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嘔吐

作者:睿娘
晚餐設在王府國宴,名字聽着挺霸氣,地方卻有些小氣。場地不大,裝潢也一般,菜品普通,沒有花哨的造型和費勁的輔襯,擺盤也相當隨意,連盛菜的碗碟都只是普通飯館裏的大白瓷。幸好味道不錯,特別是那道家常格格肉,只吃一次便讓蔡菜足足懷念了一整個月。

  安盈本來說要回去,可當衆人紛紛舉杯誇讚她優美的舞姿時,內心的喜悅終究還是沖淡了爭吵的傷痛,她再也抑制不住嘴角的笑容,欣欣然和大家暢飲起來。

  蔡菜看着她若無其事的樣子,莫名有些煩躁。方纔陪着蕭雨又逛了兩圈,喝了幾杯,雖說沒醉,卻還是覺得哪兒哪兒都不舒服。也許胃和心捱得太近,胃裏不舒服的時候,心情也不會好。

  “怎麼了?”袁毅察覺到她的異樣。

  蔡菜沒有理他。

  “因爲他倆吵架的事兒?”

  “你知道?”

  “來的路上穆辰打電話和我說了。”

  “你很高興吧?”

  “他倆不一直這樣?”

  “那你是不是很高興?”

  “是。”

  蔡菜並不驚訝於袁毅的直接,他能得到蔡菜的友誼,靠的就是坦率,如果他撒謊,她反而失望。可直接也表示有恃無恐,他敢說,也敢做,所以他來了。

  蔡菜覺得胃裏有些翻騰,腦袋也咋咋呼呼的,空氣中有股淡淡的菸草味,很悶,很難聞。她伸手想去夾一塊格格肉,筷子卻在空中左歪右晃地怎麼也夾不起來。

  “啪”

  她把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摔,心裏沒來由地焦躁起來。

  “幹嘛?想打我啊?”袁毅半開玩笑道。

  “我出去走走。”蔡菜撐着桌子費力地站起來,偏偏倒倒地朝門外走去。

  “一起吧。”袁毅嘆了口氣,扶着她到餐廳外。

  她顛顛又倒倒,好比浪濤。

  斜陽已經被曉月替代了,黃昏消失在無言中。很多人都說夜是黃昏的延續,從絢麗到昏暗,是時光交替的證據。但此刻,月兒高掛,夜色覆地,所見之處一片淒涼,找不到可以欣賞的美麗,也沒有供離愁棲息的地方。

  安盈也跟了出來。

  “怎麼?喝多了?”她關切地看着蔡菜。

  “沒你喝得多。”蔡菜語氣十分不善。

  “……”安盈被這麼一杵,明顯有些懵比。她看向袁毅,後者搖搖頭,表示他也啥都不知道。

  蔡菜卻沒有停下話裏含沙射影的勢頭:“你出來做什麼?去繼續喝啊,我看你喝得挺高興的?”

  “你在說什麼啊?”

  “沒什麼,就是看你這麼高興,我也跟着高興。”

  安盈終於聽出了蔡菜言語裏的譏諷,她沉下臉,不悅地說:“有話就直說,別陰陽怪氣地噁心人。”

  然後蔡菜就直說了:“你笑得有些過分,我看不慣。”

  “我笑一下都不行?”

  “你何止笑了一下,你笑了好多下。”

  “我不能笑?”

  “當然可以,你是公主,是女王,受百人吹捧萬人景仰。你當然可以笑,甚至還可以笑得再大聲一點,再高興一點。”

  “你有病吧?”安盈聲音頓時提高了八度,“還嫌老子不夠煩是不是?”

  “我呸!”蔡菜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你煩?我特麼才煩呢!喜歡一個人是不是一定要這麼煩?說不會說做不能做的,盡特麼憋心裏造糞去了。看看,看看你,你和穆辰,一天到晚就知道秀恩愛,秀秀秀,秀個蛋啊!然後又整天整天的吵,吵吵吵,吵尼瑪啊!”

  她唾沫星子滿天飛,安盈氣得直哆嗦。

  “就知道自己快活自己爽,對別人的心情不管不顧?你特麼眼睛呢?瞎的?往天上長的?還是非要人人都來仰視你捧你上天?憑什麼?你臉大?還是臉長?”

  蔡菜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因爲她看到安盈舉起了手。

  她惡狠狠地瞪着她,氣喘吁吁,根本沒帶怕的:“來,來,打下來,有本事你今兒就打下來!別慫,千萬別特麼慫!”她口出惡言,面帶嘲弄,心如死灰。

  安盈舉在空中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

  但最終,這個巴掌還是沒有落下來。

  因爲袁毅插了進來。

  “你們都醉了。”他說。

  他站在兩女中間,一手輕輕摁住安盈的肩膀,一手使勁擡着蔡菜的胳膊,左看右看,似乎很是爲難。

  “滾開。”安盈瞟都沒瞟他一眼。

  “滾開。”蔡菜也沒瞟他。

  但安盈還是把手放下來了,她表情複雜地看着蔡菜,然後轉過身,頭也不回地朝外面走去:“你喝多了,我不跟你計較。”

  “你……”蔡菜還想繼續嗶嗶,嘴巴卻被一個軟綿綿的東西堵住了。回頭一看,原來是蕭雨,拿了個奶黃包塞在她嘴裏。

  “回去吧。”蕭雨說。

  蔡菜突然覺得好生委屈。

  她和安盈認識10年了,10年,就是根電線杆也該被掰彎了。電線杆彎了嗎?沒有,不僅電線杆沒有被掰彎,連她這盤蚊香,都快被燒盡了。

  她沒有耐心了。

  ……

  蕭雨在角落找了個沙發攙着蔡菜坐下:“你在這裏等我。”

  後者順從地點點頭。

  腦袋昏沉沉的,視線也模糊了,一陣睏意襲來,蔡菜再也顧不得這是哪裏,誰在身邊,倒頭就睡。

  不知道過了多久,朦朦朧朧之間,蔡菜忽然感覺自己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橫空抱起。飄忽的感覺很不好,沒有着力點,渾身都不踏實,於是蔡菜悶哼一聲,又奮力扭了扭身子,想要找到個舒服的姿勢。

  抱着她的手微微一僵,停在半空,似乎沒再動作,蔡菜卻覺得愈發難受。

  胃裏翻江倒海的,越來越鬧騰,像是塞了滿滿的話梅,需要掏空。有一股暖流堵在食道,它左突右撞地想要衝出來,卻被咽喉死死地卡住。然而此刻,隨着身體的凌空,蔡菜的咽喉彷彿被撥開了一道口子,有酸水漸漸從嘴角溢出。

  千里之堤,毀於蟻穴,數斤胃液,崩於嘴巴。這幾滴酸水,是先行者,是開路先鋒,它打開了一道閥門,讓身體所有關於嘔吐的自我保護機制瞬間分崩離析。

  是的,蔡菜吐了。像感應失靈的水龍頭,嘩啦啦地一瀉如注。

  那些流進身體的酒,帶着靈魂飛出身體,它給人一眼恍惚。恍惚中,蔡菜似乎看到這些黃白之物生前還是食物時嬌俏可愛的模樣,心裏很是可惜。喫下去,卻留不住,有一種“今日所食皆非食,昨日所食均是SHI”的感覺。

  正吐得傷感,突然一陣暈眩,像墜機,在空中翻了個圈,然後掉下來。蔡菜覺得自己被丟進了一窩花叢裏,香香的,暖暖的,有蝴蝶在天上飛。隱隱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她卻無暇理會,挪了挪腦袋,蹭到一塊舒服的枕頭,很柔,很軟,一定是上好的乳膠。

  胃大概吐空了,再沒半點難受,腦子裏也空了,不嗡不響的很是寧靜。枕着這高彈豐滿的乳膠枕頭,蔡菜終於沉沉睡去。

  ……

  口很乾,舌很燥,蔡菜很清醒地意識到她是在睡覺。掙扎着想要醒來,身體卻像死了一樣動彈不得。

  鬼壓牀?她哭笑不得,然後努力發出“水”這個音,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可以聽到。

  過了一會兒,背後好像有什麼東西支撐着她慢慢坐了起來。眼睛變成失焦的鏡頭,耳朵是沒電的ipod,鼻子像是裝了活性炭的馬桶,嘴巴則是夾着木棍的蚌殼。似乎有人在說話,還有東西在眼前晃盪,可她什麼也看不到。

  下巴被擡起來,一勺水喂進她嘴裏。像久旱逢甘露,似他鄉遇故知,世間所有的美好都不及此刻這水之萬一,她迫不及待地嚥下去,又迫不及待地張開嘴。

  一勺勺微鹹的水讓身體有了溫度,視線中也漸漸出現一些模糊的輪廓。蔡菜眨了眨眼睛,努力想要聚焦,以便能看清楚面前這個如上帝一般的人。

  是個男的。

  是袁毅吧?他們離開之後又回來找我了?蔡菜心想,那後面這個撐着我的人想必就是安盈了。

  是了,安盈有鑰匙的。

  想到這裏,蔡菜放下心來。

  然後有些愧疚。

  10年了,她從來沒有開口說過喜歡,甚至爲了這份心意不被發現而做出過諸多掩飾。那麼現在,她如何能責怪她的冷血無情?男或女,愛或不愛,從來都是自由的,無論安盈如何選擇,只要是她自己的選擇,就不存在對錯。她沒錯,蔡菜自然也沒錯,她自己選擇的不說,便要承擔不說的後果。

  不說,就永遠不會被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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