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隻崽崽
很可能是這些人被打暈後，又被尋仇的找到了。
最後看她不在家，索性一併栽贓給她。
“你回來了。”
其中領頭的是一個黑髮男子。
瞧着三十出頭，有些成熟男人的韻味，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臂，那是用戰後武器殘骸拼成的機械臂，裏面藍色的機械脈絡在黑暗中間斷地閃着蓄積能量的光。
男人叫安傑，他和自己一樣是兩年前來的戰後47區。來了不久後因爲領導、協調等各方面能力都很優秀，由衆人推舉以及一小段時間的權利爭奪後，名正言順地成爲戰後區47區的新任管理者。
他那條閃着藍光機械臂的製造就有林默的參與。
“你去哪兒了？”安傑望向她。
林默暫且放下回憶，在衆人的注視下小心翼翼走上前。
在看見了屍體的一瞬間林默不自覺的後退幾步，臉上露出驚恐的神情：“這是什麼！？”
安傑注視着她良久，揮了揮手，立刻有人圍上來七手八腳地把三具屍體擡走。
她將隕石碎片扔到地上，帶着略略慌亂的神色直視回去：“我出去找隕石了，發生什麼了？他們是誰？爲什麼會死在我家門口？”
製造師出門找隕石是件在正常不過的事情。
周圍的人神態各異。
不過好在安傑沒有異常的神情。
林默沉着衆人議論，暗暗回想有關自己和安傑的信息。
她的視線再次移到安傑那條手臂上。
安傑對外的說法是自己在一次搬運廢墟的過程中，不小心受傷，砸壞了右手小臂。
但林默的記憶裏顯然不是如此。
實際上，安傑是暗地裏在與其他管理者被選人的爭奪之中一舉幹掉了其他備選者，自己也因此失去了半條手臂。
雖然慘烈，但是很值得。
製造間的衆人幫他製造手臂，林默等人看到了那不尋常的傷勢，也不約而同選擇保守這個祕密，一來二去也被算作了他的自己人。
現在這個情況，他大概率會維護林默。
果不其然，下一秒安傑點點頭：“幾個本就該死的死犯，昨晚逃了出來，還傷了許多無辜的人……你離開的時候，有沒有見過這幾個人？”
在場的人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其實安傑本不必說得這麼明顯，然而林默在人情世故上實在愚鈍。
平常沒心沒肺、口無遮攔，這三個人的死是別人嫁禍栽贓她的也不一定。
即使是現在星際混戰的情況下，他們也是要講法律的。
林默這樣明目張膽地動手，免不了要受管制和懲罰。
而安傑這樣提醒自己，無非是怕自己腦子一熱說錯話。
和自己沒有關係的，林默當然不會承認，而且要乾乾淨淨地擺脫嫌疑。
林默非常自然的點點頭：“當然沒見過了。我是十分鐘前出去的，守衛大哥那裏有記錄。你們隨時可以去看。”
安傑再次點頭，沒再說什麼。
“死人不是常見的事嗎？尤其是這幾個平日裏壞事兒沒少幹，估計不知道得罪了哪位。大家長長記性就好了。”
安傑身後有個身材較圓潤的男人揚聲說道。
他上前一步，眼角堆起笑，臉上的肉跟着抖了抖，聲音洪亮：“大家散了吧，這幾名死囚罪有應得，還省了我們動手。”
人羣開始有議論的聲音，有人混在人堆中不滿嚷着：“就這麼解決了？”
“我們47區一直都很太平的，突然在大街上死了好幾個人，沒有個合理的解釋？”
“萬一再出現這種事兒怎麼辦啊！”
胖子臉上依舊笑眯眯，卻又不同於剛剛的和氣，頗有些不怒自威的意思：“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有意見的，私下裏來找我，我保證給你解釋得明明白白。”
不解釋不要緊，只怕有心人抓住你被風言風語影響的弱點，當衆趁虛而入。
關於魚龍混雜的戰後區的管理方式，多是雷厲風行，來的更穩妥。
林默定了定神仔細看了眼胖子，記憶裏終於翻查到他的身份。
他是安傑最爲忠實的擁護者——盧爲宇。
他是一年前安傑從戰區邊界線上撈回來的，來的時候半死不活，誰也沒想到一個月後就生龍活虎了，還很快躍升爲47區二把手。
盧爲宇辦事能力很強，忠心耿耿，爲人又機靈。安傑想怎麼解決，不用說出口他也能完美辦到，既能在維持住安傑的話語權同時服衆，私下裏也自然有他的打理之道。
看着衆人有散去的趨勢，但她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被忽略了。
林默心裏嘀咕着，不自覺上前幾步攔住了安傑。
盧文宇笑了笑，以爲她還不放心：“林姐，這件事由我處理，保證他們不敢多議論。”
他還悄悄朝林默豎了個大拇指：“一打三，林姐真厲害！”
林默搖了搖頭，神色認真：“不是這個，我有更重要的事。”
這件事有他處理，林默很放心。
安傑上下掃了她一眼：“你說吧。”
對於手下，他總是有足夠的耐心。儘管林默平時說不出什麼有用的話。
此刻天邊忽然傳來轟鳴的戰艦聲音。
林默腦中突然記起那個久遠的劇情。
見她突然呆住，安傑愣了愣，隨即嘆了口氣：“你今天怎麼回事？”
林默神情略急，往天上一指：“你沒聽見什麼嗎？”
“我們這兒不是經常有這聲音嗎？”他擡頭望去，看不見任何東西。
他當然聽見了，因爲47區旁邊就是戰區，經常有戰艦飛過這邊，但是一般它們不會停留在這裏。
這裏一沒什麼人，二沒重要建築，他們根本不會在這兒浪費彈藥和能量。
“那些飛行器大概是我們星球的。”安傑解釋道，又將目光投向她，“你還不知道。一個月後要開多星會議，在此期間停止一切戰役，他們不會在這段時間進攻l星的。”
“不是！”林默急得連連搖頭，她自己寫的書她還不知道嗎？
但眼下只能指着邊上那棟樓，認真地看着安傑雙眼，語氣略急促道：“具體哪個星球的進攻我不清楚，但是我敢肯定，一會兒他們就要在這兒開戰。”
林默終於想起來自己爲什麼不記得47區的設定了。
因爲劇情的一開始，47區因爲某個星球違背合約攻打l星，意外之下被當做戰區毀滅，無一生還。
原身再也沒能回到47區。
林默也自然沒有細緻設定一個炮灰地帶。
“安傑你知道的，待會兒戰艦會下放生命探測儀，探測到生命值高的地方就會開火。”
“現在我們都到中心大樓躲避，那棟最堅固，還有生命隱蔽裝置。”林默斬釘截鐵道。
她還記得l星所有的中心大樓都擁有生命隱蔽裝置，能大概率地躲過探測儀。
只要探測儀沒有勘察到大規模生命跡象，戰艦就會離開這裏。
安傑皺着眉頭張了張口，林默伸手打斷他，神情十分嚴肅：“就算我胡鬧也該分個時候吧？如果真的沒有事，皆大歡喜，但如果我說的是真的呢？你想讓大家拿着生命冒險嗎？”
安傑注意到林默的神情，沉默地注視着她無比堅定的雙眸，似乎在判斷她話語的真僞。
“林默，這不是玩笑。”安傑一字一頓。
“絕對不是。”林默同樣認真地回望。
良久，安傑擰着的眉頭慢慢解開：“如果沒有事情發生，這段時間的損失從你的工資里扣。”
而如果真的如她所說……
她會成爲整個47區的英雄。
安傑轉過身欲走，卻又深深看了林默一眼，聲音頗有些沉重：“我倒是希望你說的是假的。”
接着便大步走開，朝四周擺了擺手，立刻有一堆人圍了上去。
林默站在原地，腦子裏迴盪安傑的那句話，這是她穿過來後，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身處在一個真切的世界，而不是一個簡單離奇的夢。
如果是假的就好了。
可林默身邊的一切好像活了起來。
幾棟高樓之間，人頭攢動，人們腳下的黃沙被踩動，飄忽在空中，一切都開始染上顏色。
47區在安傑的管理下，大家自給自足，生活得彷彿只是一個個普通人，只是做的工作有所不同。
彷彿，又不是。
避難的消息散播開去，人們恍然意識到了自己的身份——戰亂中苟延殘喘倖存下來的他們打算飛奔回自己家裏收拾東西，又被安傑的手下抓了回來。
“別管了，保命最重要！”
於是他們迅速朝那棟樓擁擠過去，井然有序，又戰戰兢兢。
林默仰望着天空。
一片昏黃黑暗之間，她似乎看到了一道極淺的光從天空劃過。
林默瞬間回過神來，轉身朝鐵門走去：“你們先準備着，我有事情要處理。”
安傑給盧爲宇使了個眼神，後者迅速跟上林默，笑嘻嘻道：“林姐！我陪你一起去，還能搭把手。”
林默知道安傑有些不放心自己，又想到崽崽往後也是要和他們見面的，也就默認了。
她和盧爲宇鐵絲網門口，讓守衛也去要去中心大樓躲避，兩人連忙道謝，一路小跑離開。
林默拿起木棍將鐵絲網推開一個縫隙。
盧爲宇疑惑道：“林姐你這是在幹什麼？”
林默緊緊盯着天邊：“等人。”
盧爲宇閉住了嘴，安安分分站在一旁等着。
不知過了多久。
林默突然聽到盧爲宇發出一聲低呼。
“那邊是什麼？今天又掉隕石了？……不對，這隕石怎麼還會動！”
林默立刻朝他所看的方向望去。
那是一道迅速移動的銀白色的光影，漸漸逼近。
盧爲宇意識到不對勁。下意識拿出固定在腰間的激光槍，擋在林默身體前面，語氣嚴肅：“林姐！有點不對勁兒，你躲在我身後。”
林默連連擺手，按下他的激光槍。
“這就是我要等的人。”
盧爲宇愣住了，拿着槍不知所措的看着那道銀白色的，越來越近。
這是……人？
直到光速越來越近。
最終席捲過一陣風落在不遠處，周圍揚起一圈灰塵。
盧爲宇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個小男孩兒。
男孩撲了撲身上的灰塵，擡起頭露出一副乖巧可愛的面孔。
一邊朝這邊擡起手臂一邊小跑過來，奶聲奶氣說道：“媽媽，我回來了。”
盧爲宇：我好像在做夢。
“林姐……這是誰家孩子？”
他轉過身，竟然發現林默一臉慈愛，還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當然是我的了。”
“你什麼時候偷偷有孩子了？！”盧爲宇震驚。
“這叫什麼話，什麼叫偷偷有的？之前他和我走散了。”林默臉不紅心不跳。
“剛纔我出去撿隕石的時候發現了他。你說巧不巧。”
盧爲宇恍若夢中：“巧……真巧。”
接着他連忙晃晃腦袋：“不是啊，林姐，你這麼說沒人會信的。”
“那如果我說，崽崽殺了那三個人，你信嗎。”林默反問。
盧爲宇：……？？
“反正、反正林姐的兒子來得有些太突然了。我明白林姐你可能有難言之隱，但是你就算不跟別人說明清楚，也得跟老大說明白呀！”盧爲宇正色道。
林默知道盧文宇只認他老大的話。
她也確實該和安傑說明情況。
“好吧。”
“崽崽的父親，也就是我之前的丈夫把我拋棄了。深受打擊之下，我不小心弄丟了崽崽。”
盧爲宇呆了一下。
林默言簡意賅，繼續面無表情說：“他爹不是人啊，帶着所有錢跑了，我沒辦法找孩子，也活不下去了，只能跑到這裏勉強維持生活這樣子。但是我一直沒放棄找他，知道今晚出門收集材料看到了他。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是吧？”
林默轉過身朝崽崽招手，男孩一路小跑，側身穿過鐵絲網的縫隙撲進她懷裏：“媽媽！”
林默摟住懷裏溫暖的身體，心裏軟的一塌糊塗。她解下自己的外套包裹着崽崽的身體：“冷嗎？”
崽崽晃着小腦袋，抱住了她的脖子，甜甜道：“媽媽是暖的。”
“乖崽，這是你盧爲宇叔叔。”林默摸摸了他的小腦袋，朝他眨眨眼。
崽崽看向盧爲宇，乖巧地點點頭：“叔叔好！謝謝你陪我媽媽等我。叔叔一定是個好人……”
盧爲宇還沉浸在驚訝中，聽到問候下意識點點頭：“好，你……也好。”
“媽媽，”崽崽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肉，又看着盧爲宇略顯圓潤的臉龐，抿嘴一笑：“叔叔和我都有肉肉。”
在場的兩個大人快被他的小動作萌出血了。
林默在心中大呼可愛的同時，意識到崽崽無師自通地懂得以無害模樣和別人迅速拉近關係。
在實驗室成長的崽崽對其他人沒有什麼多餘的情感，更不會多說話，他這麼做，不過是聰明地考慮到了林默。
盧爲宇雖然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打發的人，但相處這幾分鐘，也不由放鬆了些。
誰能對一個這麼乖巧又可愛的孩子態度強硬呢！
至於剛纔的迅速移動？
這年頭，能活下來，誰沒有個傍身之計。更何況崽崽這麼小的年齡，身上肯定有些機械裝置助力的，不然也不可能隻身出現在這裏。
不過最後還是要看老大怎麼說。
盧爲宇沒有多問，安靜地帶着他們朝中心大樓走去。
“我們能回家了嗎？”崽崽靠在她的懷裏，小聲問道。
林默沒有回話，她正在看着一個上了些年紀的老婦人，她腰上繫着圍裙，捂着似乎有些紅腫的右手手腕，被一個臉色有些不耐的年輕人攙扶着往大樓趕去，步伐急促卻遲緩。
老婦人險些摔了一跤，幸好被年輕人穩穩扶住。
“……還不行，待會兒會有戰艦停留在這裏，我們得避一避。”林默說。
“我可以帶媽媽走，”崽崽把玩着林默的頭髮，眨了眨眼睛，“爲什麼要跟他們一起呢？”
林默只覺得心裏有些酸澀，卻什麼也說不出。
47區是林默現在唯一熟悉的地方，也是她能帶崽崽藏身的唯一一處。
“因爲……”林默長長呼出口氣，摸了摸崽崽的小腦袋，聲音放柔和：“一方面的原因是因爲我們要藏在他們之中。另一方面……在和他們相處中你會發現一些好玩的東西。”
一些他從沒感受到過的東西。
崽崽埋着頭，似乎在思索着什麼東西。
“你不喜歡在這兒嗎？”林默輕聲問。
崽崽搖搖頭：“媽媽在哪兒我就在哪兒，媽媽喜歡這兒我也喜歡。”
林默安靜地撫摸着他的頭髮，沒在說話。
47區的人很快聚集到了中心大樓，安傑帶着幾個人朝她招了招手。
“你也去吧。”安傑朝盧爲宇點點頭，“你帶林默去中層，就說我吩咐的。”
中層一般是中心大樓最安全的地方。
林默沒異議，但仍不放心問了句：“安排好了嗎？”
林默跟着安傑派的人，進入高樓，乘電梯上到6層。
6樓是個大平層，只有靠窗有隔斷出來的會議室，其他地方沒有遮掩，只有稀疏擺放的幾張桌椅板凳。
兩端的窗戶被厚重的金屬板擋的嚴嚴實實，屋內只能靠燈光照明。
這裏擠了幾百多號人，林默剛剛看見的老婦人就在一旁靠牆坐着。
看來安傑沒有故意限制來中層的人數，甚至把身體不便的老人送了上來以保證他們的安全。
盧爲宇將她帶到靠窗的隔斷後，能透過厚厚的金屬窗簾連接的縫隙匯中看到窗外。
這裏是幾堵半牆和電子隔斷隔出來的會議室，能看到全層，但又隔音能保證隱私性。
會議室中間擺着一張大桌子和數把椅子，上面一堆小山似的雜物。
爲了容納更多人，他們把六層的東西都挪進會議室了。
林默抱着崽崽坐下。
盧爲宇笑得一團和氣，張開手想要幫林默抱着崽崽。
崽崽迅速躲開，笑得很甜：“謝謝叔叔，我想在媽媽懷裏。”
盧爲宇沒有計較，彎下身笑眯眯湊近崽崽的小臉，“你都多大啦，還讓人抱着，林姐都抱你一路了，多累啊？”
崽崽問了這話立馬看向林默，林默悄悄甩着的胳膊突然頓住。
她趕緊笑着搖搖頭：“媽媽不累。”
就是有點酸而已。
抱自家崽嘛，累並快樂着！
崽崽卻扳開了林默的手臂，利索地做到一旁的椅子上，兩手搭在膝蓋上，歪過頭乖巧地看向林默。
林默的心臟彷彿被一團溫水浸潤過一般，暖融融的。
她眼神柔和揉了揉崽崽的小腦袋，“崽崽真懂事。”
盧爲宇一臉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說：“你倆長得還真有點像。”
林默淡然：“我生的，當然像我。我都快三十了，有個孩子不也很正常嗎？”
盧爲宇義正言辭：“林姐說得對，很正常。”
就在這時，整層大樓的燈突然滅了。
好在樓裏的人做好了心理準備，一時間也沒有發生慌亂。
林默在一片漆黑之中向身邊摸索，暖乎乎的崽崽很快貼了上來。
“別怕。”林默溫聲道。
熟悉的藍色亮光在電梯口閃起，慢慢靠近，進入了會議室。
安傑默默將自己的機械臂拆了下來，在一片漆黑之中望向林默的位置，語氣沉重：“……戰艦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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