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表姐出事了
那時候，還沒有九年義務制教育的政策。
王燕上到初三後，班裏一共加起來也就不到10個女孩了，她是因爲成績好，父母和老師都認爲她是個人才，將來能考出去，所以她才能勉強一直上學的。
父母也多次表達過想讓她輟學，回家務農，早點幫家裏幹活，還能出去打工，賺錢給弟弟蓋房子娶媳婦。
村裏的媒婆也來過家裏，想給她提親。
對於不上學這件事，王燕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她可以接受父母偏向弟弟，可以接受父母不給自己買新洗衣服，不給自己買自行車，不給自己買好喫的，唯獨不上學是她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的。
因爲，說到底，上學帶給她很多的快樂。
她背書快，學習成績好，在學校裏每天都得到老師的表揚，學校的光榮榜上，每次都有她的名字，這些是她的榮耀。
她喜歡學習，學習讓她充實，學習給了她想象的翅膀，讓她敢於憧憬外面的花花世界。
別的同學都盼着放假，只有她盼着開學，在她看來，最幸福的時光就是在學校裏，雖然學校的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的簡陋不堪，但給予她的精神力量卻非常強大。
每當父母提出不讓她上學的時候，她都會嚇得大哭。
父母畢竟還是有仁慈之心的，加上王燕承諾將來考上大學參加工作後，給爸爸買酒喝買燒雞喫，給媽媽買新衣服新鞋，給弟弟出錢蓋房子娶媳婦，幾次三番後，父母還是由了她，沒再提不讓她上學這事兒了。
但，有的女孩子就沒那麼幸運了。
大姨家的表姐就是不幸運中的一個。
表姐生來俊俏，長着一雙水汪汪的彷彿會說話的大眼睛，頭髮烏黑濃密，身材修長又勻稱，初中輟學後，媒人便找上門來了。
農村的相親流程很簡單，就是男女雙方看對眼後，父母沒意見的話，就很快訂婚了。
有的即便沒到法定的結婚年齡，也會先舉辦結婚儀式，然後等雙方到了年齡後，再去辦理手續。
相親後，表姐並沒有看上男方，男方又老又醜，但大姨看上了男方家的家境殷實。
大姨不由分說，不經過表姐的同意，私自同意了這門婚事。
男方家倒是大氣，彩禮給置辦了不少，大姨很是滿意，但表姐卻始終哭哭啼啼的不同意。
胳膊擰不過大腿，結婚那天，哭腫了眼睛的表姐還是被聲勢浩大的接親隊伍給接走了，住進了婆家。
婚後，表姐生活得果然不幸福。
表姐夫酗酒，天天呼朋喚友喝酒，常常喝得醉醺醺的，家務活不幹一點，但回到家藉着酒勁就對着表姐撒氣，打她，對她實施家暴。
結婚不到1年，表姐被他打斷過一次胳膊，打掉過兩顆牙，打腫過三次眼睛，抓掉過多少根頭髮就數不清了。
每當表姐向大姨哭訴自己的遭遇時，大姨都漠不關心：“男人不都這樣嗎？喝點酒打女人誰家不是這樣？你再忍忍過幾天就好了。”
表姐信了大姨的話，以爲自己通過忍讓能換來一個家庭的完整，畢竟結婚也不是兒戲，
家裏已經收了男方家的不少彩禮，都已經留給自己的弟弟將來娶媳婦用，如今退也退不起啊！
再說了，這婚都結了，離也不敢離，否則離了後傳出去名聲多丟人啊！
斗轉星移，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很快，表姐懷孕了。
得知自己懷孕後，表姐破天荒臉上有了笑容。
她以爲，自己肚子裏有了孩子，也就有了表姐夫家的後代，能給他家傳宗接代了，總不能再捱打了吧？
可事實上，表姐的肚子是一天天大了起來，但表姐夫的臭毛病卻絲毫未減。
表姐夫的拳頭還是一拳拳打在了表姐身上，表姐身上的傷痕是舊傷還沒養好，新傷已經又來了。
後來，表姐眼看着肚皮越來越鼓，已經懷孕8個月了，過不了多久，孩子就要出生了。
八月的一天，大姨正在家裏和村裏的幾個老太太一起打牌，院子裏突然慌里慌張闖進來一個人，是姐夫家的親戚：“壞了，壞了，玉玲死了！”
玉玲是表姐的名字。
大姨一聽，睜大眼睛不敢相信：“別開玩笑了，我閨女都快生了！”
姐夫家的親戚沒有開玩笑，表姐真的死了，喝農藥死的。
因爲農藥有劇毒，她被人發現的時候，早已經過了搶救的時機，肚子裏即將出生的孩子也一起跟着媽媽走了。
表姐可憐，肚子裏的孩子也可憐，還沒來得及看看這個世界，就被媽媽帶走了。
表姐自殺的原因很簡單，她再一次遭到表姐夫的無故毆打，這一次，表姐夫還承認外面有了別的女人，表姐不甘心，她痛哭了一夜後，輾轉反側想出來一個懲罰表姐夫的辦法，想讓他一輩子都後悔。
那就是喝農藥自殺，把沒出生的孩子也一起帶走。
表姐夫一家並沒有注意到表姐的異樣，都各自出門忙自己的事兒去了。
表姐自己在家，從屋裏翻出來一瓶劇毒的農藥，絲毫沒有猶豫就灌到了嘴裏……
失去了年僅22歲的女兒，大姨哭天搶地，悲痛欲絕，後悔當初不應該做主給她定了這門親事。
可世上哪裏能有後悔藥可以喫呢？
《殺鵪鶉的少女》裏有段話這樣說的：
“當你老了，回顧一生，就會發覺，什麼時候出國、什麼時候決定做第一份職業、何時選
擇了對象而戀愛、什麼時候結婚、其實都是命運的鉅變。只是當時站在三岔路口，眼見
風雲千檣，你做出選擇的那一日，在日記上，相當沉悶和平凡，當時還以爲是生命中普
通的一天。”
大姨當年做出的這個決定也是，從一開始，就註定了結局是個悲劇。
表姐死了3個月後，表姐夫就明媒正娶了另一個女人進家門了。她的死，只懲罰了她自己和肚子裏的孩子以及父母兄弟姐妹和親戚朋友，對錶姐夫並沒有什麼明顯的影響。
在農村，普遍村民的文化程度不高，甚至還存在不少文盲，文化程度不高，導致了認知程度低，家暴、酗酒是家常便飯。
不少女性對此苦不堪言，也有的看慣了身邊女性的遭遇後，對此已經麻木不仁了，在她們看來，這就是普通的生活罷了。
但王燕不接受這些，她認爲既然宣傳男女平等，就得做到真正的男女平等，誰也不要對誰動手，畢竟家暴所帶來的身體上受的傷就是切切實實的傷，需要時間來慢慢癒合的。
表姐身上發生的這樁悲劇，加上王燕親身經歷的那些事情，雖然，都看起來都是小概率事件，但另一方面也說明了，沒有文化的女孩子在農村這樣大的環境裏生存的並不容易。
這些事件，累積起來，更加堅定了王燕要遠走高飛的念頭，她要通過學習離開這裏，遠遠的，遠遠的，離開這裏，離得越遠越好。
不久，中考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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