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顧衡的祕密
他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疼痛，握着拳默默的忍耐着，叫人看不出一絲異樣。
連給春草換好了衣服領着她走出來的沈清舟都沒有看出來他的不對勁，而是把春草往沙發上一放進廚房做飯去了。
春草換了一天粉紅色的蓬蓬裙，現在雖然是冬天，但家裏有暖氣並不冷，沈清舟給春草穿上秋褲跟外套，裙子倒也能在屋子裏穿，就是有些滑稽。
她一坐到沙發上便扯了扯顧衡問道：“顧叔叔，這裙子春草穿上好看嗎？”
“好看。”顧衡回答的很迅速，有些敷衍。
他疼的眼神都開始有些渙散，藏在身後的手緊緊的抓住沙發的靠枕之上。
但他的臉色跟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好似什麼都沒發生。
春草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忽然跑去端過來了一杯熱水。
“顧叔叔，你是不是不舒服呀。”春草把水遞到顧衡手裏。
顧衡接過水，溫暖從他的掌心開始蔓延到全身，讓他的頭疼也漸漸輕緩下來。
顧衡搖搖頭“沒有，顧叔叔沒有不舒服。”
即便他這麼說了，春草還是認真的看了一會兒跑去拿了溫度計過來，硬是要給顧衡量體溫。
顧衡拗不過她，只能乖乖的把溫度計夾在腋下。
春草看看正在廚房裏忙活的沈清舟，悄摸摸的上了沙發，趴到顧衡的耳朵邊兒小聲道：“顧叔叔，你是不是有什麼不能和爸爸說的小祕密啊？你可以和春草說喲，春草不會告訴爸爸的。”
顧衡一愣，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乾巴巴的說了句“沒有。”
春草卻眨眨眼睛，古靈精怪的道：“顧叔叔是害羞嗎？我跟爸爸說小祕密的時候也害羞，可是爸爸說一家人就應該相互坦誠，雖然可以有自己的祕密，但是卻不能有自己的煩惱，讓我有事情的話一定要告訴他。所以顧叔叔你可以跟我一起分享哦！”
“春草，”顧衡有些好笑的說“顧叔叔真的沒什麼煩惱跟祕密。”
“騙人！”春草哼了一聲。
她別過臉去一副不想理顧衡的樣子，但實際上真的很想跟顧衡多說說話，於是她一邊轉過頭又一邊拿眼神偷瞄顧衡，別提多可愛了。
顧衡被春草這樣一鬧，頭疼也減輕了不少，剛剛飛的沒邊的思緒也漸漸回籠，坐在沙發上看着春草的後腦勺溫柔的笑着。
他這一輩子難有溫情的時候，爲數不多的幾次都跟沈清舟有關。
他想，無論他喜不喜歡沈清舟，他這一輩子都離不開沈清舟了。
春草看見了他的笑，又樂顛顛兒的趴到了顧衡跟前，小聲道：“顧叔叔，我們來交換祕密吧！我把我最煩惱的祕密告訴你，你也把你最煩惱的祕密告訴我好不好？我們都不讓爸爸知道，這是我們的小祕密！”
顧衡還沒來得及答應，春草已經趴在他耳朵邊兒把祕密說完了。
“我一點兒都不想吃藥，藥有好多，一點兒都不好喫，但是我不能跟爸爸說，因爲爸爸知道會傷心，所以我就騙爸爸說我很喜歡吃藥，吃藥最討厭了！”
顧衡聽完一愣，他好像確實看着沈清舟拿過藥，但他不太清楚，因爲春草畢竟是女孩兒，他從來都沒有進過春草的房間，根本不知道春草的房間有什麼。
“春草生病了？”顧衡問。
春草點點頭。
顧衡剛剛那亂七八糟的想法頓時一點兒都不剩下了，他坐直了擔憂的問“什麼病？”
春草卻笑笑神祕的道：“這是我跟爸爸的小祕密，只有我跟爸爸知道哦！別人都不知道，顧叔叔也不行！”
“好吧。”顧衡無奈的點點頭。
他覺得春草的病應該是什麼不好說的病，但總歸不大，不然沈清舟肯定要告訴他的，所以他也沒有放在心上。
春草說完了自己的祕密，趴在顧衡懷裏撒嬌道：“顧叔叔，你的祕密是什麼還沒有說呢！”
“顧叔叔沒有祕密。”顧衡笑笑回答。
“不可能！”春草蹭的一下坐起來，不開心的道：“顧叔叔騙我！說好一起交換祕密的，我都告訴你了，你卻不告訴我，我要生氣了！再也不理你了！”
春草說完氣鼓鼓的別過頭去，看樣子是真的生氣了。
“好吧好吧。”顧衡嘆了口氣“顧叔叔就告訴你我的祕密好了。”
“好！”春草一下子就高興了，轉過了身，坐在沙發上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顧衡。
可顧衡卻犯了難，他的祕密是什麼呢？
他也不知道。
他好像對沈清舟沒什麼隱瞞的，他隱瞞的東西也不能告訴春草。
所以他現在一下子就愣住了，開始了回想。
春草看顧衡又不說話，怕他又騙她，催促道：“顧叔叔！你快說呀！快說呀！”
“我……”顧衡在春草的逼迫下無意識的說道：“我可能過一陣子要回家了……”
說完他自己嚇了一跳，停了下來。
“然後呢？”春草問“回家怎麼了呀？”
顧衡閉了嘴，接下來的話他說不出口，可春草還在一直催促他，他只能道：“這就是顧叔叔的祕密呀。”
“大騙子！”春草抱住了自己的胳膊，生氣的道：“這哪裏是什麼祕密，我再也不跟顧叔叔玩了！”
看着春草一副氣的不輕的樣子，沈清舟趕忙哄道：“好了好了，是顧叔叔錯了，顧叔叔再跟你說一個其他的祕密好嗎？”
可春草卻不喫他這套，整個人背過身去，道：“我不要再信你了！”
顧衡看着根本不理他的春草不知道怎麼辦，看着春草小小的背影，絞盡腦汁想了半天，說“其實我有一個最大的祕密，別人不知道，你爸爸也不知道，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我只告訴你好不好？”
他這麼一說，就看見春草稍微動了動身子，顧衡準備再加把勁兒，再哄哄春草。
可誰知道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春草忽的整個身子轉了過來，煞有介事的說“你說吧，我聽着。”
一副大爺的樣子，但實際上眼睛裏充滿了好奇。
顧衡先是沉默了一會兒，讓春草以爲他又在騙她，差點兒就要再喊“顧叔叔大騙子！”的時候，顧衡開口了。
“我不喜歡我的父母，一直都不喜歡，這點兒你爸爸也知道，可是他不知道我爲什麼不喜歡。”
顧衡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情緒不是很高，但春草卻是個很好的聽衆，她瞪大了眼睛問道：“爲什麼呢？我就很喜歡爸爸跟楊媽媽，顧叔叔爲什麼不喜歡你的爸爸跟媽媽呢？”
“因爲他們是壞蛋。”顧衡笑笑，他的回憶可從來都不美好。
春草還是睜着大大的眼睛問道：“他們不愛你嗎？”
“不愛。”
春草看着顧衡，表情有些生氣，顧衡也沒什麼反應，因爲他從小到大隻要跟人說起他的父母不好，就會有人說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像春草這樣在沈清舟滿滿的愛下長大的小孩子自然會覺得他的想法很離譜。
可春草卻說“那是他們的錯顧叔叔，爸爸說家人一定要互相相愛，不然就是錯的，所以肯定是他們錯了。”
春草說的斬釘截鐵，好似這個世界本就是這樣。
顧衡心裏忽然有一種滿足的，想要溢出來的感覺，這種感覺是他很少能感覺到的。
他上一次有這樣的感覺的時候還是和沈清舟一起，可現在又多了春草。
他喜歡這種被人愛着的感覺，好似整個人都落在了實地上，紮了根，有了念想。
“顧叔叔，你的爸爸媽媽做過什麼讓你不開心的事情嗎？”
春草到底是小孩子，說過看起來好似蘊含着哲理的話之後又變得好奇起來。
這會兒顧衡的心情已經跟剛剛截然不同，他忽然變得想說說話，哪怕對方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
“我的父母之間並沒有感情，這導致他們對我也沒什麼感情，”顧衡說“畢竟我只是他們必須要完成的任務而已。”
“任務？”春草有些疑惑“那是什麼？是像爸爸必須要完成的工作的那種任務嗎？”
顧衡點點頭，有些驚訝於春草的聰明，他接着說道：“只要生下我就可以了，他們可是兩個大混蛋，生下來就不管了，我小時候一直都是一個人，還有……”
說到這裏，顧衡忽然頓了一下，像是接下來的話並不能說一樣，他含糊的把話帶了過去，道：“總之，我不喜歡他們，這就是顧叔叔的祕密了，春草覺得滿意嗎？”
春草像個小大人似的點點頭，伸出了小拇指“顧叔叔，拉鉤鉤，這是我們的小祕密，誰都不許告訴爸爸！”
“好。”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小笨狗……”
拉完鉤，鬆了手，顧衡覺得事情已經結束了，可春草卻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她抱住顧衡的脖子，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她說“顧叔叔現在有我跟爸爸啦，再也不是一個人了，我跟爸爸都會愛顧叔叔，顧叔叔也會愛我們，對嗎？”
顧衡微微一愣，是啊，他現在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於是他笑着回答道：“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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