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狼狽
夜還很深,牀頭的小鬧鐘顯示着凌晨4點。窗外烏漆漆,屋內麻黑黑,蔡菜習慣性地坐起身子,眯着眼睛趿着拖鞋哈欠連連地往廚房走去。
打開臥室門,客廳的燈光有些刺眼,於是她把眼睛閉得更緊了。嘴裏抱怨着安盈走了也不知道關燈,腳下卻絲毫沒有停頓,而是熟練地走到冰箱前面,開門,拿水,扭開,喝掉。
咕嚕咕嚕……冰涼清澈的純淨水沿着喉嚨流入胃裏,腹中一片清涼,三魂七魄終於回了道,再沒有之前的混沌感。
“嗝……”她滿足地打了一個飽嗝,飽嗝聲響亮而悠長。
然後轉身,準備再去趟洗手間。
眼睛已經稍稍適應了光線,於是慢慢睜開。焦距還沒有調好,視覺還沒有成像,只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些輪廓,可是……爲什麼……總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對?
她皺了皺眉頭,然後把眼睛閉上,接着揉一揉,再睜開……
“哐當”一聲,水瓶子掉在地上。
臥槽。
是蕭雨。
她此時正捧着一碗方便麪,呆呆地坐在沙發上,看着蔡菜,一動不動。她雙頰的蘋果肌隱隱有些抽搦,似是想笑,卻又沒笑,亦或是想笑的念頭太重以致於面部表情跟不上心理的波動。
蔡菜愣在原地,膛目結舌,面如土色。
幻覺,一定是幻覺。她使勁翻了個白眼,然後不動聲色地走回臥室,關門,脫鞋,上牀,矇頭,閉眼,整個動作如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淡定,冷靜,她告訴自己,只是個夢而已。
感覺過了大概有一個世紀那麼久,腦子越來越清醒,身體卻越來越難受。倒不是悶的,而是憋的。蔡菜感覺她的膀胱快要爆炸了。
出去?不出去?出去?不出去?出去!MD,一個大活人難道還能讓尿給憋死?
於是她小心翼翼地下了牀,輕手輕腳地穿上拖鞋,鬼鬼祟祟地走到門邊,戰戰兢兢地把門拉開了一條縫。
黃燦燦的燈光從外面溢進來,像一條筆直的黃金蛇,在她心裏涼颼颼地搔撓地蠕動着。
客廳裏空無一人。
果然只是個夢。蔡菜大鬆一口氣。
忽然,目光掃過茶几。
咦?那是什麼?
茶几上放着一桶老壇酸菜牛肉麪。
她猛地打了個激靈。
然而此時情況着實着急,身體的某一處器官已經不允許她再做過多的思考了。
它快要被撐破了。
於是蔡菜趕忙朝衛生間跑去。
??????
門打不開又是個什麼鬼?蔡菜用力扭了扭,門鎖卻紋絲不動。該不會是裏面有人吧?可也沒亮着燈啊?她奇怪地湊在門縫上往裏看,自然是什麼也看不到。
突然,“啪嗒”一聲,門被人從裏面打開了。蔡菜毫無防備地一頭栽倒下去,又撲進了不知道誰的懷裏,然後,她擡頭一看……
臥槽,又是蕭雨。
蔡菜終於知道“嚇到尿失禁”並不是一個笑話。
她感覺小內褲已經溼答答的了。
於是顧不得欣賞兩人曖昧的姿勢,也不想再感受對方懷抱的溫存,蔡菜猛地一把推開蕭雨,然後關門,脫褲,蹲下。
嘩啦啦啦……
啊,爽。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泄洪之後的蔡菜終於有心思來捋一捋剛剛發生的事了。剛纔……好像……似乎……她……蕭雨……等等,爲什麼蕭雨會在她家裏?還在她家的廁所裏?這肯定不是夢了,這直接就是魘啊!
蔡菜感覺好方。
站起身子,看着鏡子裏穿着睡衣披頭散髮的自己,蔡菜恨不得乾脆一頭栽到便池裏去淹死算了。
她使勁揉了揉臉,做了幾個面部瑜伽,又認認真真地刷了牙,洗了臉,還重新紮了個頭發。抹了點大寶,換了條內褲,理了理衣服,她深吸一口氣,然後硬着頭皮打開了洗手間的門。
……蕭雨坐在沙發上,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拿着勺子,正輕輕攪動着杯子裏的液體。
看到蔡菜出來,她並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情緒。
“頭還暈嗎?”她問。
“……不,不暈了。”蔡菜低着頭,眼睛不知道在看哪裏。
“來,把這個喝了。”她慢慢走上前,把水杯遞到蔡菜面前。
杯子裏傳出一股難聞的味道。
這是要殺人滅口嗎……蔡菜心想。
“快點。”蕭雨催促道。
蔡菜面如豬血。她哆嗦着伸出手,接過水杯,本想問問裏面裝了什麼,嘴上卻支支吾吾地半天發不出個聲。
“是醋。”蕭雨笑了笑,“你喝多了,這個醒酒。”
“……”
蔡菜一邊喝醋一邊咬牙切齒地感謝蕭雨說:“真是麻煩蕭主管了。”
“不麻煩,也就煮了個醋。”
“還有把我送回來……”
“哦,那是有點麻煩,差點抱不動。”
“噗……”蔡菜一口香醋噴在沙發上。
蕭雨順手抽出幾張紙巾遞過去。
“咳……咳……謝……”蔡菜被嗆得說不出話來。接過紙巾,她胡亂擦了擦臉上的醋沫,然後下決心明天開始一定要減肥了。
“那……那你是……怎麼……進……進來……的?”她小心翼翼地問。
“你給的鑰匙。”
“……”
“你說你住不慣酒店,非讓我送你回來。”
“……”
蔡菜覺得她可以去死了,就現在。她拳頭緊緊地攥着,腳趾牢牢地蜷着,四肢已經快要抽筋了,但她必須得忍住。每次和蕭雨發生接觸,她都很緊張,雖然她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會緊張。她只能低着頭,目不轉睛地盯着地板,如此才能平復自己緊張的情緒。
“安盈來找過你。”蕭雨繼續說,像是絲毫沒有注意到蔡菜的手足無措,“不過她也醉醺醺的,自顧不暇,我就讓袁毅先把她送回去了。”
“哦,”蔡菜神色黯了黯,“大概是來找我吵架的。”
“嗯,”蕭雨眼神閃了閃,“罵罵咧咧地抱着你哭了好一會兒。”
“……”
“而且,你睡着的時候,叫了她的名字。”
“……哈?”
“還說……”說到這裏,蕭雨頓了頓。
“說什麼?”蔡菜忽然緊張起來。
“說你喜歡……”
蔡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說你喜歡……可妮兔?”蕭雨語氣怪怪的,似乎有些不確定。
“……”
如果對方不是蕭雨的話,蔡菜這會兒已經去廚房拿菜刀了。
她想起昨晚那一刻,以爲安盈在她身後。那一刻她是真心實意地想對她說聲抱歉,但是現在,她不想理她。反正她理不理她都不是真的理解她,反正她理不理解她,她都只是她才能明白的她,而不是她所以爲的她。
一個錢幣最美麗的狀態,不是靜止,而是當它像陀螺一樣轉動的時候,沒人知道即將轉出來的那一面,是快樂還是痛苦,是愛還是恨。快樂和痛苦,愛和恨,總是不停糾纏的,所謂緣分,大概也和創作一樣吧,都源於偶然。
蔡菜不想把偶然變成必然,但她確實想找人說說話。
“我昨天……對她說了些不好聽的話。”她說。
“聽到了幾句。”蕭雨沒什麼表情。
“啊?”
“剛巧出去找人,碰着你們了。”
“哦……”蔡菜思襯片刻,又繼續道,“她想買房子,可穆辰不想,所以就吵架了,然後鬧分手。”
“她脾氣不太好。”
“嗯。”
“但不應該動手打人。”
“嗯……嗯?”蔡菜狐疑地看向她。
“……碰,碰巧,遇到……”蕭雨似乎有些慌張,她盯着茶几的左下角,眼睛眨巴得有些快。
蔡菜沒有在意,仍自顧道:“她總是想要她沒有的,卻從來不看看她有的。”
“她有什麼?”蕭雨抓住了重點。
她有我。蔡菜心想。但她當然不能這麼說,於是她說:“她什麼都有。”
“有的不想要,要的得不到?”蕭雨笑了起來。
蔡菜點點頭。
“想聽聽我的意見嗎?”蕭雨問。
“嗯!”
蕭雨很聰明。認識她的人都會得出這樣的結論。她的聰明不是單純的點子夠多腦子好使,而是在豎着“容易”和“艱難”兩個路牌的十字路口上,她總能選擇到“容易”的那邊。在蔡菜看到的,爲數不多的每一次選擇中,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輕而易舉地沿着“容易”的路牌一路走了過來。
蔡菜也想容易一點,所以她需要蕭雨的指教。
“我的意見是……”蕭雨遲疑片刻,然後一字一頓地說,“關你什麼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