狠地瞪着宋靜原。

  他知道陳硯很在意她。

  他和陳硯結怨已久,一直被他打壓着,這一次,他終於抓住了陳硯的弱點。

  他不能就這麼放過她,他要讓陳硯爲之前的一切付出代價。

  想到這兒,梁洲走到宋靜原身邊,一副地痞流氓的樣兒,拍了拍她的臉:“這麼好的一張臉,可惜和陳硯沾上了關係。”

  他扯着她的頭髮走到附近的一個儲物室裏面,這裏很偏僻,就算是消防員來也未必能夠發現,他將宋靜原扔了進去,反手將門鎖上。

  濃重的昏沉撲鼻而來,微弱的光線從虛掩的窗戶投射進來,她隱約聽見有人在樓下大喊“着火了”!

  刺鼻的焦燒味從窗戶中傳進來,宋靜原掙扎着從地上站起來,紅色的火光混雜着灰黑的濃煙從窗外騰飛,迅速蔓延開來,火浪被風捲着落到儲物室裏面,室內的拖布被引燃,頃刻間,狹小的房間被可怖的火光肆無忌憚地吞噬。

  高溫的灼烤讓她幾乎失去了思維與理智,她費了很大力氣才掙脫掉手上的繩子,一個箭步衝到門邊,拼命用肩膀一下又一下地撞門。

  沒過多久,肩膀變得麻木無力,門卻依然絲毫不動。

  警報聲隨着火浪一起襲來,房間裏的東西被燒的隱隱作響,所有的聲音交雜在一起,彷彿是來自地獄的呼喚。

  煙霧與紅光將她徹底淹沒,宋靜原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她蜷着膝蓋癱坐在地上,甚至放棄了最後的呼救,安靜等待死亡的來臨。

  她曾經很多次地設想過這個場面,但真正到了這一刻,居然比想象中平靜很多。

  也許死亡真的是一種解脫。

  她抽空了所有力氣靠在門上,恍惚間,想起了和陳硯第一次見面的那個場景。

  最近幾天她做了太多絕情的事,他現在應該很厭惡自己吧。

  也好,這樣她死後,陳硯不會很痛苦。

  再過幾個月,她就會被淡忘在記憶當中,而陳硯也會回到原來的生活軌跡上。

  就讓她一個人,帶着那份不爲人知的愛,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吧。

  她的意識逐漸變得模糊起來,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呼叫聲從門外傳來,緊接着是不停撞門的聲音。

  宋靜原以爲這是臨死前出現的幻覺。

  因爲她聽見了陳硯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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