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場刺殺
寧曉芸與薛靈祈上了馬車,往侯府而去。
薛靈祈坐在另一側,離她遠遠的,斜靠在素色緞枕上閉目養神。他的手指修長而蒼白,搭在膝上,輕敲着膝蓋,手背青筋清晰可見。
寧曉芸時不時地偷看他一眼,琢磨着是否打消了他對她和蕭安的猜忌。
畢竟再怎麼明事理,薛侯爺應當也見不得自己夫人紅杏出牆,哪怕是個名義上的夫人。
薛靈祈並未睡着,知道她在偷看自己。
今日種種,又浮現在眼前。
他手指微動,想着她柔軟的小手,薄紅的粉臉,以及那冷靜搭弦的沉穩眸光。
甚至……還有她說的那句話。
“外人眼裏侯爺有千般不是,於我眼中他卻有萬般的好。”那般篤定,不容置疑。
薛靈祈心頭驀地一跳。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寧曉芸呼吸屏住,清澈眸子中閃過一絲鋒芒。
她聞到了危險的味道。
下一瞬,寒光閃過,一人衝破侍衛的保護,殺氣騰騰的長刀衝面而來。
薛靈祈突然睜眼,反手從靴裏摸出一把匕首,手一揚,乾脆利落將那人割喉了,熱血濺了寧曉芸一身,薰得她想吐。
又一個蒙面人揮着刀砍了進來,薛靈祈迴轉身子,一腳踹了上去,將那人踢得趔趄後退。
馬車裏過於逼仄,薛靈祈施展不開手腳,索性跳下車去。
“留在車裏。”他眸光透出冷峻殺意,似殺伐的魔神。
馬車外短兵相接,只能聽到亂哄哄的打鬥聲,不時傳來悶哼聲和痛苦的嚎叫。
寧曉芸捏緊了拳頭,忽然聽見了尖銳的馬兒嘶鳴聲。
緊接着,馬車癲狂地往前衝向城外,陷入失控。窗外景色移形換影一般飛速後退,車簾隨風狂舞,顛得厲害。
巨大的顛簸讓寧曉芸整個人直直撞上車頂,一道鮮血自額頭流下,疼得眼冒金星。她咬牙,雙手死死扣住窗棱,準備跳車。
就在這時,一道劍光削掉了半邊車壁,狂風驟然襲來,男人的身影突兀地闖進了寧曉芸的視線。
一身血衣的薛靈祈高騎白馬,手中長劍在日光下閃爍着銀色光芒,猶如天神下凡。
寧曉芸抓準時機,毫不猶豫地從車裏跳了出去,滾落在地。疼痛從渾身各處蔓延開來,她急促地喘息着,整個人都在顫抖。
他伸手猛地拽起寧曉芸,將她往懷中一帶,策馬往城郊奔去。
疾蹄聲逼近,十來個蒙面人在二人身後緊追不捨。
薛靈祈一手緊拽繮繩,一手將寧曉芸箍在懷中,怕她被甩下去故而力道極大,幾乎要勒斷她的腰。
寧曉芸渾身緊繃,後背緊貼着他的胸膛,顧不上感受他有力的心跳,只覺得自己快喘不上氣。
“侯爺,可有暗器?”她艱難出聲,聲音發澀。
薛靈祈眉頭緊皺,卻還是回了一聲,“左腰。”
寧曉芸費力騰出手來,反手在他腰間摸索,果然摸出了飛針和鐵蒺藜。
薛靈祈反應過來她要做什麼,劍眉擰成一團。
這馬是他從對方那裏搶的,性子極烈,若不是他盡力穩住,二人早就被甩下來摔斷了脖子。
“休要胡鬧,摔死了本侯可不管你。”薛靈祈沉聲道。
“別啊,你千萬要抓緊我!”
寧曉芸聲音有些抖,接着卻是果斷反手甩出一枚飛針。
她可不想死,薛靈祈再怎麼武藝高強,也是雙拳難敵四手,她怕自己變成他的包袱,反而二人都陷入困境。
又一枚飛針脫手而出,最近一匹馬發出尖銳嘶叫聲,一下跪倒在地,將馬背上的人摔了下去。
寧曉芸趁機又灑了一把鐵蒺藜,有幾匹馬剎不住腳,失控般衝向四周,蒙面人頓時陣腳大亂。
薛靈祈忽將她的簪子扯下,狠命扎進馬屁股裏。駿馬受了刺激,更是發狂一樣往前衝去。
這人瘋了吧!
寧曉芸趕緊抱住他的胳膊,讓他勒住自己腰肢,免得被癲狂的馬給甩下去。
這一番風馳電掣般奔馳,竟與對方拉開了不少距離。
二人很快跑到了山林邊,棄馬步行。
“先尋個隱蔽地方,等燕小乙來接應。”薛靈祈走在前面,步伐沉穩。
寧曉芸拖着疼痛的身子,疲憊地跟在他身後。這柔弱身子從馬車上摔下來險些要了半條命,其後又騎馬狂奔,她現在壓根使不上力氣,雙腿都在打顫。
跟着走了段路,她再也撐不住,停下來扶着一棵樹大口喘氣。
“侯爺,你且先走,我稍後跟上。”
薛靈祈腳步凝滯,連頭也沒回,淡淡道:“你是嫌命長啊?”
寧曉芸實則怕死得很,只得咬牙又往前挪,每一步都猶如踩在刀鋒上,生疼。可那雙腿實在不聽話,整個人猛然摔進草叢裏。
薛靈祈轉身走到她跟前,薄脣緊抿。
他突然半蹲下身子,背對着她。
“上來。”他道。
看着那精壯的背肌,寧曉芸遲疑地拽緊了衣裙,摸不準他怎麼想的。
得,還是逃命要緊。
她乾脆地趴上去,攀住他的肩,小聲嘀咕道:“侯爺不要嫌妾身重。”
女兒家軟糯的身子貼上的瞬間,薛靈祈驀地呼吸一滯,她身上暖意隔着衣衫傳過來,讓他心頭微熱。
……輕得跟羽毛似的,哪裏重?
薛靈祈穩穩站起來,大步往深林裏走去。
寧曉芸有些困盹,怕自己真睡過去,便開口閒扯起來。
“侯爺爲何要救我?”她摟住他的脖子,身子貼得越發緊了。
溫軟的熱氣呵在薛靈祈耳邊,背後隔着衣衫也能觸及到難以言喻的綿軟,他脊背一僵,心裏莫名發緊,連帶着腰腹也緊繃起來,一時覺得步伐都沉重了幾分。
他喉頭微動,總覺得有些口乾舌燥,胸中忽地傳來一陣尖銳刺痛。
“你若死了,你說那些刺客會變成誰派來的?”聲音卻是淡淡的。
他強壓下不適,又聽得她問道:“若是我死了,侯爺可會難過?”
話剛出口,人就後悔了。她本是想化解下尷尬氣氛,可似乎……氣氛更奇怪了。
薛靈祈抿了下脣,嗓音帶了一絲暗啞,反問道:“若本侯死了呢?”
“自然是悲痛欲絕,我最怕侯爺出事。”她誠懇極了。
廢話,他現在是她活命的希望。
薛靈祈腳步一頓,忽而將寧曉芸放了下來,冷冽眸子中蘊着厲色,面如沉水。
他伸手朝她纖腰上一推,目光轉向崖壁上的山洞,低聲道:“藏去那山洞裏,不許出聲。”
接着抽出長劍,轉身往林中走去。
天色已暗,初春的深林中涼意透骨,颳起了風。
寧曉芸躲進洞裏時,隱約看見了樹叢中靠過來的人影,約莫有數十個。
她心中一緊。
————
這片山林雖是京城郊外,卻罕有人跡。一條碧波深鬱的小溪流淌在林蔭深處,斗折蛇行,泛出晶瑩波光。
蒙面人追上來時,就見前方碎石灘上杵着一道頎長身影,烏髮如墨,紅衣如血,衣袍隨風曳動,有着說不出的漫不經心。
這人好像專門在這裏等他們似的。
周圍死一般沉寂,衆人神情一頓,放緩了步子。
薛靈祈輕擡眼,手腕微動,三枚暗器脫手而出。
走在最前方的三個人尚未來得及出聲,應聲倒下,雙眼還保持着臨死的驚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這樣死去了。
其餘人等皆是一驚,余光中見他直直朝衆人走來,步伐懶散,一身血衣被涼風吹起,仿若死神逼近。
“本侯今日不大痛快,手癢得很。”
薛靈祈脣角含笑,不再廢話,提劍衝進人羣裏。
林中傳來此起彼伏的的悶哼聲和兵刃相接的聲音,寧曉芸側耳細聽,心裏焦灼得似被火烤。
這羣蒙面人也不知是誰派來的,太后謹慎,總不至於在城裏動手。
該不會是北夷的人來殺薛靈祈的?怕是看他病入膏肓,以爲他是強弩之末,想乘機殺了他。
那可就失算了。
她很清楚,薛靈祈雖然中了蠱毒,身手卻並無影響,只是毒發時格外虛弱罷了。也正是因此,沖喜那夜她才格外擔心薛靈祈殺了她。
與他而言,對付這羣人切瓜砍菜一般。
可今日他又當着她的面咳出血來……那時明明不是毒發的時辰。
寧曉芸忐忑不安,纖細的手指緊攥着衣角,幾乎要戳破衣衫。她半蹲在在山洞前,隔着幾叢枸骨探頭小心看去。
林蔭深處,打鬥聲漸漸逼近。
一道寒光劈開了茂密枝椏,薛靈祈殺出密林,手執長劍一躍而起,揚劍砍斷了蒙面人一隻手。他幾乎不需回頭便知道何方有攻擊襲來,迴轉身子,利落地砍下了那人的腦袋。
冷銳劍刃劃出,血淋淋的腦袋骨碌碌滾落在地,面朝着山洞,死不瞑目。
饒是再大膽,寧曉芸也被嚇得捂緊了嘴,登時手腳僵硬,胃裏翻江倒海。
薛靈祈足尖輕點,轉瞬已到了山洞前。
他衣襬被血染透了,連前襟都濺上了血,似雪地上紅梅突兀綻放。俊美的面上卻是纖塵不染,甚至還有些精神抖擻。
濃烈血腥氣撲鼻而來,寧曉芸呼吸有些凝重,止不住地噁心。
薛靈祈薄脣抿得很緊,上前一步,“嘶啦”一聲從她裙襬上扯下一根布條。他張嘴咬緊布條一端,反手將布條裹緊肩上的傷口,皺了皺眉。
寧曉芸這纔回過神來,喉嚨發乾,小聲問道:“侯爺傷勢可要緊?我這帶了些藥粉。”
“不必。”薛靈祈聲音淡淡。
“需得快點下山,這林子裏有野獸。”他走在前面,目光警覺。
寧曉芸剛走了半步,忽然停下來,“侯爺且慢。”
薛靈祈冷眼看向她。
卻見她摸出一根飛針,戳破了衣襬,將衣裙一分爲二,又將袖子依樣撕開,甩了甩雪白如玉的藕臂,又動了動纖細筆挺的雙腿,這才小跑着跟上來。
“呼……這樣方便多了。”寧曉芸嘀咕着,用布條束起散落長髮,胡亂挽了個高馬尾。
相較於平日裏的嬌弱柔媚,這番打扮倒是格外清爽利落,反而顯出幾分少年英氣。
薛靈祈收回目光,忽然伸出手,“跟着本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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