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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 山骨与姬缙

作者:非10
此二人中,一人姓周,名山骨,乃一少年兵将,英勇无匹,骁猛非常。 其人初出茅庐,随军不過百余日,在初战中作为寻常武卒步兵,即表现出色,奋勇冲杀,斩获十余敌首。 另一人却是郑氏军中幕僚,出身陈留郡,其父生前乃是陈留郡下一县官。此人被郑氏强掳收用,颇有才学见识,逐渐取得郑氏信任。 這幕僚与那周姓少年兵将却为旧识,二人暗中取得联络罢,前者主动請命作为眼线,在郑氏军中为朝廷探听军机。 此名幕僚正是姬缙。 与捷报一同传回的军中报功书所述仅是大概,更为具体的经過,只在少微一早带给青坞同看的那封信帛之上—— 事情要从姬缙治水的過程中不慎被水流冲走开始說起。 他懂些水性,彼时借浮木飘至下游,因受伤畏冷,为保存体力,未敢擅自行走,好在有姨丈将他及时寻到,坏在遭遇了郑氏强掳民丁的爪牙,混身泥泞的他与姨丈如两條绝望之鲫,落入郑氏網兜。 姨丈原本未愈的腿伤复又严重,被拘在郑氏军中打杂烧火。 姬缙则似灶膛裡的柴,焦灼如烈火焚身,自觉被熏烧成焦黑之色——想他当初壮志满怀,携姜妹妹所赠钱资与《河渠书》返乡治水,然而为民效力未遂,反沦为残暴叛国者爪牙,况且還未能见到赶来陈留团聚的阿姊与姨母……日夜实难遏制焦灼与自恨,身心好似都要被烧作飞灰。 然而颓然自弃必不可取,否则当真辜负姜妹妹所助,更对不起姨母家中。 焦灼的姬缙在郑氏帐下一众文士中混着日子,暗中助姨丈养伤,留意各处巡逻布防,预谋待姨丈伤愈,即设法逃离此处。 不料,忽有一日,一名同僚经過他身侧之时,却负手低声吟出一句非诗非曲的荒诞割裂之言…… 姬缙听在耳中,心中大颤。 昔日在桃溪乡中姜家院内,听来欲图找個地缝钻进去的丢脸话语,今时复又听闻,竟好似天大救赎,仿佛姜妹妹那力量惊人的手从天上探下来,不由分說将他揪出這熬人苦海。 他险些落泪,强行保持云淡风轻之态,将那名出身账房、同样是被郑氏强行带到此处效力,负责整理普通文书的神秘同僚追上。 這神秘同僚乃刘岐的人,而少微已同时传信给了山骨,待山骨随军赶至淮阳国,很快便通過刘岐的眼线和姬缙取得了联络。 自山骨口中听闻姜妹妹如今竟已是朝中太祝,可谓一鸣惊人,并且在设法找寻姨母与阿姊下落,姬缙惊诧感激之外,背后好似有了莫大支撑,另生出自我激励,不再一味想着脱逃,他欲做些实事,才好不负這一遭颠簸磨难。 他自幼读书长大,在桃溪乡时又跟着少微在许多珍稀典籍中壮大学识,且因家中父亲做官,自幼耳濡目染,便比寻常文士更多两分政治见识,有心展露之下,很快得到郑氏军中看重。 来历背景清晰的少年英才,总比那些上了年岁、不知经历過多少主家、藏有多少副心肠的谋士更易取信于人。 地位虽說仍不比真正的郑氏心腹,但他年少的外表之下沉稳耐心擅于观察,又兼有刘岐的眼线协助配合,逐渐得以触摸到一些军机要务的边缘。 刘岐的人手作为掩护,少微派去的游侠充当姬缙与山骨之间的信鸽,就此在這场战事中开始了裡应外合。 朝廷平乱大军获胜,自然不可能只是姬缙山骨二人之功,二人后期的配合裡亦联合了朝廷在郑氏军中的其他眼线,山骨那端更有真正老练的谋士从中出谋划策、给予姬缙许多指点。 但姬缙今岁不過十八,山骨比他更小两岁,少年人被乱世裹挟初涉战事谋略,如此表现实为不俗。 最后一战中,姬缙趁乱带人焚烧了郑氏军中粮草,进一步阻断郑氏后路、乱其军心。山骨随同主将冲杀而至,协助主将追击合围败兵,割下了郑氏家主的首级。 山骨的主将姓卢名鼎,乃是鲁侯从前部下,当初鲁侯正是特意将山骨交给此人,带去淮阳国接受最直接有效的历练。 卢鼎脾气不好,话极少,待山骨甚严苛,从无半点笑脸。 但山骨知晓好坏,又懂感恩,因此在最后一战中拼死协助卢鼎将郑氏贼主斩杀——军功爵位分二十级,取敌军主官之首可晋一级爵位,若与异族作战,连晋三级也有可能,获丰厚赏赐的同时亦可以立下威名。 经此一事,看着那报恩狼崽般的勇猛小儿,寡言的卢鼎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问山骨愿不愿认他做义父。 山骨大惊,虽感激,仍婉拒。 其一,他這條命蒙阿姊反复相救,已不归自己所有,他绝不能在阿姊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认义父。 其二,也是他婉拒卢鼎时给出的真心解释:他已有一双义父义母,若再认一個,义上加义,即为两姓义子,不免太過势利贪婪,实在不妥。 听罢這解释,被拒绝的卢鼎非但沒恼,反而露出少见笑声,夸赞一声好小子自有情义主见,来日当成大器。 虽未认作义子,但卢鼎在军中庆功时,当众褒奖称赞山骨,称其根骨胆魄皆备,颇有将星资质。 朝廷大军有意威慑四下,而少年将星往往身负神秘天命色彩,更能唬住作乱的人心,因此朝廷不吝于宣扬将星出世之說,這說法确实有夸大成分,却也绝非空穴来风。 而姬缙潜伏敌营亦立下大功,治水未成,反而中道意外历练成为一名乱世谋士。 此刻朝堂上因這封捷报带来的喜气,从而有着短暂振奋融洽,因卢鼎的报功书上写明了山骨是由鲁侯举荐,此际便有人向鲁侯揖手称叹:“如此少年英雄……鲁侯当日真乃慧目识珠!” 前些年已很少出现在人前的鲁侯近日时常出入朝堂,精神抖擞,好似浑身牛劲无处使,亦有人暗中猜测,這护犊老翁恐怕是有心提防谁人說他孙女坏话、欺凌他家中這少年小辈,遂特来朝中站桩威慑。 這位三句话不离家中孙女的老侯此刻听得這句称叹,架着胳膊捋须道:“此乃天机星造化之功,而非老夫之能。” 闻听者皆望去,有人问:“……哦?莫非灵枢侯竟认得這位少年将才?” 鲁侯向左右同僚感慨:“诸位或不知,老夫家中女儿当年正是受這天机至亲骨肉小儿相助相护,才得以活命归家。而我夫妇二人仅此一女,失而复得,无异于生魂续命……若非如此,试问本侯又何来性命、何来心力眼力留意发掘可造之材?” 听着這恨不能将世间全部功劳都堆到自家孙女脚下的曲折說法,有官员一时语塞,有官员笑着附和說果然是机缘造化。 亦有人叹口气,摇头低语,以怜叹世风日下般的语气道:“世上怎有如此這般的牵凿附会啊……” 鲁侯方才言毕,面上不动声色,双耳却在紧密巡逻,此刻道:“本侯近日出入宫中,观宫中狸猫远不比从前数目喜人,时日一久,不免要有鼠子磨牙啃物,扰人清静。” 旁人堆到他身上的功劳美名,那便是他的东西,自然是他爱怎么分就怎么分,哪裡就轮得着外人来嫌三挑四? 朝中拌嘴实在常见,同此前动辄脱靴互砸挥拳殴之的风气相比,当下已显得過分知礼讲秩序,大家都不在意鲁侯這番彬彬有礼的阴阳怪气,一笑而過继续议事。 待得早朝结束,众官员相继离开未央宫,三三两两說着话。 “郑氏之乱乃为矿商首恶、亦为大恶,及时平息,也好威慑四下……” “正是此理,此战大胜,实在好兆头。” “太子殿下初才监国,原本担心四下人心不稳,然而今日即有如此捷报入京,亦是国之大吉……” 末了之言需点到即止,說话者也意识到有些失言,几人笑着打過圆场而去。 后方,鲁侯拍了拍一名谏议大夫的肩:“捷报早在太子监国之前已在途中,他们這才叫牵凿附会——邵岩小儿,何不敢言了?” 先皇与屈后在位时设谏议大夫职,人数不定,多维持在十数人左右。 這姓邵名岩之人在谏议大夫行列中不是最倔的一個,却是最能磨人的一個,一件事翻来覆去地报,虽不爱口吐芬芳撒泼撞柱,相对好打发,但胜在是极其持久的一款,這些年熬走了好些個性情激烈如火但命中却属流水的同僚,唯他铁打般不动。 昨日裡跑去建章宫为水患之事再次奏請的那位官员,正是此人。 此刻被不過大了自己十多岁的鲁侯取笑一声小儿,邵岩面红生怒,却又不敢和這暴躁匹夫起冲突,只好忍耐叹息拂袖离开。 想到昨日建章宫中,被真正的小儿抽走奏书翻看,那小儿看罢,確認了一句水患殃及之地,即丢還给他,自面圣去了,实在莫名奇妙,目中无人—— 邵岩此时心中只好发出一声平实无奈的呜呼哀哉:這都是一家什么人呐! 但鲁侯的确有功绩在身,他是认可的,而对方人品爽快忠直,既当面取笑了他,便不屑再背后针对他,因此倒不担心被使什么绊子。 至于方才他“何不敢言”,是不想接過那不宜延伸的话题,亦是心中另有烦忧挂碍。 淮阳国之乱虽平,平乱大军却仍不能還朝……淮阳国与梁国相邻,梁王事败身死于京中,這份反心是早有预谋,梁王的儿子们势必不会坐以待毙,现今有密报回京,梁国已有异动。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当初凌轲平定野心勃勃的异姓诸侯王,本以为将要开启真正的天下一统太平之象…… 然而凌家姐弟与凌太子死后,灾异四起,人心动荡,偏偏皇上又在此后一意孤行坚持征讨匈奴,最终以数年耗战兵败、并掏空国库作为收场。 梁国富庶,人强马壮,并在诸侯王当中充当着某种旗帜……全不是淮阳郑氏那样只凭冶铁起家的地方异姓逆贼可以相提并论。 方才在朝上,鲁侯更是直接断言,单凭平定郑氏之乱的朝廷兵力,绝不足以与梁国抗衡,提醒朝廷与储君不可大意待之。 青坞也有类似担忧。 她不通政务兵事,只是认定一点:梁王实在有钱。 “……梁国强横至此,阿缙和山骨他们果真能够应付抵抗嗎?” 少微今日下值后,将青坞夹带回了姜宅,藏在沒有外人踏足的庭院裡,继续白日裡因少微忙于公务、而未来得及說個尽兴的姬缙来信话题。 這话题說到后头,便引发了青坞的担忧。 “阿姊,别担心,午后我已打听過了,朝廷必然還要再增派兵力的。” 少微答得从容,心中却也并非完全不担心。 但在担心之外,她从姬缙信中字裡行间亦可以察觉,姬缙与山骨如今正值展现抱负心绪昂扬之际。 姬缙更是有言,人微则力轻,往日他每日至多可挑二十筐淤泥,喊到喉咙沙哑却也无法說动驱使上下人等,而今斗胆去疏天下之淤,愿攒得声名气力,再继续治水之业。 山骨更不必言,他在赶去淮阳国之前,就已经将自己要做之事想得分明。 少微本身是追求“行事必甘心尽兴”之人,自然也无道理去阻止好友的志向選擇,他们虽愿意听她的话,却并非归她操纵,她不能只因一点忧虑,便要将人逮回来关在远避风雨的巢穴中。 少微心中的彼此昂扬之气远大過担忧,而青坞迷信少微,少微看起来从容,她便也跟着安心许多。 除此外,青坞此刻心有盼头:她很快便能见到阿父,阿缙在信中說,已将阿父转交给少微妹妹的下属侠客,颠沛流离曲折受惊的阿父正在被侠客运送来京的途中。 如今只等阿母那边的确切消息。 有许多事情可盼,阿缙和山骨的前路刺激难料却也叫人希冀想象,青坞既忐忑又期盼,一时浑身的血都热乎乎的。 怀揣着這份陌生的热血感受,青坞又莫名其妙地想,阿缙那边虽有不俗成果,可她和姜妹妹這边却更加惊人。 似某种大家都在越变越好的比拼赛跑,但更像是很想要给对方带来更大更多自豪与惊喜的热切分享。 是以青坞问起少微是否已写好了回信,得到肯定答案后,又期待追问:“……阿缙他们应当還未能听闻妹妹封侯的消息,妹妹在信中可提到了?阿缙若知晓,定要惊得彻夜也难合眼!”(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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