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異議
一次又一次地睜開眼睛,一次又一次地閉上。她想睡,可是睡不着,任憑眼皮子重重地垂在眼瞼上,心思卻不知道飄到了哪裏。
以前安盈也親過她,她會高興,但不會失眠。是的,她以前不這樣的。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變得如此敏感和在意?蔡菜想了想,覺得應該是從安盈說她想結婚的那一刻開始的。
是的,她想結婚了,那意味着之前的努力都是白費。她以前沒有愛上,現在沒有愛上,以後就更不會愛上了。
爲什麼不表白?還不是怕失去她。相背而行?漸行漸遠?然後形同陌路?她想都不敢想。
那麼,就這樣吧。
朋友也行,只要她在。
……
想太多容易疲倦,疲倦了容易打瞌睡。於是蔡菜就睡了。
這一閉眼,註定遲到。
剛跑進辦公室就碰到蕭雨,曉曉在她座位上衝蔡菜使勁眨巴着眼睛。蔡菜心裏咯噔一下,百感交集。
“幾點了?”蕭雨沒什麼表情,語氣也很平淡。
“10點……”
“9點的辦公會,我沒跟你說麼?”
“……”確實沒有。要早知道今天有辦公會,昨晚那會兒醒了她是說什麼也不會再睡過去的。
可問題是她敢說她沒有說過麼?
“我……我忘記了。”蔡菜擺出一副苦瓜臉,眉毛和鼻子都皺到了一塊兒。
“曉曉已經幫你把會議安排了,”蕭雨轉過身,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下次注意點。”說完,她信步走出辦公室,“嘭”的一聲關上門,再無其它。
四周一片死寂。
蔡菜頓時愣住了,或者說是受寵若驚。就這麼算了?遲到一個半小時就讓我下次注意點?不扣績效不扣獎金不作通報批評?天蒼蒼野茫茫她是生病了還是失憶了還是轉性了?
其他人想必也很詫異,紛紛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着蔡菜,雖然沒有說話,蔡菜卻能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他們那些涌動在暗地裏的或嫉妒或羨慕的小情緒。說實話,她並不牴觸,甚至有點享受,享受這種彷彿被賜予了特權一般高人一等的微妙的感覺。
曉曉也跟着張了半天嘴,然後閉上;剛閉上,卻又張開:“你……”
“睡過頭了。”
“她……”
“我不知道。”
“你們……”
“非親非故。”
“……”
“鈴鈴鈴”桌上電話響了,蔡菜趕緊接起來。
“來我辦公室,”蕭雨的聲音從聽筒裏面傳來,“把報告帶上。”
“好的。”
扭扭捏捏地走進主管辦公室,再扭扭捏捏地把報告遞給蕭雨。這次的報告是在安盈的幫助下一起完成的,內容還算詳盡,主要是對一些歧義詞的分析,儘量從公司角度出發,避免一些可能產生的誤會。
蕭雨看得很慢,蔡菜站在一旁十分緊張,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生怕家長一頓臭罵再剋扣掉大筆零用錢。
“寫到很晚?”蕭雨突然問了句。
“啊?”
“不是遲到了麼?”
“嗯,睡過頭了,不好意思。”
“辛苦了。”
“沒有沒有。”蔡菜趕忙擺擺手。惶恐ing,要是讓她知道她是因爲另一個女人而在牀上胡思亂想輾轉難眠,不知道會不會馬上叫人資部出份解聘書給她以作慰藉。
“這次寫得不錯,跟之前那份大不一樣,有新意,而且思路清晰,用詞得當……”蕭雨把報告放在一旁,半眯着眼睛打量着蔡菜,“我很喜歡。”
“謝謝……”蔡菜紅着臉,囁囁地說。
蕭雨笑了笑。
蕭雨笑起來真的很好看,彎彎的眼睛眯成一條縫,脣角輕輕上揚,劃出一個完美的弧度,姣好的五官和自信的妝容真的一看就是個能幹大事的女人。
“不過,還需要再磨練一下。”她又說。
“啊?”蔡菜一臉茫然。
“這裏還有份商業合同,你拿回去看看,然後再做一次。”
“……”
“商業合同和政府採招大不一樣,細節部分需要多加註意。”
“……”
“老規矩,下了班再做。”
“……”
蔡菜默不作聲地從蕭雨辦公室退出來,手裏拿着一本商業合同。她想哭,卻還是笑着應下了。摩羯座的人總是沉默而順從,即使心存抗拒,也會按照被指定的路線繼續前行。
簡而言之,就是慫。
……
當曉曉知道今晚有個陌生女人強勢插/入時她竟然十分高興,嚷嚷着多個朋友總歸是有好沒壞的。蔡菜有些慚愧,心想安盈只想跟你姨父的牛雜火鍋交朋友。
安盈像個女王般姍姍來遲。
女王自然是有隨從的。
而且不止一個。
蔡菜看着眼前這三個人,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丟臉都丟到西門來了。
“菜菜!”安盈像根彈簧似地跳到她面前,“這一環路可真堵啊,走都走不動。”說完又一把挽住站在旁邊的曉曉,“曉曉是吧?常聽菜菜提起你,說整個公司啊她就跟你關係好。”
“你好。”曉曉笑眯眯地說。
“穆辰。袁毅。”安盈又把她兩個隨從拉過來一一介紹道,“順路,就一起來了。”
啊呸!蔡菜暗暗甩了她一個大白眼。你特麼在將軍街上班,他倆一個在紅瓦寺,一個在龍泉,這路得怎麼順才能順到一起去?
安盈當然不理會她,而是興致勃勃地拉着曉曉聊起天來。
趁着曉曉去WC的空檔蔡菜趕緊把安盈拽到一邊:“平時也就算了,今天我們擺明是來佔別人便宜的,你都是個附屬品,怎麼還興夾帶呢?”
“有福同享嘛……”安盈喏喏地狡辯道,“人多也熱鬧些,不然這火鍋喫成冷鍋了那多不好意思。”
蔡菜狠狠瞪她一眼:“我看你挺好意思的。”
“好不好意思也就這一次,認個臉熟以後長期6、7折,這可是牛屎換黃金的生意。”安盈腆着臉道。
李老大牛雜的老闆果然姓李,也就是曉曉她姨父。叔叔一看就是個實在人,過來打了個招呼之後直接承諾以後男的來7折,女的來6折。
“李叔,你就是我親叔。”安盈很高興,拉着穆辰連敬了李叔4杯江小白。
蔡菜也很高興。6折啊!真是天上掉下個李叔叔。
店裏忙得雞飛狗跳,店外還等着一大波人,李叔叔沒敢閒着,喝了幾杯酒之後就又去忙活了,留下他們幾個有一搭沒一搭地邊喫邊聊。
轉杯換盞間,大家也漸漸熟絡起來。
“……就在驛都大道上,小區裏還有擺渡車直接到2號線的書房站。”安盈唾沫橫飛地介紹着她看中的那套房子,“主要是戶型好,到時候在贈送的大陽臺上做一個雙人位書桌,這樣我和穆辰就可以一起打遊戲了。”
“唉……”袁毅適時發出一聲嘆息,然後端起酒杯對穆辰挑了挑眉,“你小子可真是好福氣。”
後者一陣苦笑。
曉曉也聽得興致盎然,一邊點頭一邊問:“驛都大道的交通還是很方便的,那邊房價怎麼樣?首付多少?月供呢?”
“首付20萬,月供3200。”
“哇!”曉曉一聽,嚇得直癟嘴,“我還是等以後賺夠錢了再想這事兒吧。”
安盈搖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現在不買以後就更買不起了,你可不知道現在這房價,一天一個漲,我之前去看的時候才9000多,現在已經12000了,再等下去我估計一年的工資都不夠買它一個廁所的。”
“那我還是不買了。”曉曉轉頭看向蔡菜,“就我們公司這待遇,每個月那點錢還不夠還房貸的。”
蔡菜深以爲然。
“還好吧,畢竟我們是2個人,每個月平攤下來也就1000多。”安盈衝曉曉打趣道,“何況像你這麼漂亮的姑娘,哪裏需要自己買房,直接找個有房的嫁了不就好了。”
“還得是全款的。”曉曉接着說。
這時,袁毅插了句嘴:“那你只能找老頭兒了。咱們這年紀,有幾個能全款的?”
曉曉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那你也找個老太太去,也能省下一套房錢。”
“我有啊!”袁毅一臉驕傲地說,“就在合江亭……下面的橋洞裏。”
“……”曉曉哭笑不得。
安盈一心安利她的買房觀,於是繼續道:“你可以先買個小套一的住着,等結婚以後就把這套租出去,也算是一筆私房錢。”
“不要。”曉曉搖搖頭,堅決地說,“我拒絕超前消費。我可不想早上一睜眼屁股上就掛着幾十萬債務,壓力太大了。”
“有壓力纔有動力,人總是要往高處走的。”
“可我還沒玩夠呢!身上揹着債,幹啥都不得勁兒。喫飯嫌貴,旅遊怕消費,工作也不敢斷,跳槽更是虛。”曉曉撐着下巴,像是在思考什麼,“我還想去北京闖闖,或者去流浪,要是選擇房子,這些夢想就變成了累贅。我還年輕,不想給自己的青春縛上這麼一條……一條……一條鐵鏈子。”
“枷鎖。”袁毅提醒道。
“對,就是枷鎖。每天醒來我啥也沒幹就欠了銀行百八十塊錢,於是這一天我喫不好喝不好的,非得把這錢掙夠了晚上睡覺才踏實,這樣的生活太累了。”
聽到這裏,蔡菜放下筷子,正準備發表兩句感言,卻不想被穆辰搶了先。
“我覺得曉曉說得對。”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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