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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 這是我的事

作者:非10
“陛下有交待,令本宫尽快择定太子妃人选……” 椒房殿中,芮皇后将案上一册竹简轻轻推向下首跪坐着的少女。 “此乃粗拟名册,其上有各人生辰八字,本宫想让太祝帮忙過目,看一看這上头有无合适的、抑或是需要避忌之人……” 芮皇后微微含笑,神态柔和:“倘若上面能有承儿的天定之人,那就最好不過了。” 少微抬眼看向那竹简,道:“蒙娘娘信任,然而微臣不涉八字命理之术,从来不通此道。娘娘若想寻人卜看,或可交由仙台宫代为分辨。” 虽然的确不想帮忙不想掺和,但這番话却也不是假话。 芮皇后似有些遗憾地轻轻点头。 但随之缓声道:“你们都退下吧,本宫另有些事想要单独請教太祝。” 随着宫娥退下,本就安静的殿内越发落针可闻。 一声轻响打破静谧,芮皇后将一只小陶瓶放在了案上,這次她沒有将东西向前推去,只是轻声道:“這解药是兄长的意思……他一直想要当面交给太祝,可惜迟迟未能等到机会,只好托本宫代为转交。” 少微的视线静静看向那药瓶,又从瓶身上移,继而看向芮皇后。 那双美丽的眼睛裡含着惭愧,全无一国之母的威仪压迫,声音轻如天边秋风:“太祝灵性過人,這些时日,想来已有察觉……” 美丽的头颅微微垂下,露出一截柔弱的颈项:“兄长一时意气,行事不当,本宫代他向太祝赔不是……” 国母赔罪,无疑令人惶恐。 但少微沒动也沒說话,只是安静认真地看着听着。 “但請看在尚未铸成真正大错的份上……”皇后抬起一双欲言又止、反复斟酌的眸,殷切望着跪坐不语的少女:“還是不要走到最坏的那一步为好……” “在這世上,這宫中,实在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人,你是如此,本宫有些时候也是如此……”皇后轻声道:“但本宫对你的喜爱一直都不是假的,更从未想過要害你……這一点,想来你如今该是信的,对不对?” 少女仍不說话,漆黑双眸如蛰伏观察的丛中兽,芮皇后不禁抬起一只放在膝上的手,轻轻压在案上,泄露了一点着急。 少微看那只手,白皙柔润,像玉雕。 那日她被這只手拉着,听這只手的主人說:本宫不会害你……本宫不会真的害你。 此刻這只手的主人则在說:“本宫无颜奢求你心无芥蒂……不能做一家人也不要紧,只求不要相互争杀,两败俱伤便好。” 芮皇后并非完全不通心计的人,正因如此,她此刻的直白游說才更显真诚。 最后她近乎恳切地问:“花狸,你說好不好?” 這样的高位者,這样的温柔可怜,這样放低姿态的求和,彼此间又存有一份仅二人能懂的余地,再坚硬的心好像也该动摇了。 少微终于开口:“娘娘,我知道了,我心中分得很清楚了。” 少女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芮皇后轻轻点头,眼眶微红,再次說:“本宫自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你很不一样。尤其是之后的长陵大祭,亲眼看過你的巫舞……” 眼前仿佛又重现那夜那场轰动人心的祭祀,自然,灵彻,山林,飞鸟,天地…… 恍惚中,芮皇后眼中有着和那晚相似的触动与向往。 這瞬间,少微忽然清楚领会到了這位皇后娘娘在向往什么,又为何总是說“喜爱”她。 “秋狩大典,也是在山林宫苑举行……”芮皇后最后问眼前少女:“不知那时,会不会看到大巫神再亲自跳一场祭祀山林的巫舞?” “会的,娘娘。” 少女话音不快,却很干脆,每個字都說得极清楚。 窗棂缝隙裡钻进金色的光,光灿灿的太阳光经過少女黑白分明的眸,却也不例外地被那双瞳孔悉数吸了进去,吞沒干净,再无一点踪迹。 话极少的少女离开后,心腹女官走进来,在案侧跪坐施礼,见皇后似在失神,女官低声询问:“……娘娘的话,她可听进去了?” “应是听进去了……” 女官刚要松口气,又闻皇后低声道:“但這孩子究竟是怎么想的,会怎么做……本宫却沒有把握。” 但她今日将能說的已全都說了。 至于依照兄长的意思,用皇后用监国储君甚至用未来天子的身份软硬兼施地进行“提醒”……对着那双眼睛,她却說不出這样的话,也认定了這样的话只会适得其反。 “本宫也只能如此了。”皇后垂下眼睛,看着自己放在案上的手:“其余之事,便不是本宫能够左右……” 而她這双手,历来又曾真正掌握左右過什么呢? 视线慢慢抬起,皇后看向紧闭的大窗,想象着窗外的秋景。 昨日又下了一场雨,时值七月末,白日裡凉热正宜,皇城草木一片青黄斑斓。 自昨日宣布由太子监国后,皇帝即搬出了未央宫。 长安城外云阳县建有离宫,名甘泉宫,更适合皇帝彻底休养,但皇帝道不欲兴师动众,因此并未远离宫城,只是移驾至与未央宫仅一道宫墙相隔的建章宫。 建章宫中多人造山水,宫苑中有太液池,池水占地足百余亩,池中建三座仙岛,分别代表蓬莱、方丈、瀛洲。 除此外,宫苑中另建有神明台,台上立有数十丈高的“承露盘”,此盘由金铜铸造的仙人塑像高高捧起,承接天地雨露,此前皇帝常以此水煎药服食。 少微行走于草木小径上,正转头看着那神明台上的高大飘逸仙人塑像。 皇帝休养,却非完全闭塞耳目,仍有一班官员随行在此。而皇帝此前有言,灵枢侯及其师倘若入宫,可随时来见,直入建章宫,无需另行通传。 全瓦在前引路,低声說些沿途所见建筑的寓意用处,少微听来听去,只觉不必一一费心解释,全部寓意皆可统称为四個字:求仙,长生。 二人将要走過那巨大的神明台,隐约听前方有脚步声迎面来。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一早前来关切君父龙体、并請教一些政事决策的太子承。 刘承脑海中回响父皇方才的话语——既是监国,便不必事事来问,更不必日日請安,用心打理政事即可。 而父皇与他說這些话时,六弟仰靠下首案后凭几中,双腿交迭伸长,脸上盖着一张画了不知何处地形的粗麻纸,似是抱臂睡去了,那样自在,那样从容,那样不惧父皇威仪,而父皇也未见任何怪罪。 等他出了殿门,郭食手下的内侍小声对他說,夜中子时末,陛下噩梦惊醒,刚带人巡逻過建章宫的六殿下陪陛下說话到天明,因此六殿下是一夜未睡。 刘承默然点头而去,一路心思百转行至此处,只待過了神明台,乘步辇過阁道,返回未央宫。 然而神明台旁忽遇神明使者,着巫服的少女出现在這求仙之地,好似与身侧草木及承露灵台本为一体。 清风漂浮间,想见的人就這样出现在眼前,這让刘承恍惚觉得這场遇见如宿命般。 看着面前叉手施礼的少女,刘承心想,她定然已见過了母后,却不知母后是否劝动了她?她是否接受了他们的歉意? 母后似乎有什么事隐瞒,他问過,但母后未肯說,只是告诉他,要尽量劝阻紧盯舅父,不可再有任何结怨之举……他当然知道,他当然会這样做,他历来是最不想与她结怨的人。 但刘承几乎又立刻想到舅父前日的话,花狸一直是六弟的人,花狸与其师在君父面前定会偏向六弟…… 有些话他并不完全相信,但想到此刻六弟就在此处……在他看不到听不见的地方,花狸会与父皇說些什么,又会与六弟說些什么? 一丝无法言說的酸涩与焦急自内心升腾而起,竟似忌妒,十分陌生。 這反常的情绪,让刘承越发难以压制内心那份想要寻求答案与倾诉争取的冲动。 他自昨日监国,手持皇帝信玺,群臣环绕拜伏……此刻他手中所握是全天下最大的权力,他不应该畏怕于鼓起一份主动开口的勇气才对。 刘承以此劝說鼓舞自己,站在原处,未有挪动脚步。 臣子无法越過监国太子,他之举动等同拦路,而他对身后内侍道:“退下。” 而后,他的目光落在少微身侧垂首避让的全瓦身上:“你也退下。” 全瓦感到一丝异样,垂首慢慢后退一步,却微微抬眼看向巫神,听巫神平静开口询问:“太子殿下有何示下?” 随着這句话落地,全瓦才躬身快步退去,却是站在一处岔路前,一面可以看到巫神那边的情形,另一面可绕行奔去皇帝所在宫苑,若出变故,也能及时报于陛下的人。 “并非什么示下。”刘承看着少微:“孤可否问太祝一個問題?” 少微抬起眼睛,对上刘承略闪烁的眸,他声音低而轻:“是太祝拒绝了被赐封为太子妃的提议嗎?” “赐封太子妃之事从无明言,谈何拒绝?”少微:“此乃君王决策。” “那……”刘承闪烁的眼眸又浮過一丝局促,他换了個问法:“倘若父皇赐婚,太祝是否愿意答应?” 四目相视,少微沒有太多表情:“回殿下,不愿意。” 坦诚简洁,沒有多余解释。 刘承的眼睛裡除了闪烁,一时更有被刺痛的受伤逃避,他微微错开了视线,但下一刻,脚下却上前一步。 這是他平生以来迈出最勇敢的一步。 他身形修长,太子袍服宽大,随着迈出這一步,巨大的影子落在少微身上,一并落下的還有他同样进一步的问话:“太祝之所以不愿意,是因为其他人嗎?” 看着他的眼睛,少微在防备中生出一点迷茫。 其他人? 因迷茫而下意识思考的瞬间,脑海裡闪過一個手持三尺剑的影子。 确实,她若去做什么太子妃,便等同丢下抛弃了刘岐,她沒有理由抛弃他,也并不想抛弃他。 可是,若沒有刘岐,难道她就会愿意了嗎? 答案很清晰地出现:不是的。 這首先是她自己的意愿,不会因为有沒有刘岐而改变。 “为何一定要为了其他人?”少微语气坚定地道:“這是我自己的事,不愿意只是因为我不想愿意,并非为了任何人。” 依旧是拒绝,更果断清晰的拒绝,但刘承心中却升起一点希望:她会這样說,是否证明她对六弟也并无他想象中的情意? 既然如此,未必一定不能将他考虑…… 他鼓起更大的勇气,又向她走近一步,眼神恳切真挚:“我知道,我做得很不好,舅父那次做下错事……我不该只是言语劝阻,我事后想,我分明该当场打翻那药碗才对!” “我早已后悔了……”少年眼眶微红,话语中是毫无保留的倾诉与情愫:“可我并非是不想那么做,是我当场根本想不到自己還可以那么做……少微,你能懂得嗎,我从小便事事听从舅父,我从未试過忤逆他……” 因此他不习惯這种陌生的忤逆,无法立刻彻底打破长久以来和舅父之间的相处模式。 生下来便极度擅长忤逆的少微确实不能懂得,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同那眼睛微红但情绪炽热的少年拉开距离。 少微退一步,刘承却又追近,继续道:“除了未能阻止那件错事之外,我亦一直未能替你做過什么,因此你或许觉得我此刻這般态度实在突然……但我发誓,那皆是因为许多时候我全不知该如何做,你若开口交待,我一定都愿意照办。” “就像在神祠裡那次……你還记得嗎?我不知所措,你告诉我应该进食,就寝,思悟,我便可以即刻安心照做……” 刘承几乎语无伦次,但他有一句话說得极其坚定:“只要你愿意与我站在一处,你只需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就一定会听你的话,我就一定敢去照做,无论是什么事!” 少微大感惊愕,再次后退一步。 她看到了刘承眼中的急切,那甚至是一种急切依赖。 两世为人,从未、也绝不会对谁产生這种近乎将全部心志都压扑上去的依赖的少微,此刻面对刘承這样的剖白坦露,不由感到莫大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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