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春風共眠
樓下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侍衛悄無聲息地巡查,守備戒嚴。到了二樓卻是人影寂寂,靜得只能聽見軟緞靴踩在木板上咯吱的輕微聲響。
薛靈祈抱着寧曉芸上了二樓,行至拐角處時,懷中人兒忽然拽了拽他的衣襟。
“那個瓶子好看,可值錢呢。”她嘻嘻笑了一下,望着他嘟噥,“侯爺給妾身也買一個。”
拐角處的紫檀案桌兩側放了兩張鏤雕太師椅,桌上的冰裂琺琅瓷瓶裏,有一枝開得正好的牡丹,牆上掛着一副春江月夜圖,無不彰顯皇家富貴堂皇。
她確實是喝醉了,竟覬覦起皇家之物了。
薛靈祈頗覺無奈,伸手按住她的手指,“下回不許再喝酒了,淨說胡話。”
寧曉芸皺一皺眉,神情有些不痛快,雙手纏上他脖頸,將櫻脣湊上他耳邊,呵氣道:“就喝,你管不着……”
薛靈祈想掐她的臉,硬生生繃住,輕舒出一口氣,懶得再同她搭話,步子愈加快了。
進了屋子,他將人小心放在榻上,蹙起眉頭,擡手去給她脫靴子。
寧曉芸周身綿軟,醉得神思混亂,下意識去擋他的手,反倒渾渾噩噩地拉住了他的腰帶。
“不要……自己,脫。”
她眉眼已盡是醉意,卻仍是執着地伸手,勾着他的腰帶往自己身前拽,像是要和他較勁。
薛靈祈薄脣抿緊,沉聲道:“鬆手。”
說着去拍她的手,又怕力道重了,只輕落在她的手背上。
寧曉芸固執地搖頭,“就不,不鬆。”
她暈乎乎地擡手,索性攬住他的腰,貼緊了他腰腹間,小聲咕噥道:“……你不許動。”
薛靈祈啞然無語,是誰亂動啊。
那雙小手將他箍得很緊,甚至隔着衣衫也能察覺到到她嬌嫩的臉頰,柔軟,微燙,還莫名覺得有些滑。
淡甜酒香和她身上的玫瑰香氣糾纏在一起,飄入鼻間。
薛靈祈垂下眼簾,喉結微滾,呼吸驟然重了幾分。
他慢慢伸手,將她雲鬢散開,“不要胡鬧,躺着歇息。”
許是音調極低,聽着似含了一絲緊張。
寧曉芸忽然昂起頭,愣愣地看着他。她雙頰緋紅,眉梢添了嫵媚,眼波流轉時猶如攝人心魄的妖精。
“……睡哪兒?”她歪了歪頭,滿是疑惑。
她兀自思索了一瞬,又噗嗤笑出了聲,醉眼朦朧地望着薛靈祈,“我不睡榻上,硌得慌……睡地上,地上涼快。”
說着就搖搖晃晃站起來,動作遲鈍地往前邁了半步。
梨花醉後勁上頭,她着實醉得不輕,整個人都飄飄然起來,腳步虛浮,雙腿綿軟得不受控制。
果然,她朝前面一撲,徑直撲進了薛靈祈懷裏。
她本能地擡手,肆無忌憚地圈住薛靈祈的脖子,“你,你攔着我作甚?”
說話也磕磕絆絆的,愈加糊塗了。
薛靈祈強忍住體內躁動,攬住她的腰,壓低了嗓子,“你在屋裏待着,我去拿些醒酒湯來。”
寧曉芸驀地瞪大了眼,攀着他脖子的手不自覺往下用力,逼得他不得不俯首,抵上她光潔的額頭。
“說謊,你是要去找那個,那個誰……”她軟軟的聲音如羽毛輕掃。
她墨發披散肩頭,眸中浮起薄霧,嫣紅脣瓣隨着說話時一顫一顫兒的,眼角蘊了一汪清泉,越發惹人憐愛。
薛靈祈腳步凝滯,氣息微亂,極力撇過頭去,讓自己不要去看她嬌俏柔媚的面容。
下個月就要取蠱了,他熬了這麼久,再多忍今日一時,總不能功虧一簣。
那廂,寧曉芸卻是蹙眉越來越緊。
“我說中啦?你心虛……都不敢看我。”她又長又濃的睫毛上抖落幾滴淚珠。
薛靈祈渾身一滯,放緩了聲音,只得耐心哄道:“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裏陪着你。”
寧曉芸茫然不解,緩緩擡眼,“真的不去了?”
薛靈祈黑得濃郁的眼眸似幽深潭水,深不見底。
“不去了。”他低聲道。
寧曉芸小聲地哦了一聲,就這麼掛在他身上,雙眼含笑,眸光一點一點描摹着他精緻的五官,從微挑的眼尾,到挺直的鼻樑,再到輕抿的脣線。
她恍恍惚惚地思索着,怔了半晌。
薛靈祈見她似乎酒勁過去了幾分,勉力壓住心下燥熱,想將她扶到牀上去。
可下一瞬,有什麼溼軟的東西擦過了他的脣角。
卻見那嬌小人兒眼眸發亮,一個勁兒傻笑。
“你乖,親親你。”她眼尾彎成了小月亮。
薛靈祈攬着纖細腰肢的手心一緊,僵在原地。
剛定了定神,尚未來得及說話,就見她再度迎上前來,用力扳下了他的腦袋。
柔軟溼潤的脣覆上了他的薄脣,含着清冽酒香,近乎撒嬌般纏着他,生澀地攫取他的炙熱氣息。
薛靈祈渾身血液逆流一般直衝大腦,遲疑了片刻,接着反手穩住她的後腦勺,緩緩將她放倒在榻上,闔上眼眸。
縱然再剋制,也禁不住她這般撩撥。
屋內燭火輕晃,紗帳上籠了一層朦朦朧朧的暖黃光暈,滿室旖旎春色都被罩在薄紗底下。
“好熱……”她眉眼輕蹙,身子裏的熱氣似要噴薄而出。
也不知怎麼回事,從方纔起她就一直覺得燥熱難耐,總是不自覺想去脫衣衫。
薛靈祈按住她脫衣裳的手,隱忍道:“我去給你打涼水來。”
可她一聽,倏然咬了咬脣,繼而委屈地伸出纖細手指,輕勾住他的腰帶,“你說陪我的……”
“……不許走……你也躺,躺。”她呢喃着,小手胡亂地去解他的腰帶。
春筍一樣細嫩的手指,探進他的衣衫裏,緊實的皮膚灼得她指尖一頓,旋即慢慢順着他的胸膛,往下而去。
她可憐巴巴地望着他,音色如林間薄霧般縹緲。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
薛靈祈的心驟然跳得劇烈,忽地被什麼擊中,欲/念洶涌而來,止不住地竄入四肢百骸,將他的理智一點點蠶食,徹底粉碎了他的防線。
“怎會不想要你呢?”他嗓音沙啞,低沉如醇酒。
他扣住她素白手腕,欺身上前,肆意放縱般,狠狠吻上那飽滿柔軟的脣瓣。
他淡漠的眸子因染上情/欲而微微發紅,十指緩緩滑入她的指縫裏,將她緊攥住。
寧曉芸嗚咽了幾聲,意識漸漸遊離,只能任由他帶着自己徜徉在漫無邊際的海洋裏。
男人滾燙的氣息鋪天蓋地侵襲過來,縈繞住她的全身。
她最後想的是,這次的春夢,好像比先前那個愈加真切了。
————
不知過了多久,寧曉芸醒來時,窗外天色陰沉沉的,大雨將落未落。
她總算酒醒了,渾身痠軟,擡胳膊都喫力。
剛要動身,卻發覺腰肢間搭着男人的大手,微涼掌心覆在她身上。
她驀地想起醉酒時的事情,大腦一片空白。
怎麼春夢就成真了呢?
寧曉芸揉了揉腦袋,醉酒的頭疼也無法趕走那一幕幕難以啓齒的畫面。
二人溫存良久,她好幾次都覺得自己快不行了,掙扎着想起身,又被按了回去。
每回都是薛靈祈握住她的手,低喃着哄她。
“乖,別亂動。”他氣息微喘,貼得越發緊了。
回想至此,復又想起是自己先撩上了薛靈祈,她雙頰不由得染上緋色,一時口乾舌燥。
身側的男人還在熟睡,寧曉芸猶豫了片刻,慢慢起身走到窗邊,打開一絲縫隙,透透氣。
已是亥時三刻了。
滿布華燈的畫舫,處處都灑落着流光溢彩,遠遠還能聽到樓下靡靡絲竹之音。湖面涼風掠過,吹得水面碎芒微閃,隨着波浪起伏擴散開來。
她看着遠處湖景出神,良久,才低下眸去。
昨夜……薛靈祈究竟是怎麼想的呢?
她只記得,起初是自己黏着他,不許他走,他似乎頗有不耐,最後似乎迫不得已才親近了她。
先前她喝醉了,莫名醋了一場。現下細想,他確實對趙鶯鶯沒有太多情愫,不過自己關心則亂罷了。
……可他對自己呢?
她伏在欄杆上,眼眸迷茫。
寧曉芸輕嘆了口氣,垂下眼簾。風吹得她背心有點發冷,她愈加頭疼起來。
她擡手關了窗,蓮步緩移,躺回了榻上。
窗外下起了磅礴大雨,雷聲陣陣。雨水打在窗櫺上,發出清脆聲響。
屋內卻是寧和安靜,微黃燭光柔軟地落下來,房裏有淡淡薰香,是她喜歡的花香味。
她躺在薛靈祈身邊,莫名覺得有點安心,好似只要有他在,就能擋住外面的悽風苦雨。
她茫然地望着紗帳,心底又起了愁緒,從未有過這樣的患得患失。
她又想起,昨夜溫存時,也不知她腦子抽的什麼瘋,約莫是覺得做夢,說話愈加大膽。
“我既委身於你,生同衾,死同穴,你可不許再瞧別的人了。”
彼時她迷迷糊糊地說了這句話,他亦並未迴應,只是動作越發輕柔了。
她向來情/事上遲鈍,但也覺得,若是真心喜歡自己,都這等時候了,總不至於一句話也不說。
寧曉芸蹙眉,想着不如就此把人弄醒,索性打破砂鍋問到底,總好過自己煩擾不堪。
外面暴雨急遽,電閃雷鳴,她的嘆氣聲被淹沒在嘈雜雨聲裏。
寧曉芸側過身,輕輕戳了戳薛靈祈的臉頰。
“侯爺?”她低聲喚道。
薛靈祈緊闔眼眸,睡得沉穩,模樣看着倒比平日裏溫潤多了。
她抿了抿脣,大着膽子去捏了捏他的耳垂。
“侯爺?”她又喚了一聲。
卻見身旁的男人依然毫無動靜,如一汪靜默的湖水,投下的石子甚至沒有濺起一絲波瀾。
就在這時,她終於察覺不對勁了。
薛靈祈雖中了蠱毒,可他終究是習武之人,按理不會睡得這樣沉。她又想起,方纔起身時,碰到了他的手臂,摸到一手的涼意。
今夜不是蠱毒發作的日子,他不應是如此渾身發冷。
寧曉芸突然頭疼得厲害,她試探着將掌心放在薛靈祈的臉上。
冷得滲人。
她不敢置信般,顧不得許多,連忙伸手摸了摸他胳膊。
涼意入骨,他身子如墜冰窖,寒意從肌膚每一處散發出來,往她毛孔裏鑽。
寧曉芸僵硬了半晌,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萬物倏然靜謐,她腦中嗡嗡嗡地響成一片。
她顧不上穿鞋,踉踉蹌蹌跑出了屋子。
“太醫——!太醫!”她感覺自己的聲音尖銳得不成樣子。
外面空無一人。
寧曉芸疾步下樓,在樓梯蜿蜒處抓住了一個小侍女的胳膊。
“人都去哪兒了?”她急促問道。
小侍女被她披頭散髮的模樣唬了一跳,結結巴巴說:“太后娘娘差人送了許多曇花過來,說是給諸位賓客們賞玩。”
“現下除了醉酒歇息的貴人們,其餘人都去了左邊的青鸞畫舫,在那邊賞花呢。”
寧曉芸心中一團亂麻,手腳都僵硬起來。她鬆了手,任憑那小侍女戰戰兢兢地離去了。
她猛然一個激靈,決意離開畫舫,去找守在東湖外的燕小乙。
無論如何,絕不能讓宮中太醫察覺出薛靈祈身上的蠱毒。
此刻天色愈加沉悶,鋪天蓋地的雨水織成了網,畫舫的燈火在雨夜中搖晃,明滅不定。
迷濛霧氣中,寧曉芸咬了咬脣,衝進了雨幕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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