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議長先生權衡利弊(二先)
“進去吧。”蘇沅推了推江潤的背,一行人進入大門,管家舍普琴科站在一邊恭候,領頭的士兵打開了一側電梯的門,他們直接降入地下,比之前的聯盟法庭還要深入一些,下面是個通體黑色的房間,一張牀,一張鐵質桌子和鐵凳子,頂上的天花板懸着一盞白熾燈。
“這裏很堅固,”蘇沅巡視了一圈,“你是無法逃出去的。”
江潤坐在椅子上,低着頭,亂七八糟的頭遮住了表情。
蘇沅負手而立,她的眉頭下意識地皺起,盯着那個怪異的女人,女人穿着皺巴巴不合時宜的黑色大衣,透過頭隱約能看到臉上驚心動魄的疤痕,像殭屍似的坐姿古怪。
不知爲什麼,蘇沅非常想對她說一些話——即使這些話毫無意義。
“你我是不一樣的,選擇的道路也不同,”她的聲音難得溫柔,“現在造成這樣的局面的人,是你自己,江潤,不死聯盟存在的意義是阻止不死者這種自然的物種打破世界的平衡,而你導致了混亂的形勢,所以必須爲此負責。”
半晌,江潤忽然磨磨蹭蹭地開了口:“能給我鬆一下綁麼?”
蘇沅怔了怔,猶豫間江潤扯着破鑼嗓子又道:“不用怕,我被注射了過量的鎮定劑,傷不了你。”
她的聲音莫名透着一股嘲弄,蘇沅咳了一聲,掩飾住自己的尷尬之情,不死者的不穩定性衆所周知,而江潤由芮氏鋼鐵誘成功,外貌甚至生了變異——沒人知道江潤同他們不死者還有沒有其他本質的區別,元老們都對她的現狀表示擔心。
總而言之,江潤對他們而言就是一枚極不穩定的炸彈。
現在生了元都的事,這足以讓元老們暴跳如雷,炸彈已經瀕臨爆炸,他們不可能對此置之不理。
蘇沅深吸一口氣,最後還是給江潤鬆了綁。
江潤擡起臉,表情似笑非笑,卻讓人如墜冰窖,蘇沅冷不丁對上她的眼睛,只覺大腦一片空白,像是所有的思維都被一種莫名的力量抽走。
最後卻是江潤先移開視線,聲音還是懶洋洋的:“最後來你們所防範的人卻變成了我,真是可笑。”
“你讓不死聯盟多年的努力幾乎毀之一旦。”蘇沅說,“維持這個世界運轉的並非是絕對的正義,而是相對的公平,你不該用這麼激烈的手段。”
“公平應該由人類制定的律法衡量,而這算什麼?”江潤仰頭環顧四周,嘲笑似的勾起嘴角,“不死者的私刑?”
“理智點吧,阿潤,所有人都爲這個世界的秩序做出了犧牲,你憎惡的人付出的代價可能更大,別讓仇恨矇蔽了自己的雙眼。”蘇沅說完便轉身離開了地牢,背影卻顯現出了一種逃避般的倦怠。
江潤目視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後,慘白的白熾燈光從頭頂照在她的臉上,投下黑暗的陰影,明滅交錯的虛幻中她的表情變得詭異而駭人。
謝爾蓋·弗拉基米爾站在監視器前,屏幕上是江潤在屋子裏的情景。
從蘇沅走出去後她又開始一動不動,如雕塑般僵硬地坐着,已經兩個小時過去了,謝爾蓋差點以爲她是真的停止呼吸之類的。
“只有我覺得這個女人很可怕嗎?”他聳聳肩,見大家都沉默不語,他撅着嘴戳了戳裴初寒的脊椎,“你不覺得她現在很像——呃,你們蜀國電影裏的女鬼?”
說完又自言自語道:“女人真是善變啊。”
蘇沅白了他一眼,又將目光轉向了屏幕,這時江潤挪了挪身子,從衣服裏拿出一張照片,她的胳膊微微顫抖,默默地端詳着照片,樣子認真而溫柔。
那時葉狐的照片。
蘇沅揉了揉太陽穴:“我出去透透氣。”她走出了別墅,大抵是腦袋不甚清楚,她沒有注意到那塊顯示屏上,江潤面前的金屬桌子,原本平滑的桌面卻微微向下凹陷。
蘇沅開車駛入瓦連京市區,那裏有一家小酒館,她每次來瓦連京都會去那兒喝上兩杯最純最烈的俄利多洛夫伏特加。蘇沅將車子停在冷清的街道上,走進酒館,裏面人依舊很多,她找了個角落裏的位置坐下,點了一杯酒,一開始是小口地抿,最後變成了直接往嘴裏灌。
酒精直接刺激着大腦中樞,她眯起眼睛,目光中沾染上了一絲醺意。
誰說不死者不會醉的,爲什麼喝了酒,她就變得特別想隨便抓一個人不停說話……甚至有了一種哭的衝動?
酒館內部鬧哄哄的,十分嘈雜,下班後俄利多洛夫的高大個總喜歡到這裏偷個閒與同伴聊上幾句,男人女人這時候都變得十分粗魯,不時能聽到高昂的笑聲和對罵。
這時候有個青年正對他的狐朋狗友吹噓,聲音大得簡直蓋過了其他所有人:“你現在可是不知道蜀國的形勢,那叫一片混亂,警察和軍隊被一個恐怖分子耍的團團轉,蜀國豬們屁都不敢放一個,有那種領導班子,下面的人不蠢纔怪,用自己的錢供着無能政府折騰自己,這不是豬是什麼?”
“以前蜀國還敢叫囂着要同我們打仗,現在他們敢這樣試試?!”立即有人附和,贏得一片叫好聲,那人說得更來勁了,“要是我是國防部長,立即導彈直接把元都轟上天哈哈哈哈!”
那個青年染着綠色的頭,短短的貼着頭皮,看上去十分刺目,和他一起大聲嘲笑的是一個扎着馬尾辮的男人,看上去幾乎要把桌子拍碎。
“再給我一杯。”蘇沅示意服務生添了一杯伏特加,她的眼睛盯着明黃色液體,眸中微微有着血絲。
隨後她拿起那滿滿的一杯酒走上前去,直接對着那綠年輕人的領口灌了下去。
男人尖叫一聲,揚起拳頭咒罵道:“你幹什麼?!”
“很礙眼。”蘇沅低聲道,按住他的後腦勺直接往桌上一撞,桌上的酒瓶子菸灰缸全都噼裏啪啦的被掃到了地上。
馬尾辮男漲紅了臉就要衝上來,蘇沅一把揪住他的頭,將他踹翻在地。
鬧哄哄的酒館忽然之間變得十分寂靜,所有人都在朝這裏觀望,他們的表情都是一個樣子——絕非友好,就像是看到了力氣奇大無比的怪物,畏懼、不安與仇視混雜。
蘇沅忽然覺得有些天旋地轉,她向來同外界格格不入,他們就像是處在兩個不同空間,能互相看到對方,卻無法進入對方的世界。
她扭過了頭,沒有再理會這羣人,她身子微晃,慢悠悠走出了酒館,冷風吹在臉上,蘇沅半閉着眼睛,飛舞的雪席捲她的身體,拉扯着她,彷彿要帶她飛向空中。
二月二十九日,在國會過半數議員的聯名彈劾和蜀國公民公開抗議下,芮秀吉於大選前夕被迫下臺,並面臨着十一項指控,包括脅迫議員與受賄,芮秀吉帶着助手和智囊潛逃至蒙達納,蜀國外交部正與蒙達納交涉意欲遣返前總統芮秀吉。
與此同時,林之彥被推舉爲蜀國臨時總統,這位相貌俊美的中年男子因疾病纏身,只能拄着柺杖一步一步慢慢走進國會表就職演說。
演講稿是他之前晚上寫的,十分簡單,林之彥只用了五分鐘時間講完,接着花了五分鐘對着國旗宣示,然後便匆匆進入總統特製車離開,羅什已經在車裏等他。
“感覺怎麼樣?多年夙願終於如願以償。”
“這並不是我想要的方式,”林之彥咳了咳,臉色有些不自然的蒼白,“被視爲救星來收拾一堆爛攤子。”
“我恐怕你低估了這些爛攤子的複雜程度,”羅什遞給他厚厚的一疊資料,“這是芮氏鋼鐵聯合集團多年的研究成果,調查員找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林之彥接過資料,不過翻了幾頁便臉色難看地甩到一邊:“讓我怎麼交代……這些亂七八糟的噁心的事……”
“不需要你對外界有什麼說法,所有知道這些事的人都簽署了保密協議,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不讓祕密外泄,”羅什說,“唯一要擔心的,是隱藏在暗處的不死者們,他們已經對世界構成了威脅。”
“可他們大多是全面戰爭時代的無名英雄,也是蜀國的公民。”
“不,他們在檔案裏已經死去,這羣人的身體素質已經脫了人類的範疇,”羅什壓低聲音,“我們不能用公民的標準來衡量他們,不死者是全人類的公敵,將他們納入合法公民的範圍會導致社會秩序的混亂。”
“那你說該怎麼辦,把他們集中關起來嗎?這不符合人權法案,我們不能像對待牲畜一樣對待他們。”
“我想說的不是關住他們,而是派出特種部隊,把他們全部、祕密地消滅。”
林之彥咳嗽着打斷了他:“不,這不行,我們沒有理由——”
“——這一個多月生的事就是理由,芮氏大廈是誰炸的?那麼多警察和無辜市民喪生是誰造成的?那個不死者!現在是一個,以後就會有更多,你相信那羣活了越久變得越貪婪的老怪物嗎?!”羅什臉色漲紅,聲音越來越高,最後幾乎就是對着林的耳朵嘶喊,他永遠無法忘記那天晚上是怎樣被不死者輕易地破門而入。
林之彥沉默半晌,最後終於垂下了腦袋:“……也許你是對的。”過了一會兒,他又問道:“對了,那個芮家的繼承人……他現在怎麼樣了?”
“你是說芮澤斂?”羅什擰起眉,“他很努力地維持着芮氏的正常運轉,已經把基因工程停掉了,雖然正在接受調查,我們不可能讓那麼多員工失業,讓經濟情況雪上加霜,公衆們只知道恐怖分子綁架殺害了股東,即使芮氏股票下跌嚴重,畢竟也不會這麼輕易地倒閉。”
林之彥說:“那就好好地把集團穩定下去吧,國防部繼續與其合作,芮氏倒閉對我們沒有好處。”
“我的老朋友,你總是那麼容易寬恕別人。”羅什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他掏出了一隻雪茄,叼在嘴裏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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