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五千章 題目~那裏!那裏不行啊!
“這裏,把水放滿,溫水。”
這裏是淋浴室邊的浴池,白色的浴缸有一米寬接近兩米長,比普通的規格略微大了一些但也毫無違和感。
她打開龍頭放水,調到溫水檔後將排水口關閉,水位逐漸升高。
尼薩亞蹲下來,將空澤放入水裏。
凌桑本以爲他只是想把空澤清洗乾淨,但浴缸中水已經滿了大半,空澤整個身體沒下去——
她眯眼。不會窒息麼。
上升的水位滿後逐漸溢出,凌桑關上水龍頭不安地看着空澤——她知道尼薩亞不會害他。
空澤全身沒在水中,緩緩張嘴,碎氣泡從嘴中冒出。
沒有任何的掙扎顯示出窒息的徵兆。
果然是……水系屬性的原因麼。
他的上衣已經脫去,胸口的起伏逐漸平緩穩定。
在水中減緩了痛苦與壓力。
尼薩亞本是蹲着,此時已經跪下,虛脫地伏在浴缸邊緣,雙手環過浴缸邊緣浸入水中。
凌桑凝視着他缺少了一截的左手手臂出神。
是空澤砍斷的。
死寂良久,凌桑覺得尼薩亞已經疲憊到睡着了,當她把手伸過去要觸摸他時忽而又聽到他開口:“把最東邊房間衣櫃裏的藥拿過來。”
凌桑再跑回去把衣櫃裏的收集在一起的一盒子藥拎過去,再看見尼薩亞時他也已經失去知覺。
一個泡在水裏一個伏在邊緣昏迷,簡直像是雙雙殉情一樣壯觀。
她緊繃的神經終於徹底鬆弛,瞬間跪倒在地上茫然地望着潮溼的地面出神。
瑛綺站在她身後,無聲息地進來俯身撿起地上散落的藥品。她蹲在凌桑身側輕聲喚道:“凌桑。”
“……嗯。”微弱地應一聲,近乎抽泣。
“這裏交給我就好了,你去休息……”
“沒事,我沒有累。”
她的雙眼眯成一條縫,換個姿勢坐在地上勾起雙腿將下巴磕在膝蓋上。
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做而已。
已經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瑛綺把白色藥粉酌量倒入浴缸的水中,再把另一種白色藥丸塞入空澤口中等待自然水解。
以瑛綺的身格很難背起尼薩亞,在搬動他時尼薩亞清醒過來,在完全神志不清的情況下近乎迴光返照地站起來踉蹌地走出這個房間。
“等水徹底涼了之後再換一次溫水。”瑛綺吩咐了凌桑後去追趕尼薩亞。
大概這兩個是戀人吧……不過尼薩亞終究不過是高三部,瑛綺是醫學院定然是大學部……年齡差距似乎有些微妙?
她側過頭再去看浸泡在水中還能自由呼吸的空澤。
現在除了你還在我身邊,已經沒有任何的安全可言了。
她一直守到水徹底冰涼,在冰水中空澤雖然沒有顫抖,但嘴脣已經發紫皮膚愈發慘白。打開排水通道後水位迅速下降,當水位掠過空澤的臉將他的口鼻暴露在空氣中時他忽而痛苦地大口喘息。
在空氣中才是近乎窒息的存在。
“原來是水生生物麼。”凌桑迅速再關閉排水口放入溫水。
那爲什麼要如此辛苦地活在陸地上==。
當水位再沒過空澤臉,他在的呼吸再度恢復平靜地享受着水的包裹。
她將手伸入水中撫摸空澤的臉,指尖劃入他彌散的長髮。
緩緩站起來,再緩緩走出房間將門掩上。
睏倦至極了。
也滿足了。
瑛綺給她整理了房間,她插空問道:“你是……尼薩亞的女友麼?”
瑛綺一時愣住有些不知所措,良久才說到:“不,並不是……”
“……啊。”
“我現在就要回醫務室了不然會被查出來……至於這裏,就麻煩你了。尼薩亞不會很挑剔所以不用怕他……”
“啊好。”她應下。
瑛綺對她鞠躬離開。
夜半,沒有任何燈光打開,只有窗戶外微弱的自然光投入。凌桑一個人蜷縮在大牀上睜着眼。
根本就……不敢睡啊。
她再將身體蜷縮成一團。
浴室內水缸中的水與邊緣齊平。忽而水面顫抖晃出水,一直蒼白的手掌猛地搭在浴缸邊緣緊緊握住。
更多的水瞬間濺出來四散。
他依靠雙手攀住壁沿的手勁將身體板起——頭部脫離水面後大口喘氣重新適應肺部與空氣的磨合。
坐在浴缸中,良久他才把藍色的眼睜開掃視周圍。
是……哪裏?
右手撫摸上胸口再緩緩下移至腹部。灼痛感已經消失,傷勢正在好轉。
他勾起雙腿站起來。由於適應了水中的浮力,再離開水時全身異常沉重像是重力加倍。在持續沒能補充體力的情況下他已經沒有多大力氣餘留了。
提起腿跨出浴缸,完全站立起時眼前逐漸發黑一片暈眩,伸出手去好歹扶住了牆面——許久之後眼前漆黑才散去,他打開門。
全身溼透地沿着走廊走,雙眼空洞茫然沒有任何焦距。
凌桑打開門。
聽到了水沿着發尖滴落的聲音與微弱的喘息聲。
“……空澤。”她側頭就能看見不遠處正在沿着走廊過來的青年,頭髮凌亂地粘成一縷縷披散,上身沒有衣服,下身的長褲在全溼後也黏在腿上。
他卻沒有聽見也沒有看見,依然是緩緩地向前走——
凌桑撲上去抱住他摟住他的腰。空澤停下來,良久才忽而反應過來發現眼前的人是誰——
“桑。”他忽而睜大眼,瞳孔收縮。
意識清醒的這一刻依靠着潛意識而行動的全身忽而近乎癱瘓地向前倒下,凌桑被壓得後退一步不過勉強是接住了他,讓他緩緩跪在地上支撐住身體。
凌桑也蹲下來湊上去用自己的額頭貼住他的額頭。體溫依然偏高,不過已經沒有原先那般恐怖的發熱。
“過來休息。”凌桑想攙起他,“要是水裏舒服一些的話——”
“回去。”空澤低聲喃喃出兩個字,雙眼痛苦地緊閉沒有看她。
“呃。”
“你不能扯進來……現在就回去!”
“吶……已經不行了啊。”凌桑微笑,“我可是早就被發現了,所以也只有……和你在一起了啊。”
她已經把自己的通訊表強制關機。在公局尋找空澤時已經徹底暴露了自己的立場。
“……你怎麼在想?”空澤再將眼睛睜開一條縫,望着凌桑時眼眸包裹了不滿與憤慨。
第一次……如此失望……以至於絕望的眼睛。
“我什麼都沒想。”她側過頭再貼上空澤的側臉,再向前傾貼着他的胸口感受到他滯緩的心跳,“我支持你的一切,願在我有生之年——看見你的輝煌。”
“……輝煌麼。”空澤自嘲地冷笑,眼眸色澤逐漸暗淡。
“是啊,到時候就要最風光地將我迎娶。”
“……我什麼時候有答應過了。”他的語氣終於緩和。
“你不承認也罷我又不是嫁不出去的人。”凌桑抄在他腋下再站起來把他支撐起。
空澤挪出步子與她一起走入房門。
安心多了。在牀上她蹭過去一點靠着他的後背。
因爲時差,也不知道睡得多還是少,她在清晨甦醒是因爲透過窗簾的陽光投射——深棕色的簾子阻擋了大部分光線讓整個房間色調柔和。
一個逆光的人影站在她眼前。
“……嗯?”
她眯起眼勉強讓視線聚焦。
一個有一米八身格的青年,披裹着寬大的白色長袍,黑色中短髮下左半臉佈滿淺色疤痕,金色的雙眼明顯就是相當不滿地看着她——
等等,不滿?
——這之間是不是莫名地誤會了什麼?
處於某種氣壓問題她還是很忌憚尼薩亞,瞬間慌張地坐起來,忽而發現腰部有些沉支不起來,俯頭一看是空澤的右手還摟着她的腰————等等這一定是誤會了什麼!
“在這種時候還是請你呵護一下別讓他傷了身子。”尼薩亞一臉的嚴肅與認真。
“……”
——我該說什麼來解釋啊!
空澤還在毫無知覺地沉睡,看他的臉已經有了起色。
尼薩亞用左手將凌桑擋開,凌桑自動地後退避開他。他靠上前用右手貼了空澤的額頭確認他已經沒事後將金色的眼挪向凌桑,緩緩皺眉:“你很怕我?”
“……我覺得我還是得先解釋一下上面那個問題。”她明顯就是相當怕地弱弱迴應。
“我隨便說說你不用認真。”尼薩亞雙眼眯起。
“……”哪有像你這樣用如此嚴肅的表情來【隨便說說】的……
空澤在說話聲中逐漸甦醒,千萬個不情願地睜開眼但起牀氣完全沒力氣發作起來——藍色的雙眼空洞地看了兩人好一會兒。
凌桑與尼薩亞都默默地看着他不說話。
當死寂下來之後他的眼睛再閉上,頭偏向另一側要繼續溺死在睡眠中。
“醒了就起來。”尼薩亞揪住空澤散亂的長髮向外猛地一扯——
“唔!”
凌桑縮起肩膀。扯頭髮這種事看着都疼死了啊……
空澤整個人向外滾了一圈雙手回扯住自己頭髮,雙眼猛地睜開已經精神勁十足地要用眼神殺人。
“連我都要瞪了麼。”尼薩亞完全沒有被他目光戳傷地再將他的頭髮一扯,他整個上半身都被拖出去到牀沿邊,出於重心甩出,他的全身都笨拙地滾下了大牀。
砸在地上之後整個人瞬間就清醒了,尼薩亞也鬆開口俯視他。
必殺起牀氣的反必殺……
真不愧是……空澤的負責人……
空澤右手搭上額頭將已經徹底凌亂的長髮撩到後側,有些搖晃地站起來顯得很喫力。
“去洗漱一下我叫他們把早餐端過來。”尼薩亞右手猛地拍在空澤頭上讓他差點再一個趔趄摔下去,隨即轉身打開房門離開。
空澤很受傷地再瞬間撲倒在牀上沒了動靜。
“空澤殿等我們脫難了我一定會好好孝敬你的。”凌桑盤腿坐在牀上眯眼看着他。
以前一直覺得空澤挺暴力的不過今天才徹底見證了什麼是暴風雨般的負責人——空澤對自己簡直是太溫柔了……
“……不要說出去。”趴在牀上躺屍的空澤悶悶地發出聲音。
“……一定。”是指這種被揪住頭髮還猛扯的事麼……即使說出去人家也無法想象出來吧……
“那你現在就可以孝敬我了。”
“……”
她把水和杯子端過來幫空澤做了早晨的洗漱。之後敲門進來的是一個只有十歲模樣的女孩子,穿了一件色澤濃郁的紫色長袍很有傳統中國風,她的黑色長髮紮起來在兩個各盤成兩圈再垂下,不過眼睛的瞳孔是全黑的沒有瞳孔與虹膜的區分,一看眼上去倒覺得不像是正常的女孩子更像個漂亮的人偶。
“這個是主人送來的早飯喔!”女孩子把手中的盤子舉過頭頂,凌桑接過來放在牀頭櫃上。
很豐盛的早飯……除了兩份牛奶與粗麥麪包還有一盆水果蔬菜沙拉與一份放在冰塊上保鮮着的生魚片,旁邊小盤子還有兩塊精緻的小三明治……
“沙拉和三明治是又又做的哦!”女孩子很期待地叫道。
根絕凌桑推斷【又又】應該是這個女孩子的自稱,畢竟很多小孩子都分不清主體與客體的區別。她笑起來誇讚道:“嗯噠又又做的很棒哦!”
“當然!”女孩子得到了讚許後很高興地張開雙手,“那麼又又出去了喔喫完之後在門口叫又又一聲就好了!我會把盤子端走喔!”
“嗯好。”
女孩子跑出了房間再把門關上。
凌桑默默收斂了笑意滿臉幽怨地轉向依然躺屍的空澤:“請問尼薩亞養這樣的幼-童是不是有某方面的愛好……”
“……”【養】這個詞雖然沒用錯不過總覺得怪怪的怎麼回事。滯緩了良久,空澤纔回復一句表明他沒有再睡過去:“我怎麼知道。”
“你應該很瞭解……他吧。”
“一點也不。”
尼薩亞的內心根本就無法讓人捉摸……他從來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空澤認爲自己瞭解他,那也是自己【認爲】瞭解他而已。
他了解的……又是那部分呢。
在尼薩亞背叛公局的那一刻他的茫然與不解——自己,究竟瞭解多少?
“我也想更加靠近他。”他無奈地冷笑。
只是……太無法讓人理解了。
“嗯……先喫東西了。”她撓了撓空澤的後頸讓他坐起來。
魚片應該是專門給空澤準備的。他似乎完全沒有不習慣地把魚片夾入麪包裏然後一口咬下去慢慢嚼着。餓了不知道幾天之後也沒看出他對進食有什麼**。
餓久了反而已經沒有了飢餓的直覺,他也只是爲了恢復身體機能才勉強忍着反胃嚥下去。
凌桑吃了麪包喝了牛奶後就飽了,她把剩餘的早餐拿出來放在茶几上,端起盤子把它送往門口,側臉對空澤說道:“慢慢喫,多喫一點。”
她打開門果然看見女孩子就守在房門口,將盤子遞給她後背後忽然覆蓋陰影,有些驚恐地轉頭看見是尼薩亞,才呼出一口氣放鬆下來。
“跟我過來。”尼薩亞瞥了一眼凌桑再把門推開一條縫望向室內的空澤,“你繼續休息就好,我們不會走太久。”
他輕聲把門關上,再瞥了一眼凌桑示意她跟着走。
她無法拒絕。
尼薩亞從異界召喚了役使獸,外形酷似黑色的巨龍,身形比預想中的龍短一些但是四肢更加健壯,全身覆蓋的不是鱗片而是黑色長毛。
黑龍伏下來,尼薩亞坐上去後示意凌桑也上來。她下意識地選擇了要坐在尼薩亞背後,尼薩亞再瞥了她一眼,輕聲說道:“坐我前面。”
“可能……不太好啊。”
“過來。不然甩下去也難說。”
她只能坐在尼薩亞身前,後背貼着他的前胸。感受着他的胸口起伏與心跳果然是有些尷尬。
黑龍站起來縱身騰躍於上空,四肢與尾翼燃燒起火焰疾速衝出飛行——
好快的速度!凌桑瞬間就被撲面而來的逆行氣浪壓得睜不開眼,即使背靠着尼薩亞也覺得要被側向掀出去——尼薩亞左手環過她的腹部將她摟在懷裏固定,右手緊緊揪住黑龍脖頸後側的長毛保持自己身體的平衡。
在加速穩定後風逐漸小了,凌桑睜開眼俯頭看見尼薩亞的左手手臂總覺得一陣發寒。
總有一些讓自己覺得莫名可怕的東西,就像是想象一下將一枚鐵釘卡在大腳趾的腳趾甲上,然後腳趾猛地向牆面踢過去之後的情景——
不寒而慄,大概就是如此。
尼薩亞平日穿寬袖的長袍,粗看並不會看出左手的問題。
“怕麼?”尼薩亞輕聲問道。
“有一些……不敢看。”她平靜地坦言。如果是缺少了整個手臂這樣反而會讓自己覺得和諧一點吧……等等這到底是什麼欠抽的想法……她甩了一下頭。強迫症什麼的也太奇怪了一些。
“習慣也就好了吧。”對於這一點,尼薩亞也只有無奈。
“你後悔麼。”凌桑輕聲問。
“……後悔什麼。”
“沒有了左手,還壞了左臉……你的壽命應該很長吧……在如此年輕的時候就將美貌毀去,想到無法改變的未來,會難受麼?”
“這是你該想的問題麼。”尼薩亞沒有什麼明顯的情緒。
那時候大火焚燒,他倒在閃爍着星火的灰燼上,空澤俯下身對他咆哮——
是他殺死了另外一個尚且殘喘的黑服。
空澤看見了一切。
“殺了我就好了。”他露出微笑,目光柔和地望着空澤。
殺與被殺,殺了你與殺了我,會有什麼區別。
空澤的刀已經貫穿他的胸口,此時他再將刀抽出,卻是猛的劈在尼薩亞的左手將通訊表砍下。
空澤抓起通訊錶轉身離開,身形被火焰吞沒消失。
上空焚燒的房梁墜下,壓住了他的左半臉。
那時候真的好想……帶着空澤一起離開。
一起離開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