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木棉花開
封-劍
陽春三月,大地回暖,春光無限好。
荊州地界內,既不缺名山大川,丘陵平原也頗多,氣候宜人更宜萬物生。在這春風吹拂暖日照耀下,山野鄉間蟄伏了整整一季的生靈們,隨着遮天蔽日的華蓋再次升起,也展露出頭角來,嘲哳聲藏在路邊草叢中此起彼伏。
不停穿梭在林間小路上,硬着頭皮瞎帶路走了將近一天的林旦,眼瞅着已經能望見江陵城的邊,再有個把時辰的腳程就走到了,終於還是被徒弟唐薈拉到身後來,她帶起了路。
她可不想自投羅網,現在的江陵城比不得往日,去了不是想走就走得了的。
林旦算不上是路癡,那彎彎繞繞的野獸林地圖只消多看幾眼便銘記於心中了。
要怪只能怪紅瑜,當初來這江陵城之時就並非是林旦自己一步步走過來的,而是由紅瑜施展大挪移法所致,怪不得林旦不識路。若是將他放在武陵城外,他定然能找到回青白山的路。
於是乎,這摸索着去武陵城的任務就被迫交給了唐薈,或者說是給唐薈一把攬了過來,畢竟她浪跡荊州已有數年,多少對這些地方有些記憶。
至於這隻只知道喫魚的巨熊,還是算了吧,傻乎乎的,能指望他成什麼事?
雖然林旦兩人當初被紅瑜傳送至江陵城外的一片樹林中,迷迷糊糊的,但唐薈清楚記得那邊樹林中多是綠油油的椿樹以及榆樹,並且枝葉較武陵城外的椿樹細小一些。
唐薈猜測武陵城應該在更南邊纔對,帶着兩人往正南方走去。
林旦起先雖然也是一路向南走,可一路上不是遇見山丘溝壑難以翻越就是碰見河流阻攔去路,不得不往左往右換着走,不知道換了多少次路,這一來二去,他自己都迷失了方向。
不過在換了唐薈來帶路之後,情況明顯就好得多了,路上多是小徑通幽,即使遇見看似死路一條的枯木橫欄,但走至跟前時,總留有一條小徑供人通過。總體來說,唐薈帶路後便是暢通無阻。
說來也怪,自從開始趕路後,走在這不見人煙的小道上後,唐薈再不像前些日子那樣嗜睡。
“好徒弟,你怎麼知道該往這條路走的?”林旦在一次穿過幽深叢林後,豁然開朗,瞧見一片曠野平地,只是腳下生長着淺淺一層草。
一陣風兒吹過,腳底草坪像波浪般一段段滾動。
風兒捲起唐薈的髮梢,她的笑意毫無保留地展露在臉上:“跟着春風走,準沒錯,孃親說的。”
林旦不解風情地問道:“那要是現在不是春天呢,夏風、秋風、冬風也能帶路嗎?”
林旦此話一出,不止是唐薈這小姑娘滿臉黑線,決意以後再也不在師傅面前講這些事情,快步往前走去。連肥頭大耳,不諳世事的熊金剛都嘆了口氣,好心勸言道:“主人,女孩子的事情就要少問多想。”
林旦皺眉下意識說道:“不懂就問,就算是她是徒弟我是師傅,那也有她更懂,我不懂的,那我肯定要問了。”
這下連熊金剛也滿臉黑線,決意以後再也不在主人面前勸這些事情,三步並走兩步走追上與自己一樣無語的唐薈。
兩人並肩,頗有一番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
只有林旦單獨一人被遠遠甩在後面,站在原地還在琢磨這春風沒嘴沒手到底是怎麼指路的,爲什麼自己看不見,就唐薈看得見?
山高路遠。
就在林旦三人一邊嬉戲打鬧,一邊不緊不慢地往武陵城走去時。
隱隱有將成爲荊州第一城勢頭的江陵城,出了個不大不小的事兒,傳遍了城裏大街小巷,劉刑聽後連連搖頭,而南安則是拍着楚晏的胳膊哈哈大笑,陵阜和無言兩人,一個連連稱讚,一個沉默以對,但眼睛中也露出異樣的光芒。
至於劉草,這件事就是發生在他身上的,他本人不願多談,旁人也就不好再問。
在江陵城管轄範圍內的一個小村子——李家村裏突然冒出來的一個小孩,竟然敢獨自蹲伏在荊安府門口,等着劉草或者劉刑出門,還真給他等到了。
荊安府中劉刑原本安插了無數暗哨在各個樓臺之上,但自從上次兩兄弟被朝廷派人刺殺之後,劉草便將府內安插的暗哨盡數撤走了。那一站,讓他清楚意識到在絕對實力面前,有無這些哨探起不了半點作用。而尋常的刺客又豈能傷到自己或者其他人分毫?
劉草這日和往常一樣,在南安那裏吃了癟,自家弟弟又在閉關,本想去江陵城內最大的青樓——紫荊樓逛逛,放鬆一下心情。
這樓名頭不小,來歷更是深厚,在江陵城中開了有不知多少年頭,真算起來,年紀似乎比劉草還大,不過裏面的清伶紅倌卻是始終二八芳齡,年紀稍大一些,容顏稍有遜色便會被下放到城裏其餘的小勾欄處去。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我見青山多料峭第三十四章木棉花開(第2/2頁
在江陵城裏權勢滔天的劉草,也曾好奇調查過這青樓背後之人是誰,不過線索只停留在一個紫荊樓裏多年來安然不動的老闆娘身上便再無後續。這老闆娘身材火辣,面容姣好,自打從劉草初次到這樓裏,到如今已有十餘年,可這老闆娘的容顏身段絲毫未受歲月風霜摧殘,依然是那副飽滿欲滴的誘人姿態。劉草也就沒在細究。
劉大公子是這裏的常客,出手又極爲闊綽,早已是這紫荊樓裏最最重要的貴客,遠勝那些富商權貴。他們見着劉草都得避着走,生怕惹劉草一個不高興,就把自己的家業拿去給百姓高興高興。
劉草真做過這種事。
不過也許是因爲他這日用了平時不常用的左腳先一步邁出府門,導致運氣不佳。
在劉草半個身子穿過門的那一瞬間,府門角落裏突然竄出一道黑影,一個黑袍少年手持利刃刺向劉草。
府門旁替劉大公子開門的下人驚呼一聲:“小心!”
可還不等不到黑影近身,只見劉草腿上一道殘影飛出,黑袍人手中匕首瞬間飛出。
劉草再補上一腳,只用了一分力踹在他胸膛上,黑袍人頓時被踹飛開,喉頭一緊,忍不住吐出一口鮮血來。
他並未下死手,但這黑袍人撐起身體坐在地上,也並未立刻逃走。劉草頓時心領神會,但他不想理會這場無聊的鬧劇,只是揮揮手,吩咐下人將這人拖遠點,讓他自生自滅,“別死在我家門口了,晦氣得很!”
不料劉草此言一出,原本沉默不語的黑袍人頓時渾身顫抖不止,頭上黑色帽兜被抖落露出一張稚嫩的面孔,正是日前被唐薈一頓罵,罵出鬥志的李木棉。
李木棉聲嘶力竭地朝劉草激動地喊道:“我現在是在刺殺你,你難道一點反應都沒有嗎?”
卻沒想到劉草壓根兒不理會他,只是大步往屋外走去。
黑袍人拼命甩開前來拉他的荊安府下人的手,吐着血也要朝着劉草衝過去,用盡全力想要給他後心來一拳,讓他爲自己的狂妄付出代價。
可站在山腰處多年的劉草哪是李木棉這種從未練過武的人只憑借一腔熱血就可以比得上的?
劉草反手捏住黑袍少年的手腕,用力一轉,只聽得咔嚓一聲,李木棉本就瘦弱的手臂頓時如根單薄筷子一樣立刻被折斷。
還抓着黑袍少年手腕的劉草咦了一聲,這少年竟然有如此毅力,連斷臂之痛都一聲不吭。
黑色兜帽下的李木棉的面容以一種匪夷所思的角度扭曲着,分明是痛苦萬分,雙齒戰戰作響,牙縫間滲出血跡,但即便是這樣,少年也未發出任何聲音。
依舊面無表情的劉草將他隨意甩落在地,說道:“你倒是跟那些來碰瓷我,想要沽名釣譽之輩不大一樣,叫什麼名字?”
“李木棉。”
少年低着頭,雙手撐地。
劉草解下系在腰間的一塊璞玉,扔在少年身前,隨後頭也不回離開了,一邊走還一邊說道:“李木棉這名字不好聽,打聽打聽,去城門口找一個叫陵阜的,讓他把這玉佩還給我,再讓他給你重新取一個名字。”
劉草無聊地打了個哈欠,他沒想到前些年流行起來的碰瓷自己的法子,今天居然又被人使了出來。不過這小子還不錯,起碼能捱打,嗯,還有那麼點氣概,就是腦子不好使,居然想着來跟我碰一碰。
那負責開門的下人,見這黑袍少年得了劉大少爺的賞賜,忙過去摻扶起他,畢竟李木棉被劉草重重傷了兩次,雖然劉草都已經收了九分力了,但依舊傷得不輕。
可這下人卻被他用尚且安好的左手推開了,他不想讓這看人下菜碟的下人幫助自己絲毫。
就這樣,黑袍少年一瘸一拐地往城門口走去。他當然聽說過陵阜,也知道他在這江陵城的地位,絕對是劉草劉刑之下的第三人,比同爲將軍的無言威勢更要高上幾分。
李木棉雖然受傷不輕,但心中卻興奮無比,因爲劉草這一句話,足以讓自己在這裏站穩腳跟了,就算是從一個江陵城的小兵做起,那也好過在李家村裏受白眼一輩子。
李木棉不禁想起那個明月夜,一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年頭的女子教訓自己的樣子,同情悲憤中卻也帶着溫柔,替自己指出一條明路。不知怎麼的,在聽到她和身旁那個男子是師徒之時,自己竟然暗暗鬆了一口氣。
少年直視驕陽,心中卻想着,不知何日才能與你再見,不過,在那一日到來前,我不會再是我了……
春光裏,一株木棉驟然綻放,火紅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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