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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节 挖坑

作者:未知
营内众人的目光都凝结在自己的脸上,邓名好半天也沒有理出头绪,他想不通周开荒這到底唱的是哪出戏。邓名不知该如何接着周开荒的话对众人解释,同时又在琢磨周开荒把自己如此架上炉子烤是什么用意,心裡還时不时地想:“编什么编?实话实說统统倒出来得了!”這個念头在一次次被按下去后又一次次地不停冒上来。 邓名虽然生气但依旧還有理智,自己穿越时空虽然是事实却不能实话实說,在大家的耳朵裡這件事只会比最大的谎言显得更荒谬,一旦讲出来根本不是解决难题而是破罐子破摔。“冷静,冷静,我知道你是有急智的,之前在袁宗第那裡不就处理得很好嗎?你很成功地取得了他们的信任。” 众人已经安静地等待了好久,可邓名還是沒有想出什么解决办法来。邓名在心裡安慰着自己,同时也是不断地压制自己胸中越来越高涨的怒火:“周开荒他到底想干什么?他以为我是撒谎大王么?就算是编瞎话,你至少也要事先和我串串供啊!逼急了我就实话实說,谁也别想下台!” 邓名的沉默让李星汉心裡的怀疑越来越重,之前他听了周开荒的话,对邓名的宗室子弟身份還深信不疑。现在邓名对周开荒的言论不做任何回答,李星汉感到這有点不合常理。是或者不是,這对一個宗室子弟来說是很简单而且关乎大是大非的問題,如果是,自然不能否认自己的祖先;如果不是,也不能冒认——再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李星汉就会开始怀疑邓名的宗室身份了。 “我的身世实在有难言之隐,”邓名想不出任何办法来帮周开荒圆谎,自己时空旅行的事情說出来也不会有啥好效果,邓名只好继续对付下去:“等到了奉节,我自然会和文督师去說明白。” 這其实就是邓名承认失败。对面都是毫不含糊的军人,谎话被识破了搞不好還要被他们生气地打上一顿。邓名觉得到奉节這段路程還需要走一些時間,自己可以从容地思考对策。周开荒实在是個惹祸的根子,但是文安之是個文人,也许会是個讲道理的人,只要跟他解释清楚,大概能理解自己的苦衷——为了振作全军的士气,在危急时刻不得不对李星汉一伙儿冒称宗室子弟。 李星汉记得初次见到邓名时对方就是這样說的,而且身在险境他也能理解对方的苦衷,不過周开荒這家伙如此這般的說,总不会是毫无缘由的吧?想到這裡李星汉就不再催问邓名,而是向周开荒发难:“周千总,這是拿兄弟们寻开心嗎?” 周开荒顿时变成了大红脸。刚才邓名明明已经答应了,结果一转眼就食言把他卖了,不過周开荒觉得不好和邓名发作,只好解释起来:“這是我們靖国公老人家看出来的……” 酒已半酣的周开荒颠三倒四地說了半天,舌头有点大,先是古怪的棉袄和靴子,然后又是沒吃掉骨髓的猪腿骨,唠唠叨叨讲了半天,可在座的大多数人一点也沒听明白,更加一头雾水,甚至不清楚他到底想說什么。 邓名终于確認了自己其实什么急智都沒有,原来对方从一开始就沒相信過自己是什么读书人。周开荒叙述到猪腿骨沒有被敲开的时候,邓名感觉非常委屈——明明已经啃得连肉渣都沒有了,居然人家還认为自己摆谱! “……尤其是那串珠子,那可是禁中之物啊。”周开荒讲着讲着,忽然脑子一转,为了加强說服力,跑過去拉着赵天霸为他作证:“就是当今天子赐给晋王世子的宝珠,也远远不能和殿下手中的珍宝相比,這可是赵千户說的。” “我沒這么說過。”听见要求自己作证,赵天霸把脑袋一摇,矢口否认。他忠于永历皇帝的明廷主要是因为晋王忠于明廷,而他赵天霸一直对晋王忠心耿耿。今天邓名的表现让他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這個人要是得到拥戴,或许有一天会给晋王效忠的对象?——当今天子惹来点麻烦。赵天霸已经打定主意,一回到奉节,就将自己的顾虑向朝廷派来的文督师报告。出于這個考虑,所以赵天霸现在不打算出力帮助邓名拉拢军心。 沒想到赵天霸也出尔反尔,周开荒又惊又怒:“你說過!靖国公大人听到了,我也听到了。” “我沒說過!” “你說過!那天你在靖国公大人的营帐裡說的。” “我沒說過!” “你說過!” “我沒說過!” 两個人翻来覆去的就是這两句,也争不出什么结果,邓名就借口天色不早了明曰還要行军赶路,要求散会。除了一声比一声高尚在争论的周、赵二人,邓名大概是营帐裡唯一一個清楚他们到底在争什么的人,他决定趁着大家還都不太明白的时候躲避风头。 邓名已经知道,周开荒根本不是在施展什么谋略,而是真的误认为自己是宗室子弟。邓名估计明朝的老百姓冒认宗室可不是個很轻的罪名,在他印象裡,冒名顶替都是可能构成刑事罪的。 散会后,邓名迅速地离开了中军帐,一出门就拉住门口站岗的卫兵:“麻烦你,带我去谭弘的营帐。” 门口的几個卫兵见宗室這么客气地說话,一個個被唬得不轻,面对邓名的那個卫兵连忙前面带路,其他的几個也一迭声地道歉:“殿下折杀了小人。” 周开荒把邓名安排在谭弘的营帐裡休息。 以前在袁宗第军中时,邓名就常常利用独处的时候思考自己下一步的行动,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不過大多数情况下邓名沒等想出来什么就睡着了,他的思考很快就变成幻想,紧接着就带着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进入了梦乡。 根据他的经验,自己若是躺下的话,很快就会胡思乱想直到迷迷糊糊进入梦境。所以进了营帐后,邓名沒有躺下而是在帐内走来走去。今天晚上意外得到了很多信息,并且非常重要,邓名要确保自己能够清醒地对這些信息进行分析,进而做出合理应对。 “我从来沒有对任何人說過我是宗室子弟,因此我沒有冒名顶替。”邓名想,如果大明的法律也要求提供犯罪事实的话,那他应该是安全的:“不知道普通人冒称宗室到底会有何下场?在封建王朝,這估计是了不得的大罪吧?這都是袁宗第、周开荒他们的猜测,和我沒有丝毫关系。” 以邓名对周开荒和赵天霸两人姓格的了解,他估计周开荒多半沒有說谎,也许赵天霸說過自己那串珠子是禁中珍宝之类的话。想到這裡邓名忍不住摸了摸衣服下面的珠串:“我倒是想過挨饿的时候拿它换口饭吃,不過若是這样珍贵的话,恐怕也就沒有什么人敢收了,嗯……或许我可以把珠子拆开来,一個一個地去卖……” 幻想了一会儿卖珍珠的情节后,邓名发现自己有些偏题,急忙把念头拉回来:“见到文安之以后,我又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呢?我读书认字,可是這时代的人几乎都不认字,失忆這個理由好像也不能永远用下去。我到底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来历呢?”虽然邓名苦苦思索,却因为对這個时代的不了解而拿不出一個好的解决方案。 猛然间一個大胆的念头冒上来:“要不我干脆冒称宗室算了,這两天旁敲侧击地问问有哪系宗亲被满清杀得一干二净,我就說是孤身脱险,這样读书认字什么的都好解释了,這串珍珠也能帮我加强說服力。” 不過這個念头也就是一闪而已,邓名稍微想一下就明白,冒充宗室的难度比一般的瞎编乱造還要大:“要是我冒称個路人,别人還无法查清我的家世,如果冒称宗室還一问三不知,立刻就要露馅。听說明朝的宗室子弟還讲究什么辈份排行,我总不能连自己的名字和王府老王爷的名字都一无所知吧?” 再說,那個文安之可是個读书人,不比袁宗第這样的武将,听說還是朝廷派来四川的。读過书,见過世面,還在朝廷裡当過官,就算不是火眼金睛也差不多了,是不是宗室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在這种人面前撒谎显然是自寻死路。 邓名感到事情变得更加为难,斟酌再三,似乎還是只能說自己失忆。不過只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书本上学到的知识還记得一些:“只是如何拿捏這個火候分寸,必须要认真思量,要是像见到袁宗第那样匆匆忙忙地对付,肯定是不行的,那就是拿自己的姓命开玩笑了。” 邓名在营帐裡团团转的时候,从外面传来时断时续的悲声,一开始时他也沒有放在心上,认为這多半是有亲朋战死的士兵在发泄哀伤。随着声音越来越响亮,显然是参加的人多了起来。 “唉,渝城一战下场如此凄惨,大概每個士兵都有些好友、亲戚生死不明吧。”听到這些悲声,邓名心中隐隐作痛,更想起了那個捐躯的年轻水营千总:“我還不知道他的姓名呢,下次见到了周开荒务必要问一下。” 哭声始终不停,邓名也跟着伤心不已:“以前总听說封建军队的军纪苛刻不近人情,袁宗第和我說過,军中不但严禁喧哗,而且惩罚更是严厉,能令犯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是,听听外边的哭声,明朝的军法也是可以通融的嘛,军官有时候也有人情味,士兵们必定是心中太悲伤了,怎么能再去严禁呢?所谓法不過人情,古今中外,都是這样啊。” 有些喝骂声跟着哭声一起传来,邓名凝神仔细听去,似乎還有抽打皮鞭的声音。 “這必定是有军官开始执法了,虽然军官们知道士兵们心中难受,但是总会有人觉得军法還是要维护的吧?”邓名对這种处置有些不以为然,袁宗第、周开荒都曾经给他介绍過种种军法,一想到那些惩罚邓名就是寒毛倒竖,当即向营帐外走去:“虽然我沒有冒称宗室,不過還算是有点面子,要是真有人要严格执行军法,我总要替他们求個情的。” 走出营帐后,只见营区的边源处火把照得通明,邓名急忙向那边走去,营门口的两個卫士也跟随在他身后。越向那边走,喝骂声和鞭打声也越发地清晰。虽然邓名不懂明朝人的习惯,但他也察觉出异样。 火光中,周开荒威风凛凛地站在高处,见到邓名走来后便奔過来。不等周开荒說话,打定主意不冒称宗室的邓名便抢先說道:“周千总,以后還是称呼我为邓先生吧。” 虽然不知道邓名到底做何打算,但是周开荒自认已经完全明白,邓名现在還不愿意暴露身份,于是周开荒顺从地回答:“是,邓先生。” 前面数百明军士兵手持明晃晃的火把围成一圈,圈内是近千被俘的谭弘部士兵。俘虏们每人都发给了一件工具——谭弘在這裡修建营地、挖防护沟使用的工具,都从储存的地方搬出来了,俘虏们在明军的监视下正在挖坑。而且還不止挖一個坑,這些战俘被分成几组分别在地面上挖着,有的组挖得比较深,而有的组进度则非常慢。 哭声就是其中一些俘虏发出来的。大部分俘虏都垂头丧气地干着活,边上的明军一個個都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们。還有一些明军士兵手持皮鞭四下巡逻,看到谁故意磨蹭或者动作缓慢,就是狠狠的一鞭子抽上去。被抽打的人又疼痛又伤心,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赶紧挖几下。也有的人忍不住悲声大作,换来的是怒骂和新的抽打。 邓名看到一個俘虏满脸都是鼻涕眼泪,或许是因为這些东西遮挡了视线,他挖坑的时候脚下一滑摔倒在坑边,顿时就是一记皮鞭飞到他的头上,绽出来的鲜血和之前脸上的液体混在一起,可這個俘虏也沒有用手去擦,而是挣扎着勉强爬起来,用手中的铲子去撬地面上硬邦邦的冰冷土石。 “這是干什么?”邓名看得目瞪口呆,這期间李星汉也走過来,邓名就急忙向他、又向周开荒发问。 李星汉迟疑了一下,似乎還在斟酌怎么回答,周开荒抢在他前面答道:“好叫邓先生知晓,刚才先生离去后,我們商议着打算坑几個人。” 周开荒的回答让邓名一时懵住了,等他明白過来后,不由得抬高了音调,指着那数以百计的俘虏问道:“這是坑几個人嗎?” “嘘!”周开荒连忙摆手示意邓名轻声,他们现在站的地方和俘虏的距离并不远,若是高声对答很容易被俘虏们听到。 “邓先生误会了,我军现在還需要干活的夫子,暂时還用得上他们,不会因一时之怒今晚就把他们都宰了的。” 有了周开荒开头,李星汉跟着解释:“先生放心,我們還是懂得要以大局为重的,而且我军也需要兵力,不会因怒就杀個精光。” “那今天晚上到底让他们干什么?”邓名听出来李星汉的口气裡似乎迟早還是要和這帮俘虏算账,不過不会是在今晚。邓名想知道的是为什么要让俘虏挖坑,而且這些俘虏为什么会哭得這样伤心。 “邓先生有所不知,”相比李星汉,周开荒对邓名已经比较了解,他知道邓名对军务一无所知,就指着周围正在挖坑的俘虏们,给邓名普及十七世纪的军事常识:“我們打算把谭弘的那些近卫都坑了,那几十個人都是谭弘的心腹,留着他们以后必定是祸患。至于這些家伙……今天沒给他们吃饭,再让他们饿着肚子卖劲干点活,他们就老实了,就是想捣乱也沒有力气了。” “他们還以为這是给自己挖坑呢,所以又哭又喊的,等過一会儿他们知道坑的不是自己,就会对我們感恩戴德。”听到周开荒的言语后,李星汉意识到這個邓名完全是门外汉,就赶紧也展示一下自己的战术谋略:“這是以前涪侯给卑职传授過的兵法。” 周开荒向四周望了望,觉得坑的深浅已经差不多,就喝令停止。 有一些俘虏觉得這么浅的坑好像放不下几百人,似乎显得太小,眯着眼睛不安地四下打量。但是绝大部分的人听到這個命令后再也不能支撑,以为死到临头,一個個身体发软,或者倒在地上,或者跪在自己刚刚挖的坑边。刚才那些发出悲声的人更是放声大哭,任凭明军的皮鞭在头上飞舞,也不能让這些人再挪动一下。 “把人都拉出来吧。”周开荒一声令下,就有明军去提谭弘的亲卫,也就是最后還守在谭弘身边的那几十個人。這些军官、亲兵和家丁都是谭弘的死党,是谭弘往曰挑选出来的精干人员,一向享有高出普通士兵的待遇,他们有可能寻找机会煽动作乱。值此危机关头,周开荒、李星汉不打算留下這些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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