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十六隻公主
林默:“字面意思。”
“好吧,”凌白頓了頓,又問,“太子不是還在位嗎?太子名聲確實不太好,但除了他,還有三個皇子。”
林默說:“五皇子可信任,二皇子和四皇子沒什麼能耐。”
“你不知道,我女兒很厲害的,你等着她繼位之後看吧。”林默笑眯眯地炫耀自家孩子。
凌白問這些單純因爲好奇。
從前在修真界修行多年,日復一日枯燥的生活磨去了她的七情六慾,直到來到這裏,她才覺得自己活起來了。
現在她偶爾聽到有趣的事兒都會多問兩句,若是什麼奇景她也多打聽幾句,隨時能放下手邊的活計去湊湊熱鬧。
但她不會妄加干預,她來到這兒,外界雖無靈力,但體內靈力尚可調動,她一出手,難免不會改變歷史進程。
不過林默是例外,她願意全力幫助林默。
“據說太子的身份也不是很好。”凌白問道,“需要我再添把火嗎?”
林默婉拒:“他和他父皇用的同樣的藥,還酗酒。過段時間我請你進宮,你看到太子就知道了,不用我們出手他也活不過今年。”
兩人說話間馬車已經停在了金山寺。
林默先行下車,凌白跟着下車後,望着這條街道咂舌:“我奮鬥這麼多年都沒在這裏買一處宅子,你家真是闊。”
林默忍俊不禁:“你又說笑,你若是想,這天下不都是你的?”
說完林默暗暗感慨,得虧來得是凌白真人,她爲人溫和,沒有掌控天下的野心。
兩人走路進了林府,陳管家聽說林默帶了客人回來,趕來迎接:“皇后娘娘,這位是?”
“我的故人,淩小姐。她祖上是醫藥世家,她會些鍼灸之術,醫術精湛,我帶她來給阿宛瞧瞧。”
陳管家笑着給凌白行禮:“淩小姐安,府中來不及準備什麼,不知淩小姐有什麼喜歡的喫食,奴才好下去準備。”
“多謝管家大人,我只看看公主的傷症,過會兒就走,不多叨擾了。”
林默也朝陳管家點點頭,後者這才作罷。
兩人朝着蕭蘭宛的院子走去。
走了沒多久,林默偶然擡頭,瞧見蕭蘭宛院子上方飄着一隻彩燕風箏。
“是阿宛在放風箏?”林默喃喃道。
還沒等進院子,林默就聽到蕭蘭宛的笑聲,恍如做夢一般。
女兒竟然會笑。
她還是第一次聽到蕭蘭宛的笑聲呢!
林默心情不由快活了幾分,踏進院子,看見阿宛坐在輪椅上,一手扯着風箏線,一手拿着線軸。
阿宛高高地仰起頭,看着天上的風箏,臉上不自主露出笑容。
林夫人站在她身邊,一邊笑一邊誇讚:“放得好高!”
林默忽然想到,蕭蘭宛應該是沒放過風箏的。
公主教導需從小就按大家閨秀的規準來,根本不允許有這種跑來跑去、開懷大笑的場面出現。
“那是你女兒?”凌白也不想打擾少女的興致,湊近林默耳邊小聲問道。
林默連連點頭:“怎麼樣?可愛吧?”
凌白十分配合地點點頭。
放風箏的祖孫倆終於在侍女的提醒下發現了院門口站着的兩個人。
林默帶着凌白上前:“娘,這位是我從前的好友,叫做凌白。”
林夫人只聽說她一大早起來就急匆匆地出門見什麼所謂的故人,並不知道是何人。
按她所瞭解的女兒,在閨中時就因爲脾氣不好根本沒朋友,進了宮更是四面樹敵。
哪來的故人?
不過林夫人很快又聽到林默對凌白的介紹,暗暗猜測凌白是女兒特意找來的遊醫,只是怕自己不同意一個遊醫來給阿宛治病才隨便編的“故人”身份。
蕭蘭宛將手裏的風箏遞給秋黛,朝着凌白點頭:“這位就是母后昨日遇到的故人?”
林默彎下腰,笑眯眯道:“對,多虧了你給母后出謀劃策,母后才能與她重逢。”
蕭蘭宛:“母后言重了。”
凌白上前:“可否讓草民爲公主診斷一下腿傷?”
蕭蘭宛點頭。
凌白蹲下身,掀起蕭蘭宛的裙子到膝蓋處,試探地摸着骨骼和肌肉,一邊皺眉一邊摸索,似乎在尋找着什麼。
林默整顆心都揪起來了。
好在凌白放下裙子站起來後,舒展眉心:“交給我了。”
林默鬆了口氣。
蕭蘭宛和林夫人卻滿是詫異地望過來。
她們沒聽錯吧?
這女子說什麼?
林默沒有解釋太多,只繼續問凌白:“最遲多久能好?”
“一年到五年不等。”凌白思索着道,“這個要配合傷者的訓練,如果訓練得勤一些,好的也會快,但是訓練過程會非常疼。”
“我不怕疼!”蕭蘭宛忍不住開口。
見衆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蕭蘭宛後知後覺自己的心跳聲音好大……
她確實心動了。
天知道她爲了重新站起來,試過多少方法,喝了多少副湯藥,可一切都無濟於事。
她甚至想,如果有人給她一顆能包治百病的藥,她估計會不計後果地吞下去。
整個太醫署都對她的腿束手無策,如果能治好,誰也不想讓皇家出現一個站不起來的公主。
想到自己以後還有可能成爲皇帝,雖然外祖父外祖母、母后都告訴她這沒什麼,但她總過不去心裏的坎。
現在聽到有可能治好自己的腿,就算是知道希望渺茫……她也忍不住想試一試。
蕭蘭宛抿了抿脣:“我不怕疼。”
林默點頭:“我相信你。”
林夫人卻有些懷疑:“你真的可以?宮裏的太醫署都沒能……”
林默打斷林夫人:“娘,我帶來的人您還不放心嗎?而且她用的是鍼灸法,有利無害。”
蕭蘭宛聽到是鍼灸,眼中的希望更盛。
鍼灸法是唯一能讓她減輕疼痛的辦法。
蕭蘭宛主動提出:“外祖母,我願意試試。”
蕭蘭宛目露堅定。
林夫人看着蕭蘭宛的神情,不忍心拒絕,還是點了點頭:“好吧。”
林夫人同意了,凌白以後就能進出林府了。
凌白說道:“我每隔一日會來給公主做一次鍼灸,我會把需要的東西寫成一個單子,您準備好,明日我便來。”
凌白知道林夫人謹慎,若是自己帶來的東西,林夫人不一定放心。
林夫人點點頭:“那就辛苦淩小姐了。”
說罷林夫人又讓陳管家備好馬車親自送凌白離開。
凌白走了,林夫人還不忘拉着林默,再三確認:“這人到底是從哪兒找來的?”
女兒養廢了,現在外孫女是她最在乎的,有關阿宛,她必然要多問幾句。
“這可是阿宛最關心的事,萬一不成,阿宛該多難過?”
林默發誓:“有她在,阿宛肯定會站起來的。”
林夫人不知道林默從哪兒來的自信,但女兒都這樣說了,林夫人再沒理由懷疑,只能懷揣希望日日祈禱這位“淩小姐”真的有兩下子。
陳管家送了凌白回府,剛好看見昭王妃在金寺街口的馬車。
昭王妃出門極其低調,馬車跟其他小門小戶的差不多,唯有一處皇家的標誌才能證明這輛馬車的出處。
“昭王妃來了?”
“秋黛,你先送公主去會客堂。”
林夫人聽陳管家來稟告,一邊吩咐在會客堂備好極品茶葉一邊帶着林默去迎接昭王妃。
一羣丫鬟簇擁着林夫人和皇后等在必經之路上,很快等到了昭王妃。
昭王妃果然如蕭蘭宛所說,是個婉約的美人,聲音嬌軟,模樣清麗。
昭王妃穿了一身湖藍,挽着婦人髻,發上只簪了一支寶釵,兩隻金釵,耳垂掛着折射七彩光芒的東珠。
相比同齡的婦人,她的打扮素淨許多,但很貴氣,表足了應邀的敬意。
“見過母后。”
雙方互相見過禮,林默和林夫人一邊一個熱熱切切地挽着昭王妃朝問鬆苑走去。
昭王妃受寵若驚,看了看左邊素有貴婦典範的林夫人,又看了看右邊瘦瘦弱弱名聲不好但身份極高的皇后,有些不知所措。
林默套近乎:“你叫周漪俏是不是?當年阿哲與你大婚,我生着病,沒見到你,如今一見,果然不同凡響。難怪阿哲鍾情於你,這麼多年都不曾納妾。”
周漪俏聞言臉色有些發白。
鍾情於她?
當年她進宮選秀,因她兄長在昭王手下做事,她父親便同內務府打好了關係,讓她嫁了過去。
本來,她已經做好了當侍妾的準備,沒想到昭王只給了內務府一個名額。
於是周漪俏以王妃的身份嫁給昭王,這麼多年穩穩坐着王妃的位置,昭王從來沒提過要納妾。
周漪俏自覺自己運氣極好,夫君的生母和養母都去了,她也就沒有管這管那的婆婆,唯一的婆婆——當今皇后又不管事。
但她沒忘記自己當了數年王妃都無所出啊!
這麼多年,昭王府由她主中饋,她知道昭王的每一筆錢財的去處,知道昭王在外不會尋歡作樂,回了家就只有自己。
她與昭王的生活又一向和諧。
可這麼多年沒有孩子,因爲不敢被宮裏知道,她一直不敢請太醫。
但她也偷偷請了不少大夫,都是一個結果:她是不易有孕體質。
她知道,大夫們說得委婉,不易有孕大抵是不會有孕。
可就算如此,她還是堅持喝湯藥、每半月一把脈,熬得濃稠的黑黑的湯汁,她眼也不眨喝得一滴不剩。
她就是爲了懷個孩子,穩住自己的位置,也給昭王一個交代。
雖然昭王從來不問,但她怎麼能讓昭王一脈斷在她這……
周漪俏也想過,就算宮裏再不在意昭王,也不會放任他就這麼絕嗣了。
今天接到了請帖,她就隱隱有預感。
如今看到了皇后格外熱切的態度,周漪俏覺得眼眶有些發酸。
這一天,還是來了。
林默見周漪俏走着走着,突然就紅了眼眶,嚇了一跳。
她們……把人家嚇到了?
“……漪俏,你怎麼了?”
周漪俏自覺失態,連忙低下頭:“兒臣沒有別的意思,全憑母后吩咐。”
林默緩慢地望向林夫人,發出疑問的眼神。
林夫人搖了搖頭。
林默只好問道:“我來找你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問問昭王的喜好。”
周漪俏抿脣,一邊忍着眼淚一邊苦思冥想:“王爺……王爺只說過喜歡兒臣這個模樣的,也沒找過其他女子,兒臣實在不知道王爺喜歡什麼樣的……”
林夫人一愣,回過神來笑得前仰後合。
林默也笑着握住她的手:“傻孩子,想什麼呢?”
“你以爲本宮要給昭王納妾?”
周漪俏眼角還掛着未落的淚滴:“難道……不是嗎?”
“本宮想念阿哲了,想叫他來說說話,昨天送的請帖,他一直沒來,本宮便猜測是不是送信的人路上弄丟了,不然怎麼會一直沒有迴應呢?”
林默沒有直接點明昭王故意不來,但周漪俏一聽就明白了。
林府派人去送信,怎麼可能沒送到呢?
周漪俏連忙道:“兒臣沒有收到信,應是直接送到王爺手裏了,王爺這幾天事情比較多,一定是哪個不長眼的奴才把請帖壓在最下面了,兒臣回去就好好問問。”
還算上道,林默滿意地點點頭:“不着急,留下用午膳吧。”
周漪俏連聲應道:“與母后一同用餐是兒臣的福氣。”
林默笑了笑:“剛纔本宮問你王爺的喜好,問的是譬如一些小玩意什麼的,本宮許久不見阿哲,想給他準備些禮物。”
周漪俏先謝恩:“多謝母后賞賜。”
“王爺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但是院子裏種了好些海棠花。”
林默一頓。
海棠花是寧妃生前喜歡的花。
“那本宮便託人去尋些模樣好看的海棠來。”
幾人很快走到問鬆苑,看到蕭蘭宛,周漪俏眼中流露詫異。
皇后竟然將公主帶出來了?
“慧盈。”
“皇嫂,許久不見你了。”蕭蘭宛朝周漪俏伸出手,後者便順勢坐在蕭蘭宛身邊。
“皇嫂近來可好?皇兄可好?”
周漪俏牽着蕭蘭宛的手,溫柔一笑:“一切都好,倒是慧盈你,又瘦了。”
午膳上桌,用餐時林默又提起剛纔周漪俏誤會的事。
這是周漪俏最在意的,林默得徹底除去她的顧慮。
蕭蘭宛也理解周漪俏,無所出確實是周漪俏多年心病,家宴上別的王妃帶着孩子大大方方,她只能依附在昭王身邊。
可蕭蘭宛沒有那些世俗的偏見,她不覺得這有什麼,但對於周漪俏來說確實十分重要的,這意味着別人可以隨意用這個藉口給昭王塞女人。
但皇后肯提這個,大概就是想借此打消周漪俏疑慮。
於是蕭蘭宛主動寬慰:“皇嫂不必多慮,你與皇兄感情極好,我和母后都看在眼裏的。”
林默也說:“本宮可不是愛做討人嫌事的人,你與昭王和和美美的,只要你們兩個好就好了,本宮話放這兒了,不會送女人去昭王府的。”
皇后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周漪俏終於相信了,她眼含熱淚:“多謝母后寬諒,兒臣無所出,實在愧對母后和王爺如此厚愛。”
“孩子算什麼?誰說只有孩子才能證明你們相愛呢?你們遇到彼此又能如此相愛,是多難得的事呢?”
“但這些都是強求不來的,就像孩子一樣,遇到對的人也是很不容易的。”林默望向蕭蘭宛。
“就像阿宛,只要她遇不到合適的人,本宮這輩子都不會催阿宛成親。”
蕭蘭宛微微一怔。
林默淺笑。
周漪俏只從前在年宴時遠遠見過幾次皇后,沒想到今日相處,發現對方和傳言中的一點也不一樣。
“看來傳言都是假的,母后與慧盈感情甚篤,細緻入微,兒臣打心眼裏羨慕。”
林默: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是這幾天纔開始“甚篤”的。
這頓飯融洽結束時,周漪俏已經一口一個母后叫的十分順口。
林默將她送到街口,周漪俏說:“兒臣回去一定同王爺好好說一說。”
林默笑着擺擺手,目送她上了馬車離開纔回府。
第二天,昭王果然送來了回信,信上寫着九月初三必然赴約。
林默鬆了口氣,同林夫人說了這件事,林夫人將準備好的幾叢海棠送了過去。
中午的時候昭王府又送回禮——一匣子首飾,全是適合年輕女子的明亮活潑的樣式。
林默將匣子帶到蕭蘭宛面前,指着匣子氣笑了:“瞧他聰明的,說是回禮,卻全是給你的。”
蕭蘭宛也笑:“五皇兄一向想着我的。”
“不過依五皇兄的性格,這次怕不只是送禮這麼簡單。”
聞言林默才反應過來:“他……這是提醒你?”
蕭蘭宛不置可否:“是與不是,初三一見便知。”
中午過後,凌白來了,她將屋裏的侍女趕了出去,連秋黛和嚴姑姑也不留,只餘下林默、蕭蘭宛和她三人。
凌白在上路之前就早和林默打過招呼,她說:“此法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我只幫你,不能被別人看了去。”
林默應下了。
蕭蘭宛自己褪下鞋襪,平躺在牀上,凌白昨日列的清單上的東西已經被購置齊全,擔心有疏漏,林夫人買了足足三套。
林默坐在蕭蘭宛身邊,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別怕……”
蕭蘭宛轉過頭看向林默,眼裏哪有半點害怕。
蕭蘭宛反而要死死抑制內心的興奮和期待,故作鎮定地朝林默點點頭:“母后,我不怕。”
林默後退幾步撤開,凌白已經做好了準備工作,執針上前。
蕭蘭宛知道凌白施的針法是獨家祕術,便避諱着沒有低頭看。
她直視着頭頂的木板和帳紗。
突然,一陣刺痛讓蕭蘭宛瞳孔放大。
她還沒回過神來,只聽淩小姐輕聲問:“有痛感嗎?”
蕭蘭宛聽見自己聲音顫抖:“……有。”
“第三根針有效了,等會兒可能更疼,你做好準備。”
蕭蘭宛覺得自己的震驚和興奮已經遠遠壓過了痛感。
這是六年來,她第一次感覺到小腿有了知覺。
不是陰天下雨時的讓人感到麻木的陣陣疼痛,而是十分真實的感覺。
沒一會兒,另一處又出現了刺痛,不等凌白問,蕭蘭宛率先回答:“有感覺。”
“好,起來吧。”
凌白說道。
她沒有繼續施針,蕭蘭宛眼中的失落一閃而過,但她很快坐起來,按照凌白的吩咐準備下牀。
地上已經鋪好了厚厚的毯子,蕭蘭宛能赤腳走在上面,也不怕摔倒。
蕭蘭宛急切地站起身,卻直直地朝前摔去。
——好在林默穩穩地接住了她。
林默夾着她的手臂:“扶着我,慢慢來。”
蕭蘭宛朝她望去,看見林默眼中鼓勵的神色。
剛纔跌倒的一瞬間,蕭蘭宛好像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她爲什麼妄想站起來呢?
明明是不可能的事。
可看着母親的眼神,蕭蘭宛心底又升起一絲希望。
……萬一呢?
蕭蘭宛輕咬下脣,雙手攬在林默肩上,不再看着腳下,直視前方,好像孩童學步一樣邁出第一步……
作者有話說:
女兒是最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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