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二十五隻人魚
林默希望,莉拉能獲得自由的成長，在自己的天空中無憂無慮地翱翔。
她希望，自己已經做到了。
林默收斂神色，突然轉過頭,看向距離自己所站的大礁石不遠處、突然出現的女人。
女人體態佝僂,乾枯纖瘦,脖子上掛着一塊鴿子蛋一樣大的祖母綠寶石項鍊，拄着一把奇形怪狀的柺杖。
最重要的是她看向林默的眼神中，滿是仇恨和憤怒。
林默頓了頓。
自己應該沒有寫菲奧娜跟老女巫有什麼仇吧？
如果是劇情填充……那也太坑人了吧！
林默真的不想跟她打,雖然她知道老女巫很厲害，但是對方的外形……她覺得自己要是跟對方打起來,好像在欺負人一樣。
“菲奧娜……”老女巫的喉嚨中發出乾涸而充滿恨意的怒吼，“我終於找到你了，你個……賤人……”
林默剛要邁出的步子一頓。
這老傢伙怎麼張口就罵人？
林默不大高興：“你真沒禮貌。”
“或許你該回海底重新學一下規矩再爬上來跟我說話。”
林默出於禮貌,只是輕飄飄地回敬了對方一句,卻不知是不是林默的錯覺，她好像看見對方聽到“海底”兩個字的時候抖了一下。
還沒等林默細想,只聽對方再次發出嘶吼。
這次的嘶吼比剛纔更尖銳，來自人魚的怒吼，但又比莉拉的聲音更沙啞，好像破風箱一樣呼啦呼啦的，穿透力也更強。
林默被震得頭腦發昏，慌了一瞬，連忙咬住舌尖，血腥味很快在口腔中瀰漫開,疼痛讓她清醒過來。
她穩住身形,猛然發現老女巫在朝着自己飛速狂奔而來。
林默立刻彎下腰抽出綁在左腿上的匕首,死死盯着不斷靠近的女巫。
而老女巫也注意到了她已經清醒過來了，也看到了她手裏的武器，繼續發出駭人的嘶吼聲。
林默意識到對方的歌聲可能會有迷惑作用，如果真的被影響到，恐怕很難神志清醒過來。
於是林默咬了咬牙，在自己小臂上迅速劃了一道。
汩汩涌出的血液在一片灰暗岩石的襯托下顯得十分刺眼，林默很快再次清醒。
女巫似乎被激怒，可她卻放慢了速度，嘶吼聲越來越大。
林默艱難地支撐着，又在手臂上劃了一道。
但她很快發現，女巫的速度越來越慢，似乎意欲把她生生拖到意識模糊纔會近身。
於是林默沒有再劃，她握住自己的手臂，讓自己看起來好像即將失血過多，搖搖欲墜。
於此同時，林默依舊死死地咬着舌頭，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女巫並沒有立刻上前。
她的嘶吼聲持續了幾分鐘，眼見着林默渾身無力地倒在地上，她纔再次全速靠近。
林默在人魚聲音的持續攻擊下，是真的有些意識模糊了，她順勢倒在地上。
這是一塊很高的礁石，下面就是深不見底的大海。
林默偏過頭貼着冰冷的礁石，她看見洶涌的海浪衝刷着礁石而激起的浪花，就在她的一臂之遙。
女巫已經出現在她面前，對方彎下本就佝僂的身子，看起來像一隻乾癟的鼠婦。
“殺了你，殺了你女兒，他們就再也找不到你們了……”
林默聽到對方的話，心中一顫，握緊了手中的匕首。
女巫喉嚨中發出刺耳的笑聲，她伸出手，輕蔑地撥開了林默手裏的匕首。
匕首從林默手裏飛了出去，跌進海里。
女巫望向林默，握住她纖細的脖子。
女巫的力氣如此之大，完全不是一個正常老人所擁有的。
林默感覺自己的脖子被死死纏住，完全無法掙脫。
用不了半分鐘。
林默想到。
用不了半分鐘，自己不是窒息而死，就是被她捏斷脖子而死。
林默痛苦地蜷縮起來，手腳無措地掙扎着、擺動着，女巫享受地注視着林默的慘狀。
林默張開口，十分困難地發出間斷的聲音：“莉拉……不要在……”
女巫的眼睛一亮。
瞧瞧，開始胡言亂語了。
“她在哪兒？”
女巫稍稍鬆動了手，試圖得知莉拉的所在，免得她殺完菲奧娜之後到處找人了。
“在……”
林默目光渙散，睫毛微微發顫。
女巫不自覺俯低了身子，側過臉，將耳朵湊到林默嘴邊。
猛然間，女巫佈滿褶皺的面孔開始不停顫動着，似乎要從她的臉上抖下來一樣。
女巫捂住被刺穿的心口，發出“呵呵”的痛呼。
林默用了最後的力氣，從自己右邊的小腿上抽出了另一把匕首，在女巫低頭的瞬間，給了她致命一擊。
她握着匕首，已經沒有力氣再抽出。
而女巫卻爆發出強大的生命力，眼神狠厲，枯瘦的手伸到自己背後，藉着林默的手，把插在自己心臟上的匕首拔了出來。
匕首的抽出，伴隨着一陣撕心裂肺的哀嚎。
哀嚎聲很快停住，女巫握着手裏差點殺死自己的匕首，盯着地上的林默，眼中似乎有火焰在燒。
林默卻早知這般地扯了扯嘴角。
此刻的她全身脫力地躺在地上被女巫俯視着，卻好像這個遊戲的贏家一般悠閒得意。
如果這就是釜鍋說的【無法預知】，那她勉強可以接受。
至少自己沒給莉拉丟臉。
她看着匕首猛地刺下，卻在匕首即將刺入自己心口的前一瞬，遠方爆發一聲比女巫的聲音更爲尖利的怒吼。
這道怒吼恍若化作了實質，從遠處的海岸傳來，海風被逆着推走，如同一道披荊斬棘、遇神殺神的橫掃整片海面的巨刃，將迎面衝來的浪花攔腰斬斷。
這道聲波沒有傷害到躺平的林默，卻讓半跪着的女巫渾身顫抖、被狠狠地推向海中。
女巫手中的匕首跌落，捂住雙耳，在礁石上滾了半圈。
她想穩住身形，卻還是被推向海里。
千鈞一髮之際，她死死抓住了礁石的邊沿，乾瘦的手背青筋暴起，五指扣住邊沿，幾乎滲出血來。
林默因爲剛剛短暫的躺倒，獲得了一絲力氣。
她夠着撿起一旁的匕首，又用盡力氣朝女巫爬去。
因爲急切，她手腳並用，手心都被擦破，在她爬行過後，黑灰的礁石上留下道道暗色血痕。
女巫整個人都掛在礁石邊緣，身下是巨浪。
林默神志漸漸迴歸。
女巫明明是人魚出身，卻不肯由此墜落進大海。
……她一定還沒死心！
林默加快了速度，很快看見了女巫的搖晃着的上半身。
她握着脖子上掛着的祖母綠寶石，口中喃喃自語着什麼。
林默不需要聽到她喃喃的內容，只是看她面目的扭曲，就立刻想到她在做什麼——她在詛咒！
這是她最擅長的事！
林默睜大了眼睛。
她不知道這個詛咒是對自己還是對莉拉，總之不能讓她成功。
對方也看見了林默，加快了吟唱速度。
林默爆發出一股力氣，支起身子向前挪動着，伸手去扯女巫手裏的項鍊。
女巫另一隻手抓着礁石了，一隻手擋不住林默兩隻手的爭搶，很快落於下風。
林默抓着祖母綠寶石項鍊，狠狠扯下，又朝身後的礁石一拋。
女巫憤怒而絕望地嘶吼一聲，她在林默挪走身體之前，扯住了對方的手腕。
林默抓起身旁的匕首刺她的手，可女巫彷彿知道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她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般，不肯鬆手。
只要林默爬上去，她就會被帶上去。
可林默也不能跳下去，因爲林默不會游泳。
被海浪一卷，就不知道要飄到哪兒去了。
林默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媽媽！”
遙遠而模糊的熟悉呼喊。
林默看到女巫露出又生希望的醜陋笑容。
林默心中一片絕望又悲涼。
不行。
她不能讓莉拉過來，女巫明顯還有最後的手段，等莉拉過來，她就會對莉拉不利。
哀傷最終化爲了決絕。
林默緊緊握住匕首，不再盯着緊抓住自己手腕的、多到刀疤的手，轉而看向女巫抓着礁石的手，猛地狠狠刺下。
女巫終於喫痛而撒開手。
林默被她扯着，一同下墜。
女巫驚恐地看着林默，似乎沒想到對方能做到這個地步。
女巫撒開了手，即使在墜落的空中也下意識想要離這個比自己還瘋狂的女人遠一些。
可林默卻反過來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將女巫拉住，匕首再一次刺進了對方的心口。
女巫終於發出生命盡頭的尾音，彷彿在做落幕的敬辭。
林默嘲諷地想着。
轉眼間就被海浪吞沒，冰冷的海水灌注進她的身體，她的意識漸漸模糊，只隱約看見，身旁本已經毫無反應的身體，似乎突然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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