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集

作者:月颯伯爵
到了天河賓館後,丁日民被安排在一個專門的房間裏,一名調查人員給他倒了一杯水,說:「丁市長您喝點水,稍等!」

  說完走出去,留下兩名調查人員在房間裏。分鐘後,又有兩名同志進來,年輕一些的帶着紙筆。落座後,年長的開始說話,詢問丁日民的姓名年齡等基本情況後,說:「我們是調查組工作人員,今天找你來,是因爲這次事故涉及到你的違法違紀問題,經上級批准,調查組決定從今天開始,對你實行雙規,現在宣佈雙規紀律——」

  丁日民頭腦「嗡」地一聲,一片空白訊問丁日民的過程並不順利,同衆多罪大惡極的腐敗分子一樣,丁日民對所犯下的滔天罪行拒不交待。而「雙規」又不比公安機關的審訊,在問話的方式上顯然要溫和許多。儘管調查人員義正嚴詞地要丁日民好好反省,爭取組織的寬大處理。但丁日民就是隻字不提自己的違法違紀問題,還擺出一副無辜地樣子,滿腹委屈地說什麼組織上不應該這樣對待他,這些年他爲國家也算盡心竭力,而且接連列舉自己做成了多少事業,取得了哪些成績,就算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說到動情處居然聲淚俱下。

  檢查組的人當然不會被他的假象所矇蔽,他們見慣了腐敗分子的這種惺惺醜態,等丁日民「表演」夠了,他們才毫不留情地拋出了殺手鐗,嚴肅地說:「你所說的這些我們都知道,但成績掩蓋不了你的違紀事實。既然我們找你談話,就已經掌握了你的足夠證據,這大摞材料都是我們在調查過程中的談話記錄和到各單位的取來的財務證據」談話人揚揚手中的材料,接着說:「但有一點你要明白,現在是組織上給你的一個機會,有什麼問題可以在黨內解決,如果你自己都不把握,後果會怎麼樣,我想你是知道的。」

  說完之後,談話人拿出幾張單據,送到丁日民面前,說:「既然你想不起來,我們可以給你提示,你一條一條地回答,請先說明一下這幾張單據是怎麼回事?」

  丁日民一看,汗水當時就流了下來,他也不哭不鬧了,臉色變得慘白,由最初的百般抵賴到最後的一言不發,行爲舉止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在這期間,值得注意的一個情況就是,雖然丁日民已經被「雙規」,但是仍有省市的一些重要人物,或打電話、或採取其他一些方式替丁日民說話求情。對此,調查組不動聲色,暗中一一將情況做了記錄。

  案件調查艱難地進行着,調查組成員由原來的9人增加到16人。其中4人負責談話,其餘大量人力物力用在外調上,證據也通過各種渠道源源不斷地彙集。

  隨着時間的推移,在強大的證據壓力面前,丁日民一步步退卻了,開始承認自己收受過他人錢財,但又補充說都是私交深厚人情往來,萬般無奈收下的。調查組根據案件的進展情況,協同公安檢察院等有關部門,開始對丁日民的資產收入情況進行調查。由此,丁日民貪污腐敗案開始露出了冰山一角。初步查明,丁日民擁有存款人民幣307萬元,美金17萬元。另外還擁有價值300多萬元的轎車、住房等固定資產。據調查,丁日民光在龍江市就有高檔商品樓三處,還有價值數百萬元的古玩字畫等貴重物品,總資產近千萬元。這還不包括丁日民可能已經轉移或以其親友名義隱匿的財物。

  當調查人員將這些有力證據再次擺在丁日民面前時,丁日民精神的底線徹底崩潰,他知道此次無論是誰都回天無力了。現在,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唯一地希望就是能夠保住這條老命,只要不讓檢查組調查出他入股煤礦才導致重大安全生產事故,那麼他最多也就判個無期,好歹也能活命下去。

  人一旦到了危難時刻,那種強烈的求生是常人所無法體味的。那一刻,丁日民終於知道了什麼是後悔,什麼是生命的自由和可貴。回想起人生經歷的一幕幕,雖然風光有過、享樂有過、女人有過,但此刻都成了過眼煙雲。曾經的一切,逐漸變得模糊,只有眼前隔離室內簡單的桌椅板凳真實地撕裂着他的神經。

  丁日民已經預感到自己餘下的生命沒有了任何意義,他將以失去自由爲代價,換來今天的一切。

  在「雙規」的日子裏,丁日民有足夠的時間將自己的思緒梳理,他忽然間感悟到,原來人生一世,榮華富貴並非生命的全部,而自由、平安、祥和纔是人生的真諦。丁日民真的後悔了,他出身貧苦,若不是他煞費苦心、歷經磨難纔得到了今天的一切,那麼他很可能會同兒時的玩伴一樣,現在依舊耕種在老家黃牛溝那片肥沃的黑土地上。或許,他也會兒孫滿堂,盡享天倫。農閒時節,抽着旱菸,哄着自己的小孫子,在偌大的庭院中聽蛙聲蟬鳴,然後紅光滿面地在對未來的企盼中,逐漸地老去……丁日民想,自己如果真的在老家務農,那麼很可能會健康地活到90歲,而90年幸福無憂的人生,相比自己這短暫如焰火的生命歷程,哪一個更讓他留戀,不言自明。丁日民腸子已經悔青,可惜的是,老天根本就不會再給他第二次選擇的機會。

  調查工作依舊在進行着……隨着丁日民的被抓,孟茹也感到有些緊張了,她知道自己雖然沒有直接參與丁日民的違法違紀行爲,但她與丁日民的不正當兩性關係,很可能會通過這次審查而大白於天下。爲此,孟茹也已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來面對任何可能突發的事情。不過,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她幾乎成了最後一批被調查組傳喚的人。當孟茹接到調查組要她過去了解相關情況的通知時,孟茹的心態平靜得很,她整了整衣服,心想該來的一切遲早都要來的。

  進入問話地點後,調查組的人員首先問了她的工作單位、職位、級別等基本情況,然後就直接了當地切入了主題,問她和丁日民究竟是什麼關係。孟茹愣了一下,然後低下頭來看了看自己被嶄新皮鞋包裹着的雙腳,心想這些年就是用這雙腳走了一段不光彩的人生之路,想到這兒內心居然泛起了陣陣酸楚。調查組的同志擡高了聲調,再次嚴肅地問道:「請你回答,你和丁日民到底屬於什麼關係?」

  孟茹擡起頭來,看了看這些威嚴的工作人員,長出了一口氣,很平靜地說道:「情人關係!」

  調查組的同志們面面相覷,他們對孟茹這樣直接的回答感到很驚訝,稍稍停頓了一下,他們繼續問道:「既然你們是情人關係,希望你能如實反映他的情況,對我們的調查工作給予配合……」

  孟茹低下了頭,再次陷入了巨大的思想鬥爭,她不知道該和調查組的人說些什麼?該怎樣說?事實上她也沒掌握多少丁日民的犯罪證據,即便掌握了,她也不願意說。畢竟這個男人曾經以情人的角色,在她的生命裏出現過。孟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和丁日民相處的一幕幕,包括丁日民爲討她歡心一擲千金的情景,包括丁日民與她鬧僵時甩她的那一記響亮耳光。丁日民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這個男人已經以他的特殊身份,成爲孟茹一生中最重要的男人,任憑往事怎樣不堪回首,也註定了無法從記憶中抹去。對丁日民,她談不上愛,也稱不上恨。她與丁日民之所以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那是一件永遠也無法說清的事情。至於今後丁日民又會給她帶來怎樣的影響,她也無法預知。但是此刻,孟茹作爲一個官場情人,已經對這個特殊身份的悲情冷暖,有了深深的認知……孟茹在記憶中極力搜尋着,她知道自己所掌握的事情,調查組也一定都很清楚。作爲官場情人,孟茹是聰明的,從認識丁日民的第一天起,她就沒有過問和參與丁日民的任何事情,她知道給自己留有一條後路,她甚至預感了一個貪得無厭、驕橫跋扈的人,註定了遲早都會有翻船的那一天。

  孟茹絮絮叨叨地說着,調查組的工作人員面無表情地記錄着,當然她所提供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問話終於在規定的程序中馬上就要結束了,孟茹開始起身整理衣物,準備要走。調查組的人見孟茹並沒有提供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忍不住提醒孟茹道:「有件事情我們有必要告訴你,丁日民並非只有你一個女人,據我們所知,除了你之外,丁日民至少還和其他三位女性保持着不正當的兩性關係。」

  孟茹聽了工作人員的話有些喫驚,雖然她對丁日民的劣行心知肚明,但是當今天終於得到證實的時候,她的心中還是有一種強烈的失落感,她爲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感到可卑。

  那調查組的人員見孟茹沒有什麼反映,也開始收起記錄本,準備結束這段談話。正待調查組的人員轉身要走的瞬間,孟茹考慮再三終於說出了這樣的話:「對了,有件事情或許對你們有用,據我所知,丁日民和煤老闆馬英凡關係不錯,他們經常一起出去遊玩,有一次我曾親眼見他們一起出去賭博……」

  調查組的人員立住了,聽了孟茹的話眼前一亮,趕緊重新攤開記錄本,認真地做着記錄。

  可能身陷囹圄的丁日民永遠也不會知道,正是因爲孟茹的這一句話,最終他被送上了斷頭臺,從而結束了他罪惡的一生。可嘆的是,這個風華絕代的女人曾在他最得意的時候,任憑他呼之即來、招之則去,被他肆意地壓在身下,柔情萬種。自古道「紅顏禍水」,可許多凡塵俗世中的好色之徒,並未參悟其中的真正涵義,仍爲女色二字而苦苦追求,直到大難臨頭,甚至身首異處了,還蒙在鼓中。

  接受問話之後,孟茹回到了自己的家裏,她鑽進衛生間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個熱水澡,她想要洗儘自己一身的骯髒與疲憊,她知道從今以後,她將開始一種全新的生活,這種全新的生活對她充滿了未知。孟茹有些彷徨、有些焦慮,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充溢着全身。

  從衛生間出來,孟茹簡單擦洗了一下,就一頭趴在了自己的牀上。她睜大着眼睛想着心事。母親推門走了進來,坐在牀邊,輕輕地用手愛憐地撫摸着女兒的頭髮。孟茹回過頭來,用那柔柔顫顫地聲音叫了一聲:「媽——」

  母親慈祥地端詳着自己的女兒,在她的眼裏,女兒聽話懂事,爲了這個家付出了太多太多。雖然女兒很少回家對她傾訴自己的委屈,但是作爲母親,她又怎能不知女兒一個人在外打拼的不易。此刻,眼見着女兒情緒低落、神情恍惚,她又怎能無動於衷。

  母親一邊撫摸着女兒的頭髮,一邊十分關切地問道:「小茹,媽知道你很不開心,告訴媽,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孟茹看了看母親,勉強從嘴角擠出一絲微笑:「媽,什麼事情也沒發生,只是這兩天身子不舒服,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母親看了看日漸消瘦的女兒,萬般心疼,忍不住語重心長地對女兒說道:「小茹啊,這些年來媽很少過問你工作和生活上的事情,媽知道你是個要強的人,你也很少讓媽心,可有句話媽還得對你說,作爲一個女人家,凡事努力過就行了,不要奢求得太多,最終還得找一個靠得住的男人嫁了,有一個穩定的家纔行啊!」

  母親的一句話,觸動了孟茹心裏面那最脆弱的那一根弦,孟茹知道這句話是母親用自己的一生總結出來的,看着母親滿臉滄桑的樣子,孟茹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情感,發自內心地喊了一聲「媽——」,然後一頭紮在母親的懷裏,委屈地大哭起來。母親懷摟着女兒,用手愛憐地拍打着女兒的後背,覺得自己的心隨着女兒的哭聲一起碎掉了。

  調查組的人根據孟茹提供的情況,立即提審了煤老闆馬英凡,本來馬英凡還想抵賴,但調查組將那次參賭的時間地點經過等一一列舉出來,在強大的事實面前,馬英凡知道再抵賴下去是沒有意義的,加之那提審他的人動不動就給他一點特殊的「關照」,讓馬英凡覺得這樣的日子也實在是難捱,索性想想還是招認算了,再怎麼着也難躲這牢獄之災,於是便將他怎麼和丁日民相識,怎麼與他沆瀣一氣,丁日民怎麼給予他關照,他又給了丁日民多少好處的事實經過,一一地供述了出來。

  當調查組拿着這些證據材料,再次擺到丁日民面前時,丁日民徹底地崩潰了,他知道自己大勢已去,一下子就癱軟在了地上。至此,丁日民違法犯罪的事實已經基本調查清楚,證據比較充分,案件也被正式移交到了檢察機關。

  丁日民被批捕的那天,高明正在一處小樹林裏散步,當他從電話裏得知丁日民被批捕的消息後,禁不住淚流滿面,他衝着蒼天撲通一聲跪倒,大喊了一聲:「老天啊,你終於有眼,讓那罪惡的人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高明哭得很痛快,壓抑了這麼久,他的情感第一次得到了真正的釋放,那淚水就如同決堤的江水一樣奔涌而出。旁邊有兩個正在鍛鍊的老人圍了過來,他們看到高明年紀輕輕卻舉止異常的樣子,善意地圍在身邊觀望了一會兒,看確實沒有什麼大礙,才慢慢地離開。高明頃刻間明白,這個世界還是好人多,勤勞善良的勞苦大衆構成了這個社會的主流,幾乎所有的人都是善良的正義的,大家爲了人類的自由與平等而不懈地努力着。那貪得無厭、善於鑽營的畢竟是一少部分人,但恰恰是這一少部分人侵害了人民的利益,破壞了社會的和諧與穩定,這些人像吸血鬼一樣鯨吞着人民的勞動成果,從而也將自己推上了一條不歸的人生之路。

  高明想起了那成千上萬下崗職工期待的眼睛,想起了煤礦透水事故現場那一具具慘不忍睹的屍體,高明知道,丁日民之所以能有今天的下場,不是他高明一個人的功勞,也不是我們的監督體系有多麼健全,而是丁日民違反了民意,自古以來,任何一個騎在人民頭上作威作福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這是一條顛撲不破的真理。

  高明一個人在小樹林裏呆了很久,當那喜悅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之後,高明也感到了一絲迷惘。是啊,丁日民是被扳倒了,但今後的人生道路該怎樣走,對他還是一個未知數。現在的高明,已經對從政徹底失去了興趣,他只想着能再覓一處清淨的所在,了卻殘生。經歷了這麼多,高明對仕途已經看透,他知道自己生性倔強、剛直不阿,根本就不適合在這個萬分複雜的是非之地再待下去。

  高明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他長長地呼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頓時覺得心情暢然。這時,正有一羣潔白的鴿子從頭頂飛過,高明向遠處望了望,夕陽籠罩下的天河市被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外衣,顯得依舊那麼的美麗。遠處傳來了嘈雜的人聲和汽車的鳴笛聲,此刻,下班的人流正在匆匆往家裏趕,這個多災多難的城市雖然經歷了日寇的鐵蹄,也經歷了腐敗分子的蛀蝕,但它依舊會一往無前地發展下去,這就是趨勢,這就是潮流,這種規律任何人都無法改變。

  丁日民被檢查機關正式批捕的消息迅速在天河市傳開,曾經與丁日民有過瓜葛的人,都坐立不安起來,早在丁日民被雙規的時候,整個天河市就已經人心惶惶,尤其是政府機關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幹部們,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丁日民的案子給牽扯進去。如今丁日民被批捕的消息得到證實後,天河市的幹部隊伍中出現了一種有趣的現象,那些曾經自詡爲丁日民「嫡系」的人,如今也不說自己是「嫡系」了,都恨不得立即與丁日民劃清界限,而這在以前,他們可是逢人就說自己和丁市長的關係多麼「密切」。尤其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某局的一個局長,得知丁日民被批捕的消息後,居然在人前歷數丁日民的不是,說什麼他早就看出丁日民不是什麼好鳥,曾經丁日民要他做幾件違背原則的事情,他都沒有答應。

  誰知,剛說完這些話的第二天,這個局長就被檢查機關控制起來,理由恰恰就是因爲他參與了丁日民違法違紀的犯罪事實。

  天河市的老百姓得知丁日民被批捕的消息後,整個城市都沸騰起來,像過節一樣熱鬧,鞭炮聲不時地從各處傳來。一位退休的老幹部得知丁日民被抓後,拄着柺杖,眼噙着淚花,激動地說道:「天河市的天終於亮了!」

  上級組織部門根據天河市的具體情況,從工作大局出發,立即對天河市的班子進行了調整,由市委副書記馮剛代理天河市的市長,主持政府的全面工作。並且在與馮剛談話的時候提出了三點要求,一是要確保穩定;二是要迅速扭轉丁日民造成的不利工作局面;三是要儘快使天河市步入經濟發展的快車道。

  馮剛臨危受命,自然不敢怠慢,立即召開了政府工作會議,重申了上級的各項決定。同時反覆強調,天河市的幹部不要受一些事情的影響,要安下心來繼續努力工作,只要大家做得好,就一定會得到組織上的認可,而且他保證在短期內絕對不會對幹部進行調整。隨後,馮剛又對近期的工作做了佈置,尤其對一些方向性錯誤的工作進行了及時糾正,確保了政府工作能夠得到有效運轉。

  高明接到馮剛電話的時候,他正領着樂樂在滑冰,自從樂樂被黑社會分子迫害後,馮剛總覺得在心靈上愧對兒子,他也試圖用實際行動對兒子做出一些補償,所以趁着賦閒在家,他都儘可能花多些時間陪樂樂一起玩。

  電話裏,馮剛單刀直入地說道:「現在市裏面正是用人的時候,你回來上班吧?」

  高明聽到馮剛讓他回去,心裏很意外,轉而又不無傷感地說道:「回去還能幹什麼呢?那綜合科長的位置不是已經有人了麼?」

  馮剛說:「你別在市委幹了,來政府上班,辦公室還缺一個主抓材料的副主任,你來做吧」馮剛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卻在高明的心裏掀起了巨大的波瀾。老實說,政府辦公室副主任,這是一個讓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好位置,可經歷了這麼多之後,高明真的對仕途喪失了所有的興趣。高明沒有立即回答馮剛,他很客氣地說道:「謝謝你馮書記,你讓我再考慮一下好麼?」

  撂下電話後,高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自從龍江大學的培訓結束後,高明已經賦閒在家了半年,在這半年時間裏,高明對自己的人生進行了深刻的總結。

  如今他已經接近40歲,他這40年的人生過得渾渾噩噩、平平淡淡,根本就沒有什麼大的成就。尤其和孟茹成爲情人,又經歷了丁日民的事件後,高明覺得自己真是一次徹徹底底的失敗。雖然他已經如願以償地扳倒了丁日民,但高明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成就感,他知道自己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在狀告丁日民的整個事件中,高明感覺到自己還太不成熟,需要歷練和捶打的地方還有許多。

  當一個人經歷了一次大磨難,再次重新審視自己,就客觀了許多。如今的高明,已經和一年前的自己有了本質上的區別,他已經習慣了沉默寡言,總是將一絲微笑掛在臉上,對人對事也不輕易發表自己的看法了。高明知道,無論你看到和感悟的再多,你也無法用怨言和牢去改變一切,這個世界需要我們去做的事情有太多太多,而你如果違背常規、標新立異地妄想去做什麼救世主,那麼你最後只能落得個是四處碰壁、遍體鱗傷的結果。所以,只有順應歷史和潮流,在各種誘惑面前堅持自己的立場和原則,不要違背了良心和公理,纔是最明智的選擇。

  高明想起了馮剛,他一直認爲馮剛的思想境界是很高的,但是馮剛卻懂得將自己的鋒芒內斂,在面對邪惡和醜陋時,技巧地作着鬥爭。高明相信,在我們的黨內,還有一大批類似馮剛這樣的好乾部存在着,他們受過良好的教育,懂得事物的內在規律,深諳政治經濟領域的諸多問題,雖然在政治生涯中他們也面臨了許多困難,但是他們卻沒有放棄,他們默默地努力着,能夠以一顆無私的心在爲國家和人民做着踏踏實實的事。

  高明想到了自己的未來,他知道憑自己的能力,怎麼都能混口飯喫,但是那曾經有過的抱負和追求將註定了將無從實現,似乎只有手中有了權力,才能最大限度地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而且,公務員畢竟是一個相對穩定地職業,如果不要了這個職業,自己還面臨着重新找工作的問題。與其這樣,還不如像馮剛那樣,在仕途上重新定位自己,給有限的生命畫上一個圓滿地句號。

  想到這些,高明決定給馮剛一個肯定的答覆,他願意回去重新工作,但同時他也附帶了一個條件,那就是不要讓他做太久的文字工作,他對寫材料這種枯燥無味的工作已經厭煩透了,他覺得自己的能量和價值也絕對不止體現在寫材料這一件事情上。

  馮剛在電話裏聽到高明給他的答覆後,忍不住意味深長地笑了。

  高明回到政府辦公室上班的事情併爲引起多大的關注,就像他和孟茹的這段婚外戀情一樣,只是圈子裏一小部分人知道。在整個機關裏,高明只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人物,人們習慣於將更多的目光投向各個市長、局長的身上,至於小人物的緋聞軼事每天都有,人們早已司空見慣。不過似乎所有熟悉高明的人都認爲,他適合坐辦公室副主任這個位置,因爲他文筆好,思維敏捷,對政治經濟工作了解。

  當第一天有人稱呼高明爲高主任的時候,高明的心裏驀然一動,當他意識到這是在叫他的時候,他有些誠惶誠恐地「嗯」了一聲。主任這個不大不小的稱謂對高明來說意義深刻,曾幾何時,他就夢想着能走上領導崗位。可今天真的有人叫他主任的時候,他竟然感到些許的迷惘,難道自己朝思暮想的就是爲了這一句稱謂麼?

  重新走上工作崗位的高明,工作做派完全變了,他變得沉默寡言,個性上的東西少了許多,只是踏踏實實地做着事情。一個熟悉高明的領導說:「咦!高明,我發現你不過是學習了半年,怎麼成熟進步了這麼多?」

  高明謙虛地說道:「哪有,我還不是老樣子,可能是年紀大了的原因吧!」

  其實說這話時,高明內心的苦沒有人能夠懂得。

  高明最近與孟茹的幽會也是越來越少了,自從丁日民被批捕後,兩個人也在不知不覺中收斂了許多。高明偶爾會收到孟茹發來的短信,都是些「你想我麼?怎麼不和我聯繫?」

  之類的話語。高明收到後,真的會很想念孟茹,這時腦海中一個身姿綽約的女人就會浮現出來,衝他莞爾地微笑着。那女子是如此的風情萬種、嫵媚動人,高明有心奔她而去,但當女子轉身的剎那,不知怎的就會長出一身的毒刺來,像仙人掌一樣豎立着,讓高明遠遠地就望而卻步。

  人是一個很複雜的動物,這個複雜的動物有着複雜的感情,人的感情是瞬息萬變的,往往難以說清楚。此刻的高明,就難以說清楚他對孟茹究竟是怎樣一種感情,如果說單純是爲了性吧,還有一絲愛的成分在裏面;如果說是愛吧,好像還愛得不是那麼純粹。高明常常想,如果孟茹沒有那些複雜的經歷,如果她不是丁日民的情人,他可能真的會義無返顧地與孟茹相愛下去。但如今的孟茹就好像被打碎了的花瓶,又被重新粘合在了一起,高明一想起來就覺得心有不甘。他常常在做這樣一種假設,如果當初孟茹沒有出現在他的生命裏,那麼他也不會與之成爲情人,更不會因此得罪了丁日民,樂樂也不可能被人灌了醬油……這是一個讓人無比心碎的邏輯,儘管高明不願意這麼推理,但事實如此,已經無法改變。

  高明雖然不想給孟茹回短信,但是每每感動於孟茹對他的一片癡情,還是給她回那麼一兩條:「嗯,我最近很忙,我也想你!」

  相比於高明的冷淡,真正難過的還是孟茹。隨着丁日民的翻身落馬,她預感到自己的冬天已經來臨,她仿如墜入了一個無邊無際的黑洞,陰冷和恐懼襲裹着她,她不知道自己最終將飄向哪裏。隨着丁日民案件的不斷深入,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她就是丁日民的情人,各種流言蜚語像冬日的寒風一樣撲面而來。

  孟茹走在路上,都能感覺背後有人在指指點點,有無數雙眼睛投來鄙夷的目光。

  「這個女人好漂亮啊,她是誰?」

  「你連她都不認識啊,她就是丁日民的情人啊!」

  「丁日民不是被抓了麼?這回看她還得意什麼。」

  「是啊,沒想到她也有今天啊,據說她還是團市委副書記呢!」

  「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陪市長睡覺麼?我要是那麼不要臉,我也能當上團市委副書記。」

  「……」

  孟茹真想衝上去,將那些嚼舌根子的女人嘴巴撕爛。可是她不能,她知道對有些事情是不能計較的,她對這些流言蜚語只能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可她的心裏卻難過得要死,就如同有千萬支鋼針在往心口上戳一樣。

  孟茹有些想不通,想當初那些同樣在機關工作姿色不比孟茹的女人們,是多麼羨慕孟茹能夠成爲市長的情人。而今,同樣是這些女人,卻換了一副面孔,她們對孟茹的際遇冷嘲熱諷,那一副副幸災樂禍的表情就好像地獄裏一張張猙獰的鬼臉,讓孟茹倍感噁心的同時,又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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