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狂風暴雨

作者:一叢音
因那人逐漸靠近,晏將闌終於在嘈雜人羣聽到那股獨屬於盛焦的焦痕龜裂聲,當即一呆。

  盛焦……?

  盛焦怎麼會來此地無銀城的?!

  晏將闌當場懵住,被盛焦那股幾乎要喫人的氣勢逼得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只是這個動作不知爲何像是激怒了盛焦,他緩步走到晏將闌身邊,將面具摘下,眼神冰冷又無情地注視着他。

  晏將闌一怔。

  盛焦雖然平日裏是冷若冰霜的鋸嘴葫蘆,但晏將闌因「閒聽聲」,能隱約窺見那厚厚冰塊下的些許真實情緒來。

  自從年少初見,時隔多年,晏將闌再也沒見過盛焦如此冰冷的視線。

  而那視線竟是對着自己的。

  如此嘈雜聲中,晏將闌把耳朵豎起來都沒再聽到花開聲,只有寸寸焦土龜裂聲。

  晏將闌腦海中浮現一個念頭。

  完了。

  盛焦眸瞳空洞地注視他,脣輕輕一動,說了幾個字。

  晏將闌正要仔細聽,子時恰好剛到。

  此地無銀城無數焰火從四面八方升騰入漆黑天幕,一陣五彩斑斕的光芒炸開後,噼裏啪啦的焰火聲瞬間掩蓋住周遭所有聲音。

  晏將闌雖然聽到雷聲不再走魂,但他仍舊怕一驚一乍的東西,當即驚得一懵,連盛焦說什麼都忘記去看脣形。

  盛焦見他嚇得渾身僵住,冷着臉朝他擡手。

  晏將闌方纔還在慫噠噠地想找盛宗主主動投案自首,但真見了盛焦他卻莫名恐懼,心臟狂跳不止,讓他腦海亂成一團。

  不知怎麼想的,晏將闌竟然在盛焦伸手探來時,一言不發地轉身……

  跑了。

  晏玉壺:“?”

  盛焦面無表情看着晏將闌倉皇而逃的背影。

  晏玉壺稍微一思考,心想懂了。

  師兄徹底擺脫“奚絕”“奚將闌”這個身份,自然也要將其他故人徹底斷絕來往,包括這個沒合籍的道侶。

  若是真想和盛焦再續前緣,師兄定然不會跑得這麼快,連靈力都用上了。

  見盛焦擡步似乎想追,晏玉壺擡手攔住他,冷冷道:“盛宗主自重。”

  盛焦冷冷看他,眸中倏地閃現一抹幽藍幽紋。

  一瞬間的衝動和對危險的畏懼讓晏將闌拔腿就跑,靈力包裹全身,只是瞬間便穿過人羣回到惡岐道的住處。

  還未踏進門去躲起來,衝動被寒風吹得緩緩散去。

  晏將闌呆呆站在門口,敢當着暴怒中的盛焦的面逃走的勇氣化爲小風旋隨風而去,心間只剩下無窮無盡的懊悔和驚懼。

  “啊——!”晏將闌慘不忍睹地捂住眼睛,踉蹌着坐在臺階上,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我怎麼逃了?!”

  剛纔到底是什麼驅使着他敢當着盛焦的面跑的?!

  盛焦喜怒不形於色,但方纔那副神情和聲音說明他正處於前所未有的勃然大怒。

  晏將闌已死遁走整整三個月,見面重逢不順毛也就算了,竟然像是見了惡鬼似的撒腿就跑。

  晏將闌哆哆嗦嗦地心想:“我現在回去認錯還來得及嗎?”

  想來肯定是來不及了。

  晏將闌痛苦地將臉埋在膝蓋中,恨不得死了算了。

  只是徹底冷靜下來後,晏將闌又看開了,伸手拍了拍滾燙的臉頰:“他都氣成那樣了,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追上來逮我,到時候我……”

  我我,我怎麼做才能讓他消氣呢?

  “要不……”晏將闌突然異想天開,“我裝作失憶得了。”

  失憶的人見到一個戴着惡鬼面具的人像是喫人似的看過來,甚至想要伸手薅住他當場啃了,肯定會害怕地逃走的吧?

  嗯,很合理。

  晏將闌想完後,沉默許久,呢喃道:“我可真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賬啊。”

  隱瞞盛焦這麼久不說,恢復身份後竟然還想着再騙他。

  突然,旁邊有腳步聲傳來。

  晏將闌還以爲是盛焦,立刻故作淡然,就算再慫也輸人不輸陣。

  他爪子都在發抖,面上依然冷淡地轉頭看去,本以爲會看到盛焦那張俊臉,但視線一掃,映入眼簾的卻是玉頹山。

  晏將闌:“……”

  晏將闌面無表情地說:“嘔。”

  玉頹山:“……”

  玉頹山受傷地捂住小心肝:“爲何如此待我?我是你最愛的哥哥啊聆兒!”

  “起開。”晏將闌將視線看向長街上,人羣來來往往,但過來的卻都不是他期盼的人,當即不耐煩地道,“今天此地無銀城怎麼這麼多人?”

  煩死了。

  玉頹山絲毫沒察覺出來晏將闌的不耐,見狀立刻邀功道:“當然都是我請來的。”

  晏將闌視線一頓,冷冷看向玉頹山。

  玉頹山還不知死期將至,得意地說:“我還請了儺戲儺舞,十三州有頭有臉的人我全都邀了。又怕你覺得不夠熱鬧,還許諾來此地無銀城爲你賀壽的人都能得到一份「棄仙骨」,哈哈哈我本來將「棄仙骨」斷了,這句話一傳出去,十三州各地來得人數不勝數,聆兒你看,好多人啊!”

  晏將闌:“……”

  晏將闌朝他一笑,溫柔地說:“哥哥,那盛焦也是你請來的嗎?”

  “你見到他啦?”玉頹山笑嘻嘻地坐在晏將闌身邊,“他來了就好,我還想着如果他真的不來,我今天就去獬豸宗殺了他呢。”

  晏將闌笑靨如花,眼尾的紅痣幾欲滴血。

  玉頹山見晏將闌開心成這樣,還叫他哥哥了,當即心花怒放:“這下你不生氣了吧?”

  晏將闌眯着眼睛笑,垂在臺階處的五指輕輕一用力。

  “嘣”的一聲脆響。

  那青石板的臺階都被他掰出一個豁口來,堅硬的碎石在他手指上硬生生碎成粉末。

  玉頹山:“…………”

  玉頹山警惕道:“你……你還生着氣呢?!”

  晏將闌笑着說:“我沒有啊。”

  玉頹山根本不會看人臉色,聞言又鬆了一口氣:“那就好,我就說這麼大陣仗爲你慶祝二十四歲生辰,你怎麼會更生氣呢?看來是我想多了,哦對,今年是你本命年,若是運氣不濟恐怕會倒大黴,你小心着點……”

  “啊——!”

  晏玉壺剛過來,聽到一聲熟悉的慘叫,擡頭一看就見玉頹山直接被打得陷入高牆上,直接糊出個人形的坑。

  他分神不會受傷,就是看着狼狽不堪,灰頭土臉地爬起來,怒道:“晏聆!”

  晏將闌長身玉立站在臺階上,冷冷道:“什麼?”

  玉頹山一噎,氣焰頓消,乾巴巴道:“哦,哦沒事,就叫叫你的名字,真好聽啊這名字。”

  晏將闌垂在袖中的手都被氣得發抖,腦瓜子嗡嗡的,見到晏玉壺強行壓下怒氣,帶着最後一絲期盼地問:“盛焦呢?”

  他怎麼還沒追來?

  手腕上的應聲鈴也沒有動靜。

  晏玉壺理所應當道:“師兄不想見他,我便將他趕走了。”

  晏將闌:“……”

  晏將闌的笑容直接僵在臉上,他差點以爲自己的耳朵又出了毛病,否則怎麼連他最信任的師弟都前徒倒戈?

  “趕……趕走了?”晏將闌干巴巴地道,“他……他一趕就走啊?”

  認識這麼多年,他怎麼從來都不知道盛宗主竟然這麼好打發?

  晏玉壺點頭:“嗯,直接就走了,一句話沒說。”

  晏將闌:“…………”

  三人大眼瞪小眼。

  晏將闌突然面無表情轉身就走。

  玉頹山趴在牆上喊他:“聆兒,去哪兒啊?家在這兒。”

  晏將闌頭也不回揮出一道靈力,轟然一聲把家門給轟塌了。

  晏玉壺:“……”

  玉頹山:“……”

  看來又生氣了,嘖,怪不得不長個兒。

  晏將闌氣得心臟狂跳,氣盛焦竟然沒追來逮他、氣玉頹山晏玉壺幫倒忙,更氣自己錯失機會,平白把苦果往肚裏吞。

  但他又頂着晏聆的身份,又沒來由地產生一種近鄉情怯似的恐懼,不敢去想盛焦對現在的他到底是什麼感情。

  盛焦爲何不像之前那樣對他追根究底?

  是因爲自己這麼多年的欺騙讓他徹底不耐煩,連一絲交集都不想同自己有了嗎?

  晏將闌突然想抽自己一嘴巴。

  巧言令色,鬼話連篇的騙子。

  任誰和他這樣的人相處,遲早有一天都會覺得厭惡。

  盛焦不是聖人,被騙了這麼多回想要擺脫他,理所應當。

  晏將闌走在熙攘人羣中,孑然一身,隱約嗅到桂花香,微微擡頭就見路邊一棵丹桂悄然綻放金燦花簇。

  不知怎麼,晏將闌笑了一聲。

  他走回方纔遇到盛焦的地方,那裏早已空無一人。

  也是,沒有人總會在原地等他。

  晏將闌渾渾噩噩地想要回家,但思來想去發現自己除了晏溫山竟然沒有任何歸處。

  他在諸行齋住了四年,在惡岐道六年,甚至將獬豸宗的清澂築擺弄出自己最喜歡的佈置暫住幾日。

  但終歸都不是他的家。

  晏將闌默不作聲地轉道回了沒奈何的十二居醫館。

  這家救死扶傷的醫館開了許久卻從未經營,晏將闌這幾年成日干着殺人的勾當,連名字都沒取。

  此次塵埃落定,他終於想要認真將醫館開起來。

  得先定個名字再說。

  晏將闌給自己編排了一堆事幹,想將盛焦拋諸腦後,等他有勇氣了再說。

  魂不守舍地回到沒奈何十二居,還未推門進去就見雕花門露出燭光。

  有人在?

  晏將闌愣了一下,才記起來在進「夢黃粱」之前,他讓晏玉壺將無盡期給帶回十二居,省得被雷譴殃及。

  他沒多想,將門打開,疲倦地道:“我回來了。”

  無盡期:“唔!”

  晏將闌滿心頹喪,敷衍道:“你該喵喵叫,快喵幾聲哄我開心。”

  無盡期:“唔唔嗚!”

  晏將闌將門關上才意識到周遭聲音不對,迷茫轉身突然愣住。

  偌大醫館佈置井然有序,全然不像是被貓霍霍三個月的“廢墟”,無盡期化身的黑貓正被獬豸宗的縛綾捆綁成貓貓蟲狼狽趴在桌案上,好像還沒下了閉口禪,連句話都說不出來。

  瞧見晏將闌過來頓時眼淚洶涌而出,拼命唔唔着用眼神乞求讓他救命。

  本來空無一人的桌案旁一道結界緩緩消散,露出其中隱藏着的人影。

  與此同時,晏將闌耳畔猛地響起盛焦的焦土龜裂聲,手腕上的應聲鈴也跟着催魂似的叮鈴作響。

  盛焦坐在軟椅上,垂着眸撫摸着冬融劍,一旁蠟燭燃燒一半。

  他已等了許久。

  晏將闌:“……”

  晏將闌下意識後退半步,背靠在雕花門上,“哐”的一聲。

  盛焦頭也不擡,冷聲道:“繼續逃。”

  晏將闌渾身一僵,看盛焦一邊冷冷擦劍一邊讓他逃的舉止,隱約有種自己若是真的逃了,那把冬融劍許是會直接抹了自己脖子的錯覺。

  晏將闌艱難吞嚥一下,看着一旁被五花大綁的貓,怯怯道:“哥、哥哥,我的貓……”

  盛焦看也不看他,猛地將冬融劍一揮。

  劍尖直指無盡期,森寒劍意好似要將人凍成冰塊,寒芒一閃。

  黑貓嚇得渾身僵硬,差點以爲自己要死在劍下。

  下一瞬,身上綁縛的縛綾瞬間脫落,悄無聲息回到盛焦手腕上幽幽飄着,看起來似乎不打算收回去,後頭還有大用。

  黑貓一愣,立刻四肢癱軟地撲騰爬下去,啕嚎大哭地撲到晏將闌懷裏,嗚咽道:“喵喵!喵喵喵!你怎麼纔回來救我啊?!他都要把我宰了喝貓湯了嗚!”

  晏將闌伸手撫摸着哭着抽噎的無盡期,一言難盡地看着盛焦。

  無盡期並非是貓湯,而是雞湯。

  盛焦在殺雞儆猴。

  現在“猴”回來了,無盡期自然也就無用了。

  此事怕是不能善了,晏將闌打開門將無盡期放在門檻上,朝他一推:“出去玩吧。”

  黑貓本來就懼怕盛焦,此時瞧見他凶神惡煞好似惡鬼,更加擔憂晏將闌,爪子都軟了還在拼命撓門,抽噎道:“那你呢?!他會不會把你吃了!?”

  晏將闌沒說話,默默地將門關上了。

  從十歲開始下的雨終於停了。

  現在又有新的狂風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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