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方掌門的茶
那人閉着雙目,壺中的茶水還是如注一般,穩穩地傾入杯底。
握在壺上的那隻手很白,而且纖長。兩隻茶杯都倒上七分滿後,茶壺放在桌上發出“嗒”的一聲,那隻手也隨之撤去,收回在月白色的袖袍中。
王婉很不自在。
和這人坐得太近,她有些喘不過氣來,撐着身體想離他遠點。
方纔秦祿邀請她時,她本身是想拒絕的,但秦祿說她若是不去,只怕會讓他難以交差,大家共事一場,只讓王婉賣他個面子,王婉這才勉爲其難答應下來。
於是茶水剛倒滿之後,她端起杯子一飲而盡,茶水順着喉嚨一路淌到底,一點味道都沒留下。
“方掌門,您說請我喝杯茶,現在茶喝完了,我是不是能走了?”
一旁的秦祿很意外,令他意外的原因是:方逸白做事永遠是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但聽到這句話後,臉上的神情還是很明顯凝固了一下。
“我有這麼可怕?”
王婉兩隻手在袖子裏擰成了一股結,明明知道對方什麼也看不見,她卻仍舊不敢擡頭看他。
“那不然……你把你修爲收收呢?”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秦祿自作主張接了這句話:“師尊與旁人不同一些,若是收了修爲,也便感知不到周身事物了。”
“哦……那是我冒犯了。”王婉低着頭道歉。
“也不至於。”方逸白搖頭,隨後王婉突然便感覺到那股如溺水一般的壓迫感驟然消失了。
她渾身一鬆,一邊的秦祿卻有些爲難:“師尊你……”
方逸白皺眉,似乎嫌這徒弟有點吵:“你往後站點。”
秦祿聽話地後退了三步,並未撤出太遠,王婉知道他這是在保證方逸白的安全。
她卻突然有些好奇,方逸白現在是不是真的什麼都感覺不到。
王婉手中突然用力,方逸白麪前尚且滿着的那隻茶杯擦着桌沿,一直朝着他的面門飛了過去。
還沒等秦祿上前,空中的茶杯便被那隻纖長的手穩穩抓在了掌心裏。想看更多好書就到:
方逸白將茶杯放回桌上,其中的茶水晃了一晃,未曾灑出分毫。
“考驗我很有趣?”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額……”王婉有些尷尬起來,“我只是覺得,堂堂凌虛宗掌門,不該如此對人不設防。”
方逸白聽見“不設防”三個字,卻好像覺得事情有些有趣了起來:“我只是瞎,又沒有聾。”
“也是啊,哈哈哈。”王婉的笑聲自己聽着都覺得僵硬。
方逸白有些無奈地搖頭:“你和張子承在一起也是這樣麼?”
“突然提他做什麼?”王婉有些警覺起來——她本來就覺得方逸白找她準不是什麼好事。
“他以後也是青崖山掌門。我只是想問,你是不是在所有掌門面前,都這麼不自在。”
“也……也沒有吧。”
王婉想說,真不是她故意不自在,而是他們真的不熟啊!
方逸白更加無奈了,連帶着身後的秦祿也跟着笑了兩聲。
沉默的瞬息裏,一朵煙花在二人頭頂炸開,緊接着又是數朵。
王婉看見身側的人也在此時擡起頭,好像真能看到天幕中的煙花似的。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那個,新的一年了,祝方掌門心想事成,諸事順意。”拜年這種事對於王婉來說不在話下,此刻她站在方逸白麪前,當真有種向長輩問好的感覺。
“謝過你的美意。”方逸白收回那並不存在的目光。
那煙花離他們很近,巨大的聲響迴盪在空中的時候,對方說話的聲音都有些聽不清。
煙花的光芒映照在方逸白的側臉上,也顯得五光十色的。
過了許久,最後一聲爆鳴方纔悠悠散去。
“三百八十五聲。”身旁的人緩緩說了一句。
“什麼……”
身後一直沒說話的秦祿在此時道:“去年是一百三十六。”
王婉不明所以。
方逸白飲了口茶:“這青陽城城主,還真是愈發大手筆了。”
秦祿冷笑:“可不是麼?這城裏最普通的粟米,都已經是十五文一斗的天價了。普通人活着尚且困難,卻成了官員們縱情享樂的資本。”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一味封閉城池,如此情形,也只能是大勢所趨。”
王婉突然反應過來他們是在說什麼。
青崖山修築四十二城結界之後,城外的人紛紛擠往城內。靠經商維護的城市繁榮,若是少了農耕支撐,只能是坐喫山空,必定會導致城內物價飛漲。
再加上城內的人又不得不受官員統治壓迫,最終底層人難逃一死,資源卻只集中在最頂尖的那些人手裏。
眼下繁華,只不過是因人多而產生的曇花一現罷了。
“方掌門,你這話……是說給我聽的?”
“閒聊罷了。”方逸白神色依舊淡然,“不過青崖山,也確實缺少一個可以打開局面的人。”
“方掌門如果是這個意思,那恕在下不能奉陪了。”王婉道,“現下的局面,雖說並非萬全,但也是正道百年來堅守的決策,若是貿然改變,後果不是我能夠承擔的。”
方逸白把玩着面前那隻空了的茶杯:“你怎麼就知道我說的是你?”
“這個……”王婉撓了撓腦袋,“你大概是看我籍籍無名,又跟張子承關係不一般,所以纔來跟我說這些。”
挑好拿捏又不容易被發現的下手,諜戰劇一般都是這麼寫的。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方逸白似笑非笑,王婉也看不出來他是在嘲笑她還是在欣賞她。
片刻後,他將手中那隻空杯放在桌上:“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王婉很尷尬:“既然如此,那你我就更沒有聊下去的必要了。”
此時已是子夜時分,長街上的人潮逐漸散去,從鼓樓頂端向下看,能看見護城河中的河燈,三三兩兩飄向遠處。
繁華過後,四周更加沉寂了。
秦祿上前一步:“師尊,我們也該回去了,不然那些長老們又要多言了。”
方逸白點頭,自桌子另一側起身,從王婉的角度看過去,他站起來的時候,彷彿有一種睥睨世間的傲然。
“請便吧。”他對王婉道。
隨後王婉感覺那熟悉的壓迫感,又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
她一秒也不願多待了,迅速起身行禮:“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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