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善良
“你們兩個可以先回去,有事我會通知你們的。王有志留下!”“爲什麼?”“爲什麼?兩個還在醫院裏擺着。”“絕對不是我哥的問題,當時千鈞一髮,不得已纔出手的。監控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他這是小事,你還是想想你們自己,比如說你開的藥方還有用的藥是不是有問題。隨便說一下:光頭叫唐意,開了個小酒館。砍刀是借別人的,我們去查了,刀全是假的,外面是油漆裏面還是塑料的,唬人的,主要是爲了多要點錢。”
“人都離開了,在死人的名義上貪圖小利,這有意思嗎?我認爲,活着的人應該相互理解,離開的人相互尊重。”李軍剛輕嘆道。
“喲嚯,你還在我這裏說教來了?不過說的很對。做人,就是要有原則。我叫楊曉鴻,這兒副所長。”他拍了拍手掌,很贊成。儘管李軍剛是一本正經的,一聽這名字還是忍不住笑了一下,楊所長苦笑說:“名字是爹媽娶的,難道說換就換?好了,有事我會找你。”然後大步離開,很有氣勢。
“幺妹你們先回去,我在這裏等就可以了!”王健走過來,從容不迫,又說:“放心,這點小事我會搞得妥妥當當的。”
楊菊紅和黃蓮急衝衝跟過來,順帶了一個王方,三個人一臉苦相。王健大手一揮:“媽,你們一點小事哭喪着臉幹嗎?我保證大哥毫髮無損,趕快回去。爸爸腿腳不好還在家呢,你們該幹啥幹啥,別在這兒礙手礙腳。”
楊菊紅還想說什麼,王健又開始揮手:“放心!”又轉向王方:“方方,家裏靠你了!”就這幾個字,意味深長。王方的臉變得鮮豔,點頭像小雞啄米似的。“嗯!嗯!”她愉快地回答。動作輕快,又溫柔敦厚。
走到門邊時,黃蓮又回頭看。王健不耐煩地甩甩手。
李軍剛繫着圍裙在廚房裏切窩筍。大概很久沒有動刀子,切出來的大小都有。王超英呆呆地看着,斜靠着牆,頭髮鬆鬆地挽起,面色還是有些泛白,像生了病,一副精疲力竭的樣子。清澈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有些淚水,似流非流,趁李轉身時立即擦去。
懂事的玲玲在旁邊打下手,動作麻利。兩人配合默契,得心應手。
“我去上個廁所!”王超英轉身說道。
“玲玲也去!”李軍剛下命令。
“你讓她來監視我?”王超英擡起頭來。
李軍剛蹲下身來,手指在玲玲眼前晃着,發號施令:“從現在開始,你二十四小時寸步不離地跟着媽媽。不准她哭不准她流淚不准她傷心也不准她笑,有事你就叫,聽到沒有?”玲玲‘嗯嗯’地點頭。
“什麼意思?李軍剛!”王超英跺腳問。
“剛剛在爸媽那裏,你就爭着回家,這不像你。你有時候寧願自己承受委屈,也不想我們爲你分擔。但是這次不同,我們要同舟共濟。你是這個家的福氣,這個家的支柱。你是不能倒下的。我和玲玲都指望你!”李軍剛回頭看着她說,鍋裏冒着青煙。
王超英看着玲玲和李軍剛,良久才說:“好!我的手摸過死人,還要去洗一下,等下喫飯!——鍋裏要燃起來了。”王超英轉身離去,邊走邊說:“我老公這麼體貼,我女兒這麼可人,我不會想不開的。”
“玲玲記住我的話!”李軍剛叫正在弄筷子的玲玲。
“收到!”玲玲乾脆地答應,小跑出去跟着。
深夜大約三點,疲倦的玲玲好像已經睡去,一隻手還枕着媽媽的手。王超英吸着鼻子淚涕並流,紙巾放滿櫃子的邊角。她的肩膀抽動着,帶着細小的泣聲。“怎麼辦?”
“你開的藥有問題嗎?”李軍剛小心翼翼地問。
“不知道。開的什麼一點不記得。病是一般的病,按理說只輸點液就沒有事的。結果還出了人命,真是人倒黴是喝涼水都塞牙縫。”
“這個可能是猝死!”李軍剛隔着玲玲摸着她的頭髮,輕輕地給她擦淚。想了想又說:“就算你開錯藥了,就算你進的是假藥。有什麼事情我們一起扛,砸鍋賣鐵也是要挺過去。事情出都出了,最重要的一家安康。”
“你真好!如果一輩子這樣該多好。知道嗎?當初,我是看你對玲玲真的好我才心動的,也沒有多餘的選擇,如果有,也可能不選你。”王超英摸着李的手,蹭了蹭,又把手放在嘴上親了親。“現在,我覺得這幾年值!”
“我會一輩子在你身邊的,一輩子這樣疼你。”李軍剛緩緩地說道,信誓旦旦。從內心上講,他一直都想過細水長流的太平日子。
“哼哼!”玲玲把李軍剛的手放開,爬了起來說:“受不了你們!中間隔個人你們都要卿卿我我的。得了,我回自己房間睡。”
王超英摸了摸玲玲:“丫頭你全聽見了?”
“是的!”玲玲下牀,半睜着眼睛。“就在耳邊說,我又不是聾子,怎麼可能聽不到呢?”
“玲玲,我們可能又要過窮日子了,又要熬好幾年。”
玲玲走到門口了,回頭說:“沒關係呀,一家人只要在一起就可以了嘛!”
多麼善良賢惠的老婆,多麼乖巧懂事的女兒,多麼溫暖如春的房子,多麼愜意的一個家。然而,這一切……彷彿在背道而馳,漸行漸遠。
窗簾上映着城市的光暈,屋內還能隱約看見人臉。王超英揹着李軍剛,慢慢地把李軍剛的手拉過來,枕在自己的頭下。這樣,看似王超英就是李軍剛的懷中,溫順得像一個小貓。就這麼一個動作,一剎那,李軍剛的眼裏似有淚水。王超英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慢慢騰騰地說:“想起來,我們一起生活了八年了。八年,快三千天了,如果要算成秒的話不知道有多少。習慣了身邊那個人,他的氣味、呼吸、汗水、衣服、動作、包括腳步聲,你都能一一感覺到。我是一個戀舊的人,對家裏面的一切都感到親切。桌子呀椅子呀電視呀就連廁所,像是親人,像是朋友。八年,抗日也是八年,同牀共枕豈止是緣分。其實當初你娶我的時候,你還帶着竊笑,我還有點委屈。這八年的每一天,彷彿都在昨天,當溫柔變成堅強,當撒嬌變成冷酷,當調皮變成了機智。人在成長中變老。也在平凡的歲月裏感到幸福的滋味。在這八年中的任何一天故去,我無怨無悔。”頓了頓,她又說,聲音卻在哽咽:“其實,你從廣州回來,已經在悄悄地變化,就像蛇一樣,不知不覺地蛻皮。我徹夜難眠,輾轉反側。因爲你對玲玲真的太好,我不想用自己的手去擋住那麼美的陽光。還好,前段時間你真的很好,眼裏的笑就像湖光山色。幸福從來不加掩飾的。其實真正去喜歡一個人,尤其是男人,他的眼神、他的脈搏、他的呼吸、他的任何一個細小的動作都能說明在變化。可能我胖了,沒有以前的魅力了,而你,彷彿越來越年輕瀟灑,我已經脫離你的視線之外了。每一天你早上出門,眼裏面都閃閃發光。每一天下班回家,眼裏卻是疲憊不堪的哀怨。雖然你掩飾得很好,也很成功。但我知道你喜歡她!”
屋內本來是很涼爽的,空氣清新。但李軍剛的呼吸卻越來越重,從內向外的驚詫刺激到每一個毛孔,就連頭髮也有了感覺。一份感情,朝夕八年,現在只剩下一片朦朧的影子,看得見,摸得着,卻不是原物。他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平凡到老,但一見到那個人,他就會身不由己,捨不得,唯有去愛。李軍剛輕嘆道:“對不起,我從來沒有想到會這樣。”
“我也沒有——想到!不過今天始料未及,你還是挺爺們的,像男人。如果真的要分開的吧,陪我過完這段最難熬的日子吧!我怕自己一個人撐不住。我不難爲你。因爲這八年,我過得很開心,就算是欺騙,我也樂意。而劉亞對你,也是真心實意。兩個相愛的人,應該長廂廝守。我祝福你們!”王超英每說幾句話,就要吸一下鼻子,而淚水,像泉水一樣流。打溼了他的睡衣還有手下的枕頭。人,怎麼可能沒有感情。
“你能我給這一次機會嗎?我真的捨不得你,還有玲玲。如果我離開,心都會涼透。我愛你,還有玲玲!我不想走。很多次我想說,就是開不了口。因爲我知道,一旦開口,一切都回不了頭。我想陪着玲玲長大,讀大學,成家立業,我們一起帶外孫,好嗎?”感情,有時候就是那麼細膩,微小,平凡,又刺眼。李軍剛的這些話,跟牆角的藤蔓一樣平凡無奇,跟樹葉一樣見微知著,卻跟河水一樣粼粼泛光,跟泥土一樣必不可少。就是那麼平淡的幾句話,王超英的心變得柔軟如紗。
她微微地擡起頭來,輕輕地轉身,掛着兩行淚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閃出一道道光芒,淚水還在眼睛裏流動:“你做得到嗎?可能你——也不相信!”
李軍剛把她攬入懷裏,慢慢地抱緊。
第二天李軍剛五點多睜開雙眼。王超英已經在輕手輕腳地收拾房間。李軍剛打了個哈欠說:“這麼早?!”
“睡不着!閉上眼睛就想到那個老太太,還有刀光劍影。門診暫時不能開,我正好有時間把家裏收拾收拾。這麼久沒有清理了,該丟的丟,該買的買。等下我們送了玲玲後一起去接大哥,怎麼樣?”李軍剛連連點頭,笑了一下,欲言又止。王超英開始收衣服,一件一件地折得整整齊齊放進紙箱,用手壓了壓。“買的時候老是覺得不夠,恨不得把超市都搬回來。剛剛一收拾,老天,紙箱都放裝滿兩個了,玲玲的還沒有收呢!要是以前讓爸媽知道,非打我一頓不可,糟蹋錢啊!”王超英又開始嘮叨起來。
“人,就幾年好的光?青春無價。等你老了,再好看的衣服都體現不了價值。”李軍剛慢條斯理地下牀,邊穿衣服邊說:“我老婆其實很漂亮!”
“切!你吶就是長了一張抹了糖水的嘴。”王超英笑了笑說。
“等下多帶點錢,今天可能花得多!”李軍剛走過她身後拍拍她的肩膀,溫柔地說:“別那麼辛苦,我心疼你。”一句話,王超英又樂了,心裏那個美,可以蹦極。即使昨天命懸一線,今天也是晴空萬里。因爲活着,尤其是健康的活着,比什麼都重要。
“多少呀?”王超英擡頭來,用手指弄着李軍剛的頭髮,又幫他揉揉眼睛。
“最少要兩萬吧!”李軍剛笑道。
“兩萬!你去搶好了,你知道兩萬我要拔多少針頭。你雖然出生在農村,家裏也窮,但你對錢的態度實在令人不敢恭維。”王超英狠狠地瞪他一眼。
“你呀!對錢的態度,跟劉亞真是一模一樣!”李軍剛脫口而出。
這句話一出,就像滿天飛雪,讓氣溫漸漸地冷卻。本來還滿懷喜悅的王超英,臉上的笑也漸漸消失。那一刻,她的心,被針刺扎,那種痛,無法言喻。有些是不是比的,尤其是情敵。
李軍剛閉上了眼睛,默默地跪了下來:“對不起!”
“你只要心裏有我,不需要對不起;如果心想他人,對不起也沒有用。起來吧,地上髒。我看你的工作,過了中秋就不要乾了!即使錢少一點,我至少還能看見你。”王超英說完了,過來拉了他一把,展顏一笑說:“去把你的公主叫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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