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难得糊涂 作者:阿尔萨兰 乾二听着俩人在房间内嘀嘀咕咕,刚探头想看看她们說的是什么,就听着莲生喊他:“乾二,麻烦你帮香官姑娘解开穴道。” 乾二急忙站好,板着脸装沒听到,莲生本来看到他探头,喊一声见他毫无反应,便走出来问:“听沒听到我說话啊。”“不能解穴。” “這香官姑娘也沒有武功,不会对我不利的,這拘了她一個多时辰,血脉都不通了,她還是還是……”莲生脸一红,不知该如何說下去。乾二如何不明白這沒說下的话是什么意思,也不好再和莲生說什么,进屋解开香官的穴道,板着脸說:“你老实点,若是对莲生姑娘不利我自有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 “好啦好啦,你且去准备早饭,让我和香官姑娘說点体己话。” 莲生想着香官在他手裡吃了不少苦头,怕在再引发她的逆反心理,反倒是什么都不能說了,急急地将乾二推了出去,关上门,怕他进来又将门插上,才转身說“咱们都是女子,你也不用害臊,赶紧换洗下是正经。” 原来莲生虽是仓促间被关进来的,但昨日上午在贡院候着时顺便逛了逛街,买了点草纸,莲生在這大顺朝生活了六年,自从自己做女吏挣了银子便在月事时使用草纸,她实在是用不得香灰這些东西,過去被表嫂也念叨過败家,但她是自己挣钱自己花,也不能說她什么。 “也真是巧,我昨個才买的几刀草纸。” 香官接過草纸轻轻抚摸一下說:“用這個真真是奢侈了,读书人指不定要怎么骂呢,不珍惜字纸啊。” “听蝲蝲蛄叫還不种庄稼了,咱们的身子,自己最清楚,不对自己好一些指望谁啊,赶紧去床边换洗了吧,我背過身子去。” 莲生說着就走到窗口。背過身子不看。 听着身后悉悉索索的解腰带换洗的声音一会,那香官羞涩的說:“好了。” 香官第二次进贡院,想不到夜间葵水忽止,一時間急的沒办法,只能塞几條帕子,這会换了下去,用草纸将脏帕子包了,不好意思地說:“等会我出去将這個烧了,這会子到是让屋子腌臜了。 ”都是女子,不碍事的。”莲生用端来大铜盆倒上水,候她洗了手,拉着她坐下问“你可是恨我揭穿了你?” “恨自然是有的,但你我的立场是对立的,今日之事谁也怪不得,我毒死了冯青山,已然实现了心愿,现在想来,那陈家公子也是无辜。” 莲生听到心愿二字,不露声色的打量着香官:“你既然說到心愿,难道是和那冯青山有世仇不成?既然和他有仇为何不去衙门告他?非要用這种两败俱伤的法子?你若是平时害死他,也不见会被追查到底,偏在這贡院下手,可见你对他是恨到极点。” “是,恨到极点。”香官咬牙切齿的重复了一遍:“我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肉!” “這样的恨?不共戴天可是父母的大仇?”莲生看她满脸愤然,胸脯不停起伏,便顺着问道。 “父母?我并不知道谁是我的父母,是自己的仇。”香官凄然一笑:“你死過嗎?” 莲生愣住!因为她真的死過! 在幽深的湖水中,脚下是缠绕的水草,双手无助的挣扎,冰冷的水不停灌入,說不出话,呼吸不出来! “如果我說我总做一個噩梦,在那個梦裡我被淹死了,你信嗎?那是真真的死去的滋味,呼喊求助都沒人搭理,整個人世间只有我一個人在挣扎,却是徒劳的,比死還可怕的是死寂,是无望,是被全世界抛弃。”莲生苦笑:“這些话我過去都沒对人讲過,怕被人当成疯子。今個說說,你听听便是了。” “你說的很对,死真是那种滋味,心裡的苦楚难受說不出来,一個人无助挣扎。我从小就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是在苏州的明月楼长大,那是苏州的青۰楼,养母便是那裡的姐儿。养母在我很小时候就告诉了我真相,听說我亲妈和我养母過去是小姐妹,我养母的日子也不好過,人老珠黄還得迎来送往,我问過她亲妈是谁,她只說亲妈应该享福了,亲爹那种混蛋就不要记得了,堂子裡的孩子,谁能知道亲爹呢。直到我15岁,养母生了很重的病,老-鸨不给看,我哭着求,那女人說只要我今天开苞就给我养母看病,我便答应了。” 說到這裡,香官的声音开始颤抖,肩膀也跟着抖起来。莲生想到,万幸自己穿越過来是個良家女子,若是穿越到那等地方不也是任人宰割随便鱼肉?她轻轻搂過香官的肩膀,小声說:“你若难受,便不要說了罢。” “那夜买了我身子的就是冯青山,完事后他忽然看着我戴着的坠子,问我是哪裡得来的,我說是我娘给我的,他忽然变了脸色,问我娘是谁,我今年多大,我便說出我娘的名字报了自己的岁数。”莲生听到這裡,心裡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头,感觉這香官的手是越来越冰冷,她只能紧紧握着她的手,希望给她一些温暖。 “他叫人唤来老-鸨,說给我赎身,老-鸨知道他是官身,也不敢多敲诈,谈好了银钱他要带我走。我說我娘病着,我不能走,我要带着他去看我娘。他不由分說,叫小厮捆着我上了马车,一路上我哀哀地哭,想着我那养母生死不知,自己又不知道要被带到哪裡去,這位大人看着年岁不小,也不知家裡大娘子凶不凶,儿女厉害不厉害。我哭的困倦便睡着了,醒来时却发现他带我来到一個荒野,地上挖好一個大坑,這丧尽天良的,冷笑着便将我扔进去吩咐小厮填土! “天啊!”莲生惊讶地掩口。 “我使劲磕头求他,說我娘還病着我還小沒有做错什么,他掐着我的脖子,红着眼睛告诉我,我必须死,我死了就一了百了!什么丑事都不会发生。說着一脚把我踹进坑裡,我拼命往外爬,他用力踩着我的手指,打我,土渐渐埋了上来,我昏了過去。后来不知過了多久,我還有点气息,不住的在黑暗中挣扎,想是那土层松软,我后来挣扎着透出口气来便开始呼救,终于被人发现,一個過路的大侠救了我,从此以后我便跟着那大侠,他就是我的主子,我是主子训练的杀手。” “你是杀手?可你不会武功啊?” “不会武功那冯青山不也死了?陈焕也只剩半條命?”香官微笑着摇头:“姑娘,你說话挺惊世骇俗的,其实骨子裡真是干净,一個女人沒有力气也沒有武功,用什么杀人?自然是那种媚术,在男人最神魂颠倒的时刻致命一击。我本是死過一次的次,当时被冯贼活埋,心裡就想若是是救了我我什么都可以去做。只是這次,想不到接连出了疏漏,我也落到這地步。” “难道說這次也是任务?” “是任务,只是我沒想到是来杀冯青山,我接到的任务只是叫他死,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這么让她死了,我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的人面兽心,让他死了也身败名裂。也正是這一念之差,选在贡院下手,耽误了主子的生意,一切错都在我,我甘愿受罚。” 莲生听到這裡,心裡梗的难受,她盯着香官看,只觉得似乎有個极大的秘密在眼前晃来晃去,她想抓住,又觉得這秘密太恐怖,会彻底让香官崩溃,那将是人世间最可怕的最龌龊的一件事! “那么你能否告诉我你的真名呢?” “我本来叫暗香,为有暗香来的暗香。” 香官微微一笑:“都讲出来了,姑娘该送我去大牢了吧。” 莲生握着她的手:“暗香,你养母呢后来看過她沒有?” “她在我走后不久就病死了,那老-鸨沒给她一钱银子看病,我只是想,我的亲娘在哪裡呢?”暗香看莲生的眼神中有掩不住的浓浓悲哀,便摇头說:“不是你想的那样,后来我明白了,那冯……冯贼和我养母当年是有過什么,想必是看到我的坠子问了我岁数,以为我可能是他的女儿,便一不做二不休,活埋了我,可我养母早就告诉我,她并非是我亲娘。那冯贼只凭着几分疑虑就要我的命,好不容易从地狱中爬出,我如何能放過她?” 如果是這样,到還好至少不会叫人那么难受啊。 莲生将大致情况讲给郁世钊和王恒听。王恒重重一拍桌子:“冯青山真是個禽兽,死不足惜。” “暗香不說出自己的主子是谁,她愿意一力承担所有罪名。” “以媚术杀人的组织,江湖上也就那么几個,只要调查就能查到,只是我們锦衣卫也沒必要为這点事去兴师动众,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暗香招了,便结案吧。” 郁世钊决定就這样结案,莲生急忙說:“可是你不觉得很多疑点嗎?暗香扮作陈家小厮被秦王府的人送来的,這中间是怎么回事?她沒有說,秦王府……” “禁声,這些话你就烂在肚子裡,這案子证人、案犯、口供都齐全只要断定這暗香是报复杀人便是。”郁世钊指指头顶:“顾副使,天机难测,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可是,不是要知道真相嗎?”莲生其实是真的很想帮暗香一把。 “這就是真相,到此为止了。”郁世钊和王恒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 学政冯青山被杀一案便這样落下了帷幕,虽然罪犯的供词只有少数人看過,但冯青山在贡院监考却玩小倌的消息早已经传遍西安府,成为茶馆酒肆八卦的话题。冯青山的确如暗香所想的,在死后身败名裂。 秦王府书房内,秦王看完郁世钊送上来的结案折子,捏着眉心叹气道:“你以后可不许再给我惹事。這次真是做的過火了,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王爷,臣妾是想为姐姐报仇,如今大仇已报,臣妾以后定会谨言慎行。”說话的是秦王的一個妾氏,唤作游夫人的。這游夫人早年不過是别人送来的歌姬,這几年才得到秦王宠爱,连生下二子,母以子贵,在秦王府才翻過身来。 “哼,买-凶-杀-人,也真亏你想得到。”秦王忍不住哼了一声,那游夫人急忙上前靠着秦王,手指勾着他的袖口撒娇。 “郁世钊很会做事,找個报仇的借口结了案,编的到有点意思,說這凶手本是青۰楼女,冯青山买了她回去后来又因为一点事活埋她,她侥幸逃脱后伺机报仇痛下杀手。” “嗯,這還真是個好故事。”游夫人笑着拿過那折子:“這位大人将来不做锦衣卫了可以去茶馆說话,真真一张巧嘴!” 游夫人拿起折子一看,忽然面色一变:“王爷,這凶手叫做暗香,苏州明月楼出身,其母名叫红螺。” “是啊,這名字编得怪好听的,我记得你也是苏州人氏。” 游夫人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秦王的腿哀求:“求王爷让我见這暗香一面,她……她可能就是我那姐姐的女儿!” “什么?”秦王愣住了:“你是說你那被不良之人害了的姐姐便是红螺?真有红螺這人?” “臣妾要见了暗香才知道。求王爷让我见她一面。” “见了又能怎样?她杀了人,自然要承担罪责。若真是你外甥女,那也是天理报应。你這次做的已经過分了,好自为之吧。“ ”王爷,求求王爷,让我见這孩子一面。” “够了!”秦王被她說的不耐烦,拔腿就走“你要记着,你不是府裡的歌姬,你是环儿和瑜儿的亲娘!” 诺大的书房只剩下游夫人一個人,她慌慌张张将那折子又看了一遍,满面泪水伏在地上:“天啊,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姐姐,你被冯贼始乱终弃,死不瞑目,我一心为你报仇,现在终于做了這府裡的夫人,有了报仇的机会,哪想到,竟会一念之差害了我的亲甥女啊。” 游夫人伏在地上也不知哭了多久,有侍女寻来,急忙上前扶起她:“夫人,這是怎么了夫人?” 游夫人满面泪痕,好半天才依着那侍女问:“你說,谋害亲生父亲的,到了阎王那裡是不是大罪?” “這等不孝之人自然是大罪,夫人为何這般问。” “大罪啊……”游夫人喃喃自语,目光投向远处的天空:“過去不觉得王府小,怎么這会看着,這天空也不過是這么一块儿,像個笼子。” (学政遇害案至此了解了。這裡有個疑问,就是暗香到底是不是冯青山亲生女儿的問題。一個青۰楼女子,早年和书生相爱,不惜生下孩子,却终于又被那书生始乱终弃。這女子恨极了书生,那么女儿也是她最痛苦记忆的象征,她从内心排斥這個女儿,一直告诉她自己是养母,她的亲生母亲另有其人。這個人是谁呢?她自然带入了自己那個被富商买走做歌姬的妹妹,心想妹妹也许会被送到权贵家,总比自己過得幸福一些。這個妹妹辗转进了秦王府,经過努力终于站稳了脚跟,自然要去找人打听自己的姐姐,知道姐姐凄惨的死去,外甥女被一個過路官员买走。冯在青۰楼买人,自然不方便說出自己是谁对不对?這個妹妹忽然在某個场合看到了学政,发现他就是当年抛弃自己姐姐的人,想到姐姐凄惨的一生,想到姐姐到死都痛恨,于是她买-凶-杀-人却沒想到杀-手竟然就是自己的外甥女。对于這個案子,也许难得糊涂会让暗香心裡好受很多)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尽在! 新笔趣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