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胡思亂想
四個侍衛簇擁着個裹緊斗篷的人進了太師府偏門。
夏太師早已在廳堂候着,等到門扉一動,急忙迎上去,跪倒在地。
“娘娘金安,臣罪該萬死。”他伏在地上惴惴不安。
斗篷之下,赫然是太后的昳麗姿容。
太后在桌前坐下,端起茶碗,卻沒有心思喝茶。
夏太師垂手在側,二人說起今日朝堂之事,太后眸光慍怒。
“明明是你塞去的棋子,轉眼卻爲他人所用。你不是說那寧姑娘性子剛烈,絕不屈從,定會激怒薛靈祈嗎?”
夏太師眼皮直跳,說話也哆嗦了幾分。
“這棋子已脫離了咱們的掌控,不如……”他支支吾吾。
太后將茶碗重重放下,怒道:“失了先機,這棋子算是廢了。何況這節骨眼上,殺了她,你兒子還要不要命?”
“娘娘息怒,左右成不了大事。”夏太師低聲道。
“成不了大事?呵,你兒子是怎麼落進金衛司手裏的?”太后冷笑。
夏太師滿腹愁悶,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太后頓了頓,又忍氣勸道:“你安心,哀家會想法撈出你兒子。”
夏太師只有這一根獨苗,若是他頹廢不振,太后豈非自斬一臂。眼下正是焦灼之際,她不能失去夏太師的支持。
夏太師唯唯諾諾應道:“薛靈祈早晚是死。崔雲德卻是實打實的兵權在握。不若還是從崔雲德這邊想法子……”
太后微皺眉頭,“倒也有理。他兒子如今被拘在宮中,一來用以挾制,二來也可恩威並施。”
“至於薛靈祈……”太后沉吟片刻,“他那病,哀家仍覺得有些蹊蹺,尋個機會再試探試探。”
待送走太后,夏太師頹喪坐下椅中,突然聽得金衛司的人前來報信。
一襲紅衣的金羽衛面色冷肅,厲聲道:“夏太師,你兒子與外人勾結,今晨越獄而逃。若有任何線索,務必告知,否則後果自負!”
“什麼!明遠越獄了?”他驚愕地站起來,頭暈目眩,一下子摔倒在地。
————
夏明遠連夜失蹤了,衆人議論紛紛。
崔衛凌喜滋滋來侯府報信。
“金衛司是什麼地方,銅牆鐵壁的,他能越獄纔怪。怕是放出風聲故意氣死夏太師。”
他眉眼裏藏不住高興,一連塞了幾個蜜餞兒才咕噥道:“我早上見到楚指揮使,明明被聖上一頓好罵,卻跟個沒事人一樣。夏明遠決計不是自己逃了,不然楚指揮使不會這般淡然。”
薛靈祈側倚着軟枕,身姿懶散,墨發自肩頸流暢散開,越發顯得人慵懶。
他翻了頁話本,慢條斯理道:“丟了可是便宜他了。”
崔衛凌莫名打了個冷戰。
若是夏明遠落入薛靈祈手裏,怕是生不如死。薛靈祈的雷霆手段是出了名的,他對待敵人從不手軟。
坐在一側繡花的寧曉芸,忽然擡起眼。
她遲疑着,問道:“侯爺可猜到他逃去哪裏?”
薛靈祈眸光微亮,脣角翹起。
“我怎會知道?”
他手指輕點了點書頁,看着心情甚好,“楚霂弄丟了人,竟只是捱了頓罵,嘖,大失所望。”
寧曉芸就明白了,他必定知道夏明遠去了那裏。
而且,這人十有八九是“被迫”逃了。
她只能猜,但這並不妨礙她樂觀地爲後續做打算。
這次事情過後,太后和夏太師必定恨死她了。她已經無處可去,爲了保住小命,更得討好薛靈祈。
等他死了,她就找個地方躲起來。左右她是個小蝦米,夏太師估摸着比她還先氣死。
寧曉芸不想打擾崔衛凌和薛靈祈敘話,索性坐到另一側,隨手抓了剪子,開始擺弄繡花。
她手裏的是芙蕖紗,前幾日從庫房裏翻出來的。
芙蕖紗是獨特捻織手法制成的名貴布料,冰涼輕盈,極受追捧。她在書上見到時就頗爲好奇,見了實物更是激動,琢磨着給自己做幾件衣裳玩玩。
崔衛凌那邊卻注意到她,眼睛滴溜一轉,“嫂子這是要做衣裳?”
“給誰吶?”他挑了挑眉,笑嘻嘻問。
這話不知怎麼觸動了薛靈祈,他掀起眼皮,目光輕瞥了她一眼。
……
大爺的,這不是逼着她言不由衷嘛。
寧曉芸臉色微變。
“侯爺怕熱,我想着夏日快到了,給侯爺做件芙蕖紗的暑衣。”她溫婉笑了笑,繼而低下頭去。
不然,她怕自己哀怨的眼神忍不住剜向崔衛凌。
崔衛凌看着那歪歪扭扭的花樣,忍笑忍得辛苦。
寧曉芸再也憋不住,沒好氣道:“小將軍若是想笑,別憋壞了自己。”
崔衛凌這才哈哈大笑,捂着肚子道:“沒事,嫂子多練幾回手,熟能生巧。”
他想起什麼,又說:“做衣裳嘛,心意到了就行。原先有個姑娘,叫什麼鶯鶯,也給我哥送了衣裳,繡工好着呢,可我哥看都不看一眼,直接丟回去了。”
寧曉芸正腹誹着,手上一頓。
都說薛靈祈脾性不好,京城權貴鮮少有女子傾心於他。這位姑娘,品味可真不一般。
卻見薛靈祈垂下眼,漫不經心道:“你胡說些什麼,我怎的沒印象。”
崔衛凌又是一驚,他居然大言不慚地在寧曉芸面前說對趙姑娘沒印象!
嘖嘖,必定是怕嫂子喫醋。
他看不出來,原來侯爺也會如此顧忌他人感受呢。
————
寧曉芸沐浴完畢,夜已深了。
先前傷勢隱隱作痛,她腳步有些虛浮地挪到了隔間的榻上,已是困得不行了。
小滿進屋來替她上藥,又特意在榻上多墊了牀軟褥。
“也不知會不會留疤,不如奴婢請孫大夫來看看?”小滿有了前車之鑑,不放心地多問了一句。
寧曉芸擺手,想起白日裏崔衛凌說的話,莫名生出好奇來。
“話說,侯爺人中龍鳳,仰慕他的女子應當多如牛毛吧?可有個叫鶯鶯的姑娘?”她拐彎抹角地打聽。
小滿皺了皺眉,看向屏風另一側。那廂薛靈祈已經睡下了,應當是聽不到這邊說話的。
“您是說趙姑娘吧?“
小滿小聲道:”趙姑娘是安平伯府嫡女,名鶯鶯,原先趙家宅子也在這條街上,她和侯爺一塊兒長大的,兩家也常有來往。”
哦喲,青梅竹馬啊。
寧曉芸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等着她繼續說。
“只是後來安平伯帶着趙姑娘去了江南老家養病,便斷了聯繫。年前安平伯去世了,料想趙姑娘也要回京了。”
小滿說完,怕她多心似的,又補了一句,“侯爺與她頂多是打小長大的情誼,侯爺最拎得清的,甭說趙姑娘,就是郡主來了也不會多瞧她一眼。”
寧曉芸:“……”
許是因爲小滿真心實意地安撫她,寧曉芸心中莫名多出一分暖意。
待小滿關了門出去,她一下撲進柔軟的牀褥裏,滿意地打了個滾。
來了這麼久,好不容易這兩日才睡了好覺,什麼鶯鶯燕燕,哪有美夢大事重要。
可縮進被窩後,她本以爲會極快入睡,腦海卻分外清明,不由得輾轉反側。
昏黃的燈盞輕曳,暖光融進她清澈的眸子裏,她望着那飄忽不定的燭光,思緒飄蕩。
……青梅竹馬麼?
賜婚不能休妻,可是哪天薛靈祈真想娶個妾室呢?
娶個安分守己的也罷了,若娶個不安分的,對方仗着薛靈祈的寵愛欺負到她頭上如何是好?
如今寧曉芸唯一明確的,是薛靈祈不想與太后正面交鋒,不會直接動她。萬一他半路改了主意,要將心愛女子擡爲正妻,尋個藉口發落了她呢?
以他無所顧忌的行事作風,太后即便要發作,想必他也能應付過去。
寧曉芸咬了咬脣,怔怔地望着屋頂橫樑,墨發散落在繡花緞枕上,像千頭萬緒纏住了她嬌小的身軀。
燈芯晃動了一下,燭火劈啪作響,打斷了她的思緒。
寧曉芸索性起身,走到桌前抄起茶碗,灌了一大口涼茶下去。
屏風那側忽然飄來淡淡的兩個字。
“過來。”
寧曉芸只得緩步挪過去,在屏風前站定。
薛靈祈不知何時已經起來了,雙腿盤坐在牀榻上,肩上披着件寶藍色外袍,正低頭看卷冊。
“不睡,傻站在那裏做什麼,也不嫌冷?”他聲音一如既往地平淡如水。
寧曉芸訕訕地笑了笑,小聲道:“妾身在想……侯爺可要納妾?”
她決定豁出去試探試探。
薛靈祈慢吞吞翻了一頁書,略微擡起下巴,幽深眸光落在她身上。
她濃郁黑髮傾瀉如瀑布,襯得臉尤其嬌小。那雙無辜眸子蒙上了一層水霧,甚至還有一滴淚珠掛在睫毛上,將落未落,看着便覺得愈加可憐兮兮的。
薛祈指尖輕點了點書頁,緩聲咳了一下,才問道:“你想給本侯納妾?”
“若有侯爺中意的,娶回來也好。只是有句話,妾身不知當說不當說。”她眼簾低垂,睫毛輕顫,聲音也帶着委屈似的。
“說。”薛靈祈淡淡道。
“即便娶,也要找個能得侯爺眼緣的。比如今日提起的那位鶯鶯姑娘,妾身估摸着怕是不行。”
寧曉芸眼睛一眨,那滴淚珠滾落下來,瞧着越發委屈。
反正先前已扯了個彌天大謊,不如將計就計,若是能勸他暫時不要納妾自然最好,小命比較重要。
薛靈祈凝視着她半晌,沉默良久,才懶懶地擡起手,朝她勾了勾手指。
“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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