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議長先生權衡利弊(一)
時鐘滴答滴答走過七點零五分。
元都錢寧街,臨近肅穆莊重的國會大廈,是衆多政客落戶的選地址,連日來的事件這條街道戒備森嚴,衆多士兵守着每一棟別墅。
坐落在錢寧街中段位置的一個小小獨棟別墅,便是參議院議長,蜀國副總統羅什的宅子,他已年逾六十,和妻子住在一起,連日來的突事件讓他一下子憔悴了許多,蜀國的經濟萎靡,恐慌和罷工已經從元都擴散到了全國,芮秀吉在國會上言說一定要逮住這羣恐怖分子,最後確實是抓了不少人,卻跟這些事一點關係都沒有,沒收武器、宵禁和胡亂拘禁逮捕早已讓蜀國公民心生不滿,甚至有些地方還隱約傳來警察強行入侵私宅遭到反抗後打死主人的消息,不過被當地官員強行壓了下來。
再這樣下去,國將不國。
羅什坐在書房輪椅上看着新聞,他的手扶着額頭,面容疲憊,他開了一整天的會,下面的人卻對這種情況沒有一點應對措施。
“下面插播一條緊急新聞,”剛剛還在報導國家gdp又增長了幾個百分點的女主播突然換上了一種萬分嚴重的表情,“今天下午七點鐘,元都芮氏總部大廈遭到不法分子炸彈襲擊,大廈倒塌,目前死傷人數不明。”
畫面轉向了現場,這是高空俯拍的視屏,硝煙滾滾,廢墟上大火不息,大樓的瓦解甚至將附近的一些樓房連帶着一同坍塌。
“……老天。”羅什瞠目結舌,半響才說出了兩個字。
“芮家的時代已經結束了。”漠然的女音忽然自後方響起。
羅什猛然回過頭,看到一個陌生女孩站在書房的門口,就像是一抹虛幻的黑色陰影,他大叫起來:“你是誰?你怎麼進來的?保安!保安呢?!”
“他們已經被我解決了,”女孩走近了些,暴露在燈光下,她穿着黑色皮夾克,黑色短,瘦削的臉,顴骨上有一道淺淺的疤,“議長先生,我並非懷有惡意。”
羅什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你……你到底想幹什麼?”
“商議。”女孩扯出了一絲僵硬地笑容,看上去像是要表達友好的意思,卻顯得更加冷漠。
老人的思維忽然變得有些遲緩:“商議什麼?”
“關於蜀國的未來。”女孩道,“議長先生,想必你也知道芮氏的R基因計劃吧,卻始終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羅什瞪圓了眼睛,立即反應過來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不,你知道的,芮氏與聯合調查部勾結,用活人進行非法實驗,將攔路的人全部除去。”女孩坐在了沙上,將一個芯片放在他面前,“這是證據,副本。”
羅什驚駭道:“你到底是誰?”
“我是不死者,”女孩銳利的黑眸直視着他的眼睛,就像是要穿透他的靈魂,“我叫蘇沅,七年前被聯合調查部的人在威海祕密處死。”
老人沒有說話,這時候他反倒平靜了下來。
過了好長時間,他才緩緩道:“R基因工程,是國會裏公開的祕密,每個人都心照不宣,我私下裏是不願意他們這麼做的,但是公開反對他們的人——就像七年前的林之彥,都已回家養老,被嚴密地監視着。”
“但是形勢已經不一樣了,我要你在國會彈劾芮秀吉,”蘇沅道,“把他拉下臺,你是議長,也是蜀國副總統,你會有辦法的。”
“容我想想。”羅什佝僂的背靠在輪椅上,樣子像是忽然老了十歲,“動政變不會那麼容易。”
蘇沅直視着他的眼睛,不讓他錯開視線:“這是拯救蜀國的唯一途徑。”
這個高度集權的國家正在分崩離析,雖然芮秀吉用武力強行控制了局面,但是政權內部已經腐爛,已經搖搖欲墜。
這個國家需要新的英雄。
“我今晚做出這個承諾。”沉默良久,羅什終於擡起了頭,蒼老憔悴的臉上出現了另一種神情,像是即將奔赴前線的戰士,“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那個女人……江潤,她是個大麻煩,蜀國的公敵。”老人的臉皺起,“你和她是什麼關係?”
“故人,我和同伴們這些天一直在尋找她,”蘇沅表情沒有一絲波動,“江潤違反了我們的內部條約,她將因此受到懲罰。”
羅什點點頭:“這也是我的要求……請一定要將她控制住。”
蘇沅的眼睛眨了一下,不一會兒露出了冰冷的笑容:“這點我可以保證。”
硝煙不止,沸騰的機器轟鳴包圍了整個區域,裴初寒站在廢墟間四處搜尋。
他穿着黃綠相間的消防服,避開了人羣,不一會兒便找到了那個女人,她躺在地上,眼睛睜得很大,血紅的瞳孔空蕩如黑洞,彷彿能將一切光明吸入進去,她躺在碎石塊上,身下被血浸溼。
女人身邊便是芮潮生的屍體,他腦漿和血混雜在一起,身體已然變形。
裴初寒俯□子,擡起女人的背,另一隻手放在她的胸口,感受到她的碎裂的胸腔在慢慢癒合,片刻後,掌下出現了心臟的跳動感。
一下,兩下,堅強而有力。
女人出了嘶啞的喘息聲,瞳孔收縮,像是白晝屏退了黑夜,混亂的影像驟然涌入腦海。
她以爲自己還在被水淹沒着,臉上蒙着白色毛巾,無盡的水流入自己的鼻口,無法吐出,渾身動彈不得,在她驚恐的極限時,有人忽然抽走了毛巾,青年墨綠色的頭被風吹得四散開來,精緻的五官那麼熟悉,像是在夢裏描繪了千萬遍,他拍着她的臉不停說話,不斷地在試圖說着什麼,他的臉色焦急。
“不用擔心……葉狐,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她伸過手想抓住他,然而指尖還未碰到他的衣角,便見火舌慢慢從他的腳底竄上。
沒多久便將他整個人吞沒。
江潤怔怔地看着虛空,當一切幻影消失,她看到了裴初寒的臉。
他的面孔並無之前的暖意,而是陌生得可怕,他手上拿着微型注射器,將鎮定劑推入她的胳膊,江潤沒有反抗,她一動不動地看他做完了這一切。
裴初寒的手指拂過她臉頰上撕裂的傷口。
他的臉沒有一點表情:“江潤,你讓我很失望。”
“嘿!有幸存的!”另外一個消防員出現在一個倒下的柱子後,他扶了扶帽子朝着裴初寒大叫。
“傷得很重,”裴初寒沒有擡起臉讓那人看到他,“我馬上把她送進救護車。”
“我來幫你。”消防員說着向他跑去,然而裴初寒已經背起了江潤,轉了個往前走身,他的步伐飛快,不一會兒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要那個女人,永遠都不要出現在蜀國,”羅什說,“我會將她永遠驅逐出境,剝奪她的蜀國國籍,她不再是蜀國公民。”
“這是她應得的。”蘇沅回答道。
“而芮秀吉,他也會嚐到這麼多年導致的惡果。”
蘇沅點點頭:“我相信你的承諾。”說完她頓了頓,“十天後我會再來。”
老人眼前忽然一花,然後這個黑衣女孩已經消失,只能看到窗簾微動,月光從縫隙中如水般瀉下。
老人注視着窗戶,良久,目光漸漸溢出了幾絲狠意,最後他推動着輪椅的操縱桿,電動機將他送到桌前,他拿起電話,撥下一串數字:“喂……我是羅什,請轉接林之彥。”
炸燬芮氏總部事件成爲了世界各國報紙的頭條,蒙達納政客嘲笑這是蜀國的一次自取滅亡的轟動事件,他們稱蜀國政府爲無能的芮秀吉政府,蒙達納軍隊趁亂進駐了海斯汀島,並插上了自己國家的旗幟,而被內部混亂局面搞得焦頭爛額的蜀國政府根本無暇去管這些事。
軍隊徹底進駐元都,到處能看到全副武裝的士兵,稍有風吹草動便像打了興奮劑般不顧一切鎮壓,宵禁的時間從晚間七點提前到了六點。
電視上芮秀吉鼓動人心的演講變少了許多,出席會議的時候這個暴躁鐵血的男人憔悴得彷彿整個人都已風乾,他失去了最親密的弟弟,同時也失去了最大的經濟來源,而他還得爲芮潮生舉辦國葬。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雖然芮氏掌門已死,但繼承人尚在,芮澤斂臨危受命接過了集團的大旗,他把總部遷入了某個分部的大樓,由於總部員工已經死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一點人擠入分部倒也不算困難。
失去了核心精英,R基因工程不得不暫時中斷,芮氏“公開”的部分艱難地運行着。
蜀國的媒體用很微妙的語氣描述了這次事件,他們大多輕描淡寫,最多再彙報一下死傷人數。
死亡一百三十八人,另外四百五十六人受傷,其中三十三人受傷嚴重。
死亡最多的是進入總部大廈的警察和員工,他們都是元都公民,數千萬平民中不起眼的一羣人,因爲這場浩大的對質而無辜葬送自己的性命。
江潤從眩暈中回過神來。
旁邊坐着蘇沅。
她極不舒服地稍稍動了動,現自己被牢牢地反綁住,身體還是沒有力氣,她正坐在懸浮車裏,不知駛向何處。
“你醒了?”蘇沅淡漠而公式化的聲音傳入她的耳朵,江潤身子微微僵硬了一下。
蘇沅連看都沒看她一眼:“我們去弗拉基米爾莊園,你可以再休息一下。”
江潤沉默,睜着眼睛像個活死人。
“想知道你家人的狀況嗎?”蘇沅終於扭過頭,然而眸中卻有了不明的厭惡和憐憫地情緒。
江潤依然沒有反應,她整個人都被抽空,彷彿靈魂已然剝離了軀體。
蘇沅沒有再說話。
背景反射材料讓他們跨越國境進行的極爲順利,他們連防空雷達都完全屏蔽,在暗夜中完全與黑暗融爲一體。
懸浮車平穩地駛入弗拉基米爾莊園,那裏已經同第一次見到的不一樣了,荷槍實彈的警衛和士兵分佈在整個莊園內,江潤下車的時候已經明顯地感覺到了這種微妙而緊張的氛圍,無數個紅色鐳射點落在她的胸口,蓄勢待。
她嘴角微微揚起,出了一聲嗤笑。
——這明明是閔仲諳都得不到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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