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八隻人魚
或許是他對自己的感情太遲鈍,又或許他害怕自己的人類身份不能與她廝守到老。
從他陪伴着莉拉,一遍遍確認地回答莉拉“她會回來的”就能看出,在他心裏，有希望，總比沒有好。
現在林默來到了這裏,就絕對不會讓兩人像劇情裏那般錯過。
無論結局如何，她起碼要讓兩個人明白自己和彼此的心。
只不過……
林默看着莉拉天真的笑容,又看了看裏諾拘謹的模樣。
看來距離這倆人開竅還早。
林默轉過身，被身後不知何時突然出現的幾個人嚇了一跳。
是昨天晚上被林默“恐嚇”的幾個人。
他們不敢直視林默，也不敢靠的太近,只在原地扭扭捏捏,好不彆扭。
林默：“……你們有事嗎？”
馬奎斯率先開口：“我們是來道歉的！”
林默挑眉，不等他們繼續說,就伸手打斷了他們：“你們覺得應該跟我道歉嗎？”
馬奎斯一愣，有些赧然：“不……應該跟莉拉小姐道歉，我這就去……”
“等會兒！”
林默眼疾手快拉住了他，他差點就要衝進後臺了。
林默好不容易給兩個孩子留出獨處空間讓他們聊聊天，差點被他們破壞了！
林默嚴厲的語氣嚇得馬奎斯僵立在原地。
只聽林默皮笑肉不笑說道：“沒看見人家兩個人在說話嗎？你這麼不合時宜的進去，有點沒禮貌喔。”
馬奎斯立刻迅速後退幾步：“我有禮貌！”
林默滿意地點點頭：“等裏諾出來了，你們再排隊，挨個進去道歉,該說什麼話,不用我教你們吧？”
“別以爲莉拉不在意你們就能隨便糊弄着說。”
林默揚起笑容,朝他們靠近了些：“我可是什麼都知道的。”
衆人不自覺打了個冷戰。
是啊，她可是女巫！她當然什麼都知道！
林默朝幾人擺擺手離開。
幾人乖乖地排着隊站在門口，等了好久，裏諾終於慢吞吞地走了出來。
看見他們像做賊一樣的表情，裏諾微微眯眼：“你們要幹什麼？”
幾人平常只拿裏諾當透明人，就連搭檔馬奎斯也不把他當回事。
剛纔菲奧娜讓他們再外面等，他們也只認爲菲奧娜不想讓他們打擾莉拉跟別人說話，根本沒把裏諾放眼裏。
如今聽到裏諾的問話，幾人就只瞥了他一眼。
裏諾沉默一瞬。
幾人正要進去，卻被裏諾攔下。
裏諾直起了背，面色冷淡，灰藍色的眸子閃着嚴肅的寒光：“你們要做什麼？”
馬奎斯好像第一次認識自己的搭檔，面露驚訝。
裏諾的眼神很冷，但嚇不住他們幾個“馬戲團惡霸”。
馬奎斯好像看怪物一樣斜了他一眼，把他往旁一推。
馬奎斯平時在臺上的表演經常需要舉重物，所以身上的肌肉不少。
裏諾身子很輕，就真的被推動了。
馬奎斯頭也不回又要往裏進，卻又被裏諾攔住。
馬奎斯脾氣也不是個好的，他並不喜歡這個弱雞一樣的搭檔，當即不耐煩起來：“滾開！”
裏諾死死地盯着馬奎斯，盯得後者有些發毛。
馬奎斯終於忍不住扯起裏諾的領子，因爲他比裏諾矮，裏諾被扯着領子彎下了腰。
“你他媽有病吧！看什麼看？像個幽靈一樣！”
裏諾依舊不說話，緊繃着嘴脣盯着馬奎斯。
馬奎斯冷笑一聲，扯着裏諾的領子往外走，一路把他扯到營地中央的篝火旁。
他鬆開了裏諾的領子，還沒等對方站定，一記右勾拳打上了裏諾的下頜。
裏諾只覺得眼前頓時漆黑一片，緊接着下頜處傳來劇痛，牙齒互相碰撞，咬到了舌尖，他口中瞬間瀰漫開一股腥甜的味道。
等他睜開眼，自己已經倒在了地上。
……真夠弱啊。
裏諾在心中自嘲了一聲。
而後他聽見沉重的腳步聲遠離他，裏諾立刻扭頭看向再次走向後臺的馬奎斯。
他掃開周圍要來扶起自己的人，搖晃着身子，朝馬奎斯撲了過去。
裏諾衝勁太大，馬奎斯一時不慎被撲倒在地。
緊接着一股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嚨，他摸向脖子，卻摸到了裏諾的手。
他憋紅了連，費力地扭過頭，卻見裏諾眼神冰冷地看着自己。
馬奎斯心中警鈴大作，一邊掰着他的胳膊一邊大口呼吸，可是不知道瘦弱的裏諾哪裏來的這麼大勁，他怎麼都掰不開。
裏諾這模樣，好像不掐死自己不罷休一樣。
馬奎斯真的搞不懂，他覺得自己連死都死得不明不白。
他不就平常嘲諷裏諾兩句嗎，這幾年下來，他對裏諾嘲諷的話還沒這一個月對莉拉說的多。
……要知道里諾這麼記仇，他絕對不會跟裏諾多說半句！
“我不會……”
裏諾嘴脣囁嚅着。
馬奎斯聽不清他說什麼，但他本着自己想死個明白的念頭，費力地從喉嚨裏擠出聲音：“你……說什麼？”
圍着的人總算反應過來，兩人不是在打鬧，是真的在玩命。
他們連忙上來扯裏諾，可他居然紋絲不動。
“我不會讓你們再欺負莉拉。”裏諾終於說出完整的一句話，他似乎也終於下定決心，手裏的力道更大了。
馬奎斯瞪大了眼。
之前跟馬奎斯一起嘲諷莉拉的雜耍女聽清了這句話，她也睜圓了眼睛：“馬奎斯不是要去欺負莉拉！”
聽到這句話，裏諾終於擡起頭。
見裏諾終於有了反應，雜耍女扯着嗓子解釋：“我們、我們是要去給莉拉道歉！”
裏諾神色一鬆。
馬奎斯趁機將他的胳膊揮開，滾到一邊大口喘氣，總算能夠呼吸到新鮮空氣。
喘了好半天，馬奎斯才堪堪回過神，他捂着脖子，難以置信地扭頭看向裏諾：“你肯定瘋了！”
在馬奎斯掙扎的時候，裏諾也捱了馬奎斯好幾拳。
裏諾鼻青臉腫地站起來，面色卻是前所未有的平和，甚至露出了一抹笑意。
“我沒瘋。”
他只是終於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衆人毛骨悚然。
威多爾聽到外面的吵鬧也跑出來了，他剛被菲奧娜又坑走了一袋金幣，正在帳篷裏鬱悶呢。
一開始聽到聲音威多爾只以爲是他們尋常玩鬧，直到看到了馬奎斯憋得有些發紫的臉和裏諾滿臉的傷，他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怎麼回事？”
團長的威嚴在這種時刻還是很有用的，衆人立刻給他讓出了一條路。
威多爾站在兩人中間，看了看裏諾，又看了看馬奎斯。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馬奎斯臉上，語氣嚴肅：“你怎麼回事？”
馬奎斯滿心冤屈：“團長！”
他壓下心裏的委屈和劫後餘生的恐懼，試圖講明白：
“我打了他一拳，但是他差點把我掐死！”
威多爾這才真的驚訝了：“你說他什麼了？”
馬奎斯：？？
裏諾卻主動說道：“我弄錯了。”
他的聲音很輕很低，平常他說的話根本不會吸引到別人注意，可現在，所有人都豎起耳朵，生怕錯過裏諾性情大變的原因。
可裏諾的語氣好像在說再普通不過的事。
裏諾看了眼馬奎斯。
後者想起他剛纔的狠勁兒，忍不住退了一步。
裏諾：“你要是不服，我們就再打一架。”
馬奎斯心裏委屈，他哪敢跟不要命的人打架？
裏諾說完那句話，連威多爾也沒理，轉身朝自己的帳篷走去。
馬奎斯撫摸着自己被掐出痕跡的脖子，望向威多爾。
威多爾則望着裏諾離開的背影，良久才轉過身看向馬奎斯：“肯定還是你說什麼了。”
“我……”馬奎斯想說自己什麼也沒幹，就是要跟莉拉道個歉，突然就被裏諾攔住。
可他想了想，畢竟還是自己先動的手，好像怎麼都不佔理。
“算了。”
馬奎斯抿着嘴，由同伴攙扶着朝後臺走去。
馬奎斯算是馬戲團裏打架能力數一數二的人了，一般人就算被他懟了幾句，捱了兩下都不會還手，誰也不想給自己找不痛快。
尤其是裏諾這種入團幾年，卻連話都說不了幾句的人，更是不想招惹馬奎斯。
威多爾微微眯眼，看着馬奎斯走的方向，突然想到了什麼。
……難道真的是因爲莉拉？
威多爾一愣，他想到今天菲奧娜來找他，順便告訴自己，以後莉拉所有的事都讓裏諾來負責。
威多爾問她爲什麼，菲奧娜只說裏諾心思細膩。
他就沒再多問，因爲裏諾本就負責莉拉相關的大部分事宜，全部給他管也沒什麼差別。
但是今天又出了這麼一件事……
威多爾不由猜測，難道里諾真的對莉拉產生了什麼感情？
其實威多爾以及馬戲團中的其他人，想法也跟裏諾差不多，就算威多爾買下了莉拉，他也時候總覺得莉拉不屬於這裏。
她很美好，美好到令人不敢生出嚮往，她很自由，誰都拘束不住她。
而一向自卑的裏諾……
威多爾想不通，打算等菲奧娜明天再來時問問她的看法。
她把女兒當成賺錢工具，難道會希望女兒對別人產生依賴？
第二天，林默依舊做好了五份飯菜，自己的腿傷通過許願得到的傷藥治療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於是林默打算一天三頓給莉拉做飯。
跑來跑去太麻煩，林默乾脆拎了兩個籃子，把一天要用的食材裝進去。
當林默到達馬戲團營地時，威多爾正好出來檢查道具，看到林默手裏大大小小的籃子，一臉黑線。
“我記得，我沒有買下你吧？”
林默笑：“這叫什麼話，難不成你們馬戲團把這塊地買下來了？”
威多爾：……
“我說不過你，不過正好你來了，我想問問……”
威多爾把自己昨天發生的事告訴了林默，林默面上的驚訝一閃而過，很快恢復平靜。
威多爾：“你不喫驚嗎？”
“這有什麼的。”
她早知道里諾是什麼樣的人。
骨子裏，他是跟莉拉一樣純粹的人，只是純粹的方面不同。
莉拉是永遠樂觀，而裏諾是絕對忠誠。
當他沒有遇到那個值得他奉獻忠誠的人時，他將自己的銳利和光芒隱藏起來，不惜一切代價讓自己匿於人羣中。
一旦他遇到值得交付忠誠的人，他就會用盡一切哪怕生命守護對方。
從書中裏諾用一生爲莉拉尋找媽媽的做法就能看出，他已經將自己的忠誠無聲地奉獻給了莉拉。
林默一直都知道里諾是這樣的人，所以讓莉拉與他多接觸。
只是提前讓他看清了自己的內心而已。
不過裏諾現在還是太年輕，林默還要多提點幾句纔行。
威多爾卻不知道，他忍不住又問：“你真的看好裏諾？”
林默瞥了他一眼：“這種事讓孩子們自己決定就好了，裏諾不是沒有分寸的孩子，這點我還是知道的。”
威多爾還要說，林默張口就道：“今天的金幣……”
威多爾扭頭就走。
林默瀟灑地撥了下額前的頭髮，走向後臺。
這幾天在崎嶇不平的島上走來走去，林默現在在平地上走得飛快，很快來到後臺，聽到裏面的聲音，她放輕了腳步。
裏面是馬奎斯幾人，他們圍在莉拉的牀邊，不知道在說什麼，不過看他們的表情似乎很開心。
而裏諾坐在幾人對面，時不時對上莉拉的笑容，已經學會用微笑迴應了。
“開飯啦。”林默提着籃子走進來。
馬奎斯幾人下意識僵住。
林默無視他們的僵硬，笑眯眯地朝他們打過招呼，坐在莉拉的牀邊，將手裏的籃子遞到她面前：“快看看媽媽今天給你做了什麼好喫的。”
從林默進門開始，莉拉的視線就一直釘在林默身上沒移開過，看着她走近，莉拉眼裏的笑意越盛。
接過了籃子，莉拉不急着打開，先張開手臂給林默一個大大的擁抱。
莉拉偏過頭輕輕蹭着林默的臉頰：“謝謝媽媽！”
林默心裏軟得一塌糊塗，捏捏莉拉的小臉，又摸摸她的頭頂，只覺得好像一隻鬆鬆軟軟的小貓咪，頭髮又蓬又順，怎麼摸都摸不夠。
莉拉打開蓋子，裏面辛辣的味道撲面而來，嗆得莉拉直咳。
正當林默開始後悔自己放的辣椒太辣了，只見莉拉轉過臉，滿眼亮晶晶：“媽媽，這是特意爲我做的嗎？”
她的眼神已經足以說明這道菜有多麼合她的口味。
林默鬆了一口氣，笑着點點頭。
莉拉端着自己的菜，又朝一旁的裏諾招招手：“裏諾！快來喫呀！”
裏諾看到莉拉朝自己擡起手的一瞬間就站了起來，快步走到莉拉身邊，雙手接過她遞來的盤子。
莉拉的第一份，先給了他。
裏諾面上一片柔和：“謝謝。”
林默看向坐在原地不敢說話也不敢走的馬奎斯幾人，把籃子朝他們一送：“剩下的是你們的。”
馬奎斯“騰”地站起來，低着頭接過籃子又快速回到幾人中間。
林默看到了馬奎斯頸間果然有明顯的掐痕。
裏諾下手還真挺狠的。
“麻煩你們出去一下，我有話想‘問問’莉拉。”
林默笑着說道，意思十分明顯，就是爲了知道馬奎斯他們如何道歉的。
裏諾沒有猶豫第一時間端着盤子往外走。
幾人接收到了林默的視線，也連忙站起身。
馬奎斯路過林默時，小聲嘀咕了一句：“我真的道歉了，可是莉拉不一定記得……”
他還瞥了一眼林默的表情，對方沒有絲毫反應。
馬奎斯垂頭喪氣地往外走，卻被林默突然叫住。
“這個叉子，裏諾忘記拿了，麻煩你幫我送一下。”
馬奎斯震驚地看向林默。
一看對方的表情就知道她覺得知曉了昨天的事。
馬奎斯硬着頭皮接下了叉子，離開後臺，走向裏諾的帳篷。
威多爾當天跟林默說的並不是謊話，大家的帳篷都很小。
小到馬奎斯一掀開門簾就看見裏諾坐在牀上，同時擡眼看向自己。
馬奎斯嚥了口唾沫，將叉子遞給他。
裏諾一言不發地接過來。
馬奎斯忍不住打量了一下他的帳篷，最後視線落在他坐着的牀上，不知爲何，似乎格外空蕩。
馬奎斯頓了頓，沒忍住問：“……你平時不蓋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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